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桑老爷冷声道:“小女身体不适,已然歇息了。现在该到的人都到齐了,陈大人有话便直说吧。”
我心下了然,想来那中年男子便是锦城知府陈桓了。
他羞愤地瞪一眼陈明轩,对桑老爷作揖道:“犬子胆敢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本官绝不会有所包庇,待他将实情全盘托出后,便交由桑老爷与太…裴公子处置。”说话时,目光却有意无意地飘向这边。
希音意味不明地牵了牵唇角。裴览略略抬手,道:“这里轮不到我说话,我不过是旁观而已,一切都听桑老爷的。”
陈桓连连道是,呵斥陈明轩道:“不肖子,还不快将一切从实招来!”
陈明轩好似终于意识到了实情的严重性,浑身哆嗦了一把,两腿颤抖地直直跪下,“几个月前,我在锦城游园会上初见桑小姐,当即便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对她一见钟情。本想与桑小姐结识后再诉衷情,谁知、谁知她屡次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纵然我亮出身份,她也仍是冷眼相待。我越想越不甘心,差人打探后得知,原来她早已有了心上人…”说着,他诚惶诚恐地瞥了瞥静坐一旁的林铮,却被林铮满面的怒火吓得又缩了回去。
我凑过去,压低声音对希音道:“原来这便是话本上所说的,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闻言,他挑起剑眉,似笑非笑地睨我一眼,道:“我却以为,身旁的才是最好的。”
我一噎,恼嗔他道:“我跟你说正经的!”
他摊手:“我也说正经的。”
我:…
陈明轩继续说道:“我听说西北燕国有一种情蛊,种下它之后,能教一个人平白无故地爱上另一个人。便以重金买通了桑小姐的丫鬟小月,让她趁桑小姐不在意时,将蛊虫种入她的体内。桑小姐中蛊那日正是上月十五,子时一过,蛊虫便会发挥效用。不论她当时正在做什么,都会立即放下手中的事,回到桑府等我上门找她。”
小月羞愧难当,伏在地上嘤嘤哭泣。
他嗫嚅道:“事、事情就是这样…”
我恍然大悟,果然,我从前的猜测完全正确。难怪灯谜摊老板说曾亲眼见到桑小姐独自一人在街上游荡,原来真是蛊虫发挥效用,她这才会情不自禁地离开林铮,回桑府等候陈明轩。
一直沉默的希音忽然开口道:“我开给桑小姐的药方,你从何得来?”
陈明轩如遭雷击,惶恐道:“桑小姐原本不是得病,自然药石无救。王…圣僧却仍给桑小姐开方煎药,我担心事情有变,便让小月将煎熬好的药汁偷出来一些,然后拿给药铺掌柜询问…后来得知那药有安胎之效,我一时大为恼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便在她的膳食中下了堕胎药…”
希音笑道:“你倒不笨。”
陈桓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睛地怒指陈明轩道:“你你你个畜生!竟敢做出此等龌龊下作之事,简直丢人现眼!”
陈明轩连连告饶:“我知道错了,求桑老爷责罚。”
桑老爷冷笑道:“老夫哪里敢责罚陈公子?陈大人将令公子与小月一并带回去,依照许国律例,该如何办理便如何办理吧。”陈桓本想张口说话,桑老爷又问希音道:“圣僧以为如何?”
