林老将军越说越是气极,唰的宝剑出鞘,几步就跑上金殿之上冲皇后乱砍。
可怜皇后一介女子如何见过这等阵仗,只吓得花容失色,头上沉重的凤冠也掉了下来。楚霍天不动,也不去救,只冷眼看着百官。
此时殿外的喊杀声渐渐低了。
楚霍天还未出殿,门外就飞快跑来几个将军,他们单膝跪地大声道:“禀侯爷,如今宫中的余孽已基本清除,三万人马只损失一千余人。请侯爷放心!”
说着又叫士兵揪上一个人来。
那人肩膀处插了一枝劲箭,正压在脖子处的大动脉上,鲜血流了一地,眼见得是不活了。
楚霍天冷笑着看着他:“吴德虎,你越发出息了,竟然能投靠国丈,那林中的人马也是你泄露的是吗?”
吴德虎的一双大眼中满是乞求:“侯爷,我错了,你就饶了我一回,我也是逼不得已啊,那景王找上我,给我灌了几杯黄汤,我就我就…那个林子藏兵之事不是我说的,我并不知情,是有一日,我无意中说了,侯爷几万人马好象一日一日少了,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那个…那景王那小子就…就动了心思,去查了。侯爷饶命啊…”
楚霍天不语,将他踢得滚下了御阶。
吴德虎哀嚎一声,忽然道:“我知道我也活不久了,NND,老子在华宫城破那日差点抢了你的女人,那女人如今正得宠呢,老子总有一天会被她害死,还不如博一博去投靠国丈…哈哈,没想到也是个死!”
楚霍天闻言回过头去,面上已乌云密布,看得在狂笑的吴德虎又是一呆。
“她从来没说过一个字,本侯也不知道!”
吴德虎愣了愣,回过神来又哭又笑,渐渐地声音低了下去。楚霍天不理他,走上百官面前。皇后已经被林老将军用剑指了脖子,软在地上一动不动。
忽然殿后声声,楚帝竟由人扶着走了出来。
孙公公高声喝道:“皇上驾到!——”
苍老的楚帝颤巍巍地坐上龙椅,底下百官纷纷三跪九拜,楚霍天亦是拜下。楚帝对孙公公一摆手。
孙公公面露怅然,只好掏出圣旨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即位以来,庸碌无为,亲小人,远贤臣,外无安邦之力,内无平患之能。苍天浩荡,朕上愧对祖宗先帝,下愧对列位贤臣,后宫王皇后干预朝政,并国丈王景结党营私,祸乱楚国。今,王皇后并景王,国丈王景逼宫谋反,矫诏立太子涵真为帝,其心可诛,其罪可诛。朕失德失行,自退位…将皇帝位禅于世袭一品忠勇楚定侯,钦此!”
孙公公念完,楚霍天大惊抬头望他。
底下百官亦是呆了。
楚帝抬起头来,见众人不语,咳嗽一声道:“朕的旨意在此,各位有不服者,诛九族!”
此时,殿外跪听圣旨的士兵早就山呼海啸一般喝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巨大的声响将殿内的文武百官也惊醒了。
连忙跪下接了圣旨。
饶是楚霍天镇定非常也面上动容不已。
待呼声过后,楚帝又道:“新帝乃我大楚栋梁,未即位前便能征善战,功高于天。朕的几个不肖之子无一人贤德及他。你等以后要尽心辅佐才是。”
他说完,又冲楚霍天摆了摆手,示意他上前。
楚霍天心中千百滋味,竟不知道从何说起,楚帝冰凉的手,握了他的手。苍老的面容上扯出一丝微笑道:“你看,这楚国天下,如今也是你的了。当初你小,朕即位为皇位之时,你曾问朕,什么是皇帝,你也想当一当,朕当初随口答应了你。如今真的将皇帝位传于你了。你可高兴?!”
楚霍天鹰目含泪,往事一幕幕涌入脑海,搅得他心里发疼。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宫门

“皇兄,我都快忘记父皇长什么样子了,你说你与父皇长得相吗?像的话我看你就行了。”
“皇兄,你今天成了太子了,嬷嬷说你以后会成皇帝。皇帝是做什么的呀,我以后也要做皇帝…”

