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迈了僵硬的腿,机械地跪下:“末将苏颜青拜见太子殿下与贤妃娘娘!”声音沙哑,划过了她的心。
第三百七十四章 陌上花开盼君归(十四)
周围的士兵也连忙跪下。整齐划一的呼声终于将她震醒。
欧阳箬抹了抹眼角的泪,微微一笑:“苏将军请起身,本宫多年未见将军,实在是失态了。”
嬴州从身后走上前去,看了跪地的苏颜青,亦是少年老成地笑道:“苏将军辛苦了。请起身吧。”
他谨记自己母亲对他的教诲,举止有度,既不显得亲密又不让人觉得冷淡。不冷不热,刚刚好。
苏颜青默默起身,抱拳道:“太子殿下与贤妃娘娘受惊了,末将手下近几日为了议和使们的安全,所以特加派了人手巡逻。还望太子殿下与娘娘见谅。”
嬴州上前扶了欧阳箬,微微笑道:“苏将军底下士兵训练有度,本殿不会怪罪的。母妃舟车劳顿已是劳累了,还是进去说话才是。本殿还要向苏将军多多请教一些军事上的事。”
他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充满了崇敬与好奇之色,可一番话下来却说得十分有条理。苏颜青看着他那极其类似楚霍天的脸,心中一暖,对他和声答道:“排兵布阵上,末将略知一而,自然会对殿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嬴州心中高兴,却仍问了欧阳箬道:“母妃,我们进去歇息吧。”
欧阳箬面色不豫,正踌躇之时,忽然身后响起一阵笑声。张扬不羁。
“太子殿下,本相早已经扫榻以待太子与贤妃娘娘,还备下美食。太子殿下还是随本相一起回驿馆吧。”远远的,查三少一身玄青色长衫,外罩一件枣红色纱衣,头上束了一条精巧的玉带,将如墨的发高高束起,他走得甚是悠闲,但是一摇一晃几步,却也顷刻近在众人眼前。众人只觉得眼前之人丰神如玉,潇洒如风。一举一动,皆是风流之色乱欲人眼。特别是他一双凤目,似笑非笑,魅惑难当。
欧阳箬见他过来,微微对苏颜青一笑:“苏将军辛苦了,不过本宫还是随左相大人回驿馆吧。另日再来叨唠将军。”
苏颜青一愣,默默抱了拳,不再言语。嬴州却是不太乐意,只看着欧阳箬低声唤了一声:“母妃…”
欧阳箬了然,笑道:“去吧,去向苏将军好好讨教。母妃自有左相大人照料,不碍的。”她说完,扶了宛蕙的手,慢慢走向查三少派来的马车。
嬴州面上高兴,拉苏颜青就要往里走。查三少冲一旁沉默的苏颜青笑了笑,眉眼俱是笑意道:“太子殿下就麻烦苏将军照顾了。本相自然会好好招待贤妃娘娘。”
他说完,长袖一甩,赶紧跟上欧阳箬的脚步。
苏颜青看着她纤柔的身影没入马车之中,心中顿时涌起苦涩。她除了初见的那一行清泪,再也看不出其中的情绪波动。
他忘不了她,可是…她真的忘记他了。
欧阳箬坐在马车之中,心意难平。困倦袭来,她竟慢慢靠着软垫睡着了。是梦吧,一梦就梦了十年。
当晚,她宿在了驿馆之中。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查三少与一众使者过来问安,欧阳箬也都一一见了。闲话了几句,忽然太子嬴州拉着苏颜青过来。
还带着稚嫩的面上是抑不住的兴奋之色:“母妃,母妃,儿臣要随苏将军去关外巡防。苏将军的‘骁云骑’还要演练给儿臣看呢。”
他说完,又匆匆拉着苏颜青转身就走,边走边说,十分兴奋。
欧阳箬含笑地看着他们离去。一转头,却看见查三少略带深思的眼睛。
“娘娘,太子殿下好象十分喜欢苏将军呢。”他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清亮的眼中满是探究之色。
欧阳箬抿了口茶,这才发现方才的使者们都退了下去。整个堂上只剩下他与她二人。
欧阳箬淡然地迎上他的眼神,微微一笑:“小孩子心性,自然喜欢崇拜大英雄。”
“那娘娘呢?娘娘是否是喜欢着苏将军呢?”他的眼睛熠熠有神,含了一丝说不清的光芒来。
欧阳箬心中一窒,半晌才抬头看着他,认真地道:“左相大人越矩了。本宫敬他,重他。没有儿女私情。”