希音淡淡道:“如此甚好。”
陈桓一愣,望了望裴览的面色,低眉顺目地立道一旁,不敢再多说什么。
第二十二章
当夜,裴览并没有留在桑府过夜,而是随陈桓一同离去。
临走前,他握住我的手对我说:“小梅,本来留下多陪陪你的,可最近诸事缠身,很多事不得不由我亲自办理。你且在这里好生休息,过几日我忙完便来接你。”
我心下一动,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他。熟料,希音非常及时地冒出来,不由分说将我拉至身后,闲闲与裴览道:“小梅由我来照顾,不牢你费心。你独自出京这么久,三哥该担心你了,我看你还是速速回去吧。”俨然一副长辈对晚辈说话的口吻。
“我…”裴览的手在原地僵了一瞬,而后攥成拳缓缓垂下。看得出他用力甚大,骨节隐约泛出青白色。视线滑至我身上时,深亮的眸底浮起几分自嘲、几分伤痛。半晌,终究敛起目光,薄唇紧紧抿着,别过脸不再说话。
于是,三个人就这么干巴巴地站着,希音与裴览大眼瞪小眼。此时已是夜深露重时分,周遭的氛围静得诡异。二人的眼神交汇中依稀有刀光剑锋、风雨飘摇,我默默地琢磨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紧绷的气氛。可憋了半天,半个字都不曾憋出来。
直到裴览的随从驾来马车,催促他上路,这场僵局才堪堪被打破。
裴览神色黯然地将我望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赘言,转身登上马车。我目送他的马车逐渐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忽觉良心上很是过意不去,便也微微叹了口气。
“别看了,人都走了。”希音轻飘飘道,那语气怎么听都有些酸溜溜的,“若你舍不得他,方才为何不跟他一起走?”
我一噎,多大的人了,还要闹小脾气了…
我啼笑皆非道:“谁说我舍不得他,看看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希音眯着凤眼,唇畔的笑意若有若无,问道:“流水虽无情,落花却有意。听说有一晚他去你房里找你了,可有这回事?”
“有、有吧…你如何知道的?”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感到了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他不置可否,又问:“哦?他跟你说什么?”
我吞了口口水,道:“其实也没、没什么。”
他轻拧了眉尖,似是一眼看穿我的谎言,意味深长道:“果真没什么吗?”
不知何故,我忽然一股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压顶而来。“好像有、有吧…我想想,嗯,我记起来了。就是他说…说我是他的娘子…”
希音微微一怔,旋即眸色一紧,声音一沉,道:“那你是如何回应他的?你…相信他所说的吗?”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我如实道:“我对他说,眼下我什么都不记得,也还没有做好接受过去的准备,不能贸然跟他回去。他听完就走了。”
希音神色认真地看着我,笃定道:“小梅,不要听他乱说,这不是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语,相信我。”
“你不是还俗了吗?”
“若你答应嫁与我为妻,我便立刻还俗。”他似真似假道。
当时我就震惊了。“圣、圣僧,你这是求婚吗?”也太没诚意了吧…
他哈哈大笑:“我逗你的,看把你吓成什么样了。”稍顿,似是喃喃自语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抖了抖,恼羞成怒道:“妖僧,我咬你,我咬死你!”
至此,游园春梦的故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听闻陈桓虽然有万般不舍,却不知迫于什么压力,将陈明轩与小月双双下狱,刑期为三年。一传十十传百,此事很快便成为锦城大街小巷的八卦焦点、茶余饭后的热点谈资。
有人说,那今科状元林铮乃是蜀王裴昀的门生,加之桑夫人是蜀王侧妃的乳娘,陈桓是碍于蜀王的颜面,不得已而为之。
有人说,此事已然惊动了朝廷。夜审陈明轩那日,桑府来了两位神秘的重量级人物,陈桓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此等情形下包庇逆子。
世人议论纷纷的同时,不由得唏嘘桑沐云与林铮的情路委实坎坷了些。好在好事多磨,他二人终究得以花好月圆,有情人终成眷属。
三日之后,千夜依约为桑沐云解蛊,一众人等守在桑沐云的门外整整等了三个时辰。
林铮紧张得俊脸惨白,额间冷汗涔涔。我安慰他道:“林公子莫担心,桑小姐吉人天相,相信她肯定然能撑过去的。”
“多谢戒忆师父。”林铮感激地看我一眼,复问希音道:“圣僧,不知这蛊对沐云腹中胎儿可有影响?”
希音沉吟一瞬,摇头道:“桑小姐中毒时日不算长,以后仔细调理,应该没有大碍。”
三个时辰后,千夜推门而出,道:“她没事了,不过要到晚上才能苏醒。”话音刚落,众人哗啦啦地涌进房间。
只见桑沐云静静躺在床帏之中,美目紧闭,呼吸均匀而柔缓。虽然面色稍显苍白,倒也不是全无血色。希音切了切她的脉搏,道:“脉象已与常人无异。”
听他这般说,所有人皆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林铮执意要守在床边等她醒来,众人便识趣地退了出去,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他们。
走出房门时,我有意与千夜比肩而行,趁机小声问:“千夜先生,陈明轩体内的子蛊不解没事吗?”
