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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夜游的少东家,被父亲关在门外。做儿子的扬声说“你不开门,我就放火”。父亲怕吵到邻居。拿着六尺棒冲出来,追着儿子到处跑。可是,体力自然没法比。顺利脱逃的少东家抢先跑进家门,立刻把门一关。于是,这下子主客颠倒,变成父亲嚷着“快开门”,儿子却说要把他“逐出家门”,拿刚才父亲说的话回敬父亲。结尾老爷是这么说的:“你如果真的那么爱模仿,也拿着六尺棒来追我呀。”
虽是分量短小的段子,但我很喜欢圆紫先生说的《六尺棒》。父子俩,都是好人。
老爷虽然生气,还是担心儿子;而少东家虽然逗弄父亲,却充分明白父亲的心意。
少东家迟早会努力继承家业吧。到时他一定会成为比父亲更厉害的生意人,把店里生意做得更大。
我很想这么告诉老爷。
02
圆紫先生带我来到银座。
起先,因为天气热,况且又是要庆祝,于是我们说好去啤酒屋。我虽然酒量不佳,但是啤酒应该还能应付。没想到天不从人愿。这个时节每家啤酒屋都挤满了人,只看到排队等着进店的人潮背影:心就凉了。
我们走一步算一步,信步走进大楼搭上手扶梯。大师穿着轻便的恤衫。而我是柿子色衬衫配青磁色长裤。
“啊,从这手扶梯本来可以看见一间漆器店。”
“是吗?”
“对。我发现之后去逛过,店内有形状素朴的小器皿。我觉得很不错。”
圆紫先生把左手向前伸,露出掌上放着那空想之物的眼神。
“您没有买下来吗?”
“没有,我没出手。像那种东西,好一点的价钱都很贵,更何况是在银座。”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嘛,那时你大概还是小学生吧?”
说不定当时夫人也在场。不过说到我小学的时候,那的确是遥远的回忆。
“很久了耶。”
“不不,我感觉就像昨天。”圆紫先生接着说,“这不是逞强嘴硬,是真的。过了三十岁以后,时间好像过得飞快。一不小心,就在半梦半醒之间老去了。会被时间淘汰,千万不能不小心。”
结果,我们进了那栋大楼里的中国餐厅。看起来很贵。吃的是套餐。送啤酒来的店员,本欲先替圆紫先生倒酒,大师却加以制止,
“女士优先。”
因为今天是要庆祝我找到工作,我欣然接受斟酒。干杯后,圆紫先生看着我,
“请妳好好工作。我也不会输给你,同样要好好工作。”
和年龄差距无关,大师说这话是把“工作”这个字眼放在同样的高度。我也将成为社会新鲜人了,这个念头如波涛般涌来。但是这句话从圆紫先生口中说出,竟奇妙地令我不再感到不安,得以坦率地萌生“拼了”的勇气。
就一个社会新鲜人而言,我很孩子气地回答:“好!”
之后,我们针对岬书房聊了一会儿。我把当初之所以开始打工的原委叙述一遍,也就是我想买新型文字处理机的事。
“文字转换功能截然不同,所以我想,工作起来速度会更快。”
“原来如此。”
“不过,有时文字也会转换得很怪。例如输入‘怪异’的假名后,居然变换成汉字‘平安名’。简直莫名其妙。”
我解释是平安时代的“平安”加上姓名的“名”。于是,圆紫先生不当回事地说:“那是地名吧。”
我当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专有名词啊。也许这个问题只有对我才是“哥伦布的鸡蛋”。不过,总之我猛然拍膝。
“说不定真有这么一个地方。”
圆紫先生当下说:“我记得……应该是在冲绳。”
我目瞪口呆。圆紫先生是东京人,和当地应该没有渊源。
“您去那里办过地方公演吗?”
“不是,是游紫那小子——”那是大师的弟子。“他的特长不是记地名吗?大概是因为那个缘故。可能让我不经意的听到了,算是耳濡目染吧。”
即便如此,真亏大师能记得住。他每次都令我惊奇。我的疑问又解决了一桩。
从游紫先生,聊到了落语。
“您一定有特别偏爱的段子吧?”
我问道。
“对。”
“另外,想必也有偏爱的台词吧?”
大师和颜悦色地说:“有啊。”
“有时会不会只为了说那句台词,才表演那个段子?”
“会啊,会啊。”
“《六尺棒》也是吗?”
圆紫先生淘气地看着我,
“你特地提起,可见在那个段子中,也有你喜欢的台词喽。”说到这里他做个意外提议。“不如这样吧,虽然有点戏剧性,不过我们各写一个答案,再同时揭晓。”
“啊。……可是,万一我写错了,岂不很丢脸?”
“不不,这种事只有‘差异’没有‘对错’。如果不一样,只表示有两种答案。你说对吧?”
我拿出笔,我俩各自在装筷子的纸袋背面写上答案。
“准备好了吗?”