她的话似在他的湖心里投下的一颗石子,溅起水花无数,查三少慢慢地笑了,似放下了心中千斤巨石。
欧阳箬看着他大大的笑容,又淡淡道:“左相大人年岁也不小了,怎么能说出这等玩笑之话。本宫还望左相大人多多考虑婚配之事,不然虞敬太贵妃又要在本宫耳边唠叨了。”
查三少面上一黯,哼了两声,忽然不甘心冷笑道:“娘娘若有空操心本相的话,还是多劝劝苏大将军,为何他成亲十年都未有所出,还是另有隐衷。本相不介意替他挑个十几二十个美人充塞他的房中。”
他说完,拂袖而去,欧阳箬心中一涩,他说得虽然难听,可是,真的是事实。她是该找个机会好好劝他了。
长长的叹息落下,她端起茶杯,慢慢的品着,怎么满嘴皆是苦味。越喝越苦。
查三少负气而去,俊美的面上是寥寥的失落之色。他到底在做什么?什么左相,什么查家。为什么他要压抑自己的感情。
可是,她分明对他连一丝一毫的感情也无。十年了,十年之后她还能对着那个人泪流满面。可是他呢?十年的殚精竭虑的暗中相帮,他为的不是自己,而是她啊。
谁能告诉他,这十年的暗恋到底是怎么一个“痛”字可以了得?
第三百七十五章 陌上花开盼君归(十五)
欧阳箬携太子一行到了安城,苏颜青自是提高了城中的布防,往日一日换三岗变成了一日换四岗,又多多加派了人手在驿馆四周加以守卫。
欧阳箬看他布置妥当,再算算与粱国的议和日子,也快了,再不到五日便在出城交涉了。
此次议和楚霍天有意让太子嬴州历练一番,所以特交代了查三少多多在一边提点。倒是太子嬴州却整日缠着苏颜青,什么都好奇要问一问,把楚霍天的临行前的教导忘了一干二净。查三少也不恼,只冷眼旁观。
苏颜青瞧着他那酷似楚霍天的小脸又不由忆起当年三人挥血沙场那亦父亦兄的感情,自然对他有问必答,又多多讲解军中布阵,用兵之道。
太子嬴州听得起劲,连日都住在了将军府中。
钱烟翠是将军夫人,衣食自然要由她招待,她看着太子嬴州三分像极了欧阳箬,心中滋味百转千回,每日都如坐针毡。
虽然她知道欧阳箬一到安城便在驿馆之中,但是那颗心却依旧放不下来。
…
“什么?!贤妃娘娘要我去叙话?”钱烟翠听得下人来报,手一抖,茶盏跌落地上,满面的惊慌失措。
“夫人!”听荷见她失态忙叫人前来收拾,扶了她转回了内屋。
钱烟翠面色苍白,只任由她擦拭身上沾上的茶渍。半晌才幽幽吐了一口气:“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听荷听得一头雾水,忙安慰道:“夫人别担心,奴婢听说贤妃娘娘是极没有架子的。此去就是叙叙话而已。”
钱烟翠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才左手捏右手,控制着心中呼之欲出的惊恐。
她要来找自己做什么?难道是炫耀?还是…报复?
她一头乱麻,但还是不得不前去赴约了。
欧阳箬备下茶点,看着她依约前来,面前的女人似受了惊吓的兔子,一双眼有着惊恐不定的神色。她心中微微一叹,迎上前去。
“苏夫人,好久不见了。”欧阳箬微微一叹,笑看着她。
钱烟翠闻言慌忙跪下道:“妾身…妾身参见贤妃娘娘。”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扶住了她。她此时才敢抬头看去。
只见面前的女人面容绝美,容光如玉,一身的气度与风华直逼人目。这样的美在第一眼就深深震撼了她。
钱烟翠的心顿时跌进了谷底,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瘦而苍白的面色。心底一片凄然。她怎么能比得过她?能让苏颜青十年来念念不忘的女人,就知她魅力如何了。
欧阳箬见她只呆呆站着,笑着扶她坐下道:“苏夫人跟随苏将军南征北战,楚京中到处都传扬苏夫人的美德呢。”
她说得真诚,钱烟翠敛了双眉,低头道:“妾身不敢,贤妃娘娘过奖了。”她跟着他,不过是想做一只爬上他心崖的蜗牛,又怎么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美名而已。
欧阳箬仔细打量她的面色,轻轻一叹:“当年本宫为夫人与苏将军做媒,苏夫人这几年不知过得如何?苏将军待夫人可好?”
