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蕙上前松了她的发髻,轻轻帮她推了推几处穴道,边推边道:“那是,奴婢也都吓坏了,按说夫人如今也算是侯爷的人了,怎么皇后倒有了兴趣想见见?还不知道藏了什么祸心没有。”
欧阳箬长长出了一口气,垂了双眼,长长浓密的睫毛在白玉的面上投下淡青的阴影,绝美的面上带了倦色与三分寒心,幽幽地道:“姑姑,我想着那帮子的人在那宫里,我就害怕,不知道他们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若我没有跟着侯爷,现在说不定跟着凌玉,凌湘也关在那里面了…好可怕…”
宛蕙闻言叹了口气,眼神铮怔怔地看着一处地方,忽然冷笑道:“夫人是没见过冷宫里的人,一个个蓬头垢面,天亮了就出去晒晒太阳,天黑了就回去躲着睡觉,被子都是黑的,臭的,面上木木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一下,就像…就像活死人一般。”
活死人?!
欧阳箬颤了两颤,回过头去,见她神情恍惚,知道她定是想起了什么,握了握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冷得渗人。
宛蕙尤自不觉道:“那些人都是犯了天颜的人,或是犯了事的,被关了。那地方真冷,冷得到了骨子里去。奴婢就在想啊,若是从头再来一遍,奴婢就是一头撞死在宫墙上也不想再进来。什么时候能出了那地,就再也不想着什么骨气啊什么清高的。”
她一回神,看到欧阳箬担忧的面庞,苦笑了下:“要不是娘娘救了奴婢,奴婢这时候也许也是个不死不活的人呢。那日楚军攻陷了华宫,不瞒娘娘,奴婢心里觉得挺高兴的,奴婢觉得这也算是得了自由。寻思着哪日趁乱跑了,可是那日见娘娘…见到娘娘,奴婢就把这念头打消了,奴婢想,万一娘娘想不开,奴婢好歹也要劝娘娘挣个活头,绝不让娘娘轻生了去。如今娘娘这一路过来了,虽然说不上顺遂,可是也算是寻到了个好人。”
宛蕙说完,顿了顿,又郑重道:“娘娘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再回头了,苦的只能是自己,管他什么读书人说的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奴婢只知道娘娘是个女人,这华国也早就该亡的,我们女人能护的只能是自个,与自个的孩子。”
欧阳箬含了泪点点头。
再想这些有什么用?已经,不能回头了。

过了大半个月,宫里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楚妃与欧阳箬才算是真的放了心,楚霍天依然没回府中,不知道去了哪里。欧阳箬听德轩说好象是去了什么广郡,似乎是极其隐秘的,欧阳箬也不想费心去猜,德轩又说皇上又好些了,只是不能早朝,但奏章什么的都能批复了。大皇子随时在身边伺候着,看样子似乎立大皇子为太子是肯定的了。
皇后那边似乎又开始不着急了。
欧阳箬越想越觉得怪怪的,只是哪里怪却也说不上。
既然想不透,她便不想了。大事不是她该过问的,楚霍天的魄力与能力她见识过,在楚国如今复杂的朝局中,他最起码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
到了七月底,楚国暑气正盛,忽然皇后想办了一个“消夏宴”,广邀了命妇,世妇等等。在七月二九这次办。
楚妃是一定在列的,柳氏的名字也在帖子里了。楚妃拿了那张大红撒金帖子看了半天,忽然道:“呀,这次欧阳妹妹也要去的。”
欧阳箬正坐在下首,三月大的肚子已微微凸起,正是热得难受,一把玉坠檀香扇子摇个不停,猛得一听,惊得扇子都落到了地上。
“王妃,妾身就不去了吧,人多妾身担心…”欧阳箬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了汗,强笑着道。
楚妃看了看帖子,叹了口气:“这次不去还真不行,你看看,好些皇族大臣的内眷都去了,你不去的话,说不过去。不过妹妹别担心,到时候找几个利索的丫头跟过去,你就闷头吃东西就成。别的不必理会。”
欧阳箬这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柳氏也笑道:“妹妹别担心,就是一般宴会而已。那么多人一起去,没那么多道道。”
几人说说笑笑一阵,徐氏在自己院子里思过还未满,少了她一个人,几位夫人都舒心不少,说话也随意许多。
