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君王寝宫前。
坚硬的台阶被宫女擦得闪闪发亮,阳光直射,地面隐隐发烫。瓦儿直直望着丈余之外的朱红门扉,六名高大的侍卫挡在她面前。
“我要见大王。”她挺直脊背想冲过侍卫的拦堵。
侍卫一脸歉然但态度坚决:“请郡主留步。大王闭关养病,太医吩咐,三日内任何人不得晋见。”
瓦儿皱眉请求:“我是瓦儿郡主啊,你们难道不认识我么?”
一侍卫垂首:“郡主恕罪,太医特别交代,大王静养不得受到任何刺激。郡主您若进去,只怕会伤害到大王…”
瓦儿上前一步,大眼朦胧:“胡说,我怎会伤害到大王?你们在宫中多年,难道还不明白么?大王生病,我红瓦儿岂能置之不理?请你们让我进去。”
侍卫摇头,不肯放行。
“请郡主恕罪!”
“让开,让开!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大王。”心内焦急,瓦儿提高声音直推开那挡路的侍卫。侍卫不动如山,烈日下的她脸颊白皙透明,汗滴沿额际垂落,“你们何必挡我?我只想看看大王,陪陪他,怎愿意伤害他一丝一毫?”
侍卫互看一眼,“扑通”齐声单膝跪下,拱拳道:“郡主若真关心大王,请谨遵太医叮嘱。我等为大王御林侍卫,一切当以大王安全以首任,请郡主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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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血浓于水(九)
瓦儿并不知道,银冀在被扎针后曾清醒过片刻,特意安排封锁自己病重消息,安排最忠实的部下维护宫廷秩序,寝宫内外更是严加把守,任何行动暂时遵从太医嘱咐。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止不住窜上一股火气。曾经,冀哥哥病重时,自己也这么被阻在门外不得而进,而今阻挡者不是同一人,被挡的心情却是同样心急火燎。冀哥哥啊,为何要见你一面都如此困难?可是,她非得见一见才能安心,否则哪怕日晒雨淋,又怎能摧毁她的意志?
瓦儿攥起坚定的小拳头,正欲发作,寝宫门突然打开,方旋修长的身姿走出高高的门槛。随后,寝宫大门很快被人从里面关闭,瓦儿只看到克达模糊的身影闪过。挡门的侍卫一见方旋,纷纷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恭敬道:“医女,郡主想进去探望大王。”
瓦儿奔到方旋身前,这个连日细心照顾过自己的医女,她信任。
方旋注视她,一句话轻易粉碎了瓦儿眼底闪烁的希望光芒。
“郡主请留步。您若出现,必会影响大王医治。”
瓦儿咬咬唇,坚持道:“我就看看他。”
方旋扫了一眼其他人,再看瓦儿汗湿的额头,悄悄扬了扬唇。她将瓦儿带到僻静的长廊之中,不再受炙烈阳光的荼毒,然后叹息道:“郡主真想大王快点好起来么?”
瓦儿跺脚:“这是自然。我与冀哥哥的感情王宫里谁人不知?”
方旋看看她,欲言又止,再次叹息。
瓦儿皱眉,细细打量她为难的模样,踌躇道:“医女请告诉我实情,我去看着他陪着他,真会影响到他么?”
方旋点头,又是一声叹息。这叹息声似千斤巨石压在瓦儿心口,担心焦灼的情绪如同烈日与油锅的煎熬。
方旋观察她的神色,缓缓开口:“郡主是否听说过诅咒之事?”
瓦儿定住身子,惊恐夹杂着寒意流窜在血液之中,她极力稳住无力的身子,嗓子干涩:“难道…大王身中诅咒才病痛至此,是真的?”