楚霍天慢慢跪了下来,重重拜了下去。面前苍老而臃肿的老人曾经就是他心心念念景仰的大哥,可是是什么改变了他们的轨迹,让他们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他曾经想过此次举事便能独揽大权,即使楚帝立个皇帝,他还是站在高高的权位上面,谁也动他不得。
权力是什么东西?权力就是一种背得上去,卸不下来的东西。一旦卸下,他就死无全尸。所以他拼命自保,可是当他的走到权力顶端之时,他才发现,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如今,他却轻易地得到他梦想中的东西,这一切都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大楚最最不平静的一个早朝终于散去了,御阶的鲜血已经被宫人的一盆盆清水开始洗刷得干干净净,状如痴呆的皇后被押了下去,躲在暗处的景王国丈也被扣押起来,一干涉及人等绑的绑,就地杀的杀。血雨腥风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被一盖而过。
楚帝由人搀扶着往寝宫而去,他还拉着楚霍天的手,虽然无力,但是却是不放手地拉着。
楚霍天放下所有的冷傲,跟随在他的身边,仿佛时光倒回了了二十几年,他还是稚嫩的孩童,只能牵着高大俊雅的皇兄的衣角。
楚帝回到了寝宫,就躺在了龙床上。残存的一口气似乎已经要渐渐散去。
他无力的拉了拉楚霍天的手道:“知道朕为什么要…要传你皇位么?除了你的势力已经无人可动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我想保住自己的几个儿子…”他喘息地说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朕知道,就算你没有野心当皇帝,可是你手里的军权,政权哪一样不是招人忌讳…朕就算立了任何一个皇子,他以后都要夺你的权,斩你的根,若他们有这个能力也就算了,可是朕的几个儿子…大皇子太过文弱…二皇子太过骄躁冒进…其他几个小皇子都还小…他们一个个都不是…不是你的对手,人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快要大去了,朕生前没用,死后也要为自己的几个儿子谋得一线生机,所以…所以…朕拉下老脸,用往日的情分,用大楚的皇位来求你…求你放过他们…”
楚霍天眼中的痛色越来越浓,他是他的皇兄,却也是天下最最普通的父亲。他在临终前倾尽所有,只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
“皇兄…”他微微哽咽。
“皇弟…看在我将去的份上,答应我吧。”他的喘息越来越重。
楚霍天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楚帝安心的闭上眼睛,挥了挥手道:“那就好,朕好累,朕要休息了。”
楚霍天再拜了又拜,才退了下去。

楚乾德四年十月初一,楚德帝薨。举国哀恸。他临终传位与其弟楚霍天,翌日,楚霍天简单即了皇帝位,定年号为宁和,大赦天下。将景王与国丈流放三千里,皇后赐毒酒一杯。众谋逆之人,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一时间倒是将整个纷乱的局势安定了下来。
欧阳箬远在广郡得到这个消息之时,足足呆了半晌。她摸索着坐了下来,鸣莺高兴得团团转,收了这个东西,又放下那个东西,半天都没收拾清楚。
“夫人,这下可好了,侯爷如今是皇上了,哎哎…以后夫人也是有位份的娘娘了!”她尤自在一边絮絮叨叨,跟一只喜鹊似地说个不停。
欧阳箬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看窗外的灰蒙蒙的天,忽然轻声笑道:“没想到…没想到…”
鸣莺见她神色古怪,赶紧问道:“夫人没想到什么呐?”
欧阳箬回过头来,盯着她清秀的面:“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做了皇帝的女人。”
她面上清冷的泪蜿蜒而下,似清晨露珠,又似夜雨水滴,清澈而脆弱。
鸣莺听得一呆,收了兴奋之色,只默默坐在她身边的脚凳下。
一入宫门深似海…
欧阳箬第二日便由苏颜青护送着一路往楚京而去。
那广郡外的秦兵似乎也没有了任何动静,欧阳箬知道,楚霍天定是与他们达成了某种协定,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她所能操心的事情了。
马车晃晃悠悠,欧阳箬又似回到了那初离华地的路上,明明才半年多的时间,没想到竟是风起云涌,整个楚地都变了天。
欧阳箬这才明白,楚霍天为何一到楚地便忙得跟陀螺一般,为何他总是忧心憧憧眉头紧锁。也许早就在他决定灭华地之时,就开始想到如何面对这功高盖主后如何收拾。
他的心计…直比海深。