闲话一阵子,也就散了。
欧阳箬回到了“静云阁”依然是一脸忧虑。
宛蕙听了,也是有些担心:“就别说人多了,这热的天,去吃个吃也吃不饱的宴来,真的是顶烦心的。”
欧阳箬叹了口气。当夜楚霍天过来,听得她如此说道,皱了皱两道剑眉头道:“那别去了,你不去那个女人也不敢说什么。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安什么罪名。”他的语气虽淡,但是满满的都是自信。
欧阳箬把头埋在他怀里,他怀里有种青草的香,那常在身上的龙涎香似乎淡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经常出府的缘故。这新的味道却给她一种塌实感,不再感到害怕。
她闷闷地回道:“可是明日不去,若是哪日皇后又起了兴致,妾身还不是得去,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想了想,忽然又问道:“侯爷,皇上那边知道…知道,妾身以前是…”
她住了口不说,楚霍天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抚摸着她柔顺的发无所谓地笑道:“知道,就算本侯不说,可上上下下几百双几千双的眼睛盯着,挖也挖出来了,不过本侯在折子里给皇上谢过罪了。皇上也回了,没事。”
欧阳箬了然笑笑,是啊,没事!能多大的一件事啊。
她不过是亡了国的“罪妃”,楚霍天不收她,自然有人收她。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她只不过是个女人。她有些凄凉地暗暗嘲笑自己的念头。
“好了,歇息吧…”楚霍天拦了她的腰,往床边走。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不轻不重,恰恰好。
“也快三个月了…真快!”楚霍天轻抚摩着欧阳箬的肚子,感叹道。
他抬起头来,俊颜上露出一抹自信与自豪:“箬儿,若孩子是男的,本侯便教他骑马射剑,文治武功样样俱全,若是女儿,更好,与你一样美丽贤惠。哈哈…”说完开怀而笑。
欧阳箬见他眼神熠熠生辉,未来得及剃干净的下巴有着一圈青青的胡子渣,身上的凛冽霸气与一股柔情奇妙的结合着,让欧阳箬的心竟跟着柔软起来,绝美的面上不由也含了笑。
心里第一次有一种很陌生很奇怪的感觉,她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真的挺好。
有他,有着两个人共同的孩子…
就像一条无形的纽带,牵起了他与她,他的骨血融进了她的血肉,一切都是那么奇妙。
夜风轻拂,带来白日花草的香气,恬静宜人。他的眼望入她的眸,相视一笑。

到了第二日,楚霍天临去之时,对欧阳箬道:“若真的不想去,便不去了,若要去,带上几个得力的丫鬟,对了,把德轩也带上,他为人机灵,做事稳当。连赵先生也经常赞他。他若在,本侯也可放心一半了。”
欧阳箬忙称是。楚妃早早便命人拿来了宫服,因欧阳箬不是命妇,衣服便没有什么严格的规矩,只是比平日穿的略略贵气一些,但式样却是沉闷而土气的。楚妃叫人带话过来,说若是不合身了,还可以叫人再改一改。
欧阳箬穿上,倒是觉得满意,这样的衣服倒是规矩,谁都不出彩。埋在一众命妇里,谁也不会注意她。
再一些钗环配饰,欧阳箬也都看了。没什么好挑的,都是定好的规矩戴的。
于是,就等着那七月二九了。

第九十五章 宫门血(三)

那日清晨,欧阳箬一早就起了床,着了那件素色团绣梨花,宫装虽然样式老土,但是那绣的梨花却是顶细致顶好的,粉白中透着几根丝丝粉红,远远看去就像是真的一般,落在了那月白色苏杭绸缎上,一朵一朵淡雅秀丽。
欧阳箬叫宛蕙帮她挽了个百合髻,头只插了一枝镶猫眼绿宝石金簪,其余各饰了几点金花钿,耳垂了白玉明月耳环。看起来端庄秀丽。
她手上戴了一副同色玉质的白玉镯,清丽绝美的面上却是扑了一层白粉,欧阳箬特地把自己的脸上出彩的地方给盖住,咋一看,惨白的脸色似有些吓人。
宛蕙看了直惋惜,欧阳箬仔细照了照镜子,又擦去一些粉,失笑道:“若弄得吓人也不好,皇后的眼光肯定精明,欲盖弥彰更惹人怀疑。”
欧阳箬收拾一翻,扶着宛蕙的手出了门,德轩也穿上了内监衣裳,正恭候在门外。欧阳箬见他清秀的面上倦色深重,不由地关切道:“你也该多休息,别把自个给累坏了。”
德轩接过宛蕙的手,扶着欧阳箬上了肩撵才抬头笑道:“夫人别光惦记着奴婢了,夫人如今是一人吃两人补,也要多保重才是。”
