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冀心中一片冰凉,沉痛皱眉:“殇王被医治多年,尚没有把握化解,那本王…?”
金太医摸摸白须:“老夫也说不准。银王不是说曾有一老者给你药水么?若那老者真是须乌子,银王的咒气应该会比殇王有转机。”
“可是他说…本王能否熬过二十五岁,要看造化。”银冀一阵心颤,离自己生辰不过五日,五日…五日后真能平安化解么?真能让咒气彻底驱除吗?
乔雀再看看金太医,鞠身道:“大王勿须焦急,臣相信大王定会平安的。”
银冀揉揉加速跳动的太阳穴,挥挥衣袖:“你们先出去吧,本王想静一静。记住,先治好郡主的病,本王很担心她。”待二人退出后,银冀缓缓起身,心口的剧烈疼痛已被忽略到一旁,影响他整个思绪的却是瓦儿那张苍白憔悴而突然苦楚冷漠的脸蛋。
142 血浓于水(一)
瓦儿静静地躺着,已经几天几夜,她浑然不知。在她心里,时间已经停止,生命也似要停止,所有的记忆和感觉如果能停留在那场噩梦之前,那该多好。
可是,世界不会因为人的后悔、愤恨而可以让时间倒流,那就让她忘记时间吧!什么都忘记,尤其是要忘记冀哥哥,那个让人仿佛已经爱了一辈子、许了一辈子的高贵男子。
冀哥哥啊,她该拿什么去记住他,拿什么去面对他?花丛间温柔的轻语,春日里和煦的笑颜,烛光下深情的对视,还有那触及心灵让人喜悦颤抖的吻…
冀哥哥,冀哥哥,冀哥哥,冀哥哥,冀哥哥…无数个同样的名字一齐涌来,涌得她天晕地暗,涌得世界变色,连空气都化为虚无。她为这个名字重重地呼吸,重重地疼痛,疼痛到所有的意识都只剩下这一个苍凉而空洞的名字。
然后,她用全部的意志力告诉自己——忘记他!
她已经不能再站在他旁边,那些曾经的流言完全变成了真实,失去了清白,什么都没有了…
瓦儿紧蹙着眉,半睡半醒辗转呻吟。一片黑暗中,冀哥哥温文如玉优雅不凡的脸庞突然浮现一抹邪笑,散发着幽冷的地狱之光。
不!不!恶魔,那不是冀哥哥,那是恶魔,恶魔,恶魔…
她今生要恨的恶魔,今生发誓要杀死他的恶魔。他毁了一切,毁了一个女人从小到大的梦想,也毁了一份心心相映、坦诚无愧的爱情。终其一生,她对不起冀哥哥,配不起冀哥哥,那么她只能尽自己的一切保护冀哥哥,而唯一的办法便是杀了那恶魔,恶魔!
那恶魔站在她面前,原本冷峻的面容正狰狞地笑着,他有力的手指轻挑地抓着她的下巴,他邪邪地睨视着她——
“你来杀我啊,来啊!呵呵,我就等着,我就要让你恨着,你想想,如果银冀知道了你跟我的事,他会怎么样?…”
“来吧,瓦儿,我站在这,你杀得了我吗?呵呵…”
“银冀有什么好?跟了我不好吗?
“恶魔!…我要杀了你!”瓦儿大喊一声,猛然睁开眼睛,瘦了一圈的苍白小脸上全是冷汗,薄薄的衣裳也湿了一大块。
蓝枫云连忙冲过去,满脸焦灼:“小姐,小姐,你又做噩梦了!”
方旋一直守侯在房内,见瓦儿醒来,她迅速朝吧吧看了一眼,二人同时走到塌前。蓝枫云不停抚着瓦儿紧绷的脊背,泪眼婆娑:“小姐没事了,没事了…只是做梦而已。”
“我要杀了他…”瓦儿两眼朦胧又轻喃了一句。
方旋一手搭上她的手腕,把脉后皱眉道:“郡主肺虚火旺,气息不稳…医女会再开方子,请郡主以身体为重。”
吧吧手中正端着茶水,连忙递上:“是啊,请郡主以身体为重。如果发生过什么事,郡主也可以说出来,奴婢不能帮你还有大王在呢!”