“恩,真的。所以请来了刖夙国金太医,如今几位太医正在闭关为大王研究拯救法子…”方旋一边细细讲述一边注视瓦儿,声音淡淡,喜悲不惊。最后叹息一声,慎重道:“所以,郡主如果真想救大王的话,恐怕只此一法。”
冷君银冀中咒如此,此病状对外封锁,只有太医知道。现今各种克制办法都在尝试,效果有利有弊,然终归一条——银冀性子时静时躁,仍在经受心绞之痛。
“医女,你确定这消息可靠吗?”瓦儿抓住她的手指,不自觉非常用力。
方旋眨眼将冷然的算计完全隐藏,回握瓦儿的手,诚挚道:“郡主不是深爱大王吗?大王命在旦夕,只要有一线希望,郡主难道要放弃?又或许郡主是怕山高路远,艰辛跋涉,又要牺牲自己…”
“当然不是!只要能救冀哥哥,我什么都不怕!”瓦儿又一跺脚,薄唇抿得死紧死紧。
方旋说此咒为血咒,其根治之法,其他人无能为力。只有找到下咒者须乌子,才可能解其咒,而她曾在学医时对此咒有所听闻,须用大王最爱之人的血请须乌子加以药物提炼,炼成的解药才能根治大王。无疑,大王最爱之人非瓦儿莫属,太医们只能拖住大王的病体,而真正可以相救的只有瓦儿。
瓦儿渐渐松了手指,黑瞳中迸发出坚定、激烈而热切的希望。金太医说那须乌子可能隐居在蒙舍国境内的某处山林中,她该快点找到他!
冀哥哥,只要是我能为你做的,定当全力以赴!
方旋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角,真诚道:“郡主,其实我不知道将此事告诉你是对是错?毕竟郡主是大王最爱之人,蒙舍国的君王恶名远扬,野心勃勃,战乱纷飞,万一郡主此间发生什么意外…”
瓦儿目光灼灼注视她:“谢谢你告诉我。什么危险我都不怕,至少我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郡主真决定前去蒙舍?”
“是。多拖一天,冀哥哥便多一份危险。望老天保佑,我能尽快遇到须乌子,尽早炼出解药。”瓦儿定定注视寝宫方向,声音渐低,“他是一国之君,不能有事,而我…”
而我就算因此死去,又何防?反正我已配不上冀哥哥,无法留在他身边,如今能为他做些什么,不正是老天的垂怜赐予的机会么?
瓦儿突然眨去眼角泪光,展开多日未见的笑容,朝方旋再次道谢:“谢谢你,医女。冀哥哥在宫中拜托你们了,我会速去速回。”
双足重新注入了活力,为了爱和生命的希望。
她匆匆离去,一边奔走一边在心中呐喊:冀哥哥,一定要坚强地等着,无论成功或失败,只要有一线希望,瓦儿便会去做!
*
方旋转身,空荡荡的长廊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熟悉身影。
筱水不赞同道:“师姐,你骗了她。”
“是。”
“她去蒙舍,凶多吉少。”
方旋瞥她一眼,眸光锋利:“我不杀她,但她必须死。翟已经对她动心了。”
筱水皱眉,隐隐叹息:“死有用么?翟终究已经动心了。”
…
另一侧,浦月容与夏安然互相对视,零儿垂首跟在后头。
“你说那医女对她说了什么?”浦月容疑惑,什么话能让红瓦儿出现那样激动的表情与举动?
夏安然摇头,猜不出来:“看来,这医女也与她关系菲浅。”
零儿点头道:“奴婢听说,上次郡主生病,大王特意派医女去照顾郡主,想必郡主趁那个时候收买了医女。”
蒲月容冷下美丽的颜面,凤目闪过寒光,让人看不透心思。她掀起红唇对零儿道:“下次再多从其他宫女下多打听些消息。本宫偏要将他们这出戏瞧到底。”
夏安然望着君王寝宫,眼圈又是一红,“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大王,也不知道那诅咒究竟怎么回事?我爹已派人四处打听,希望能多点法子医好大王。”
浦月容沉了沉目光,对着寝宫屋檐上闪闪发亮的琉璃瓦,眼中属于爱慕的痕迹被阳光化去。
151 血浓于水(十)
午后,空气如死亡般沉寂。
颐和宫的侍从、宫女都被屏退了下去,瓦儿没留意那几个站在角落中的女人,她只顾着一个念头——快点救冀哥哥,只有自己才能救冀哥哥。疾步返经长廊,再见白衣修立的翟时,她仓促中倒回脚步,狠眯眸子:“你果然阴险,卑鄙!天底下再无你这种该让万人唾弃之人!”
翟一手擢住她的手臂,面罩寒霜,“你再说一遍!”
瓦儿眼圈一红,奋力挥开他,“放开!我告诉你,若是冀哥哥有任何事情,这银暝江山也绝对不该属于你!”
“是么?你可知道这一切本就属于我!”翟语气冷得毫无温度,与黑眸中闪烁的炙烈成鲜明对比。
瓦儿两眼冒火:“无耻!银暝国泰民安的今天都是冀哥哥辛苦付出换来的。你有脸说都属于你?我看老天搞错了,冀哥哥所受的诅咒与苦难才该属于你!”