他睨我一眼,道:“移情蛊无毒,不解无妨。”
我瞥了瞥不远处的希音,又问:“那…你看这桑府之内可还有其他人中蛊?”
他的蓝眸之中浮起一抹讥嘲的笑意,道:“你是不相信我的本事吗?若有,我早就感觉出来了。”语毕,轻甩衣袖,冷艳高贵地扬长而去。
我眺望他的背影,不由陷入沉思,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改忧虑。好在子蛊不在希音身上,他没有性命之虞。既然如此,子蛊究竟会在谁的身上呢?
可惜,我再也无法就这个问题与千夜进行深入探讨了。晚饭过后,桑沐云苏醒过来,千夜便带着他的巨额报酬翩然离去。
不得不说,清醒时的桑沐云当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佳人,原本空洞迷茫的双眸恢复了神采,清澈潋滟若山涧浅溪,教人一见了便挪不开眼睛。也难怪陈明轩为她痴迷、为她执妄,不择手段要将她据为己有。
她扑进林铮怀中,失声痛哭起来,口中喃喃道:“我记得,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我全都记得,我记得四喜汤圆,记得你每日来与我相识…对不起,是我不好,教你担心了这么久…”
他心疼地抱紧她,眼内泛起喜悦的晶莹,“这不怪你,沐云,你没事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见此美满的大团圆结局,我也感动得涕泪不止,一边咬手帕一边与希音道:“一个女子若是心里有了喜欢的人,旁的人再好也是与她无关的。好在老天开眼,总算皆大欢喜,不负他们彼此等候一场。”
希音轻抚我的脊背,温声道:“人家的故事,如这么动情做什么?莫要打扰他们了,我们走吧。”
我“嗷呜”一声,扑进他怀里,被他拖走了。
桑沐云与林铮的婚期定在十日之后,希音本打算待桑沐云情况稳定后,便带我回大雷音寺的,可桑老爷与林铮执意挽留,加之我委实想凑个热闹、闹个新房什么的,他便答应留待吃完喜酒再走。
听闻,届时蜀王与蜀王侧妃也会赏光出席喜宴,并为他二人主婚,我早就想见一见这位活在传说中的九王爷裴昀,遂更加坚定了我留下来的心意。
可惜,我这美好希望终究没有实现。
且说这一日晚饭后,我与希音外出散步。原本是极为晴好的天气,晚风送爽,忽然之间却刮起了阵阵阴风,四面聚拢而来的乌云遮挡了明月的清辉,人间霎时一片黯淡。
希音望了望天色,道:“恐怕要变天了,我们回去吧。”
话音将将落下,不知何处浮出一群黑衣蒙面人,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逼近,一眨眼便将我俩团团围住。
瞧他们剑拔弩张的气势,显然是有阻止有预谋的,绝非临时起意。
“你们是何人?”希音不动声色地将我护在身后,说话时声音落落疏朗,不着丝毫慌乱。
有一人答道:“小人奉命取玉小梅的性命,请您不要为难小人。”语意竟甚是恭敬。
我心中咯噔了一下,他口中的玉小梅…是我吗?
“奉命?奉她的命?”希音淡淡一笑,慢条斯理道:“想来我猜的一点没错,这一切都是她在幕后搞鬼,什么游园春梦,什么怪病蛊毒,不过是引我们下山的借口吧。你们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前来动手,莫非嫌自己命太长吗?速速滚回去告诉她,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忍耐限度。”
黑衣人道:“既然如此,小人只好得罪了。”语毕,亮兵器,厮杀而来。
忽觉腰上收紧,眼前景色骤然一花,待视线清晰时,发觉希音已搂着我跃上了一棵梧桐树的树梢。我猛吃一惊,难不成,这边是传说中的轻功?
他倨傲地俯视树下一干人等,笑道:“啧啧,就这点本事,也配当杀手?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在此丢人现眼了。小梅,我们走。”说话时,脚底发力,眨眼的功夫,我们已然落到树旁一户人家的房顶。
“给我追!”