圆紫先生说。一、二、三!一看文字,我猛然大喜。虽说“没有正确答案”,但答案与答案,心与心,还是一样比较好。
两个筷袋上都只有一句。
——“从明天起,我会孝顺的。”
03
“没错。我也是因为想说这句话,才表演那个段子。”
圆紫先生用愉悦的声音说。
被追打的少东家,躲在暗处让父亲跑过去。之后,他目送着父亲跑远的剪影,一边暗道“啊,摔倒了。……老爹的脚力越来越弱了。”隔了一秒他又像要道歉似地喃喃自语。
——从明天起,我会孝顺的。
少东家脱口而出的“孝顺”这个字眼,令人心头一暖。不过,不只是“温暖”,“从明天起”这句话说得实在很巧妙。这不是“谎言”;但是,“今天”姑且就先原谅我吧。虽然好笑,却很“真实”。
“如果说那勾勒出人性,想必会被当成讽刺。不过说真的,那句话令少东家的面貌栩栩如生地浮现眼前。”
“在你眼中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并不是一个只懂得轻浮冶游、任性而为的家伙。也许是因为透过圆紫先生的表演,看到的都是他的好处。”
“谢谢你的肯定。”
“他是个很有人情味、很随和、深受朋友喜爱的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这种人的‘青春时代’。”
“我也是抱着这种想法表演的。那个少东家如果只是个浪荡子,那么这个段子就没意思了。而且最重要的,应该是那个男人‘喜欢’父亲吧。我认为这是不可欠缺的重点。”
很有圆紫先生风格的说明。
“那句话,是您自己创作的吗?”
“不,是承自师傅。”
他是指在表演场上倒下的第三代。照理说继承衣钵的圆紫先生本该是第四代,但师傅留下讨厌“四”的遗书,因此变成第五代春樱亭圆紫。
这位第五代大师表示:“那点也跟我师傅的技艺非常搭调。真的很棒。我入门后试着问过,据说是名人第三代圆马【注:第三代三游亭圆马,一八八二~一九四五。】的脚本。师傅正好赶上圆马的晚年。据说他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去听《六尺棒》。所以,那句台词一直留在耳中。那是小孩子的耳朵喔。真是风雅的故事。等到师傅出师后,当然迫不及待的很想表演,可是圆马师傅已不在人世,所以只好去找有亲戚关系的——”圆紫先生举出一个如今已过世的大师中的某大师之名,“某某师傅打招呼,从此,就开始表演。听到我赞美‘从明天起’那一句时,师傅的表情真的很开心。”
圆紫先生露出了缅怀当时的眼神。我发现,技艺原来是超越每一个个体生命的活物。
“先代以前如果没看到那位圆马先生的表演;我今天也就听不到圆紫先生的《六尺棒》了。”
“可以这么说。”
菜送来了。前菜是用类似豆腐皮的东西做成的。我们边吃边聊。
“那个,是夏天的段子吗?”
“只要愿意,应该随时都可以表演吧。不过,我个人只在‘夏天’表演。”
我停下筷子。
“为什么?”
“你猜为什么?”
真坏心。我陷入沉思。慢着慢着,这可不能乱猜喔。我得按照每一幕依序思索。
“怎么,我看还是边吃边想吧。”
听到圆紫先生的劝告,我快速回想段子。直到最后一幕。
“啊!”
“妳想通了?”
“如果不是夏天,做父亲的——”
圆紫先生莞尔一笑,接着说:“就不能被关在门外了。”
04
鱼翅汤也别具一格,这玩意儿在我家的餐桌上也出现过。是从超市买来,袋装的重新加热。所以,我一直以为汤里放点鱼翅碎渣意思一下就叫做鱼翅汤。但是,这里的放法不同,只能用整片铺得满满的来形容。
“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夏天过得如何?”
“课业方面乏善可陈。虽然心情焦虑,可是就是提不起劲进入状况。不过说到旅行,最近倒是去过会津磐梯山。”
“那可是宝山喔【注:会津民谣《玄如节》的歌词有“会津磐梯山是宝山啊,竹叶也会变黄金”,后人索性以“会津磐梯山”做为歌名。】。”
现在放下汤匙,拿纪念品出来好像有点怪,但是局面演变成这样我也没办法。这是四人座,我的包包放在旁边椅子上。我从装有成叠影印纸和书本的纸袋中,取出一个小包裹。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这是当地的纪念品。”
“要送给我吗?那真是谢谢你。”
大师打开包裹。是手帕。
“是用香草植物染的。”
“这个颜色好。很有深度,百看不厌。我会好好使用。”
“我们住的民宿附近正好就有香草园。”
“原来如此。”
“还有,在民宿里有芥川龙之介和菊池宽。”
这下子,连聪明的圆紫先生也侧首不解了。我把偶遇《现代日本小说大系》的经过告诉他。
“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那大概是民宿老板的父执辈看过的书吧。”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我吓了一跳。因为未抵达民宿之前,我在车上正好一直在谈芥川。”
“妳可真用功。”
“啊?”
