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的除了要穿制服以外,上学也改成了骑自行车。那所中学的学生由好几所小学的小朋友构成,所以住得远的学生就得骑自行车上学。
我的安全帽在三月就事先买好了,我用油性签字笔在上面写上名字。参加开学典礼的人,当天就可以骑自行车去学校。
有人是有父母陪同,而我则是和附近的一个朋友骑自行车一起去学校。
那天晴空万里。
我们穿过大门,进入热闹的校园,按照指示标志,进入一年级的自行车停车场。停车场在教室后面,我记得转角处有盛开的沉丁花。我放慢速度,但是没有停下来,只是慢慢地经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清楚地闻到了令人沉醉的柔和花香,待回头一看,矮树旁随处可见一簇簇的白色小花。
停车场最前面停满了自行车,于是我们进入下一个区域,有个女孩站在那里。
真奇怪。
我心里这么想,规定骑自行车上学的人要带安全帽,但是她的样子不像刚脱下安全帽,一头蘑菇头看起来整整齐齐的,她的手放开自行车,右肩垂着,正准备离开。
会不会是高年级的人呢?
但是我瞥见她的蝴蝶结是水蓝色的,以前没看过她,所以她应该是来自别的小学的一年级学生。
和我一起来的朋友将自行车的车头停了进去,按下刹车。蘑菇头女孩的自行车挡住了我们。她的自行车停得很斜,几乎呈四十五度角。朋友下车动手移开挡在前面的障碍物。
蘑菇头女孩好像将我们的举动全看在眼里,猛地回头。她的眉毛粗犷如少年,门牙像海狸般有点突出,如果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话,合上娇媚的双唇,会是个五官可爱的少女。
人的表情会因情感而改变,话虽如此,我没想到人的表情可以在如此短暂的一瞬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我越过朋友的肩头看到她的侧脸,觉得她还像个人,但是当她转过身来,却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某种生物”。
她用像是剖开鱼肚——而且还不是爽快地一刀割开,是把刀子插进鱼肚慢慢往下拉似的声音说:“别碰我的车!”
我们吓呆了,仿佛眼前发生了令人无法置信的事。
她歪着嘴巴,像恶魔般朝我们走来,毫不犹豫地踹倒我朋友的自行车。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兵头三季。
2
我说不出半句话。
这件事一直在我心里。如果当时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事情会怎么样演变呢?恐怕只要我顺口说出一句话,我们就会扭打成一团吧。
不,不是打架,而是我们这一方处于挨打的局面。这无关力气大小,对那个女孩子来说,即使是别人的脸她恐怕也能像拍肩膀般,若无其事地用脚踹过去吧。
她大概天生就知道,这种气势远胜于力气,而且更能令人害怕。
我赢不了她。
因为自行车倒下的声音使得许多人朝我们看。
“别跟我来这套。”她说道。她并非高声叫,而是以低沉嗓音说。
她并不是为了不想被周围的人听到而压低声音,感觉像是觉得没必要高声怒斥我们而己。好像错在我们,而她只是安抚我们罢了。
接着,她走开了。
我走到正扶起自行车的朋友身边,问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对老师……”
朋友生气地说:“算了吧。”
“啊?”
“我不想在开学典礼这一天就为这种事起争执。”
她一脸你在紧要关头不吭声,事后就别这个那个乱出主意的表情。她说得也没错。
“……”
“哎呀,讨厌死了。”
“怎么了?”