黑衣人穷追不舍,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手中的兵器在街灯照耀下闪烁着凛冽的寒芒,几乎晃了人的眼。
我不禁感叹,这些黑衣刺客委实太不专业了,估计是业余兼职的,否则怎能这么容易就让目标给跑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希音深藏不露,实则是个独步武林的高手。可无论是哪种情况,没有完成任务就是刺客的不对。若我是他们的主人,雇佣了这样一群饭桶,还不活活气死。
希音附在我耳畔轻声道:“小梅,喜酒不能吃了,我带你走。”不待我反应过来,他看准时机,抱着我纵身跳下,不偏不倚落到了后门前的一批高头骏马上。
希音一扬马鞭,只听“啪”的一声,马儿扬蹄长嘶,下一刻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驮着我们飞奔出去。
夜风浸凉,拂面而来,一股寒意流遍了四肢百骸。耳旁风声呼呼,吹得我睁不开眼睛,街边的景色从眼角急速掠过。
我凌乱道:“圣僧,方才那些人是冲我来的?”
他眸光沉沉,不言不语。
我不死心,又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游园春梦的故事到此为止,算是圆满地画上句号啦~~
圣僧带着小梅私奔,接下来他们会碰见什么样的故事呢?~\(≧▽≦)/~
PS:上一章结尾的地方补了一些忘记交代的内容,一些些而已,大家回头看看吧:)
第二十三章
自离开锦城后,我与希音一路踏花拂柳,走走停停,倒再也没遇见什么魑魅魍魉。
我不禁感慨,没想到希音非但是个佛法无边的得道高僧,还是个深藏不漏的武林高手,轻而易举地便将一干黑衣蒙面人甩到了九霄云外。
我叹道:“圣僧啊圣僧,你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啊!”
希音扬起唇角,笑道:“想知道?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让你一探究竟。”
若不是黑衣蒙面人搅局,我大可以欢快地地吃了喜酒、闹了洞房再离开。如今想来,还是免不了心生怨念。
话说回来,我究竟与谁结下深仇大恨,以致对方非要将我置之死而后快呢?
我曾经尝试与希音探讨这个问题,他却仿佛不甚愿意多提,每每轻描淡写一句带过,笑眯眯对我道:“小梅,我会护你周全的,不管谁想对你不利,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我听后很是感动,既然他都这么表态了,便也不再多问。然而,直觉告诉我,其中定然有古怪。
不久后,希音收到江南兰陵一位故人的来信,信中言辞恳切,殷勤地邀请他上门做客。这位故人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商户,名叫胡元生。听闻他声誉极高,为富而仁,胡字号商铺开遍了许国的大街小巷。经营范围涉及古玩、丝绸,甚至青楼、歌舞坊都是他一家独大。
我素慕江南的柔美风光,恰好逢此良机,我与他一合计,当下便决定放弃原定的潇湘一月游,直奔兰陵而去。
之后,希音租下一条画舫,带我沿京杭运河漂流而下。终于,在初夏来临之前,我们到达了向往已久的水乡——兰陵。
春花软柳,衣香鬓影。江南兰陵,才子佳人地,温柔富贵乡。
妙音戏班的二楼雅间内,我与希音洗一边听戏,一边等候胡元生。我慵懒地趴在桌上,嗑嗑瓜子,听听小曲儿,好不惬意。
今日唱的这一出戏唤名《游园惊梦》,大抵是讲述一个名叫杜丽娘的大家闺秀,一夜入梦时,梦见自己与一位手持折柳的公子在自家花园内颠鸾倒凤、巫山云雨,醒来之后仍情难自已,日思夜想梦中情郎,而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境地。
我触景生情,不由微微叹息一声,扭头对希音道:“听到这个戏,我便想到林铮与桑沐云了,也不知他俩最近境况如何。”
希音提了茶壶替我斟满茶水,笑道:“林铮官拜翰林院院士,听闻他六月回京上任,届时桑沐云将与他通行,自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希望如此。”我咬着杯沿吮吸茶水,蹙眉道:“圣僧啊圣僧,我还有一个问题至今没想明白。”
“什么问题?”