欧阳箬到了楚京,先接了霖湘宛蕙,再到了侯府。侯府中的下人甚少,几位夫人都不在了,听下人说,是早早被接到了宫里。
等欧阳箬收拾了,便要立刻到宫中听封受赏。
宛蕙与鸣莺都高兴坏了,欧阳箬坐在塌上看她们整理收拾,面上浮起淡笑来。
听封受赏?她只觉得心里累得慌,没来由的累。
似乎转了一轮,又回到了原点一般。
一切都未改变。
府外早早侯了一辆辆溜金的马车,贵气中充满了皇家的威仪。欧阳箬扶了宛蕙的手,她身着了规矩的宫装,团锈海棠长裙,头上只簪了一只金步摇,不多不少,任谁也看不出错处。
她慢慢上了马车,马蹄声声,远处巍峨的宫廷渐渐呈现在面前。
两扇朱漆大门缓缓无声地打开。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宫门寂

到了宫中,两列小内侍迎了来,一番的箱笼归置就归他们抬了。欧阳箬先被安排到了“花延宫”
肩撵抬着一路晃荡,欧阳箬缩在轿里也不张望也不言语,在轿外的宛蕙几乎疑心她睡着了。
三四丈高的朱红色的宫墙高大巍峨,透出一股皇家才有的肃然庄严,一路上无人敢开口说话。从府里跟过来的几位丫头也异常沉默着。
待到了“华延宫”已经是小半柱香过后了,欧阳箬一下肩撵却是着实一愣。
面前这半旧不新的宫殿小得可怜,没有想象中的大气,不像是妃子住的宫殿,倒似冷宫一般。
进去后也是草木枯萎,不见一丝人气。
欧阳箬慢慢在前面走着,分明听见身后宛蕙与几位丫鬟的抽气声。
欧阳箬绝美的面上倒是镇定,待在大殿里主位坐了,使了个眼色给宛蕙,这才把神游的宛蕙惊醒,忙陪着笑给外边抬东西的内侍一一打点了。
欧阳箬看着一室黑灰,许是许久不曾有人住了,心里一叹。
鸣莺抱着霖湘过来,气呼呼地道:“夫人这算什么呢,巴巴地进了宫就让夫人住这里呀?就算奴婢住得,这小帝姬怎么住得?”她话还没说完,宛蕙就急急忙忙走过来,轻拧了她的脸:“你这丫头怎么说话这般没思索的,还不抱小帝姬下去歇息。”
鸣莺这才气呼呼地住了嘴抱了霖湘下去,宛蕙回过头小心地看着欧阳箬的面色。
欧阳箬倒笑了:“这‘花延宫’倒是与侯府里的‘静云阁’差不了多少,我看这里收拾一番也是干净清爽得很。只是要麻烦姑姑着人好好打扫一番了。”
正说着,外边德轩高兴地进来了,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道:“夫人,德轩回来了。”
欧阳箬淡笑道:“回来就回来了,报这么大声做什么。”
德轩掩饰不住满心高兴,磕头道:“奴婢这次是真的回来了,以后就伺候夫人了。”
欧阳箬看看他,再看看一室的黯淡凌乱,忽然轻笑道:“回来有什么好的,去跟着赵先生才是有前途…”话说到一半也不说了,便转回了内殿,自己拂干净一张美人塌就躺着了。
那半透名的缀珍珠蛟纱帘子望去,她的倩影憧憧,只无端让人觉得十分落寞。
德轩与宛蕙面面相觑,宛蕙拉了他到外边轻声道:“夫人心里不爽利呢,听鸣莺丫头说,从广郡那边知道侯爷继了大位就开始闷闷不乐了。如今又分到了这地方,估计心里又添堵了,你以后说话可得小心点。”
德轩看了看四周,猛然醒悟,清秀的面上升起两团红色的怒晕:“怎么能叫夫人住这地!夫人怎么说都是侯爷,啊,不,是皇上的心头上的人,怎么能叫夫人住这地方呢?奴婢去与赵先生说一说。”说完就要往门外冲去。
宛蕙连忙拉住他:“你作死啊,这时候去找赵先生,赵先生现在多忙啊,哪里会理会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啊。”
德轩无法,只得恨恨地踢了脚下裂开突起的青石板路,闷声道:“可是…可是皇上那么喜欢我们家夫人,怎么可能编排这破地方给夫人住呢。难道…”他顿了顿,忽然想到一处,抬起头与宛蕙对视一眼,两人都在眼中看到了对方的担忧。
宛蕙叹了口气:“你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心里明白就好,皇上虽然心里念着夫人,可是这都不能放在面上的,如今这宫里主事的不是皇上…想来夫人看得比我们透彻,所以才会一路闷闷的。”
德轩眼中闪过一丝戾色:“该不会看我们是从华地来的,一路欺负我们吧。若真是如此,德轩以后倒要跟他们斗一斗。叫他们可别小看了我们。”
宛蕙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下去做事了。
德轩在廊下转来转去。最后狠狠一跺脚,下去收拾了。