欧阳箬嫣然一笑,没入了纱帘之后,便不再言语。
一行人跟着楚王妃与柳氏的轿子,浩浩荡荡地往楚皇宫而去。
楚宫深红色的朱漆大门,门上大若巴掌的漆金的铆钉,重重宫殿远望去,巍峨高耸,令人生畏,不似华宫的精巧繁复,大开大阖中自有浑然天成的皇家威仪。
一行人在宫门下了轿子,换了宫内内侍抬的肩撵,往宫里走去。
欧阳箬轻轻掀开长长的轿帘,抬眼望去,宫门次第而开,朱红色的宫墙似血线一般,一道道逼入眼帘。
欧阳箬合了双目,平了平心境。
没什么好担心的。她紧了紧手中的团扇,却不知自己纤细的骨节已然发白。
楚妃一行到得算是早了,一进宫便被请到了“延华殿”的西阁歇息。
楚妃看看天色尚早,松了口气对柳氏与欧阳箬道:“来得算早了,也不算失礼,省得背后有人嚼舌头说我们定侯府目中无人。”
柳氏轻轻笑着,抚了抚白嫩手指上戴着的硕大的翡翠镂金戒指,左右仔细瞧了瞧才道:“王妃就是太小心了,侯爷如今这样子还有谁敢说个不字,那些人都巴不得攀上侯爷这棵大树呢。”
欧阳箬却不敢应声,可是心中却是暗暗惊讶,看王妃与柳氏的为人,平日谈天也没说什么,一副笑模样,如今这般在深宫中若无人之境说出这番话来,想来也是心里清楚朝堂局势的,而且想来宫中也有侯府的耳目吧。
过了小半个时辰,楚妃三人都放了心思在阁子里聊天,吃点心,来往的宫人仔细地禀报着谁谁大臣的一品诰命夫人来了,谁谁王妃也到了,正在哪个阁子里歇息了。
来来往往不盛其扰。楚妃与柳氏都是城府颇深的人,面上不见一点不耐之色,说了一些场面话,打发宫人去拜见,去问安。
欧阳箬也在一边看着,听着。柳氏见欧阳箬听得仔细,忽然开口笑道:“欧阳妹妹好定力,想我第一次随王妃来宫里,缩手缩脚的,累得不行。欧阳妹妹竟不觉得沉闷,这倒不错呀。”她弯弯的眼中满是探究之色。
欧阳箬抬眼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手中的蝶戏荷花滚银边团扇道:“王妃沉稳大方,柳姐姐亦是进退有度,妾身看看也学学点。好不枉来了宫中一回。”
柳氏弯了眼亦是笑道:“也是,几位姐妹都没机会来呢。欧阳妹妹真是福气啊。”
欧阳箬用团扇半掩了面,干干地陪笑几声。
福气?!她宁可不要这福气。
到了下午未时两刻刚过,宫人就来请楚妃一行的夫人们入席了。
欧阳箬跟在最后面,走得慢,但是好处在于可以四处观望,楚宫中宫殿的雕梁画栋自不必细说,檐边廊脚都是漆金绘雕,格外奢华富丽。
一行人到了“延华殿”的后殿中,日头已然偏了,暑气也不那么热烈。“延华殿”的后边是连着御花园的寒泉池的,周围林木葱葱,草木繁盛,还在水边搭了个凉亭,众命妇就坐在里面。
楚妃一到,那些命妇,妃子便笑着起了身,一时间珠翠晃动,衣香鬓影,掺了金丝银线的宫装晃得人眼花缭乱。
欧阳箬面上带了笑,寻了个空子选了个小案坐在最偏僻的一处,这才发现席上的主位上皇后并未到。
楚妃四处见礼,柳氏也忙得不可开交,正忙乱间,忽然听得内监们扯了嗓门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忙上前拜见。
欧阳箬起了身,抬眼细细打量,只见皇后穿了一件正红色拖地镂金丝薄烟罗长裙,上头用各色金丝银线,及各色珠宝玛瑙等绣了一只巨大的凤凰踏祥云图,华贵而张扬。
她已是年过四旬,但面容保养甚好,妆容亦是艳丽,看起来竟似三十出头。只是欧阳箬觉得她的一双眼睛微微向上挑起,额中贴了一朵珊瑚红的梅花花黄,妩媚中掺着说不出的威严。
“本宫开了此次宴席,就是想跟诸位王妃内眷们多多亲近亲近,如今我大楚国势如日中天,正是太平盛世之时…”皇后端起酒杯洋洋洒洒,说了许多,无非是政通人和,百业兴盛等等。
欧阳箬听得昏昏欲睡,许是早起累极了,又怀了身孕,格外惫懒些,眼睛几乎都撑不住了。
开了席后,上了几道凉菜,忽然又听得皇后讲说要去游船,一众人自是惟命是从,撤了小酒案,纷纷上了停在岸边的画舫。
这花舫有两层,上层自是招待亲王王妃之类的,或者一品诰命夫人,底下便是品阶较低的贵妇人。
欧阳箬吃没吃饱,周围又不识一人,只好靠在画舫的雕花窗边看看风景。
正看着,忽然有个宫女下来传旨意道:“哪位是定侯府的七夫人欧阳氏?皇后娘娘传旨晋见。”
欧阳箬猛地回过神来,冲那宫女略略福了一福,跟上前去。
到了二层,见皇后身边的楚妃正笑吟吟地说着什么。
欧阳箬忙上前拜见。
皇后回了头,命她起身,仔细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才慢幽幽地道:“哦,原来是这么一个美人儿啊。听楚王妃道你怀了身孕?可几个月了?”