“不…”瓦儿苍惶一摇头,茶水顺手跌落地上,她面色比纸还白,小巧的唇不住罗嗦却又极力克制。
蓝枫云再也忍受不住,一把将她搂住怀中,泪水流了下来:“小姐,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啊…你这样子让人有多担心,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每个人都在关心你,为你祈祷啊!连大王也每日都来,可是每次来你都睡着…”感觉到怀中单薄的娇躯又是一阵颤抖,蓝枫云更加心疼,“究竟是什么恶魔吓着了小姐?如果真有恶魔,云姨也定然会帮小姐你杀了他!”
瓦儿闭上双眼,晶莹滚烫的泪珠从细长的睫毛里溢出。她反抱着蓝枫云的腰低咽了一会,猛吸一口气下了最大的决心,轻轻抬起头,喉咙干哑声音却异常清晰:“云姨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纵使碰到了恶魔,我也不会退缩的!”
为了冀哥哥,她不可以害怕,不可以退缩。
瓦儿重新坐回塌上,被眼泪洗刷过的双眸显得异常明亮。她抿起双唇,小手在锦被中握成拳头,暗暗道:恶人翟啊,你虽欺了我的身,我又怎能让你连我的心、我的尊严、我的意志一并欺了去?我虽生不如死,但我还是会好好活着,我活着一天便绝不允许你伤害冀哥哥!
方旋疑惑地注视着瓦儿,不动声色地朝吧吧使了个眼色。吧吧将打翻在地的茶杯收拾好,福礼道:“郡主与蓝姨先聊,奴婢去给郡主煎药。”
方旋随吧吧一同告退走了出来。
143 血浓于水(二)
沁梅苑的后院,仿佛约好过一般,翟就站在清净的小院子里,对着从墙角滋生出来的青草一动不动。方旋与筱水并肩走过去,二人都皱着秀眉,眼神中有质问也有说不出的冷冽。
听说瓦儿病得严重,听说银冀也身染重疾…他必须要问一问。
方旋绕到他面前,仰头深深地注视他,问:“为什么?翟,为什么对红瓦儿那样做?我们所认识的翟恩怨分明,从来不愿对无辜者下手,可是…”
翟抬眸直视她,声音低沉:“没有为什么!因为我必须完成我的目标。”
筱水也急急绕到他跟前,“你的目标不是冷君吗?为什么连红瓦儿也卷了进来?你还对她…翟,我真不敢相信…你对红瓦儿的所作所为,仅仅是为了‘冷君’这个任务吗?”
她们自小就喜欢的翟,自小就愿意追随一生的翟,虽然冷酷淡漠如常,可是他对红瓦儿极其隐晦的“非同一般”已经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她们惊恐担心,她们同时升起一个最最不愿意去猜测的问题——翟对红瓦儿的“非同一般”不仅是冷君的原因,而是他对她是否有了“非同一般”的情愫?
女人的知觉就是这么敏锐,女人对自己爱的男人感觉更加敏锐,从红瓦儿的表现,从翟的表现,她们的担心不无道理。
翟冷冷站着,眼神那么冷冽孤绝,筱水和方旋的话如闷雷诈在他的胸腔,“红瓦儿”这个名字让他的心脏急促地缩了一下。
“我恨你!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她的话响在耳边,连续几日甚至在梦里,他仍然听得清楚而深刻。
她恨自己,恨得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他曾经有刹那的悔意,曾经有刹那的心软,可是一想到如果不是这样,她或许永远只是忽略自己,或许永远只属于那个夺走他一切的银冀,他就悔意尽失。无论如何,他已经在她的生命中烙在痕迹,恨也罢,痛也罢,她终究将他印在了心底…
方旋见他面色沉重,抿唇不语,平时的冷静顿时不见踪影,她急切道:“她是冷君最爱的女人,所以翟是想利用她打击冷君对不对?可是翟,冷君是你的亲哥哥,你若要夺回属于你的王位、你的江山,为什么非要动红瓦儿呢?”
翟顿时垂眼面色青寒,一句话来不及思索便脱口而出:“王位是我的,江山是我的,红瓦儿也是我的!”
多么坚定执着的一句话,多么发自肺腑愤慨满腔的一句话。
方旋脸色蓦然发白,乌黑的双眼逐渐变冷,沉淀出一抹冰寒哀绝,她轻咬着唇,将暗中打探到的关于银冀诅咒的秘密说完,看到翟越皱越紧的眉头,美丽的脸上渐渐加深了笑容。
“你看吧,翟,老天爷都在帮你。冷君即使活过二十五岁,也难保他可以活过二十六,二十七…没有人有把握可以救活他。”
筱水完全惊住了,万万没想到银冀重病是因为诅咒,更没想到诅咒是无药可解全凭天意。
翟也震住了,自被封为王爷以来,他刻意忽略珍太妃对自己的好,刻意避开与银冀的正面接触,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心软,不愿意让银冀察觉自己的计划与破绽。为什么?为什么一听到银冀可能因诅咒会骤然死去,自己的心脏也会如针扎般猛烈刺痛一下?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兄弟连心”吗?