到了第二日,便有公公前来宣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欧阳氏,品行端淑,德貌双全,温和谦恭,特封为正五品小嫔,赐号为‘柔’,二皇女霖湘,赐号为‘敏沐帝姬’,一应器物照前例分发。钦此,谢恩。”
欧阳箬领了一干人等拜了下去。德轩脸色铁青地接过圣旨,宛蕙强笑着上前塞给宣旨公公一封红封。
那公公这才笑道:“给柔嫔娘娘恭喜了。奴婢先退下去了,娘娘好生歇息。”
欧阳箬也笑着送他出去了。
才进得屋子,就见一屋子的人都不怎么说话,欧阳箬笑了一句:“怎么了,没进宫都巴巴地要进来,怎么进来了就一副颓丧样子。都快打起精神。”
说着转入了内殿也不再出来。
宛蕙瞅了个空,端了一晚莲子百合甜汤进去,见欧阳箬又是瞧着窗外的景色发呆,痛惜地上前跪道:“夫人心里苦就哭出来吧,奴婢不忍心夫人就这样闷在心里,憋着不说话。”
欧阳箬半天才回过头来,扶了宛蕙起身,淡笑着道:“姑姑是一路跟着我从华地来,怎么样的苦我们都吃过了,怎么也不想想我怎么会为这些小事郁郁于心。那日华地陷落,我本是要一死了之的,还有那夜…我是死过几回的人,别人不知,姑姑怎么不知呢。位份低可以渐渐升上去,宫门破落可以再换一个,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可是,姑姑…”
她顿了顿,绝美清丽的脸上浮出一丝苦涩:“可是,姑姑,我的心累了…我十五虚岁进华宫,一路跌跌撞撞,最后位极正一品淑妃,姑姑以为我单只生了一个帝姬就能升上这位置吗?这里面的故事不提也罢,可如今,竟要我从头再来。姑姑…你不明白的。”
她说完长长一叹,转了身,不再言语。
宛蕙一呆,竟是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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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有人对太监自称“奴婢”有疑问,其实“奴才”是从清朝太监才有的自称,这是有的人考证过的,冰冰至今收着这考证的文章,苦于红袖没有地方发免费文献。所以在这里简单解释下。而“奴才”据考证,在清朝以前是骂人的话…再加上冰冰对清宫文的过敏,所以在此文里不用“奴才”这奴化性非常浓的词。冰的历史知识比较薄弱,有些描写是不符合历史的,请大家原谅。

第一百四十四章 永夜凉(一)