翟闻言,眸中的炙烈急速冻结。
“老天对你这种恶人偏心,它如此不公,我红瓦儿就算死了也要为冀哥哥讨回公道!”瓦儿两颊嫣红,汗水和着泪水在烈日下眩目刺人。
翟闪电般抓住她的肩头,阴沉地逼迫着她的视线,语气不稳,“银冀真要死了?”
“胡说!他绝对不会,我绝对不会让冀哥哥有事!该死只有你!”瓦儿使尽全力朝他胸口挥上一拳,怒极吼出,“银翟,听到没?该死的是你!是你!我活着一日便要看着你死!”
翟俊挺的容颜苍白不已,她却看不到。他才一松手,她便迅速挣开远远逃离几步,回头间双眸红肿泪水狂奔,怒吼依旧:“该死的是你!”
字字句句,钢刀剐心。翟闭了闭眼,再无法欺骗自己去逃避这锥心刺骨的疼痛。
是,此时此刻,他的心好痛!
×
沁梅苑,瓦儿将前去蒙舍的决定告诉蓝枫云,蓝枫云对银冀中咒早有所耳闻,听得有法能帮其解除诅咒,岂能不明白瓦儿心意?
“云姨,此去前路未知,瓦儿还让你陪我一道…”
“小姐再多说一句,我可要生气了。别说前路凶险,就算无一丝凶险我也不敢像上次北诏那般让你前去。”想起北诏归途中的意外,让人心有犹悸,蓝枫云决定瓦儿去任何地方都会陪她随行。
瓦儿明了,咬牙道:“放心吧,云姨,我不会让自己再入危险。因为我要好好活着,我不能死!”
活着回来救冀哥哥,活着杀了那人报仇。
“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小姐有事。”蓝枫云守着对红家的承诺与信义,坚定不移道。
于是,二人收拾行装,悄无声息地连夜离宫。
×
初夏时节,枝繁叶茂,夜空星光闪烁。
颐和宫灯火通明,数位太医竭力而为,彻夜于房中研究及配置抗咒新药物,火烛将他们疲累的身影映上纸窗,时有沉重叹息传出,飘散在静夜中。
又两日过去,银冀几次被细长的银针扎醒,其中最长的一次清醒约个把时辰。那时,他喘息着欲将太医清出门外,乔雀不忍,上前劝道:“请大王安歇,有何重要事情吩咐微臣去办即可。”
“本王的寿辰大宴取消了没?”
“是,大王。一切都取消了,其他大臣只当大王静心闭关,在生辰时期为银族与百姓祈福。”
“那便好。”银冀摇手,太医退下之后,他翻身下塌,独自在房中忙碌了近一个时辰。直到房中传来轻微传唤,太医们才重新鱼贯走进,继续侍侯在君王塌前,他沉静地闭上眼睛,低声道:“你们说…本王真能平安度过明日么?”
金太医观其面色,极有把握道:“大王安心,明日乃大王二十五岁诞辰,会平安度过的。”
“是么?”银冀黑眸半闭,闪过光亮。
“老夫不打狂语。”金太医摸摸白须,为其端上药汤,“大王切记要心静,气和,咒气虽重浸入肌肤,但并非病入膏肓,老夫与各太医近日的研究不会白费的。”
银冀喝下药后,闭目喃喃自语:“平安度过明日,那后日呢?大后日呢?所幸最近国泰民安,并无大事,否则…咳咳…”
乔雀急忙上前把脉,皱眉劝慰:“大王须放宽心。据说那诅咒以二十五岁为结界,过了明日,便是走向成功。”
“但愿如此。”银冀缓缓扬唇,露出振作的淡笑。眼前浮过瓦儿娇嫩却苍白的面容,眉宇不禁拧起,心绞瞬时发作起来。
瓦儿,我现在连想你都不行么?他抽了口气,手指捉紧了丝被。
乔雀惊觉,立刻拿出银针往他耳后一扎,连声道:“大王切勿动气,念动心法,让脑中、心中空荡宁静,只要度过明日…一切便成功了一半!”