他努力挺直着脊背,身影更加孤傲,嘴角噙着一丝高深寒冷的笑意,决断地说了一个字:“好。”
方旋嘴角再次一挑,缓慢道:“其实,红瓦儿连续七日足不出户,不仅因为你伤了她,还因为其他人也伤了她。”
“谁?”翟目中射出凌厉光芒。
方旋为他眼中一痛,更加敏锐地注视他:“红瓦儿中了毒,有人对她使了慢性毒药,时间已经超过一个月。”
翟手指刹时抽动握紧,凌厉的眸光扫过筱水,筱水眉头一拢不满地挺直身:“你在怀疑我?你为了红瓦儿怀疑我?”
翟冷声道:“不是。你在她身边那么久,难道不知道谁要害她么?”
“萝陀花,色淡,味香,类似梅花,只有南诏密林地带才生长。其可入茶、入膳,晾干研磨成粉,也可做女儿家上妆容的胭脂,还可以放在浴池中泡澡…长期使用者会毒入肌肤,伤及六腑,逐渐昏迷窒息而亡。”方旋不紧不慢地说着,“因为此花生长期短,密林深处才有,所以极少为人所知。红瓦儿身上的毒性已经开始生效。”
翟一手扣住她的手腕,皱眉问:“你还是没说是谁?”
“这些都是女人常用的东西,筱水没有害她,蓝枫云更不可能。你想还有什么女人既想害她又可以常于之接触?”
筱水掩住小嘴:“你是说…她们?”
翟眼眸深不可测,心中也隐隐猜到是谁,“你既知此花毒性,定也知其解法。”
方旋表情瞬间变得复杂,有种难以隐藏的悲哀盛进乌黑的眼眸,她轻轻道:“翟,你想我救她是不?”
翟没有作声。
“翟,纵然你不愿意承认,但你终究是为她动了心。”
她的声音好轻好柔,翟和筱水如雕石一样都变得僵硬起来。
*
144 血浓于水(三)
夜晚,宫灯通明,照映着王宫中的阁楼曲廊。
“禀王,银城出现神秘黑衣人组织,听说翟王爷曾经与他们交过手…”
“王,昨夜属下发现翟王爷有出现在沁梅苑。”
“王,侍女吧吧与医女方旋交往过密,形迹可疑,会不会跟翟王爷也是同伙的?”
…
耳边回响着青龙、白虎的探查回报,银冀心中刹那如烈火一般焦灼焚烧。他片刻不曾停留,直直走向沁梅苑,瓦儿的病痛与回避,他早已无法忍受,如今加上翟威胁性地介入,他又怎能按捺下去?
那日翟冰冷尖锐的话语犹在耳际,那么究竟翟对瓦儿揣的是何等心思?报复还是真的动了心?无论哪种都让人惊忧莫名。
“我终会让她变成我的人,呵呵…”翟的冷笑透着势在必得的残酷。银冀浑身一震,突如其来的恐惧瞬间紧擢住心脏,脑海中只被陡起的不安猜测惊住了——瓦儿近日的病痛与反常是否跟翟有关系?
沁梅苑中很安静,淡淡的月光穿透茂密的枝叶,半洒在朱红的梁柱上。银冀一路秉退随从,独自走进拱门,园子里的梅树在月下斑驳寂寥,目光穿过长长的回廊投向烛光摇曳的阁窗。
突然,他驻步,阁窗对面一抹白色修长的身影幽然而立,夜风萧瑟中寂静无声。
那是翟。
他真在沁梅苑,还对着瓦儿的寝房默立注视,他对瓦儿…
翟也已经察觉了他,翩然回首对他勾起唇角。
银冀下意识抿起唇,目光犀利而戒备地对上他。
两张相似的脸孔在淡淡月光下对视。
银冀的眸子深邃而幽远,细看处有着温冷背后的刚硬,峻肃之中透着深沉。翟迎风而立,面色如玉也是僵持着神情清峻,一瞬迸逝的冷光隐含一股凛凛剑气,隔着空气直逼而来。他们静静站着,谁也没有出声,对视的目光如两柄离鞘的剑,月下清寒冰冷。
翟一动不动,银冀再看他一眼不再回头,沉步朝寝房走去。
推门而进,蓝枫云和吧吧看到来人后连忙起身,银冀微微抬手示意她们退下。一片宁静中,他径自坐在塌前凝视着沉睡中的容颜。瓦儿黛眉轻锁,似乎睡不安稳,薄薄的小嘴有些苍白偶尔蠕动一下,本就小巧的脸庞此刻看起来显得格外消瘦尖俏。
哦,瓦儿,瓦儿…
银冀压抑住满腔心痛,手指轻抬往她微微凌乱的发丝摸去。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朝窗户方向看了一眼,手指停留在半空刹时收紧。漆黑如夜的眼眸深沉无比,隐隐跳跃着妖冶的蓝光。
脑海中不禁闪现着同一个问题:瓦儿,会是我想象的那样吗?是吗?会是吗?
