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太子赢州已经长大,文治武功样样优秀,可不能因为她这次关心则乱而让皇上有疑心、让政敌有任何把柄。
她心中心思飞快转过,秀眉微颦,这副模样落在他的眼中,却自有一股楚楚之色。他长叹一声,眸光微敛:“快些回宫吧。微臣也要回府了。安王这次来意不明,还是需看紧点好”
欧阳箬点了点螓首,突然想起什么道:“上次刺客行刺,你可真的没事?”她说完上下打量他。
查三少眸中一暖:“没事。不自量力的鼠辈还伤不了我,只是这事与安王也脱不了干系。”他说着顺便将自己的发现一一道来。
欧阳箬郑重听了,红唇边逸出一丝冷笑:“打草惊蛇,这安王也不够聪明。”
第四百二十九章 江湖游(二十七)
查三少闻言,微微哑然失笑。灵春被他的利目看得浑身不自在,又想起方才自己的僭越之词,心中越发惶恐。
“相爷…奴婢…奴…该死!”她慌忙跪下,还未着地,手臂一紧,便被他扶起,对上他略带笑意的眼睛,心中慌乱,眼睛更不知放在何处。
“你这丫头有趣得紧。”他只淡淡一笑,拂袖便走在了前面。灵春怔了怔,见他风满盈袖,身姿翩然,忙跟上前去。
不知为什么,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甜意,一阵一阵的。
回到相府,歌舞已歇。管家过来附耳禀报,灵春在一边听得只言片语,不由羞红了双颊,原来安王喝醉了,搂了两个美貌的舞姬进去歇息了。
查三少淡淡一笑,松了松藏青色夹纱滚金丝边长袍的领口,笑道:“既然如此,明日一早备下醒酒汤水,再备两份厚礼,明日就将她二位送到安王府邸便是。总归是安王看上的人,不可怠慢!”
管家忙应了。天色已晚,便着侍女伺候查相梳洗休息。他见灵春一直伺候一边,以为查相器重,便也命她一同伺候。
灵春自然无法辩解,只得前去。
到了他就寝之所,倒是结结实实让她愣了下,摆设朴实无华,很多事物都是湘妃竹做的,十分雅致古朴,与他往日奢靡的风气十分不相称。
查三少命侍女统统退下,只留灵春一人伺候。灵春心中忐忑,只得上前为他更衣。他身上带着一丝她所熟悉的杜若香气,又有淡淡的酒味,随着热气蒸腾上来,直扑鼻尖。
灵春才褪下他外面的罩衣,脸便红了,手也不由自主哆嗦起来。
突然耳边响起他的笑声:“好了,你自去,我自己来便是。看你也不是伺候惯人的。”他说完自己解了外衣,慢慢走进了内室。
灵春心中又羞又恼,只好放下外面的纱帏,静静伺候在外面。不一会,里面有微微的响动,她想探头又不敢,可片刻之后,又恢复宁静。似乎有人在里面与他说话,低沉而迅速。
灵春犹自沉思,他突然漫声道:“我要喝水!”灵春忙去端来,揭开帷幕,才看见他闭目正依在床榻之上,束冠解开,如墨的黑发披散下来,如上好的黑绸,美得惊心动魄。
灵春深吸一口气,低头驱前奉上茶水,才端到他面前,手腕上猛的一紧,茶盏落地。她不由惊呼出声。
“刚才你看见了什么?”他懒洋洋地问,并不在意那茶水泼了他的鞋袜。
“没有,奴婢没有看见…”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眸,灵春心中猛地一寒,慌忙回答。
“那先前我会友,你又看见了什么?”他手越箍越紧,几乎是生铁筑成一般。灵春心中越发冰冷,抖抖索索地开口:“奴婢看…看见相爷与好友品茶,相…相谈甚欢…”
“哦——”他拉长了语调,看着她在他面前抖如筛子,轻轻地笑问道:“那本相的好友姓甚名谁,长相如何?”