英挺的眉渐渐松开,银冀薄唇紧抿,不想入睡却无法支撑,很快他又再次进入沉睡。
乔雀看向金太医,金太医慢条斯理地收拾好药包,不急不徐道:“放心吧,撑一段时间不成问题。”
乔雀抹去额上汗珠,稍微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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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作者的回复发了半天,都被红袖系统抽没了,郁闷。就在这里发吧。
回复标题:《感情是世界上最不可把握、最不可琢磨的事》
瓦儿是个普通的女子,在面对一个与冀长得极像,又擅自霸道地侵占她生命中的翟,她所有的反应都是人的本能发展规律的。因为我是一个女人,我理解一个女人在经常无可拒绝地要面对翟这样一个男人时,我会控制不住地记住他,会被他影响。(这是作者自己的感觉啊,汗,并非让姐妹们都认同。)
人接触久了,必有感觉,无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那份感觉少不了。翟并非十恶不赦的坏人,他的矛盾挣扎痛苦压抑等,瓦儿都有感觉到,所以,某些方面也会影响到善良柔软的她也是不可避免。
我想,每个女人的一生中,都可能会遭遇各种感情,有时候那种感情并非用爱与不爱就断定,很可能是一种模糊地连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感觉”。
我还是拿自己打比方,我是女人,即使有自己很爱的人,但是如果有翟这样一个怎么都斩不断关系的男人始终霸道地在我身边,我想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影响,会出于本能偶尔假设或虚荣一下,但这并不代表要去爱他或者爱上了他。
心,是我们人最可以掌控又最不可掌控的。
所以,某匿名读者说得很对,如果没有翟对瓦儿的强占,恐怕还不会引起瓦儿这样实实在在地断了这份情。在瓦儿还没有理清楚那份模糊的感情时,这份情必须得断了。
人生不就是这样么?某个巧合、某个事件、某个时间就可能改变某种命运。
我觉得生活就是这样,生活里不是只有爱情。并非每对夫妻在一起都是因为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是他们能成为夫妻,必定是因为命中注定要彼此相属的。相爱不等于相守,动心不等于爱情。动心和喜欢都是很自然的事,刻骨铭心的真爱却不可能重复的。
以上留言属于作者个人感想,并不针对任何姐妹,汗!写故事也只能展现作者的观点,不过作者写文,是站在每个角色的立场思考问题的,而非某一两个自己喜欢的角色。所以不同的读者看文,自然会喜欢不同的角色和情节,也有理解和不理解这些微妙感情的。无论如何,谢谢大家的关注。群亲。呵呵,我在构思这个故事之初,到故事发表到最后,已经做好了十足的承受各种读者砸蛋拍砖的准备,呵呵。
152 爱在边缘(一)
亭中之人孑然孤身,把酒饮醉。
平日清雅出尘的白衣沾染上熏人酒气,翟猛力抛却手中酒杯,豁然起身,踩着摇晃醉步穿过颐华宫庭院。夜风袭上白袍,乌发飞扬,幽黑的双瞳里深埋着不为人知的苦痛,冷漠的身影却只显出孤寂一片。
不知不觉,立于沁梅苑前,他望着眼前宫墙高耸,情不自禁想象宫墙里的那位女子。
初见她时,如新生花蕾俏在枝头,活泼开朗娇美可人,乌黑清澈的眼眸,有着顽劣不屈的性子,笑时纯净甜美,哭时我见犹怜。如今的她…
我恨你,恨你!
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银翟,听到没?该死的是你!我活着一日便要看着你死!
散乱的黑发,红肿的双眸,她咬牙切齿面脸仇恨…是了,这就是现今的她,笑容不再,甜美不复。前日匆匆一瞥,她只留下一句“该死的应该是你!”
该死的是他银翟——可若是当初他从不曾存活与世,那该多好,又怎会历经这样自己不想要的人生?这条命一出生便不由自己选择,有能力选择时却荆棘遮眼,沧桑迷茫,谁来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走?
翟走到墙角,一棵大树将宫灯的光线完全覆盖,他背抵着冰冷墙壁,身子缓缓下滑,无力地跌坐下去。几丝凌乱的乌发遮住漆黑双瞳,瞳孔里没有凌厉晶芒,像被乌云笼罩的天空,除了死一般的黑寂无半丝生活气息。
“瓦儿…我真那么该死?”他闭眸轻喃。
“银冀…我该羡慕你还是同情你?”他又低念一声,身子更加歪斜下去。
“瓦儿…冀…”他紧了紧拳头,声音含在口里越来越低沉模糊。
为何他要来到这座围墙边?为何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哀戚愤恨的女子与银冀的面孔?为何命运会有如此该死的作弄?
