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权至高无上。
没有哪个国家希望有一天自己也步入坎博隆的后尘,所以多数国家是坚决抗议反对的。
迫于舆论,该国对坎博隆的主权侵蚀至今没有得逞。
*
至于最后坎博隆政府能不能顶住巨大的压力和诱惑而妥协,那就不得而知了,至少目前国际上对坎博隆的援助还是没有断过的。如果它能挺住这一段,解决内乱,再励精图治,还是有希望自保的。
这次医疗救援各国也表示了积极响应。
陈蔚然的团队来的时候,一同到的还有德国和意大利的医生,在急救中心工作。
前几天的几起冲突也造成了一些伤亡,不停有伤者往医院送,临时医疗点那边轻伤恶化的不断往医院转。
为了保证医生的安全,外面就是武装守卫。
盛夏每次过去要经过两道检查,陈蔚然嘱咐她不要乱跑,医院人员芜杂,并不一定十分安全。
盛夏明白,大多数时间她跟在陈蔚然身后,好在她英文向来好,和其他人交流起来并不十分费劲,只是一些国家的医生口语太重,她根本分辨不出来。
有时候她穿着隔离衣,就游走在手术区。
没有充足的设备的手术室,只能一切从简,用挡板隔出来一个一个小空间充当手术室,没有无影灯,甚至呼吸机、除颤仪这些常规急救设备都不够,在国内可能无法想象这是怎么样一种场景,很多手术都是需要严格无菌的,如果无菌做不好,就算抢救回来,很大概率下还是会死于术后感染。
“但是没办法,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盛夏白天会过去帮忙,蹲在大铁锅旁煮手术器具,煮纱布,背各种器械的消毒方法及原理。
闲下来的时候去拍照。有时候会觉得很难受,战争是丑陋的。
它的确是丑陋的。
会看到血腥,看到残酷,看到自私,看到人性在极端环境下的穷凶极恶,也看到脆弱,像是看到暴雨下的花瓣,知道它要凋零,明白它注定要凋零,但是无能为力,想做些什么,但忽然发现人在大环境面前,会有种杯水车薪的无力感。
“有人还在坚持,就证明还没有输,我们会赢的。”认识的一位当地军官这样跟盛夏说,他叫金卡,盛夏给他拍了照,照片里他敬了一个坎博隆军礼,身姿挺直,眼神里却有些孩子气,这跟盛夏想象的不一样,她觉得军人是威严和锐利的象征,尤其是那些参加过真正战争的军人。但金卡其实很单纯。
金卡说:“我十四岁参军,如今已经二十年了,我还活着,证明我很幸运,我是被真神眷顾的人。”
盛夏问他,“如果有一天退伍了,你会做什么?”
“如果我退伍?”金卡眼里冒出一丝惊喜,“那一定是战争结束了,那就做什么都好。嗯,我想租一条船出海捕鱼,我祖上一直靠打渔为生,我可能会雇一个水手,一个就够了,多了我可能付不起工钱。对了,还有我太太,我要补一个婚礼给她,她跟我的时候,内乱正盛,我们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
盛夏喜欢记录这些细微的东西,她拍了很多这样的照片。
她想有一天把这些和更多人分享。
她一直想去难民营看一看那边的临时医疗点是什么状况,但是陈蔚然态度很坚决地告诉她不能过去。
难民的情绪很不稳定,攻击性很强,昨天一个医生被患者袭击了,今天武装部队还增派了人手去那边管控。
*
盛夏只好呆在医院里。
坎博隆首都只有这一家医院,当地医疗水平很差。
唯一比较值得说的一点是,坎博隆这个国家是全面医疗免费的,所有的疾病和伤残,国家报销医疗费用。
但这么优渥的条件,完全遮挡不住医疗资源严重匮乏的事实,即便许多国家都表示了支持,但是依旧是存在很大的缺口。毕竟救援这种事,救急救不了穷。
费教授和其他人会去中心区做采访和报道,最近在港口那边一带活动。
他们怀疑反政府武装已经渗透到港口了,那边很有可能存在着一些不明交易。
盛夏没有被允许一同过去,但是他们回来的时候,会给她看照片,讨论的时候也不会避开她。
她睡在大本营附近的临时草房里,下雨天屋里会漏水,有时候她就盘腿坐在床上写东西,雨水顺着天花板往下渗,她拿脸盆或者桶接着,彻底都是“啪嗒啪嗒”的响声。
睡觉前她会和沈纪年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
沈纪年会跟她讲一些生活上的事,告诉她国内最近都发生了什么。
4月17日,坎博隆整个通讯系统遭到攻击,盛夏彻底断了和沈纪年的联系。她心急如焚,担心沈纪年多想,蹲在门口哭,很多情绪夹杂在一起,那种崩溃难过的情绪像是泄闸的洪水。
金卡巡逻的时候看见她,过来哄她。
她哽咽着说:“我联系不上我丈夫了,他会担心的,会多想,我很怕他伤心难过。”有时候可能有什么情况,她都会提前告诉他,但这次毫无预兆的,也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他在国内看不看得到。
