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沙山作为自然奇景,除了壮丽澜阔的沙山和如同奇迹一般的月牙泉,本身就自带传奇色彩。
先不说那些传奇色彩是为了旅游业的发展后期加工还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
但直到此刻,她才算真正见识了鸣沙山送客后,第二天一切如新是什么意思——甚至都不用到第二天,那些痕迹就在她的眼前,被流沙一点一点抹平了。
“先下去。”傅寻走下来,指了指停在沙山下的巡洋舰“用车试试。”
两人迅速折回。
曲一弦的巡洋舰是大齿纹的特制轮胎,但即使是这样深刻的车辙印,也不过是比脚印“修补”得更慢一些。
那些细沙就像是强迫症患者,不停地把沙面上的瑕疵和坑洼掩盖、填补。
曲一弦站在车旁,脸色难看至极。
傅寻比她镇定得多,他绕着沙山的环面走了一圈。
沙山的背阳区,阴冷,森凉,黑暗里像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常年迎风,沙势仿佛被固定了一般,除了风声萧肃,很少能听到沙粒搬运挪动的嗡嗡轻响。
傅寻心念一动,站直身体,手电往远处投光,看向渐渐透出月色的天空下,巨大又华丽壮阔的沙漠。
同一时间。
曲一弦的卫星手机铃声响起,有来电显示。
她从后腰的裤兜里摸出手机,远远地瞥了眼傅寻,说“顾厌的电话。”
她抿了抿因缺水而有些发干的嘴唇,说“可能是有姜允的身份消息了。”
之前千方百计地想抓姜允的小辫子,扒掉她的马甲,看看她藏了什么小秘密。可真当这一刻来临了,曲一弦又有些害怕起来。
既怕所有的猜测一一重合,又怕事实和猜到的相差太远。无论哪一种选择,都让她手足无措。
她背过身,深吸了一口气,接起“喂。”
“顾厌。”对方自报家门后,沉默数秒,说“你的姜允的身份信息查无此人。”
意料之中。
曲一弦舒了口气,问“那酒店留下的入住信息呢?”
顾厌顿了顿,说“核查了。姜允的户籍在南江,她也不姓姜,姓江,江沅的江。”
曲一弦腹诽还是这么喜欢一刀见血。
她抬手,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再开口时,声音微哑“你帮我通知下她的家属。”
“嗯。”对方答应了一声,说“我现在出发,支援你。”
“有件事,你知道了可能会不高兴。”他犹豫了几秒,斟酌道“我跟袁野通了电话,了解了下你的近况。”
“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曲一弦没否认, 她侧耳贴着电话良久, 说“遇到麻烦了我会找你帮忙。”
顾厌没作声。
他了解曲一弦, 真遇到麻烦了她提都不会提一下, 更别说找他帮忙。他只见过她帮别人解决麻烦,还没见过别人帮她解决麻烦。
他正欲再说些什么, 曲一弦以防他再问,忙岔开了话题“我这边救援进展不顺利,别的事情等见了面再说。”
顾厌笑了声,问“江允的事你就不多问问?”
“有什么好问的?”曲一弦心里门清“你都说她不姓姜, 姓江, 江沅的江,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顾厌的声音忽然温柔了下来“江允的家属由我来对接, 你不用操心。”
曲一弦没拂他的好意,点点头,说“行, 那就先这样。”
挂断电话后,她抓了抓头发,脾气瞬间有些暴躁。
发生预想不到的事情,总让人心情不愉快。
她原地站了会,等收拾好乱七八糟的情绪后, 才转身, 迎向傅寻。
傅寻不知道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等她转身,轻摸了下嘴唇, 示意她跟自己来。
“沙山有两面。”他脚下是如刀削斧刻般大切大凿的沙面“这面迎风。”
他下巴微抬,指了指停着巡洋舰的那片坡地“那面走沙。”
曲一弦俯身去看。
迎风面的沙子湿冷,触手冰凉。
“救援队继续按你规划的路线走,巡洋舰单独一辆,专挑迎风面找车辙印。”
傅寻的话落,曲一弦忍不住挑了挑眉“车辙印?”
傅寻眼里含了丝极淡的笑意,不明显,但真真切切“你不会还觉得,江允只是失踪一下,看看你的救援水平?”