“应该会有人把那辆自行车挪正吧。”
她指的是斜停进去的那辆自行车。
“应该吧。”
“不知道她会不会以为是我挪的。”
我们边担心边走向楼梯。
因为不同班,所以我们在走廊上分手,我先走进教室,然后在班主任的带领下,从教室前往体育馆。
此后我就要在这个教室待上一年。当我走向位于走廊尽头的教室时,心里一阵忐忑不安,直想后退。明明大家都进教室了,却有一个人靠在走廊上的窗户向外望,但是她看起来并不寂寞。她不是被同学排挤而待在那里,看起来倒像是舔着嘴唇的老虎俯瞰被自己击倒、混身是血的猎物,心想接下来该怎么吃。
是她。
我进入教室,发现黑板上画着棋盘般的线条,那是座位的分配图,格子里写的数字是学号。
我的座位是从窗户这边数的第二排、正数第三个位子。座位陆续坐满了,最后空着的是我这一排的最后一个。
老师进教室,微笑着说:“今天第一天上课,由我来喊起立、敬礼吧。”
坐下时,我稍微转身一看,她不知何时坐到了最后一个座位上。
进人体育馆,老师开始点名,这时我才知道她叫兵头三季。
中学的体育馆比小学的大一倍,里面四处挂着深红和白色的布条,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进入开学典礼会场。
已经坐定的学长们鼓掌欢迎我们,因为是从后面进场,所以只看得见黑色的学生制服和深蓝色的制服背影,宛如一排排漆黑的波涛。我们虽然看不见鼓掌的手,但掌声仿佛地鸣一般哗哗地涌起,女生制服的前襟就像装饰在一排排黑熊喉咙上的白色饰品一样。
她和我之间隔着几个人,班导手持麦克风点名,被点到的要答“到”并站起来。
随着老师一一点名,我感到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渐渐喘不过气来。
老师很快就会点到我,当然,我也对此感到紧张,但是我总觉得兵头三季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然而不用说,她只是和大家一样站起来喊“到”而已,典礼最终圆满落幕。
座位同一排的直接编为一组,换句话说,我和她同组。
我的身高、体型几乎和她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上体育课时,她排在我的正后方,近到能够清楚地看到我的发际,于是她和我一组做暖身操。
第五章白子国王的布局
1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末永吗?”
“是我。”
“我是东亚电视台的甲田,编辑甲田。”
他是主编。
一般人听到主编都会联想到杂志的主编,但是在电视圈里,也有这个职务一负责编辑节目的人,在这个圈子里,将采访的录影带称之为稿子,这么说的话,会有主编这个职位或许是理所当然的事。
电视台面对重大事件时,处理第一手消息的方法有三种:一是插入最新新闻字幕,这样就不必变动节目。
二是在时间具有弹性的节目里插播,手头没有工作的播报员收到稿子后,一面穿上西装外套一面前往播报台。
最后一种就是在有重大事件时,直接变动节目。
最终决定采取三种方式的哪一种,正是主编的工作,不用说,主编是高层管理者。身为节目制作公司导播的我,至今连他的声音都没有听过。
那个声音接着说:“在你遭遇重大意外时打电话来,真是抱歉。但是站在新闻的立场,我希望以看待最严重问题的方式处理这件事情。”
他没说什么希望你能体谅这类的话,不过,他那样我反倒觉得舒服些,因为我们各自站在自己的立场。
“是。”
“你还能找个地方传真吗?”
梶原家的电话应该有传真的功能。
“没问题。”
“如果七分钟内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把府上的格局图传真过来,传到这个电话,你记一下。”
我一面记传真电话一面说:“屋里的格局图吗?”
“对。”
“现场周围的图呢?”
“你没这个时间吧,这个就让我们来做吧,七分钟后,我希望你打这个电话。”
“插播,是吗?”