金卡哈哈大笑,说:“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我以为,你是那种很厉害的女人,敢来这边的,都是很厉害的人。”
盛夏抹着眼泪,“我们中国有个词叫做‘软肋’,就是弱点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软肋,而我的软肋是我丈夫。”
金卡说:“真看不出来,你已经结婚了。你看起来还很小。”
盛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忽然之间很想念沈纪年,想扑进他怀里让他抱一抱自己,就抱一下也好,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他的温度了。
金卡拍了拍盛夏的肩膀,“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发送邮件,不过需要在我的监督和陪同下,而且你发的邮件需要我过目和审查,必须用英文,不能用中文,因为我们都不懂中文,你觉得怎样?”
盛夏狠狠点头,“好。”
点击发送邮件的那一刻,盛夏几乎手都是颤抖的,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他工作要用邮箱,经常会打开看,但是陌生邮件,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得到。
盛夏说——
阿年,我是盛夏。我很好,坎博隆通讯系统被炸毁了,短时间抢修不回来,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没法联系你,但你相信,我会好好保护我自己,你在等我,我不敢不回去。如果有条件,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告知你我的近况,如果没有办法,我会每天在心里默默想你一百遍,我爱你。
反反复复修改很多次,觉得很矫情,但还是厚着脸皮发给他了,异国他乡,再粘稠的话好像都不能表达她的想法。
他扯着金卡的胳膊交代,“如果他有回信,你一定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只是说话的功夫,就有了回信,可能是看她用英文,他也用英文回的她。
我知道了,注意安全。
我也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
盛夏几乎抱着电脑在哭,跟个幼稚园儿童被抢了玩具似的,哭得天崩地裂,委屈无比。
金卡还以为她丈夫要跟她离婚,吓得赶紧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整个人都石化了。
后来金卡嘲笑她,“你让我对你有了新的看法。真想认识认识你丈夫,他一定很优秀,能让你这么迷恋他。”


第70章
金卡是个中尉,他有很多事要做,极偶尔的情况下盛夏才能得到机会借他的便利,发一封邮件给沈纪年,不过对盛夏来说,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事了。金卡是个好人,他经常帮助他们这些异国来的工作人员,盛夏非常感谢他。如果不是他,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度过和沈纪年失去联系的日子。
异国他乡总是有很多未知的变数,不像在国内,熟悉大多的环境和规则,靠着直觉能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在坎博隆,盛夏是个完完全全的外来者,坎博隆因为地理位置和政治上的原因,文化和习俗很独特也很复杂,不是盛夏一时半会儿能了解得完全的。
有一次她在外面晾衣服,看见一个小孩被人打。
这里靠近难民营,人群芜杂,打架闹事见怪不怪,但是那个小孩子盛夏见过很多次。他的家乡两年前被炮火炸毁,跟着爷爷一路逃难到首都来,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妹妹受过刺激,至今不会说话,身体也很弱,他总是背着妹妹到医院去开药,很瘦一个男孩子,眼睛大大的,看人的时候,眼神里会透出一点迷茫和空洞。会把食物都分给妹妹,自己躲在一边吃树叶饼。盛夏碰巧遇见过几次,有一次她给他拍照,他扭过头来看她,指着她手里的相机,用蹩脚的英文问她,“这是什么?”