欧阳箬恭谨地道:“启禀皇后娘娘已经三个月了。”
皇后点点头:“如此甚好,虽然已经三个月了,但也是该小心点,看你面上倦意深深,便不为难你陪着本宫游湖了,等等靠了岸,你下去歇息去吧。”
楚妃听了忙称谢,欧阳箬亦是称谢不已。
皇后笑道:“快叫宫人划靠了岸,看你们这样子,竟似与本宫游湖十万分不乐意似的。”
说着连连叫人传话靠岸。
楚妃忙道:“皇后哪里话,臣妾自是万分乐意陪皇后的,只是都是过来人,这怀着身子就怕折腾。她身子弱,就让她好生歇息去了。”
皇后红唇微微一抿,只是摇了扇子笑,并不接口。
欧阳箬等船靠了岸,便由宫人领着往宫里走去。
因船靠岸与离岸的地方不同,要再绕好长一段路,欧阳箬跟着宫人左绕右拐,越走越是迷糊。
越走越觉得宫人引的地方偏僻,不似“延华殿”,欧阳箬忍了半晌才开口问道:“这位公公,我们莫不是走错了?”
那位领路的宫人回过头来,礼貌地冲她笑了笑,并不言语。欧阳箬无法,只好随着他走,过了小半刻时辰,欧阳箬觉得自己的腿都酸了,才来到一处僻静的宫门。
她越想越不对劲,正开口欲问,那宫人忽然急步走开,欧阳箬正要呼喊住他,两边来了几位内侍,一语不发,立刻上前将她架住,手脚将她捆了,往门内快步走去。
欧阳箬只骇得三魂六魄几乎都飞了,回过神来,人已被绑着靠在椅子上。
那宫门缓缓关起,门外的光线也被隔绝在门外。几位内侍也退了出去。
欧阳箬大大的眼中满是绝望,惊慌无助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冰冷得渗入骨髓。
她死命地挣扎着,口中塞着棉布只能呜咽地叫着。
正挣扎间,忽然一道沙哑的声音桀桀冷笑着:“原来是这么个人啊,我当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呢。不过如此。”

第九十六章 宫门血(四)

欧阳箬猛地抬头看向声音来处,却见一个穿着内侍衣服的人立在阴影处,他面上蒙了一块面巾,一双小眼睛透着刻骨的仇恨与恶毒,他虽静静站着,但是身上那股阴狠劲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废旧的宫似已经很久没人来了,到处是一股发霉的味道。冷冷的风从四周破败的窗户吹进来,这炎炎七月竟让人如立寒秋。
欧阳箬拼命挣扎,身上捆的绳子却是十分结实。
“你叫也没用,这地方没人会来。”那人冷笑着靠前,欧阳箬惊骇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却是怎么也逃不了。
下一刻,口中一松,塞的棉布已然被他拔去。
欧阳箬刚想惊叫,喉咙一痛,却是被他如铁钳一般的手捏住了下颌。
他的脸靠得很近,近得欧阳箬几乎可以听见他略略急促的呼吸:“你给我乖乖地待着,等会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然的话——”他狞笑着顿了顿,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然的话叫你死在这里都没有人知道。你相不相信?”