“没错。”
彼此是同行,事情好办多了。
现在这个时间,东亚电视台正在重播连续剧,不等连续剧播完,就插入特别节目,这就是插播。如果拖拖拉拉的话,警方就要正式发布消息了,所以要抢先警方一步。
主编要将我们的对话在特别节目里播出,所以才要我打播放节目的专线,由于我先前曾挑拨过赚到,所以事情很有可能会变成这样。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件事成了。
我向梶原要纸,画图大概花了五分钟。我之前也画过一张图给警方,所以第二次画的时候就快了很多。
我一面发传真,一面用手机打电话,等侯已久的负责人拿起话筒。
“请等一下。”
放进传真机里的纸正慢慢地滑动,摄影棚的气氛似乎从耳朵传进体内。
“我们正与被歹徒闯进家里的屋主连线。”
开始了。
此时此刻,观众或许只是将身体稍稍往前倾,但是其他电视台的人应该会吓得向后仰吧。
即使东亚电视台很早就得知这个消息,从县支局出发的第一支报道团应该也只是才要抵达现场而已,如果是来自东京的采访团队的话,就算动作再快,现在应该也还在高速公路上。
即使报道局主任下达“派出转播车”的指令,就算是用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情况也是一样。
所以就现阶段来说,他们是不可能和相关人士谈话的。
“喂,末永先生?”
“……是。”
东亚电视台开始了这段空前绝后的转播。
2
“我因为工作的关系,下午回到家……”
我没有说我做什么工作,况且也没有说的必要。
“结果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吓了我一大跳。如果我早一点儿回到家的话,我也会在屋里,这样可能还比较好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代替内人受苦。”
想必日后出版的周刊杂志上会这么写吧:“告诉电视台第一手消息的人,竟然是人质的丈夫。”他们或许会把我当成冷血动物看待,但我丝毫不把这放在心上。
“你很担心尊夫人的状况吧。”
“是的,我希望警方能够尽早将她毫发无伤地救出来。”
观众若是冷静地听,会听到我补了一句奇怪的话:“只要她没事,我愿意做任何事。我做好了所有我能做的准备。”
我想要说的就是这句话,为了说出这句话,我利用了媒体,主播并未加以反问便接受了我的说法。
“是啊。”
整个事件非比寻常,这个时候,无论人质的丈夫脱口说出任何不得体的话,都不会有人怀疑。
接着,我说了一些友贵子的事。“她年纪虽轻,但是个性沉稳,我想她会冷静面对。”
我真愚蠢。
遇到这种事,有哪个女人能够保持冷静?我只是觉得这么说,比较能够让媒体记者和大众的兴奋之情稍微降温。
整体而言,我说的都是丈夫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会说的话。这样就好,反正电视台只是靠当事者说的话卖钱。
访问结束后,换主编来接电话,他说:“我收到传真了。”
“在电视上使用前,请你重新画—遍,我画的很潦草。”
“我知道,我不会直接使用。”
到了这个地步,消息来源不言而喻。但是我至少要表现出一点儿担心的样子。
我深呼吸,然后挂上电话,我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几秒之后,当然,该发生的事发生了。
3
我手里还握着手机。
它就像只任性的小猫生气般,开始怒吼,跳动着呼叫主人。纵然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心头仍然不免一怔,那感觉就像中学生在不擅长的科目课堂上被可怕的老师点名一样。
怎么可能不打电话过来呢,我拿起手机。
“喂。”
我对着话筒格外缓慢地应道。对方仿佛舒了一口气,按捺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然后说:“末永先生?”