盛夏把相机放到他手里,教他怎么看取景器,他舔着干裂的嘴唇,用家乡话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
盛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坎博隆的语言混杂了西语系和印欧语系的发音,他们说话很快,构词方式独特且绕口,地方语就更难懂了。一个在坎博隆待过两年的记者说,“就算会官方语言,也很难和当地人交流,他们国土面积很小,但是语系特别复杂。”
但是盛夏看懂了他的眼神,夹杂着些许向往和惊叹。
对于和平国家大多人来说都习以为常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大概是一辈子也难达到的高度。
盛夏有时候看见他,会给他一点糖果吃。他会把糖果舔一舔,再包进糖纸里,连比带划地说:“等我以后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拿出来吃一吃。”
说不上来是心疼还是悲哀,战争让命如草芥,政客们用利益博弈,而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生颠沛流离。
没有尽头。
或许是出于怜悯,盛夏拦住了那些人。然后过来很多人,把盛夏围在那里指责,最后是小男孩抱住盛夏,大声跟那些人理论着什么,然后把盛夏拖出了人群。
后来陈蔚然跟她说,坎博隆西部有一项古老的“赶龙”的习俗,龙在坎博隆是一种邪物,它会使人生病、侵蚀人的灵魂,让人变得呆滞,至于为什么会翻译成龙,那应该是翻译家的事,盛夏就不知道了。
总之那天小男孩被打是因为在“赶龙”,他似乎生病了,总是梦魇、发热,长辈在给他“赶龙”,好让他快些好起来。
盛夏打断了仪式,他们认为会受到龙的诅咒。
这样的事很多…
盛夏会把发生过的事捡一些跟沈纪年说。
沈纪年的回复通常很简短,因为盛夏说不一定能收到他的回信。如果他刚好看到邮件就会立刻回她,如果错过了,就会仔细措辞,发一封很长的邮件给她,通常要等很久她才能看到。所以每次盛夏发过去都会等三到五分钟,如果等不到回信再离开。
这种交流方式很特别,以前有什么想法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他,想念他了会发视频过去,即便长途电话和视频贵得要死,但只要想,总还是可以联系得到。
而现在,盛夏只能从他只言片语中想象他这些时候的经历,有时候想他想得发疯,只能一遍一遍写他的名字。
很多很多话,需要攒到一起才能告诉他。
她想起以前读的一首诗里的一小段——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木心先生的《从前慢》。
恰恰好是她如今的心理写照。
时间很漫长,想念跨越千山万水,一颗心只够装得下一个人。
在漫长的等待里,她学会了写毛笔字,找了陈蔚然借来一瓶墨水和毛笔,纸张不多,在报纸上写写画画,金卡送了她一沓厚厚的报纸,她闲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完用来练字。小时候上写字课的时候学过毛笔字,只是重新开始练,早就提不起笔了。起初是歪歪扭扭的,力道怎么都没办法均匀控制,比小时候写的还难看,十分地磨性子。后来被陈蔚然指点了几次,加上练得勤,最后倒也像模像样了。
她想,等回去的时候可以写给沈纪年看,他肯定会很惊讶。
*
费教授他们那边进展神速,发现了不少线索,现在怀疑有政客操纵,人为制造恐慌,然后达成某种肮脏的政治目的。
盛夏是没办法全程跟着的,她能待在大本营附近自由活动,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坎博隆最近暗潮汹涌,几个常年驻外的记者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像是嗅到猎物的狼,跃跃欲试地盯着动向。只有费教授满脸担忧,他很担心盛夏,一遍遍自责不该带她过来。
他原本以为,坎博隆近年来被几方势力联合围困,几乎是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背后涉及利益复杂,谁都不会先行动手,这种稳定的局面很可能会维持相当长的时间,之前就有专家预测过,说坎博隆如果能在夹缝里求生存,也不是不可能。虽然小冲突不断,但大冲突几乎不会有。
但如今看来,还是他太想当然,国际局势向来都是瞬息万变。