钱烟翠闻言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那略带怜惜,却十分真诚的面容,心中一酸,眼中的泪陡然而出:“将军自然待妾身十分好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 陌上花开盼君归(十六)
欧阳箬看着面前的女子苍白的面容上神色凄惶,顿时默默不作声坐在一边。她摒退下人,静静看着堂前那几棵因缺少水份而蔫蔫的万年青,一颗心沉到深不可测的谷底。没想到,苏颜青竟是如此长情之人。
她终究是一辈子对他不起…欧阳箬想着,绝美的面上浮起一丝浅浅的无奈,眸光流转处,哀伤似水汩汩流出,钱烟翠看得心中一动,这样的女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无限,自惭形秽的感觉越发在心中生根发芽,不可自拔。
“本宫以为…以为他不是那等死心眼的人,没想到,最后倒害了苏夫人。本宫…到底是错了!”欧阳箬上前执了她冰冷的手,叹了一口气,眼中的纠结之色不似做伪。
钱烟翠看她,忙擦了眼泪,苦笑道:“当年是臣妾害了贤妃娘娘,娘娘不怪罪臣妾,臣妾已经是感动万分了。贤妃娘娘万望不要再说出这等话来。”
当年皇后赵氏哄骗她说出那等隐秘之事,不但害了欧阳箬,也害得苏颜青差点以死谢罪。这等往事每每想起,钱烟翠都觉得羞愤欲死,而且心中亦是有怨的。怨他既然心中有人,为何还要娶自己。无端害了自己的青春错付。
可后来十年与苏颜青的相处,她才渐渐明白,以苏颜青的为人,两人断不可能做出什么苟且之事,也许更多的是那份不能坦白于世人面前的苦恋。再说,这等神仙一般美好的女子,哪个男人会不动心?连一向冷颜冷性情的当今皇上都力排众议,封了她的儿子为太子,这等美貌加上这等温柔似水的性情,当真是让她输得心服口服了。
而如今面对着面前坦坦荡荡的欧阳箬,她觉得先前那等小人猜想,竟是又一次侮辱了她的善意。
欧阳箬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面色,再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拉了她的手絮叨了一阵闲话,这才宽慰了她离开。
钱烟翠早已不是当年那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少女,临走之时看了看欧阳箬绝美的面容,忽然低声叹道:“贤妃娘娘,您如今来了也好,苏将军这十年里过得十分辛苦。娘娘还是多多开导他才是。臣妾…真的没关系。”她说完,淡淡有礼地冲欧阳箬笑了笑,转身慢慢走了。
她真的没有关系…
十年的相处,她早就以他为天,他是她的夫君,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可日日看着他的心里的苦无法排解,她亦帮不上他。她徘徊在他心门之外,不得其门而入。
与其这样折磨着两个人,不如解铃还需系铃人,让他心中的那个人,破了他心里的坚冰。这样也倒是个解脱。
欧阳箬顿时哑然无语,她没想到本该恨她怨她的钱烟翠如此善良体贴。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一时心中滋味百转千回,只得默默而立。
…
苏颜青与太子嬴州试完据说是西域过来的汗血宝马,又考较了手下几位新晋升的小郎将的武艺,这才回了将军府。
太子嬴州少年心性,见识了许多以前未曾在宫中见过的事物,又连日骑马射箭与将士们厮混在一起,连连大呼过瘾。
苏颜青看着他那酷似楚霍天的小小面庞,心中感慨万千,果然像极了皇上,特别是兵法之上更有奇赋,几日来与他讲解用兵之道,他一学既会,而且还举一反三,让人刮目相看。