曲一弦心里咯噔一声,隐约觉出几分不妙“难道不是?”
“姜允姓江,是江沅的堂妹。光是这一点,不正好证明她失踪的动机?”
她全程表现出来的不就是一个心计有余沉稳不足的年轻女孩形象吗?
有什么她忽略的地方?
傅寻曲指,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她一个人,走不了这么远。”
“这一点,就足以怀疑了。”
傅寻“最明显的线索,在一开始就被我们忽略了。”
他回想了一下,描述“景区沙滩越野游乐项目有固定的往返线,从正对着月牙泉的那座沙山山顶到下一座沙山,其中车辙印最多的地方,据说是停车拍照的地方。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路线。”
“当时,有一道车辙印和这些去沙山顶的车辙印方向不同,它是横截穿过了游客拍照点,渐渐淡去的。”
傅寻一说,曲一弦也回忆起来了。
她当时还感慨,再往前这车辙印渐渐就淡了。现在细想起来,那道车辙印的痕迹正好断在沙丘和沙脊的分水岭上。
沙脊挡风,沙丘地势内凹,这个地势,流沙迎不了风也走不了沙,自然车辙印也就留了下来。再往前,流沙渐渐趋多,推测江允离开鸣沙山的时间为四点,距今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小时,车辙印会消失,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毕竟她可是亲眼看见过流沙是怎么在她眼皮子底下掩盖痕迹,抹平脚印。
“你的意思是,除了江允,还有一个人和她内应?”
傅寻说“应该是,她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鸣沙山安排一辆越野。目的,也绝对不止是为了给你添堵。”
“目前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但救援方向的确要变一变了。”
曲一弦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她消化了片刻,茫然地问傅寻“怎么变?”
十一点时,救援队伍重新开拔。
其余五队依旧按照曲一弦规划的路线地毯式搜寻,巡洋舰则一马当先,专挑沙山坡势极陡的沙面行驶。
十一点半,顾厌抵达鸣沙山越野项目的营地,按她事先要求的了整条路线上出现的车辙印图片。
夜晚光线太暗,即使是强光下用相机拍摄的照片,也有些失真。
曲一弦对比了半天,终于圈出了那一截重叠在数道车辙印中最后方向与所有车辆不同,径直驶入沙漠深处的那一道。
胎纹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车轮直径和普通越野车也没多大区别。它唯一特殊的地方,是它的前行方向,和所有沙滩越野车背道而驰。
十二点时,救援终于有了新进展。
巡洋舰在绕过一座沙山时,在沙山脚下追踪到了和留在越野营地一模一样的车辙印——265毫米宽,平仄花纹,边缘处齿纹有相同残缺。
江允不是失踪了,她自愿和对方离开,并且营造出失踪的假象。
那个人,是谁?
动机呢?
曲一弦发现线索的兴奋感立刻被这接连两个问题粉碎得连渣都不剩。
她倚着车门,对傅寻说“等回敦煌了,我请你吃烫猪脑火锅。我觉得我需要补补脑子了,透支太严重。”
伙食规格一下从摘星楼降低到猪脑火锅,傅寻忍不住笑了,“曲一弦,你还能更敷衍一点?”
曲一弦收回望着车辙印的余光,反问“哪里敷衍了,吃摘星楼那是宴客,能一起吃猪脑火锅那才是自己人。”
傅寻没打算放过她,抓住她话里的漏洞,缓缓道“所以之前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只是个客人?”
要不说男人麻烦。
一个小问题也能斤斤计较……
曲一弦蹭了蹭鼻尖,灰溜溜道“你怎么不说你现在在我心目中已经是自己人了?”
傅寻从善如流,问“哪种自己人?”