“我已经跟上头申请,送你回国,不过目前坎博隆飞国内的航班全部停了,上一批疏散客机刚刚起飞,只能等下一次了,你好好收拾收拾,一有消息,我立马告诉你。”
“嗯,好。”
盛夏知道自己在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如果局势稳定,她还可以趁机见识一下世面,但是形势剑拔弩张的,她留下来,的确只会添乱,更何况,她现在的确很想回国,在这边儿待久了,会很压抑,她心理素质算不错的,但还是有种快要扛不住的感觉。
还有就是,她很想念沈纪年,想念沈姨,想念童言,想念都市生活,想念车水马龙的Z市,晚上的霓虹灯,随处可见的便利店。

不出意外,下一批疏散客机,会在半个月后起飞。
盛夏每天都在数着日子过。


第71章
盛夏等了半个月,却没等来回国的机会。
西部地区打起来了,反政府武装揭竿而起,来势汹汹。
首都被攻击,异党控制了整个城市的通讯和交通,政府军联合维和部队努力抗争了七天,惜败。
难民营被捣毁,火光霎时冲天,盛夏躲在医院的塔楼里,看见那边浓烟滚滚直上。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又或者只是幻觉。
人间炼狱,盛夏举起相机聚焦到很远处一个小孩被火瞬间舔舐的画面的时候,她下意识按了按键,但旋即一股巨大的哀拗击中她,好像有一百只苍蝇在头上爬一样的感觉,说不上是恐惧多一点,还是恶心多一点。胃里翻江倒海。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狠狠撕扯自己,好像能把那一幕撕扯掉一样。
但是她知道,不能。
这一辈子都不能了。
盛夏和陈蔚然他们那些医生一起被疏散到南边的镇上。
有军队过来保护他们,但是因为局势原因,大型运输客机飞不进来,军用飞机因为某些政治原因不被允许进入领空,很多人员输送不出去。
只能就地保护起来。
在想办法。
盛夏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战争那么近。
外面每天都有扛枪的人经过。
坦克和装甲车就从大路上轧过去,那沉闷的声音,仿佛是从神经上滚过一样,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广播里在无时无刻不在播报新闻,一会儿政府占领电台,控诉反政府武装的暴行,一会儿反政府武装掌控发声权,宣告政府的无能,鼓动民众抗议政府,永远不向霸权主义妥协。
盛夏他们躲在镇上的神庙里,好像和世界隔绝了。
高高的院墙把头顶的天空切割成棱角分明的四方块,墙角的阴影里长满了鲜艳的蘑菇,有时候饿得狠了,甚至有人想去采毒蘑菇吃,物资短缺得让人恐慌。
大厅里供着坎博隆的自然真神。
他们这些异国人也会跪在坎博隆的神面前祈祷,也不知道坎博隆的神听不听得懂汉语,会不会保佑他们。
但这个时候,除了这个,好像也没别的可以做了。
5月22日,国际通讯恢复。
盛夏却不敢和沈纪年打电话,她摩挲着自己的手机,上面仅剩两格的电,充电器在逃亡的时候丢掉了,而且神庙断电已久。他们晚上都尽量早吃饭,以免摸黑浪费油灯的油。
她开了机,只给沈纪年发了一小段话。
——这边起了战争,一时回不去了。在等待救援,军官说一有机会会先送我们回去。暂时很安全,只是行动不便,不要担心。可能赶不及回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蜜月可能也要推后。今日通讯恢复,但是断电,所以还是没法经常联系。我一切都好,只是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你。勿念。
她洗了脸,把头发仔细扎好,站在院子里一块相对干净明媚的地方给自己拍了一张照发给他,照片上她是笑着的,只是连日来的疲惫和恐惧还是让她显得有些憔悴。
她发完就关了机,一个人蹲在石阶上发呆,不知不觉满脸的泪。
陈蔚然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沉默地递过来一个手帕,盛夏没有接,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沉默地用手掌擦拭干净。
他很照顾她,因为认识,又比她年纪大。大概…也藏了一些私心。
盛夏记得他们被疏散的时候,她窝在角落里,呆滞地看着人群,整个人像是麻木了。
陈蔚然拨开人群找到他,伸手想要拥抱她。她蓦地抬了头看他,嘶哑着声音问他,“我们会不会,回不去了?”