灵春冷汗如雨下,抖了半天才道:“奴…奴婢新来…并不知道…奴婢…伺候在外面没有看清楚。”
她说完,手腕上的劲力猛地一松,她瘫软在地上。查三少俊颜上笑意深深,懒洋洋道:“既然如此,那以后就看清楚再回话。”
灵春喘息着俯下身子:“不敢…奴婢不敢。”她这时心如死灰,只连连磕头。方才若是她答错了一星半点,估计小命都没了。
他,果然还是不信自己。
她脸色灰败,心头多少旖旎不实在的念头都打消了,只怔怔俯跪在地上。查三少见她双肩颤抖如秋叶,心中闪过一丝不忍:“罢了,你下去歇息吧。我就寝不需人伺候。”
灵春依言退下,退到门帘边,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闭了双眼,眼睑下青影重重,已然是倦极了。
她心中轻叹,灭了外间灯火,悄悄退了下去。
…
凌玉被关在小院子已经将近十天,周生神出鬼没,她早已习惯。那个哑妇收拾家务,她便在一边搭把手,渐渐地,哑妇看向她的眼神便渐渐柔和许多。
凌玉是个心性开朗的人,除了身上中毒,行走不便外倒没有别的什么可烦恼的。再者她知道展飞没死,而且说不定就在周围。想着她心中的郁气也散了。
只是周生这几日回来,看她的眼神渐渐有些古怪。凌玉心中暗惊,想去通知展飞,却无法,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一日夜里,凌玉用过饭,便回屋里歇息,许是这几日睡多了,还是心里有事,翻来覆去竟睡不着。
第四百三十章 江湖游(二十八)
周生被她这一番话噎得脸上一阵青白交加,在她面前只能瞪着眼。
凌玉见他如此,心中一腔怒火这才灭了,悻悻地将他给的药一口饮尽,又拿了凉茶水漱漱口。这才转身对他冷哼道:“好了,这可以走了!你放心,我又不是傻子,武功不如你,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与你拼。”
周生也知道她性子吃软不吃硬,这连日的困顿折磨,她这般千金帝姬居然也这般撑过来了,也不好再继续为难她。只黑着脸在前面领路。
凌玉出了门下意识地回头,却听见哑妇的门“咯吱”一声关上,她心中一暖,知道她在暗处看她,虽不清楚她到底是好奇还是因为真的担心,但有人知道她离开,这样的认知倒是令她的惶恐去掉不少。
周生领着她在黑暗中七绕八拐,他们本来住的地方便是十分简陋的巷子,不知是因为要下雨还是本来的地气如此,巷子中的地方湿滑,十分难走。
周生有武功,走得又轻又快,凌玉跟得吃力,她心中有事,故意拖拉,与他拉下好长一段距离。
周生走了一段停下来冷眼看她。凌玉被他看得心头发毛,连忙嘿嘿笑着解释:“我手脚还是发软,你别怪我,要不你走慢点…嘿嘿…”
周生冷哼一声:“别耍什么花样,你在我手中,就算你的展大哥在旁边,你也插翅也难飞!”
凌玉听了心中一惊,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心中想着莫不是他知道了展飞没死?周生见她不发怒,果然桀桀怪笑两声:“你的展大哥没死。你这下可高兴了吧。哼!展飞果然狡诈得很,我就想以他的本事,就算不能全身而退,却也不会落得身死的下场,没想到他居然被我的手下一击既中,好在我事后怀疑,派人去查看崖底,果然没看见他的尸首。”
他说完看着凌玉不动声色,眉眼间戾气升起,一把揪着她的胳膊:“果然他来联络你了?!不然你也不会是这等反应。”
凌玉心中一惊,面上自然显现出来,她怒道:“你疑神疑鬼做什么?展大哥武功盖世,你说他死了我自然一开始就不信!要是他联络我了,我还能好好地待在这里受你折磨!你放心!展大哥一定会救我出去,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你等着瞧好了。”
周生听了又看了她两眼,这才放手向前走,只是不再是自顾自走在前面,而是与她并肩。凌玉心中暗暗叫苦,没办法只能装作视若无睹。
周生领着她往偏僻之处走去,黑暗中,凌玉也看不清走过了什么街巷,只觉得隐约似要出了小镇,向郊外走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竟领了她走上山道。林中夜色森森,时不时有夜鸟怪叫几声。凌玉听得心头发寒,只得跟紧了他,好在解药慢慢有了效果,她走起山道也不并不是那么吃力。
山路越来越崎岖,凌玉犹如睁眼瞎一般,他的样子似要领着她去什么隐秘的所在,凌玉不知要被带到什么地方,也不知自己究竟还要走多久才能停下,心头的惶恐叠加,越发走得吃力。
好不容易又过了一个半时辰,凌玉走得一身香汗淋漓,这才发现他带她进了一处极其荒芜山边的洞口处。
“这…这是什么地方!”她气喘吁吁地问,里面黝黑深邃,黑夜中不知这里面是野兽洞穴还是别有什么天地。饶是她平素胆大,也望而生畏。
“跟进来便是。废话这般多!”周生拽了她的胳膊,往里走去。凌玉只觉得阴风扑面,不由挣扎起来:“你不会要这里将我杀了吧,你无耻!你卑鄙…”她还未叫嚷完,周生在她身上疾点几下,制住了她的哑穴,冷哼一声:“要杀你也不必这般费力!”