二人每每到了日落方归。这日一回到将军府,苏颜青便看见香灵过来请他去驿馆,说是欧阳箬有请将军前去叙话。
苏颜青面色微变,最后沉吟半晌,点了点头,跟随而去。
到驿馆,欧阳箬已整下酒席,就设在暖阁之中,一室烛火摇曳,简单而不失整洁大方。
欧阳箬着了一件紫红色挑银丝盘绣兰花长裙,头梳宝月髻,上簪了两支八宝玲珑簪,含了盈盈浅笑,只坐在桌边,笑道:“想来苏将军恐怕有十年未曾与本宫一起饮过酒了,当年皇上命本宫为苏将军挑选贤妻,如今看见苏夫人得体大方,悉心照料苏将军,本宫也觉得欣慰几分。”
苏颜青见她含笑的面色若晚霞渲染而过,在烛火下端的妩媚异常,心中不由一阵恍惚。欧阳箬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请他入座道:“本宫今日冒昧请苏将军前来,将军知道所谓何事?…”她素手轻提酒壶,为他斟满了一杯,亲手奉到他面前。
面前的她容光如梦似幻,岁月对她太过仁慈,竟没见到一丝褶皱。苏颜青看了她几眼,只觉得一颗心飘飘荡荡,茫然不知身在何方。
唯有一点,她变了。那美眸中流露的不再是忍耐的依恋,而是若有所思,若说当日初见时,她流下的清泪还能让他依稀忆起她十年前令人心疼的坚忍,而如今面前这个镇定自若的人,分明已不是当年后宫中那个忍耐而抑郁的女人。
她变得更加圆滑自若。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由她来主导。
苏颜青接过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哑声道:“贤妃娘娘的心思末将怎可妄自揣测,还请娘娘明示。”
欧阳箬低了悠长的秀眉,心中苦笑一声,满心的苦涩却不知该从何处开口,故作的老练圆滑不但令他生厌,更令自己痛恨。
可是一切都要有个了结。
欧阳箬心中一横,忽然幽幽开口道:“下午,本宫请将军夫人过来叙旧,本宫见她容色憔悴,将军还要多多怜惜她才是,毕竟她一人十年来对将军不离不弃,只这点,世间便无多少女子可做得到。”
苏颜青又是一愣,坚毅如铁的面上泛出一丝羞恼,心中有股莫名的怨气陡然升起,他张口讽刺道:“贤妃娘娘关心末将,末将感激不尽,就如十年前娘娘为末将做媒一样,末将谨尊娘娘意旨便是。这次末将定也能好好对待自己的夫人。请娘娘放心!”
他说完,又连干三杯,看着低头的欧阳箬冷声道:“娘娘若无事,末将要去巡城布防了,再两日便要与梁国议和,娘娘还是早作准备才是。”
第三百七十七章 红颜倾城(一)
他说完转身要走,长长的披风似流云拂过,银甲上的银光刺得她眼中一片疼痛。欧阳箬怔怔看着他转身离去,忽然心头一酸,泪不由涌出,低低唤了一声:“苏将军…”。
她唤得极轻,婉转千回,那抹决绝的身影一震,却半晌未回过头来。
欧阳箬颓然坐下,看着杯中的清酒之上,因点点泪落而荡起一圈圈涟漪。
暖阁外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呼啸而过,糊了厚纸的窗棂一下一下随风拍打,两人之间的沉默似一潭沉闷的死水,几乎将人窒息。
“苏将军,你不坐下来听我一言吗?十年未曾见面了,苏将军…”欧阳箬哽咽难言,如玉透白的面上两行清泪蜿蜒似溪。
苏颜青长叹一声,萧索的气息笼罩了他。手搭在腰中的长剑柄上,捏的骨节咯咯作响,一如从前,他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破土而出的种子:“娘娘,只要你过得好便好,末将没什么可说的…”
欧阳箬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双肩,再也压抑不住,失声痛哭:“苏将军,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该如何说呢?又该从何说起?