盛夏整个人缩着,腰背弓着,是一种防备性很强的姿态,他手臂几次起落,最终也没能抱一抱她。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藏了私心。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跟她讲了一个故事,“我有一个师兄,是援非医疗小组的成员,前年被医院选派过去,在那边驻扎了两年。很不幸的是,他发生了职业暴露。医务人员职业暴露你懂吗?就是诊疗过程中接触了有毒有害物质,或者传染病病原体。他是一级暴露,被AIDS晚期患者恶意攻击。处理的很及时,但是伤口实在太深。初筛是阳性的时候他几乎要崩溃了。然后等待复测,那段时间他整整瘦了二十多斤,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他,几乎认不出来。不过好在最后结果是好的,他说知道最后结果的时候,好像捡回了一条命。后来我问他后悔吗?他想了想,说不后悔。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如果问我后不后悔来这里,好像是有点,但如果我活着走出去,多年之后再回忆这个片段,我可能会觉得很有意义。人生就像是一场赌博,有些人胆子小,押的赌注小,有些人野心大,押的赌注也大,但其实都是博弈,输赢三分靠头脑,七分运气,没有分别。”
盛夏说:“谢谢。”
她知道,他在开解她。
还有一次是在夜里,镇上起初是有电的,那天突然停电了,盛夏在洗澡,忽然之间一片漆黑,外面是骚乱声,她摸索着去穿衣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这样的环境里,任何未知都能引起巨大的恐慌。
她刚把上衣穿好,门吱呀一声开了,手里的裙子没来得及穿,胡乱裹在身上,陈蔚然打着手电筒找她,看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停电了,我怕你害怕,所以过来看看。”
异国他乡,熟悉的人总是能互相给予安全感,盛夏“嗯”了声,说:“谢谢,我没事。”
他背过身去,“你把衣服穿上吧!我带你去大厅。”
所有人聚集在大厅里,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盛夏身上没擦就穿衣服出来了,湿湿黏黏的不好受,陈蔚然就坐在她边儿上,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是那种若有似无的肥皂的香味,他凑近她,问她:“要不要我陪你回去换身衣服?”
目前看来,应该是没什么大事,至于为什么断电,就要等明天天亮再去打听了。
盛夏摇头说不用了,天太黑,住处离大厅有一段距离,她有些不放心,觉得暂时还是窝在人群里比较有安全感。
陈蔚然手搭在她的肩膀,拿随手带的手帕帮她擦发梢,凑近的时候,忽然生出想吻她的念头,声音微微喑哑着问她,“如果你害怕,可以去我房间睡。”
盛夏愕然了一瞬,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摇头说:“不用了。”那声音,透着一丝冷意。
陈蔚然很快明白自己唐突了,解释说:“对不起,我说话欠妥当,你别在意。”
异国他乡,在陌生人身上都能汲取温暖,有时候盛夏甚至能看见陈蔚然的同事互相之间□□,或许是一种舒缓压力和恐惧的方式,也或许是异国他乡孤独寂寞,盛夏无意去猜。
但她做不到。
她沉默了会儿,沉着声音说,“我和你亲近,一是觉得我们是旧识,二是觉得我喜欢你的品性,并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我已经结婚了,我很爱我老公,如果有一天你也遇见你爱的人,你会明白我的心情。你今天的冒犯让我很讨厌。”
盛夏对某些事有着异样的坚持,不喜欢不清不楚、遮遮掩掩,她要说就说得明白,从那天起,她就和陈蔚然保持着一种礼貌疏离的距离,没有从前那么随性和自然了。
陈蔚然很抱歉,大概是在陌生的环境,和熟悉的人相互依靠让他产生了一种互相属于彼此的错觉,大脑给了他错误的指令。
不过后悔也没用了,盛夏是个很固执的人,说和他保持距离,就不会再靠近他一分一毫。
就像现在,她连他递过去的手帕都不会接。
盛夏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只是有点儿想我老公。”
陈蔚然把手帕缓缓收尽手心,“嗯”了声。
从某个方面来讲,他挺羡慕沈纪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