凌玉口不能言,只能由他拽着往山洞中走去。
…
灵春第二日醒来之时,却发现查三少早就上了早朝,她红了脸从外面的软榻上起来,府中一位年纪稍长的侍女进来收拾东西,见她面色怔忪,不由抿嘴一笑:“知道你刚来不惯夜里伺候相爷,以后日子长了就好了。”
灵春见她并无责怪之意,心中一松,忙起身帮忙收拾:“这位姐姐见笑了,我之前只是粗使丫头,所以…还未请问这位姐姐叫什么?”
那侍女笑了笑:“叫我巧菱吧,是相爷的贴身大侍女,你以后就跟着我做事。你刚来,本来值夜不是由你做的,只是昨晚看着相爷挺器重你的,又留你伺候了,所以我这做奴婢的也不好说什么。”
灵春闻言心中黯然,她知查三少留她不过是为了封她的口,试探她,倒并不是真的器重。她独自出神,巧菱看了看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灵春妹妹,你喜欢相爷是吧?”
第四百三十一章 江湖游(二十九)
凌玉醒来的时候,不由摸向脑后,一片疼痛,脖子与脑袋就像被人生生砍了一刀。她心中暗自咒骂,吃力地从地上坐起,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一间狭小的石室,潮湿阴冷,外面一片漆黑不辨昼夜。她知道自己定又是像一件货物一样被周生丢在了这个诡异的山洞中。
她不知道昏过去多久,只知道自己挣扎进山洞的时候,还未看清楚地形,后颈便被周生狠狠劈了一掌。
果然,他是不欲让她知道这里的秘密的。凌玉试着活动手脚,边活动边在心里又倒着问候了一遍周生的十八代祖宗。
山洞中漆黑,连火烛也没有,风吹过,呜呜作响,犹如厉鬼。她缩了缩脖子,心中大恨。若是真的要在这囚禁她,那可是大大不妙,这里根本不能睡人。
她正犹豫要不要喊人抗议一下,突然洞口有石子滚动的声音,窸窣作响,似有人慢慢走了过来。
“喂喂!有人吗?有人吗?”她心头一喜,连忙喊道。
“喊什么喊!再喊就割掉你的舌头!”粗哑的声音,来人极不耐烦地喝道。
凌玉自然不怕他的威胁:“喂,这位大哥!这里不能睡人的,能不能换一间干燥一点的牢房。”
“扑哧”一声,极短极轻微的笑声,凌玉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来人又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丫的,阶下之囚还想住好的,你皮在痒是不是!”
他边说边走了过来,火把上的火光摇晃,他手中的鞭子抽向石室的栅栏“啪啦”一声:“再喊就杀了你!”
他说完气哼哼地走了。凌玉瞧着火光又隐没在黑暗中,不由长长叹了口气,靠着石室墙壁坐了下来。
自从她出世到现在就数这次最遭罪。心中越想越委屈,展飞叫她忍,可是到这时候,到这境地,还叫她如何忍得?