从来她都没有任何选择,一步步走来,当她有能力选择的时候,她选择的却不是他。两个人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再无交汇的可能。
北风呜咽,和着她悲伤而微小的哽咽,更令人觉得满目荒凉。
痛,什么是痛?求之而不得的痛,那么深入骨髓,不可自拔。他带着残缺的心,麻木地活在世上,每日每夜,痛彻心扉。除了她,每个笑靥都不能入自己的眼,每一声温柔问候都进不了自己的心。
而如今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不能碰触。甚至连想一想,都是罪孽。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苏颜青看着门外的萧瑟的景色,心一点点又裂了开,不是花开的声音,是心破碎的哀鸣。他轻叹一声,转身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成熟坚毅的脸上是恍惚的笑。
他的笑冲破十年的岁月,就这样近在咫尺呈献在她面前。欧阳箬抬起泪眼,模糊的泪光中,她似又看见十几年前的他犹如天神,按剑站在自己的面前。
纤美如玉的手伸出,却在他面前颤抖地停住。她再也没有资格去碰触他。两人两两相望,相顾无言,泪双成行。
红烛摇曳,点点烛泪似也在跟着悲伤。
苏颜青从怀中掏出半块玉诀,忽然轻笑:“总是有一些不该的痴念,仿佛看到它,便能看到你,就如同以前那惹祸的玉佩。”他边笑边将那半块玉诀放入她的掌中。“本来那日入京,便想给娘娘,告诉娘娘,末将来了。”
她的掌心柔软,一手的泪水湿润。看得他的心疼痛不已。
“娘娘如今贵为贤妃,皇上亦是十分宠爱娘娘…还有太子,一表人才。苏某…真的是替娘娘高兴。”他艰难地说完,跪在地上抬头望入她的水光潋滟的美眸之中:“以后只要娘娘一声令下,苏某愿意为娘娘千里奔袭,就如十年前…”
欧阳箬捂住嘴,泪肆意地滑落。谁来告诉她,到底她错过的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她的每一份幸福,都将背负着他的十份的痛苦。
长长的衣袖拂过,她终于扑在他的怀里。
只这一次,就这一次就好,就如同他在纷乱的雪夜之中拥她入怀,告诉她,他爱她。而她的爱,却在那晚斩断,交付于风雪之中。
他的怀抱透着银甲的冰冷,直刺她的心。什么都不能再挽回,除了这无济于事的拥抱,她给不了他任何承诺,甚至一声谢谢。
他心若刀割,怀中的人起伏的抽泣声,一声声凌迟着他的神经,凌迟着他的肌肤。他硬起心肠将她扶坐好。再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决绝地转身便走。
门开了,北风涌灌进来。寒彻骨髓。他长长的披风随风飞扬,头上鲜红的璎珞垂在身后,似他心中的血泪蜿蜒而下。他终于将她再次埋葬在自己的心中,在这风声肃杀的夜中,再也了无痕迹。
“苏将军…”欧阳箬踉跄奔出,却再也追赶不到他决绝的步伐。
泪未落下,便被风凌厉地分割刮走,她长长的衣袖迎风鼓鼓,空荡荡的心中有什么是缺了一块,风吹过,穿过身体,穿过灵魂。那么空,那么空。
…
远远的,一抹妖艳的红色在风中伫立良久。修长的手掌捏着一个酒壶,终于咯噔一声,酒壶捏碎,一手的瓷片就这样扎入手掌之中,鲜血蜿蜒滴落,落在地上,比红梅更加殷红。
他一步一步走近,就这样站在欧阳箬跟前。
“他走了。”他低声地笑,那笑意却狰狞地扭曲着,像哭一样的声音刺着欧阳箬的神经。
她默默与他对立,脸上的泪来不及擦去。满面的泪光更像是绝大的讽刺,看着面前妖艳的男子。
“他走了。你很伤心。”他继续一步一步逼进,将她慢慢逼回房里。
“查三少!你要做什么!”欧阳箬木然地看着他如玉的额上青筋隐隐跳动,疲惫的心再也提不起一丝敷衍的心思。
“我要做什么?娘娘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不像以前一般继续装作不知道?”他冷冷地笑,手中的鲜血一点一滴,滴落在地上,更似从心中流淌而出。
第三百七十八章 红颜倾城(二)
欧阳箬被他逼到屋内的角落,心开始慌乱,他要做什么?他想要做什么?十年的相处她早就知道他的性情。
说他浪荡不羁,但是他却能步步为营,一步一步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说他心思严谨,但是他却屡屡做出令世人所诟病的事来。
“你!你不怕有人看见吗?左相大人!”生平第一次,欧阳箬发现自己竟有了心虚的感觉,可分明,她方才并没有…
“我最最尊贵的贤妃娘娘,太子的母妃,您不是将周围的宫人,伺候的下人,统统都遣开了吗?还有,本相也差点忘记告诉娘娘了,本来本相也想与苏将军喝上一杯的,所以为了防止闲杂人等吵到我们三人叙旧,所以,都给本相赶跑了。可是还是可惜,他走得真快啊…”面前的人微微眯起那略显妩媚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欧阳箬。
火红的官服,那男子落拓地挂在身上,说不出的妖魅无双。如玉的面上是他愤怒的双眼。
“你!…”欧阳箬顿时气结。她早就该知道,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一如多年前,是他第一个窥破她与他的禁忌的感情。可今夜的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这般愤怒?
“本相怎么了?本相的一片忠心难道娘娘一点也没明白?”查三少将她逼靠在墙壁之上,越来越近的俊脸,他的气息几乎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