一阵风过,浓郁酒气从他身上散开,黑眸陡地睁开闪过锐利寒光。
巡逻侍卫列队经过,整齐的步伐由远及近,又由近渐远。
翟重新闭上眼睛,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银冀与瓦儿的面孔依旧交替出现,无法驱散,千丝万屡的苦闷压抑心中,沉积多年的宿怨堆积得几欲爆发。他粹然起身,大大摇晃了一下才站稳,抬头仰望漆黑不见深处的天幕。
银氏先祖,你若英明又怎会造成“太子之乱”?你若以“太子之乱”为戒,又何不下令将次出之子直接处死?你可知道,就这样被抛弃的王族之子难以甘心?你可知道孪生兄弟的悲剧既是注定又怎能避免?
师傅,你若一心帮我返归王族,夺得江山,又为何要我炼历那么久的杀手之路?你若真心为了王朝百姓,又岂能坐看我兄弟残杀?而我…江山不是非要不可,却仍如此一步步被仇恨驱使,这究竟算我反抗命运的不公?还是我只不过从未摆脱过你的算计?
翟慢步走着,脚步虚软,不知不觉来到沁梅苑正门,门扉紧闭,不见其中风景。他驻足站住,仰头注视着门上深色的大铜环,视线一动不动呆了一般。
瓦儿…她的名字似乎一直与银冀紧密相连,他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疼痛苦涩沉淀在心底。
无可否认,多年的屈辱仇恨、冷血残酷,他曾经很成功地说服自己将它们加诸在他们身上,即使有迁怒之嫌,他也不在乎,只因这么多深沉激烈的伤痛必须有一个发泄的出口,狂躁到冰极的仇怨必须有一些人来承担。
所以,他不惜伤害任何人。
翟依旧盯着那深色的大铜环,身子僵硬。这两日,他一直喝酒,半醉半醒间反复自问:你真的不惜伤害任何人吗?知道银冀身中诅咒难逃厄运,你真无动于衷吗?看到瓦儿变得伤痕累累满腹仇恨,你真不曾后悔过吗?
吱嘎一声,门打开。门内一人惊立,小嘴微张:“翟?”
“筱水…”
筱水只匆匆看他一眼,飞快将他拉进门,重新闭上门扉,落了栓才转过身来。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翟,第一次见你喝醉。”
翟偶尔会小酌几杯,但绝不贪恋,今日这酒味却熏得呛人。再看他雪白的衣角满是褶皱,发丝几缕凌乱,下巴上隐隐浮有青渣,眼神冷漠但难掩伤感憔悴。若非对翟异常熟悉,筱水几乎要认不出来。
“我没醉。”翟扫视院落一眼,警觉到某种怪异,皱眉问:“沁梅苑有事?”
筱水紧张地抓住他白衣袖口,张大眸子:“翟,你这样子还是因为红瓦儿吗?”
“红瓦儿只是我用来对付冷君的棋子。”
筱水踏过一步,重新对上他的脸,眼中渐渐积聚难言的伤痛:“是么?你是要拿这句话说服你自己的吧?你恨冷君,你却爱上了红瓦儿…”
“筱水!”翟警告地低吼,他苦苦压抑、不愿承认的感情真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筱水凄凄一笑:“何必又急着阻断我的话?我认识的翟够冷酷,够理智,够果决!这样的翟让我和师姐只想无论发生何事,我们都愿意陪着你…”
“筱水。”翟声音淡下,喉头似有东西哽咽。
筱水吸吸鼻子,继续微笑:“翟,你变太多了!多年的恨并未改变你,红瓦儿却改变了你。可是…我和师姐对你的感情,你难道看不到么?”知道翟又要阻断自己,她急急拉紧他飞快地将内心感情直接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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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有点残酷,而每个人,都在残酷中挣扎与成长。
瓦儿是,翟也是,毕竟像冀那样自小就明白自己使命的沉稳男子太少太少了。
153 爱在边缘(二)
翟不禁后退了一步,眉头拧起:“筱水,别说了。我一直把你和旋当妹妹。”
“我和师姐只愿一生陪伴你,像在红叶山一样,天地间只有我们三人。即使你是把我们当妹妹,我们也不在乎…我们有自己的希望,只要陪伴你,我们就会开心满足…”
“筱水,我们再不可能回到红叶山。”翟声音低沉沙哑,眼前浮过曾经三人一同的岁月,眸中一片沧桑,“我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