对方的口气就像从牙膏的软管挤出半干的水泥一般。
我脑子里浮现出身材魁梧的伊达警官的厚嘴唇。
“我就是。”
“电视机播放时,你的手机打不通,电视一结束,你的手机就通了,这么说来,和电视连线的真的是你吧。”
伊达的口气听起来充满着讽刺。
“对。”
“我没有闲工夫听你说明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情势紧迫。但是,坦白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当然,他的意思是“你在搞什么鬼,你这个混账东西”。我原本以为他会骂得更难听,看来伊达似乎是个相当冷静的人。然而,即使是这么冷静的人,若是知道我的真正想法,肯定也会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总之,我现在只能反复含糊的回答:“是。”
“现在石割占据的府上,当然也有电视吧。”
“有。”
“那家伙也很在意目前的状况,极有可能在看着各个频道,我无法预测他看到电视会有什么反应,你这么做说不定会刺激他,再说,相关人士要是说了什么,即使说的人本身没有意识到,但也经常会提供歹徒额外的讯息,就结果来说……”
伊达说得没错。
“说不定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你听好了,接下来如果没有我的指示,请你别和媒体扯上任何关系。”
伊达仿佛是咬着牙齿说出的这番话,我刻意让我听起来像是个无知又失败的滥好人,我回答道:“对不起,我会照你说的做。”
仔细一想,我表面上只是说了无关紧要的话,但若归纳起来,则是“这件事让我惊慌失措,我很担心内人”。当然,我是因为担心才这么做的,所以无可厚非,但是现在不能把警察惹毛了,所以暂且采取低姿态。
我拿着手机,深深—鞠躬。
梶原夫妇很快就做好了外出的准备,小女孩探出头来,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马上又躲进去。她似乎正在换衣服。
“总之,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请你尽快回来。”
伊达的口气就像从软管里不断被挤出来的水泥一样,他大概是想尽早将这个轻举妄动的人质家属就近看管。
“是,我正准备回去。我马上回去。”
我就像送外卖迟到的养麦面店员一样。
我挂上电话时,梶原他们出来了。小女孩身穿一件胸前印有灰熊图案的毛衣。或许是感觉到不寻常的气氛,她低着头,眼珠子往上看,与其说是她低头行礼,倒不如说是脖子往前伸要来的贴切。
梶原眨了眨讨人喜欢的眼睛说:“那我们走了,呃,该怎么说才好呢,叫你加油感觉也很奇怪。”
“谢谢。”
梶原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这是大门钥匙,走的时候别往帮我把大门带上。”
“抱歉,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碰任何东西。”
我话说到一半,全身倏地变得冰凉,到了紧要关头,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忘了来这里的最大目的——我忘了借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我不禁为自己的粗心捏了一把冷汗。
如果忘了借那个东西,不知会有多少错失。明明不能有丝毫疏漏,我却……
如果要借出去的话,我就应该拒绝梶原的钥匙,而且这也是礼貌。重点是,如果等他们出门,我再慌张地去翻箱倒柜,会浪费很多时间,而且要是没找到的话,我的计划便无法进行。
我一开口说要借那个,梶原便一脸惊讶。
“为什么?”
“我没办法解释。”
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梶原家的那个,可就伤脑筋了,我也是为了那个才来的,梶原的脸上转而露出将各种疑惑深藏心中的表情,他想必也有不少压力吧。
“我知道了,你拿去用吧。”
4
虽然过意不去,但无论是从时间上还是从精神上都不容我送他们去车站。我一道歉,梶原就摆手说:“走路也没什么,出远门时,我们都是走路去搭车。”
平常健谈的棍原夫人也皱起眉头,圆圆的脸上显得特别安静。
“再见。”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站在别人家送他们一家人出门,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天色逐渐转暗,就像涂上了一层层的薄墨。
我一屁股坐在玄关,低头盯着地板数十秒。我很想说我已经想清楚了,但实际上,我的心情却像看着涂了好几种颜色不断旋转的梦幻圆盘。等到心情稍微平静下来,身体便似乎动弹不得了。我心想,如果这里是我家,并且时间回到一天前的一般生活该有多好,但是,当我抬起头来,这里依然还是梶原家。
已经发生的事,不容我再自欺欺人。
我一鼓作气站起来。
如果接下来要下的是西洋棋,就得先布局了。
东西已经借到了,换句话说,阵型已经摆好了,但是准备工作还没有结束。
在那之前,必须配置最重要的关键棋子,如果没做好的话,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只能举手投降。