欧阳箬只觉得自己的下颌几乎被他捏裂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冒,听得他的话,只好连连点头。
那人满意地松了手。
欧阳箬松了桎俈,颤抖着道:“你你…你是谁?”
那人似乎嘲弄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巾,欧阳箬心中惊极又怕极,只恨不得自己能有无穷力气把身上的绳子挣断了,赶紧逃出这鬼地方。
“你绑我来有什么目的,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定侯府的七夫人,若…若侯爷知道了…你便死无葬身之地。”欧阳箬没有任何底气结结巴巴说完,一双泪眼只紧紧盯着他,似乎极力要从他模糊的面容中看出什么来。
那人藏在面巾后的脸似乎更加嘲弄地笑了笑:“若不知道你是谁,我何必绑你过来?哦,不,应该说请你过来。”
他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长长的纸来,展开,小心地放到她面前冷笑地说道:“你想要走,很容易,不想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就得把这画个押,然后…跟我们合作。本…哦,不我保证你平平安安,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也不必在楚霍天那边委委屈屈做一个不入品的小妾,怎么样?”他越说声音越低,似带着无尽的诱惑,那一双露在外边的小眼闪闪发亮,闪着令人可怕的狂热。
欧阳箬忍着心头的恶心,就着昏黄的光线,仔细地看着那张薄薄纸上写的东西,才看不到两行,额头的冷汗就涔涔而出,待到看完,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里散出,冷得几乎要将自己窒息了。
“你…你竟然敢…”欧阳箬颤抖得连话也说不清楚。她不是白痴,那张纸上写着的条条大罪,每一条都足以致楚霍天于死地。就算楚霍天在楚国权势熏天,可是这一条条罪状被有心的人压下来也足够楚霍天四面受敌,处境维艰。
“怎么?不敢画押?”他哈哈一笑,小眼中流露出抹不去的蔑视:“你只要与我们合作,把这状子画了押,就是大楚的功臣,我们会禀明圣上,给你个好去处。只要楚霍天倒了,你就能逍遥富贵一辈子,省得在侯府中受气。若是今日你不肯…哈哈,这地方就是你的死地,在这里,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你仔细想想看,是生是死,由你自己决定。”
欧阳箬浑身颤抖着,他说得没错,在这深宫里,想让一个人消失实在是太容易太简单,可是,若她画了押,与他们串了供…不但于她是死路一条,就是楚霍天一干人等亦是逃不了干系。
左与右都是死路…
欧阳箬的脑中一阵空白,她死死盯着他隐藏在阴影下的脸,看到的却是他狠戾如兽的眼睛。
这个男人…对!他不是内监!他是一个男人!
而且一定是楚霍天认识的人。
有什么仇恨竟然让他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样一件危险而邪恶的事情。
欧阳箬的脑中似空荡荡,又似满当当的。他的手中拿着那张薄薄的纸,一字一句似刀似剑一般割过她的心,顿时鲜血淋漓。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他的手不耐烦地抖了抖,把那纸平放在她面前,旁边的桌子上有着笔墨,猩红的朱砂似乎提醒着她这一下笔就是好几条人命。
欧阳箬的呼吸急促起来,她要想办法,她一定要想办法!可是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该怎么办?
欧阳箬紧紧抿着嘴,浑身微微颤抖着,厚重的宫装套在她身上,捂出一层又一层的汗来。时间慢慢流逝,她却依然一声不吭。
那蒙面男人不耐烦地喝道:“你想死是不是?再不画押把你丢到寒泉池里喂鱼…嘿嘿…听说你还怀了楚霍天的种,到时候一尸两命就别怪本…我心狠手辣了。”
他逼进她的面前,恶狠狠地道。
欧阳箬忽然抬头,清澈若水的眼眸闪过一丝决绝:“你既然知道我怀了侯爷的孩子,你就该知道,杀了我,你也一样不好过。你该不会不知道,楚定侯把我从千里迢迢的华国带来,他那般的人物带来的人他一定是珍而重之的么?你若动了我一根毫毛,你也别想全身而退!”
欧阳箬的声音铮铮有声。她美眸中迸发出决绝而自信,直盯着他的眼睛,毫不避让。
那人听得呆了,欧阳箬强忍着心中的害怕,直面着他。
她要赌!她要赌他不敢杀她!
她要赌他的狠狠不过楚霍天权势对他的威慑!
赌赢了,她就是活!输了,她就是——死!
那蒙面男子见欧阳箬挺起了身子,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看,不知怎么的,心里竟被她的一双大眼看得心里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