到了第二日一早,欧阳箬便去了“福熹宫”去跪听皇后训诫。在宫外等了半天,里面才有个小内侍出来道:“皇后还在与几位王妃说话呢,叫柔嫔娘娘去旁边的侧殿里先歇息下。”
欧阳箬也低眉应了。
正转身要走,忽然外边传来嬉笑之声,欧阳箬放眼望去,只见柳氏并林氏还有其他几位夫人往这里走。
欧阳箬见她们走近,拜下道:“嫔妾欧阳箬拜见几位娘娘金安。”
柳氏上下一打量她忽然笑道:“哎呀,这不是欧阳妹妹嘛,好些日子不见了,怎么脸色却不好看了。快快起来吧。”
林氏挺了个大肚子也连忙上前扶起她道:“欧阳妹妹,可想死我了。”
欧阳箬起身对二位笑笑,并未说什么话。
此时身边几位夫人似有些嗤笑道:“哎,我们当谁呢,原来是欧阳妹妹,啧啧,前些日子我们可苦呢,天天在京城里盼啊盼的,可怜的呐…好在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也不枉我们拿身家性命博一回了。好人有好报呢,欧阳妹妹许不知吧,这柳姐姐如今可是柳国夫人了,徐姐姐也是徐妃了,这林妹妹是封了宛昭仪了,几位妹妹不才也是淑容,修仪,贵嫔了,如今看来怎么的就妹妹位份最低呢。看来侯爷也偏心得很…”
她们还待再说,欧阳箬忽然插口道:“几位姐姐都是比欧阳妹妹先进府中的,位份比妹妹高也是应当的,妹妹在此恭喜几位姐姐高升。”
她说完深深地福了福,又对柳氏与林氏拜下道:“嫔妾不知柳国夫人与宛昭仪高升,实在是有罪。”
柳氏眼见她拜下去了,才慌忙道:“这是做什么,都是府里的老姐妹了,这怎么是好呢,快些起来吧。”
林氏也红了眼道:“要不是欧阳妹妹,我连这肚子里的孩子都不知怎么办才好呢。欧阳妹妹这么说可折杀我了。”
欧阳箬坚持行了礼完毕,这才淡笑道:“这到了宫里,就该守宫里的规矩,嫔妾不才,却也懂得一点。”
那几位侯府的夫人见她这般谦卑,倒不好再说什么了。欧阳箬才辞了她们往偏殿里去。身后那几位夫人还嘲笑声道:“当她是皇上什么心头的肉呢,如今看来皇上待她不过如此,只不过看她貌美而已。只不过是华地来的…”
她们渐渐走进了正殿,那讥笑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欧阳箬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来。倒是身边跟着的德轩脸色铁青,鸣莺亦是愤愤不平:“她们哪里知道夫人一路辛苦。夫人才是拿身家性命跟着侯爷呢。她们就只是待在京里好好的,什么也没做…真真是气死人了。”
欧阳箬不语,到了偏殿才正色对鸣莺道:“跪下!”
鸣莺吃了一惊,看着她面色不善,只得扑通一声跪下,哀声道:“夫人,奴婢这是为了您…”
欧阳箬看了她半晌,想好半天的说辞忽然就没了,只道:“也罢,今日我不罚你。你自个想想自己的言行可否有疏失。你也是宫里头出来的,你该知道有时候一言一语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以后自个记牢吧。”说完长长一叹,叫她起了身。
鸣莺知道自己理亏,只嚅嚅不言。欧阳箬闭了眼在偏殿歇息了一会。
等皇后忙完,再长长地对她念了一堆训诫后,已是过了午膳之时,欧阳箬饿得头昏眼花,却也强撑着不昏倒。
皇后赵氏穿着一身隆重的九凤朝服,头佩凤冠,身上累累饰物看得欧阳箬也跟着觉得不堪重负。
皇后赵氏一脸的自得与满足,衬得她原本苍白的脸竟焕发几分神采来。欧阳箬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皇后尤自说了一大堆训导之辞,华丽而充满了不可抹杀的威严,一如她脸上严谨的表情。
欧阳箬出神了,低着头出神地看着她脚下的缀了珍珠的绣鞋漫无目的地想着,像皇后这般女子,一朝为后,便是极至的荣光了吧。后宫的女子心愿都很简单,却也最不简单。这样一个位置…这样一个令无数后宫女子梦寐以求的位置啊…
想来以后她在在荣耀之极的背后,操心的事情会更多更多…
欧阳箬在心里无声地笑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入宫为帝王的女人,从来不是一件多么值得让人高兴羡慕的事情。

欧阳箬回宫,稍微用了点午膳,便躺下来睡了,她沉入了最深沉的睡眠,宁愿自己永远也不要醒。
不知睡了多久,似宛蕙低低唤了几声,欧阳箬不理,翻个身继续睡着,就让她睡去吧,她只觉得厌倦,只是觉得累。让她好好地睡去吧。梦里不再有争来斗去的心计,也不再有冷嘲热讽的笑脸。
似有人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轻缓而温柔,欧阳箬不耐烦地拍掉那双手,她不要可怜,不要人来打扰她…她只要睡一觉就好,真的只要睡一觉就好。
似有人低着声音唤她:“箬儿,箬儿…”声音充满了熟悉的温和,还带着她不可或忘的深情。欧阳箬再翻了个身,是谁这般叫她,是谁会这般叫她…她不愿意想,也不愿意再听。于是她堵了耳朵,又睡了过去。
身边似有人无奈地离开,留下一室的清冷。
长夜寂静,秋意已经渐渐浓了,欧阳箬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这楚宫怎么这么冷,这么冷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永夜凉(二)

第二日,欧阳箬醒来之时已日上三竿。她静静躺在床上,看着日光渐渐在床铺上一寸一寸移动。
宛蕙轻手轻脚地进屋查看,却见她睁着眼睛盯着帐子,她轻叹一声在床边道:“夫人可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