曲一弦“……”她就不该和他深入讨论这个话题。
凌晨两点,一天中最疲劳的时刻,五组救援车队陆续抵达曲一弦指定会合的坐标点,临时修整。
曲一弦接收完所有的汇报,在做汇总。
有车声由远及近,夜风将风沙吹得簌簌作响。
曲一弦转身,循声看去。
一辆低调的黑色越野从沙山上俯冲而下,眨眼到了她的跟前。
主驾车门打开,顾厌一身便装从车上下来,迎面朝曲一弦走去。
敞开的风衣被夜风吹至两侧,他迈到曲一弦面前两步远时,停下来,先侧目,看向她身后倚着巡洋舰的傅寻。
傅寻也在打量他。
他眉目慵懒,似漫不经心,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随后,他侧目,看向曲一弦。
后者完全没察觉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反手关上车门,微笑着向顾厌伸出手“顾队。”
顾厌收回视线,轻握住曲一弦的指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曲一弦笑了笑,没搭话。
“我听说你这边有了新线索,先过来看看。”顾厌问“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那道车辙印。”
曲一弦猜他过来就是看车辙印的,没说二话,抬步领他去沙山脚下。
傅寻没动。
他目送着两人并肩离开,随即懒懒地眯了下眼睛。
无论是车队还是救援队,曲一弦的生活圈里普遍男性居多,她几乎没什么女性朋友。
可能是出于她是领导者的原因,她对日常交往需要把控的距离非常严苛。除了袁野,傅寻几乎没见过她身边有谁能与她互动得这么频繁,亲近。
但顾厌,明显不同。
傅寻分辨不出他隶属于曲一弦心目中的哪种分类,却本能地嗅到了一丝危机感——一种同属于掠食者的危机感。
顾厌拍完照,讲两张照片重叠做过对比后,紧锁的眉心就一直没松开。
好在沙山背风,曲一弦陪他站了会,问“回去说?再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她都站这看了半小时了。
顾厌颔首,原路折返时,替她挡着风,边走边问“袁野这趟出去是为你办事?”
曲一弦吃不准袁野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料想他也不敢瞎说,含糊地点点头,敷衍过去“是啊。你从敦煌过来,有发现什么线索没有?”
她本是随口一问,不料顾厌手里还真的有点线索。
他翻出手机,打开相册后,找出一张很模糊的视频截图递给她看“我去酒店调用信息时,发现有个可疑人物。”
像素太糊,曲一弦看不清,只能依稀辨认五官。
她拧眉,觉得此人的身形面貌有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这人一直在酒店附近游走,擅伪装,也会反侦察。除了这一张视频截图,几乎没捕捉到他的正面身影。”顾厌问“我在电话里问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不是想插手你的私事,而是……”
他指了指照片“我真的很担心你。”
曲一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留神听顾厌说了什么。
左看,右看后,她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有个不算清晰的人影意外的,和照片里这个身影严丝合缝地重叠上。
项晓龙——呸!是裴于亮!
“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曲一弦抬眼,一双眼因兴奋,又黑又亮“我去确认下。”
顾厌一怔,随即点头。
曲一弦转身,大步迈回巡洋舰旁,找傅寻。
傅寻倚着巡洋舰的车门在抽烟,脚边的沙面上已经碾了两根烟头。
见她兴冲冲的过来,他下意识移开手,把烟拿得离她远了些。然后,低头,格外自然地顺着她指的方向去辨认照片。
他几年没见过裴于亮了,最后一次也是在监控视频里看到的,未必能比曲一弦更确认。
“身形的确像。”傅寻和她对视一眼“仅凭这张照片,我不能确定他就是裴于亮。”
曲一弦看着那张高糊的视频截图,也觉得自己是在强人所难。
傅寻却在此时话音一转,说“但如果是裴于亮,你猜他的目标是江允,还是你?”

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后半夜, 风沙渐大。
有领队车里带了驼铃, 系在外后视镜上, 风撞着铃舌, 响了彻夜。
曲一弦安排救援队以轮班形式,值守换岗。
她窝在巡洋舰里, 听着风沙撞向车窗,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整理整队救援力量的投入和消耗。
彭深下半夜起夜时,给曲一弦来过电话, 问救援进展。
曲一弦整理后, 罗列上报“救援队盘踞在沙漠里的有十辆救援车, 加我是十一辆。人员共二十名, 不算警方的支援,仅星辉救援队队员和景区工作人员。”
她划出坐标点,汇报后, 说“救援队现在原地扎营,分批在附近寻找。目前唯一的进展是发现江允不是单独计划失踪的,救援力量耗费会比预期消耗得更多。”
彭深沉吟半晌“她有接应?保险单的受益人是谁你查过吗?”