她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摸起地上的石子正要泄愤似地往外扔,手心突然有异样传来。她不由“咦”地一声拿了那石子放在眼前细细瞧。
黑暗中瞧不分明,但是摸着似一张纸。心头剧烈地“砰砰”直跳,她咬着下唇才让自己不发出吃惊的声音。莫非是方才那个人?她在心头胡乱猜测,半天也想不起他究竟是谁,只得作罢。
可纸上写的是什么呢?她看了半天,忍着好奇将纸条小心地放入怀里,总之不管怎么样,周生是不会轻易杀了自己,所以她还是有机会看清楚到底什么人潜过来想帮她离开。
她想着,心头的委屈少了许多。正在这时,火光又隐约闪现,有人走了过来。
“把门打开!”阴冷的声音,正是周生。
凌玉抱了自己的胳膊,冷眼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周生看了她一眼,并不接口,向左右跟来的人冷哼一声:“将她带走。”说着拂袖当先走在前头。
凌玉被他们夹着一左一右向前走去。这山洞中曲曲折折,一路向下,看样子挖了极深,也不知这秘密所在耗了多少人力物力。
走了小半个时辰,面前陡然宽阔,凌玉看去,竟是一处偌大的石室。地上平整,四面墙壁亦是弄得十分方正。
有几个蒙面人正围了中间一处圆石桌,似极专注地看着桌上的一方事物。
“人带来了,要验就快些。”周生走到他们面前,口气甚是不善。
“周堂主,你别怪我们小心谨慎,万一这个不是真货…我们打着的旗号怎能让华国百姓信服?要知道,我们可是提着脑袋在做谋逆之事呢!”有个苍老的声音怪声怪气地开口。
凌玉循声望去,只见上首是个干瘪枯瘦的老头,可看样子,他似乎这几个人的主事之人,几个人未开口,倒是他第一个开口诘难周生。
周生面露不屑:“周某自然知道各位牺牲甚大,可是难道你们情愿对着楚贼称臣俯首?认贼为君吗!?”
他说到最后一句,眼中几欲喷出火来,一字一句,倒是让座上几位顿时哑了声。
“这个…周堂主,事关重大,我们只是想验一验这玉玺真伪,若是假的,以后怎么发讨楚檄文呢…”有个壮汉站起来圆场。
凌玉脑袋“嗡”地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玉玺?!什么玉玺?!难道是华国国主出城投降之时献上的玉玺?!可是这是万万不可能的,这等事关重大的玉玺怎么会落在了周生身上?落在了这兴华会手中?
不可能,万万不可能!
她茫然看向石室那蒙面的几个人,却见他们露在面巾外的一双双眼睛俱是同她一样的怀疑。
周生冷哼一声,将桌面上的铁盒拿在手中掀起,拿出一方纯白如雪的玉印。在四周的火光下隐约可见那四个古纂大字。
第四百三十二章 江湖游
周生面上露出得意之色,他朗声对众人说:“诸位这都看清楚了,这方玉玺是真是假,如此一来一清二楚。这位凌玉帝姬的身份,大家自然是不用怀疑。她,便是如今楚帝身边贤妃娘娘的亲生女儿。她,也就是我们皇上的亲生帝姬。”
此语一出,众人又是一番议论纷纷。
凌玉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只呆呆看着这方玉玺。这难道就是她那灭了国的玉玺么?什么时候流出守卫森严的楚宫,落入民间?可那心头的一点怀疑都被刚才的异相给通通打碎。
她自然知道这玉玺的真假意味着什么,本来华地亡国也才十几年,人心还未定,这时,要是有心之人拿了这方玉玺兴风作浪,到时候响应者如云,又是一场大难。
她越想心头越是冰冷,连夹持的大汉推搡她离开,她都恍若未觉。
…
她是被蒙眼送回先前囚禁的小院落,天色才蒙蒙亮,摘下蒙眼的面巾,她犹自坐在床上怔忪。
周生还未回来,想是留在那山洞中与那群人协商如何造反。门“吱呀”一声打开,哑妇端了热粥进来,凌玉这才回过神来。
哑妇把粥放在桌上,却也不走,只拿眼看她。凌玉默默吃了,她突然开口:“昨夜去了哪?”
凌玉吓了一跳,手上的粥几乎打翻在地:“你你…老妈妈你会说话?!”