老天爷,不要太残忍,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他…该如何面对,而瓦儿…天啦,瓦儿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度过每一刻?
银冀双眸更加沉痛,载着更多更浓的疼爱与怜惜,将手指轻柔地抚上她的发丝、眉心、眼角。
瓦儿,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再信任你的冀哥哥了吗?你可知道,我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希望你至死不悔地信任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在害怕什么…不敢面对我的原因真是那样吗?…
感觉到两道让人无法心安的视线,瓦儿心口重重一疼,自沉睡中大喘了一口气猛然睁开眼睛。
“冀哥哥…”她动了动唇,不知道自己已经吐出了颤抖的心声。
“恩?”银冀定定地皱眉看她,宫纱灯下抬眸处,星光滢澈,碎波点点,唇间淡忧隐现,就只那么不言不语静静看着她。
瓦儿骤然清醒,想躲避却已不由自主探进了那原本幽静的星波深处。那诚挚担忧的黑眸缓慢地搅动起细微的漩涡,旋涡越来越深,越来越急,直要侵吞她整个人。
“冀哥哥…咳咳…咳…”瓦儿完全清醒,紧揪着锦被急促地咳嗽起来。她知道她逃不掉了,她根本没办法再逃避下去,冀哥哥的眼神那么深沉,表情那么哀痛,她快窒息了。
泪水瞬间弥漫眼眶,模糊了视线,她的心在同一刻绞痛着滴血。
银冀一手探住她的额头,一手将她垫高轻拍着她的背,面色焦灼:“怎么了?怎么了?病还没好吗?连眼泪都出来了…”
瓦儿两道眉毛几乎不能松开,纤白的手指紧抓着他覆在自己额头的大手,泪水不由控制地哗哗滚落。哀凄的水眸注满了难以言预的伤痛,她觉得屈辱难堪、惭愧自卑…太多太多的复杂情绪全部同时涌上,迅速淹没了她,而她似乎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了。
“瓦儿,说话!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发生的一切…”
“…”瓦儿开始捂着眼拼命地摇头,不让细小的呼声溢出嘴角。
银冀一把将她拥进怀中,抱得很紧很紧,想将她箍进自己的体内一般。他焦灼的话语低沉压抑:“瓦儿,相信我,相信我!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是病痛还是…其他什么?”
闻言,瓦儿又是一阵激动地颤抖,溢出破碎的声音:“冀哥哥…”
在他以为她又要失声痛哭时,瓦儿却悄然地、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将小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胸膛,闭着红肿的泪眼极轻极细地说道:“对不起,都是生病惹的祸…冀哥哥你知道我只要一生病,就会变得又脆弱又奇怪…”
145 血浓于水(四)
银冀将她从怀中拉出来,直直地深深地注视她,审视着她的每一丝表情,然后目光暗沉仿佛坠落漆黑天际的流星。这是她连续十几日以来第一次跟他说这么多话,他声音沙哑隐含不可捉摸的冷冽:“除了生病真没什么其他要说的吗?瓦儿,我以为无论何时你都是相信我的…”
他的话未完被一只小手挡住,瓦儿心痛难抑不敢看他。通红的眼睛游移了一圈之后终于落在他灰暗的俊容上,慎重道:“我相信冀哥哥…我当然相信你!”可是我该如何说,我不相信的是自己,是那个恶魔…
银冀静拥着她,苦苦抑制体内开始翻滚的躁气,等待她继续说。
瓦儿恍惚中敏感地觉察到他的异样,重重地闭了下眼睛。是啊,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跟他多说一句话,没有气力再多说一个字,她想挣开他的怀抱却连挣开的力量都没有了。脸颊被压在他呼吸越来越急促的胸膛上,她猛然记起了什么,遂忘记一切挣扎与矛盾,抬头急问:“冀哥哥你怎么了?你的身子…”她吸吸鼻子住了口,自卑的惭愧的心理再次擢获住他。她只能昏乱地紧紧环抱着他的腰,将颤抖着的哭声埋藏在心底。
冀哥哥,我好害怕…好害怕…我明明听方旋说冀哥哥也病了,可我还在这任性着让你为我担心。冀哥哥,我好没用,好傻好坏…这样的我根本配不上冀哥哥,根本再也配不上…
“别乱想!”银冀突然斥道,修眉皱得死紧,深邃的双瞳中燃烧着冰蓝色的火焰。
是了,这就是瓦儿,自小守着她长大,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她的每个心思岂能瞒过他?他搂紧她,目光凌厉如冰箭,直射向窗户的方向。他不需要多问,他也不能残忍地让瓦儿多说一个字,这个答案,他定会亲自向那个人讨要!