曲一弦今晚汇报救援工作时,就将江允的个人情况做了简报传给彭深,其中包括保险没经过她的手;江允在外星人遗址时已“意外”落水过一次;以及假造身份。
“目前不能确定是不是接应。”曲一弦蹙眉, 一时不知该怎么和彭深交代裴于亮的背景。她三言两语略过傅寻, 只提了自己六月末被化名项晓龙的裴于亮包过车, 意外得到了一枚玉佩,才引发了后续事件。
她垂眸, 盯着从顾厌手机传到她这的那张视频截图,说“现在还不能百分百确认和江允在一起的人是不是裴于亮,这些还只是我的推测。”
彭深叹了口气,有些担心她的情况“牵涉江沅,我担心你感情用事。袁野怎么不在你身边?”
曲一弦话到了嘴边,想了想,又咽回去,半真半假地掺出一句话“我让袁野帮我去西宁取玉佩的□□了。”
彭深沉默了数秒,幽幽叹息了一声“我明天过去一趟,天亮后把坐标发给我。你做事之前,有不确定的拿不了主意的先问问傅先生或者顾厌。”
曲一弦应了声好。
挂断电话后,她看着渐渐黯淡的屏幕微微出神。
她人已经很困了,精神却雀跃着,清醒着,不容她有片刻懈怠。
静下来的时候,耳边全是傅寻今晚和她说的最后那句“如果是裴于亮,你猜他的目标是江允,还是你”。
傅寻的逻辑思维缜密,他的双眼不止能鉴宝,仿佛还能鉴人心。
曲一弦要走好几步才能看到的事情,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裴于亮的目标不可能是江允,江允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带走江允为了引她出来,这个理由也太勉强。
她身上这块勾云玉佩怎么来的,自己都还糊涂着,裴于亮总不能未卜先知,知道玉佩在她那?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
她恍惚间像是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陷阱伪装得云淡风轻,她身在其中除了知道这是陷阱,别无他法。
缠绕着她的“捕兽器”正一点一点的收紧,绞缚她的四肢,让她在麻痹中一步一步迈入无法动弹的地步。
到底什么才是关键?
到底什么才是解题的密钥?
到底谁,在背后策划着这一切。
勾云玉佩就像是一块鱼饵,吸引着所有贪婪的、不知满足的、各怀心思的人上钩。
曲一弦觉得,她就是那条咬住了鱼饵,在钩上不断挣扎的鱼。
她抬手遮住脸,深深埋进方向盘中。
头顶的阅读灯一暗,傅寻不知何时醒来了,他坐直身体,关了那盏灯光。
曲一弦察觉到周围灯光的明暗变化,她头也没抬,仍闭着眼,吐纳呼吸间,她才闷声道“你醒了?”
“一直没睡着。”车内仪表盘上的灯光瞬间骤暗,车内连最后一丝光也没了。黑漆漆的,只看得见外头探照灯下飞沙走石。
贴着底盘打旋的沙粒,发出嗡嗡轻响,不时有小石子砸落在挡风玻璃上,像雨滴落下来,声音清脆。
曲一弦枕着方向盘,偏头看他“吵着你了?”