“昨夜你去哪?”老妇并不回答,只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他带我去山洞。”凌玉想起昨夜所见,心头不由憋闷,周生手中居然有玉玺,那得想办法通知展飞。
“没为难你吧?”老妇指了她受伤的手指,浑浊的老眼露出一丝疼惜。凌玉心头一暖:“没事,就不小心划了一下。”
“他不该这么对你。毕竟你是帝姬。”老妇突然叹了口气。凌玉自然知道她所说的“帝姬”并不是楚国的帝姬,而是华国的帝姬。
凌玉想了想,低声道:“他也是为了复国,可是,老妈妈,我瞧着楚皇帝是个好皇帝…”她说了一半突然住了口,与反楚的义士说这番话,自然是大大的不妥。
没想到老妇并不反驳,沉默一会才开口:“我的女儿在那一年楚军南下时被乱军杀了…若她活着,也有你这般大了。”
凌玉突然哑然无语。老妇说完,转身走出房门,瘦小的背影在晨曦的薄雾中沉重如山。她这时才明白,有时候,仇与恨并不随着岁月的冲刷而被全部人遗忘,只是让活着的人将痛苦延长。
天光渐渐亮了,她展开怀里的字条就着朦胧的窗户看了起来,看了半天,才慢慢地将纸条放在嘴里,吞了下去。
…
楚宫,朝和殿。
铜鼎中香烟缭绕,龙案边,楚霍天一身玄色绣金边龙袍,头上戴镶紫玉金冠,冷峻的面容隐约在烟雾中。
殿门轻轻打开,李靖才躬身走了进来:“皇上,左相大人到了。”
“宣!——”他放下笔,俊颜上神色倦然。不一会,查三少一身绛紫色朝服,大步走了进来。
“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楚霍天道,仔细看了他一眼,手一挥,殿门关上,御书房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十八路鹰卫,你派出九路,朕的查爱卿,在你的心中,是楚国的江山重要,还是…她重要?”沉郁的嗓音,座上的帝王似突然卸下防卫,淡淡道出一个事实。
查三少愕然抬头,不期然,与楚霍天的玄眸对上。
楚霍天低头清淡一笑:“曾经年少时,我有个好兄弟,一起从军之时结识,他不知我是皇亲贵胄,与我相交甚好。”他用我字,却不是用那至高无尚的“朕”字。
查三少复又沉默跪下。
楚霍天步下龙案,慢慢走到他身边:“当时,我正因为先帝的不喜而离京,心中自是十分抑郁。他却并不介意我的寡言寡欢。有什么好处,都分与我。即便是打仗,生死关头他亦是护我在前,若不是他,我早就死过了几回。我心中感激,但是并不说出口,总想着有一天能报答与他。”
寂静的大殿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他看着地上跪着的查三少,撩了龙袍下摆,坐在他的身边。
查三少一惊,想要动,他却按住他的肩:“一起坐着,无妨。”
“后来有一天,梁国来犯,我们前去埋伏阻击,那场仗胜得十分轻松,可是路过一座小村庄,我却因为误踩了猎人设的捕兽夹而伤了腿,无奈,只好在那村里寻户人家,治伤再回营。他留下来照顾我,在那村子里住了五六日。”
“那户人家有个姑娘,心地善良,人亦是清秀。几日下来,我们俩都对她有了好印象。可是,我那时心心念念的,便是如何建功立业,如何再回京夺回本应该属于我的一切。自然对她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可是,我的兄弟,他却是悄悄喜欢上了那位姑娘。”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三十一)
楚霍天轻叹一声,转了头对他道:“那时候我只是个少年,不知情爱为何物。听了我兄弟的话,心中大不以为然。可是,今时今日,我成了九五至尊,万万人之上,本以为再也没有兄弟,没有心爱之人,却没想到,上天待我不薄,给了我一个箬儿。亦是给了我子玄,慕白,还有你。”
他语气放柔:“你为她做的事,朕都知道。那夜她得知凌玉被擒消息,心急如焚,夜出皇宫前去找你,亦有知会朕知道。箬儿是个明事理的女子,杀伐决断,若真的逼到那一步,她亦是不输男子。所以朕很放心让她处理一些隐秘之事,甚至朝堂的纷争,她也能与朕同心…可是,她与朕都没想到,你入魔这般深。”
“十八路的鹰卫,你为她一句话,便轻松派出。倘若箬儿是心怀不轨之人,你难道为她一句话,也要如此么?”
查三少看着身边的楚霍天,终于惨笑一声:“皇上,臣死罪!”
“不,与情之上,你并没有罪。可是于法之上,你便是死罪。朕若是当年的失意皇子,以区区一个女人,换你忠心一生,何尝不是一件合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