我道:“千夜说情蛊源自西北燕国,许国境内是极为罕见的,那陈明轩到底是从何得来的呢?”
希音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白瓷茶杯,淡淡道:“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陈明轩既然千方百计要得到桑沐云,自然是下了本钱的。他愿意一掷千金,还怕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吗?”
我想了想,心道也是。横竖此事已了,再多做探询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便放弃纠结这个问题了。
恰在这时,只听一声响锣,好戏开场了。
戏子浓妆艳抹,着斑斓彩服,一并脚步一甩水袖,眉间山水,情真情假,却早已分不清了。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那戏子依依呀呀唱着,眸中满是如春水般荡漾的怅然。
她身旁站的男角应当是生的极好的,即便是上了浓妆,依然可见剑眉星目,面容落落疏朗,想必非凡人之姿。只是身上带了几分清冷的气质,这便给人以一种只可远观的感觉。
听闻此人乃是这个戏班的台柱子,名叫苏君。
帘外传来一阵女子嬉笑声,若环佩叮当,清脆悦耳。
只听一位姑娘羞涩道:“苏君公子长得可真好看!我见过他卸了妆的模样,那真真是玉树临风、丰神俊朗,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呀。他的戏我场场不落,必然要来听的。倘若能嫁得如此良人,便是死…我也甘愿。”另几人连连附和。
闻言,我伸着脖子仔细瞧了瞧苏君,见他身姿颀秀,仿若江南紫竹,的确配得上“玉树临风”四个字。只不过,好是好,却好像是一方寒玉,便是握在手中也温暖不了。
“我呸,俗话说好,绣花枕头一包草!”有人毫不留情地给她们泼冷水,道:“这苏君空有一副好皮相,实际却是个不入流的下作胚子,你们还是休要被他的外表给蒙骗了。”
春闺梦里人遭此诟病,先前说话的姑娘不乐意了,道:“张妈,你这话怎么说?你又不认识他,凭什么下此论断?”
“就是!”“你把话说清楚!”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张妈我看过的人比你们吃过的饭还多,是人是鬼一眼便能看个透彻,苏君也只能骗骗你们这群无知的小姑娘,骗不了我的。”那张妈不屑地哼了一声,轻蔑道:“我问你们,你们可曾听说周家二小姐的遭天谴的事?”
“遭天谴?”姑娘们议论纷纷,半晌,有人道:“我知道!就是那个周绯雪吧?听说她本要嫁给马员外的,可新婚当晚马员外忽然暴毙在洞房之内,马家人说她是扫把星,便将她赶了出来。可怜她孤苦无依,便寄住在她表兄胡元生家中。前一阵不知怎么的,右边脸颊平白无故生出了一大块黑斑,原本如花似玉的女子,就这般成了阴阳脸。”
胡元生?
我听得稀奇,便问希音道:“她们说的胡元生,该不会是你那位故人吧?”
希音轻蹙剑眉,摇头道:“我与胡元生相识已久,素来交情匪浅。倘若真有此事,他应当会直接开口才是,可他在信中并未提及。”
帘外,张妈又道:“你知道就好。传闻不贞的女人都会受到天谴,变作狰狞丑陋的阴阳脸,再没法狐媚偷汉子。谁叫周绯雪在外勾三搭四,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全是报应。”
“难不成周绯雪竟是早有情夫,所以在新婚之夜谋杀马员外?”
“她的情夫是谁?”
“还能是谁?可不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戏子,苏君!”
我猛地呛了口茶水,扶着桌角连连咳嗽。希音递来丝帕,轻抚我的脊背替我顺气,道:“慢点喝,慢点喝。”
我皱着一张脸,问他:“圣僧,你听到她们说的八卦了吗?”
他道:“听到了,这戏子与有夫之妇苟且。”
我说:“幻灭啊幻灭。”
“你对他有兴趣?”他故意拖长尾音,玄妙莫测地将我望着。
“其实也不是…”这厢我话说到一半,他却扬声将戏班老板唤进来,吩咐道:“台上这戏结束后请苏君公子前来一聚。”说着,豪迈地掏出一锭金子交予老板。
老板当即两眼发光,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金子,丝毫不敢怠慢,连声道是,“小的这就去叫苏君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