傅寻没说话,他借着临时营地的探照灯灯光看了眼凌晨将明未明的沙漠腹地,半晌才道“今晚不会有什么结果,去后座休息下。明天不撤了,日落前找到他们。”
他的语气笃定,就像是所有事都尽在掌握中,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
曲一弦转头,看了眼窗外。
有车队回来的声音,引擎声隐在风沙中,嗡嗡轻响。
她抬眼,目光落在车窗倒影里的傅寻“你别睡,陪我坐会。”
头一回,她觉得夜晚这么难捱。
像是等不到天亮。
“不睡。”他的声音忽然近了。
曲一弦看见他靠近,伸手轻捏住了她的后颈。他的指腹温热,像拎貂一样轻捏了捏她的。
就像是被抓住了命门,她浑身酸软,顷刻间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她闭上眼,往后去蹭他的掌心。
不那么明显,又真真切切。
傅寻的手指一僵,眼眸里的光像是被谁举着火把点亮,星星点点,全是光芒。
“我有点害怕。”她声音压得很低,“我怕再面对江沅的亲人。”
“被迁怒,被羞辱,我都能理解。我心高气傲惯了,不服的时候也想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刚留在西北那年,整夜噩梦,做梦都想把江沅带回去,带回她的父母跟前,让她认错。”她一顿,再开口时,声音更轻了“一年找不到,又找一年,跟无头苍蝇一样,只知道一遍遍走可可西里,走我们去时的那条路。可这么久了,我知道,找不到了。”
那些梦就像是埋在酒窖里的烂菜罐子,闻着有酒香,可实际一文不值。
“江允失踪了,就像噩梦重演。”
她转头,看向傅寻。
黑暗中,她的眼睛里似有星光,里头倒映着一条银河,星辉璀璨。可那些星辉,渐渐的,一颗颗熄灭,只余星点的灯火,苟延残喘。
“不用着急。”傅寻的指腹摩挲着她耳后那寸柔软的皮肤“这次我在这,谁也不能从你的手里抢人,阎王也不行。”
你就是阎王。
曲一弦弯了弯唇,缓缓闭上眼。
一瞬间,疲惫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这些天,她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曲一弦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再醒来时,天色昏寐,弥漫了整个清晨的雾,朦朦胧胧的。她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像是回到了南江的雨季,整天整天的下雨,天色无论是清晨还是黄昏,永远都是一个天色。
她蜷在座椅上,懒洋洋得不想动。
主驾的座椅被放低,拉远。
她的身上还披着傅寻的外套,全是她的体温。
短暂的意识放空后,曲一弦抬眼,透过后视镜往外看了眼。
这一看,她彻底清醒了。
傅寻和顾厌正在说话。
营地里安静得只有风声,连风都安静了以后,便是年轻男人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车门被推开的刹那,顾厌的说话声一止,背对着巡洋舰的两个男人齐齐转身,看了过来。
曲一弦下车洗漱。
她漱着漱口水经过两人身侧,从后备箱里拎了瓶矿泉水,一切从简。
洗漱完,她闲不住,又拎了备用油桶给油箱加油。
营地里的车队还在沉睡。
她看了眼时间,终于忍不住问那边两位男人“你们聊什么呢,能不能捎我一个?”
顾厌没接话。
傅寻说“我在咨询犯罪未遂的官方流程。”
“犯罪未遂?”曲一弦纳闷“替谁咨询呢?”
傅寻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替自己。”
曲一弦一大早的脑子没转过弯来,正要顺口接着往下问,余光扫到顾厌苦笑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手里还剩半瓶的矿泉水二话不说直接砸向傅寻。
她的手劲不小,这不留全力的一砸,饶是傅寻伸手去接,虎口也被震得发麻。
他低声笑起来,小声低低沉沉的,像午夜的小烟嗓,性感又撩人。
曲一弦顿时气不起来了,她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耳朵,扫了个眼风警告他“正经点。”
傅寻改口“我替自己问的裴于亮,哪里不正经?”
跟她玩文字游戏?
曲一弦勾勾唇,半分不让得怼回去“误解您了真是太抱歉了,谁让你从头到脚没一个地方长得正经?”
被吵醒的某领队,睡眼惺忪地揿下车窗“小曲爷,你一大早吃呛药了?”
“没吃药。”曲一弦脸色比沙漠里的温度还要冷“我踩狗屎了。”
某领队“……”沙漠里哪来的狗?
早上八点时,曲一弦叫醒所有领队,原地遣散。
沙漠白天的温度太高,不适合人待,更别提搜救了。车辆趁太阳出来之前先返程回营修整,下午日落后,沙漠温度回降,等她指令。
曲一弦做的第二件事是,集中物资。
她和傅寻的意见一致,巡洋舰不撤离,留在沙漠继续搜救。车队的物资留下一半,供巡洋舰维持三天的行驶和日常所需。
顾厌代表警方,曲一弦没权决定他的去留,但她极力劝退,把顾厌发展成了场外外援。
安排完一切,车队拔营,曲一弦立刻上路。
鸣沙山是巴丹吉林沙漠和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过渡地带,面积约两百平方公里,中心地带有一处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