可是,那个人…是他的亲弟弟,流有银暝珍贵的王族血脉,是他在太妃临终前亲口答应要照顾的人,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如果…如果自己熬不过诅咒的折磨,那人便是银氏血统唯一的希望,为什么伤害瓦儿的是他?
瓦儿伏在银冀怀中抽泣,明显感觉到他浑身紧绷的肌肉,偏偏一个轻如绒毛的吻缓缓落在她的额心,带着某种坚定人心的力量。他凝视着她,眸底已是惊天骇浪,太阳穴上的青筋剧烈跳动。如果瓦儿抬眼,一眼便可看出此时的冀哥哥是多么地压抑和冷骇。他嘴角的肌肉抽得死紧,咬着牙根似在保证:“瓦儿,我没事…你记住,我希望你永远相信我!”
“恩…”她疯狂地无意识地点头,为他字字斟酌而磐石般坚定的话语,泪水滚滚而落,烫慰了他烈焰狂燃的心。
冀哥哥…我当然相信你,相信你!相信你!相信你!永远相信你!从我在襁褓中睁开眼看到你的那瞬间,我便相信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人比你更值得我爱…可是,今日的瓦儿真的只是残砖破瓦,真的无法再与你匹配…冀哥哥啊,我是如此爱你,我却不敢说…即使将来没有我,你也一定能好好地生活着…
他紧紧抱着她,用尽全身的力量。缓缓地,缓缓地,她也悄悄抬手,悄悄环抱着他的腰身,轻轻地,轻轻地将双手握成了颤抖的拳头。
他们谁也没有看到彼此眼里的执着,一个盛满绝决的祝福与守护,一个承载坚定的呵护与愤怒。
她和他真的会有如同以往的未来吗?
*
当银冀走出寝房,意外地发现那抹笔直孤傲的白影依然面对着这边。
翟勾着唇角,面色比冬夜还要清寒幽冷,他稳步朝银冀走去。银冀的嘴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缓缓眯起了眼眸,那夜里漆黑不见得的眼眸被蓝色火焰照亮,闪动着锋利噬血的光芒。二人一言不发先后走出园子的拱门,来到御花园的寂静之处。他们本是血缘极为相近的亲兄弟,他们本有着非比寻常的默契,他们在短短的一瞥中已看出了对方的冷绝与杀气。
翟逐渐聚拢眉头,眼中被彻底的黑暗所笼罩。
夜,更加幽暗,树影飘忽不定,草丛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们的衣角扬得很高,同样的俊容被阴影覆盖,显得凌厉而诡异。
突然,不知道是谁先出的手,眼中逼人的火焰化为刀锋般煞猛的掌气。二人身形如蛟龙般迅捷灵巧,白袖挥出,暗蕴强劲真力,似刚似柔,掌气对接之处泛起浓浓白雾,像爆开的烟花翻滚而上,在夜色中将花草树影瞬间笼罩。
他们都没有带兵器,他们都抿着唇没有对话,但是他们却非常清楚对方的心情,于是,满腔愤、怨融惯于一招招攻势中。
银冀面无表情,惟有一双喷火的怒眸在黑暗中如鬼魅一般令人发颤。然,他的对手是翟,一个从来不曾畏惧屈服他的人。只见翟白袍如雪,结实的手腕挥就而出,劲急有若闪电,将银冀来势汹汹的掌气转移化开。
“哗——”大树一声重响,银冀连连退开两步,中在胸口的一丈让他血气翻涌。他沉下眸,强忍着吸了口凉气。
该死!这样的时刻,心绞得厉害!诅咒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