第六章白子皇后的中指与嘴唇
1
遇见的人不同,人生的结局也会跟着不同。
假使我的人生是一条单行道,那么刚上中学时,从交叉路口的阴暗小巷探出头来的那个女孩就是兵头三季。
于是一切都变得不同了,突然间,世界变了颜色,我经常想:假如我住在别的城镇,假如我们不是同一年级的话…
我想渐渐忘了她。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中学时代的记忆就像被挖空内容的报纸,在脑海里无法浮现出具体的记忆。照理说上课的情形和毕业旅行的画面应该会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排列开来,但是我却回忆不起那三年中发生的每一件事。
人为了活下去,内心会本能地采取多种防御,忘却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既然如此,干脆把有她的那部分忘掉就好了,但是事情却正好相反——留下的记忆几乎都和兵头三季有关的。这些记忆有时会像一条怪鱼,忽然从远方翻腾的铅灰色波涛中探出头来。
第一节体育课就赶上下雨,我们像一支送葬的队伍,阴沉地从
有屋檐的水泥长廊前往体育馆。事实上,大家应该七嘴八舌、嘻嘻哈哈的,但是在我的记忆里,同学们却是一言不发。
雨像是要将这世上的一切从天空摔下来一般地下着。体育馆的大屋檐的檐槽有一处坏了,雨水从高处如一道小瀑布般流下来,倾泻在铺了碎石的地面上雨水啪啪作响四处飞溅,相当刺耳。
冷冽的空气如潮水般哗啦哗啦的涌入体育馆里,水量逐渐增加,仿佛要淹没了它似的。
当全班排成体操队形时,她就站在我的正后方。
有一双眼睛从后面死盯着我的脖子。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恐惧,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在我的脖子上一般。
接下来我记得是做暖身操的柔软运动时我将手放在她背上,当我推着她蓝色运动夹克的背部,感觉她的身体似乎比一般人僵硬得多。我因为有所顾虑,所以只是轻轻地推。
之后轮到兵头三季。
我一坐到地板上,双腿便呈八字形张开,她的手掌轻轻地放在我背上。但那份轻柔只是一秒钟的事,一股强大的力道随即压上来。
就像水银灌入猫咪玩偶般,出乎意料的重量慢慢地、毫不客气地压上来。我撑开的手指从运动夹克滑了出去,碰触到冰冷坚硬的地板。
她顺势迅速凑近我的领边,呢喃般的轻声从我脑头传来:“痛吗?”
她的口气没有攻击或调侃的意味。
但是,当她的呢喃在我耳畔响起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苹果,至今没人碰过的纯洁果核被人用爪子抓了一把。
苹果的果核有光滑的红色果皮和松脆的果肉保护,除非削掉果皮、吃掉果肉,否则不会露出来。
到昨天为止还是小学的女孩子,如果要用像“正常的人际关系”
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自己的感觉的话,应该不适当吧。但是,现在我倒是能以言语表达出当时的感觉了。
在这之前,我身边的确都是正常的人际关系,朋友之间的交往,像是互相抚摸苹果的皮,即使吵架也是点到即止,顶多就是在表皮刮出浅浅的伤痕而已,但是这种伤痕很快就能复原。
这是朋友交往上的礼仪,也是常识。平静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维持下来的,但是,什么能保证这类的常识是“常识”呢?
对彼此内心的信赖吗?
但是,纵看古今历史,横观大千世界,有数不清的苹果掉在地上惨遭践踏,果肉如雪球般四散开来,连孕育下一代的种子也被挖出来踩得稀烂。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人类也常常会做这种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对我认定的生活以及我相信的人感到安心难道是一种妄想吗?吊床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是柔软舒适的,但其实只要一翻身,就会摔落地面,将吊床绑在树干上,是世人用来安稳度日躲避身旁危险的智慧吗?
当她的手碰到我背部的那一瞬间,我就有这种悬在半空中的感觉。这是千真万确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确实因为自行车停车场的那个事件,对兵头三季心生恐惧。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我感到她的手从一块沉重的黑幕后伸了过来,而这块黑幕是我这种一直被父母世人庇护的孩子所看不到的。
“痛吗?”
为何我的心里会因为这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而产生出那种感觉呢?真是不可思议。
2
她在班上的表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兵头三季只和特定的几个人交谈,感觉像是和一般的女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