“我是说,你一定是在谈毕业论文吧。”
去年秋天,我提过要写芥川,没想到大师还记得。
“其实也不算是。”
我把与田崎老师的相遇、《六之宫公主》和传接球的谜团、以及我与小正的对话内容大致告诉大师。
在漫长的对话期间,套餐已上完甜点,端上了乌龙茶。博学多闻的圆紫先生对于正宗白鸟的芥川龙之介论——也就是二人针对《往生绘卷》的对答——是知道的。
“说来,那也算是一种传接球吧。我记得学生时代——那才真的是‘很久以前’——看到那段经过,还会经觉得很有趣。”
“白鸟说了:‘我把读后感写在寄给某杂志的杂文中。’之后芥川便写了信来。”说到这里,因为是我自己发现的不免有几分得意。“如果光看这句,会以为芥川是看了杂志的读后感立刻写信,对吧?但芥川其实是因为《一块土》受到赞赏才写信致谢。所以,可以看出应是后来的事。”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芥川的信件影本递上。圆紫先生很快地过目,轻描淡写地说:“原来如此,不过即便从这篇文章也可看出,芥川根本没看过杂志。”
05
我在一瞬间哑口无言。大师则像平日一样笑咪咪。
“你怎么了?”
虽然每次都这样,但我还是很懊恼。
圆紫先生似乎看出我的心情,不,不是“似乎”,他肯定看出来了。他把信件影本还给我。然后,捧着萤烧【注:玲珑瓷的俗称,乃清末创出的技法,在瓷器表面绘上萤火虫的剪影式团花花纹。】茶杯慢吞吞地喝茶。
我可没那个心情品茶,我再三重读芥川的文章。
“……是因为他提到‘在泉之畔中的往生绘卷评论’?这里指的‘泉之畔’的确不是杂志,那是白鸟的随笔集。”
“不,答案若是那么直接,就不值得一猜了。芥川啊,一不留神写错了呢。”
我盆发陷入五里雾中,只好低头。
“我投降。”
“那样最好。”
“啊?”
“这样的话就算邀你饭后去喝咖啡也没关系了。你会跟我去吧?”
解答暂不揭晓,我只能乖乖点头同意。
古语有云“心有所思而不言,犹如气塞满腹苦。”然而,并不仅限于有话不说的时候。留下未解的谜团,也会令人非常欲求不满而满肚子气。不过一方面当然也是被这顿豪华的中国大餐给撑饱了的缘故。
若是跟这种人谈恋爱,被对方来上一句“不让我牵你的手,我就不告诉你”,谁受得了”。
我们沿着中央大道,朝京桥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路旁竟有小贩挑着担子在卖风铃。分成前后两头的担子放在人行道上,穿着庙会那种大外褂的大叔,正做着很有夏日风情的买卖。几根架起的横木上,吊挂着各式玻璃风铃。大部分是红色的,但也夹杂着油菜花的黄色和茄子的蓝紫色。
吹过大楼之间的清风,让风铃发出清脆明快的声音。路人纷纷驻足,用眼与耳欣赏。大叔正忙着招呼看似夫妇的外国人,用日文努力推销他的商品。两个高大的外国人,配合他的话声,思思有声地猛点头。不过,看来他们是鸭子听雷。
我们找不到适当的店只好中途折返,走进资生堂咖啡室。里面人很多,许多对话如波涛般从四面八方响起。我们在靠墙的座位相向而坐,女服务生立刻过来点餐。
“好了,那我们来看看芥川的信吧。”
我把影本放在小桌上。圆紫先生把影本对着我,手指滑过纸面,停在某一行上。我小声读出:“‘最后甚至连国粹之流刊登的小品,也承蒙过目,实感荣幸’。”
“对。”
“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芥川的《往生绘卷》刊登在《国粹》这本杂志上,若是这个问题,那我早就知道了。”
圆紫先生微笑。
“重点就在这里。芥川如果真的是在杂志上看到白鸟的评论,应该不会轻蔑地说什么‘国粹之流’喔。”
“……”
“我这么说,你应该已经懂了吧。”
我恍然大悟猛地拍桌。
“对了,白鸟的评论就是刊登在国粹上。”
“没错。”
想想还真好笑。白鸟本就一副苦瓜脸的大头照浮现眼前。圆紫先生继续说:“我也觉得两人这段来往很有意思。学生时代,还曾经去图书馆翻递各种旧资料查阅呢。根据我当时的记忆,芥川的《往生绘卷》发表后,下一期的杂志就立刻刊出了白鸟的评论。”
“可是,芥川是不看‘国粹之流’的。”
“对。”
圆紫先生干脆地断定。我接着他的话说:“我在国会图书馆,亲眼看过单行本《泉之畔》。书中没有一一详尽载明文章的出处。所以也难怪芥川一不留神会说出‘国粹之流’这种话。可是后来,我也看过福武书店出版的《白鸟全集》。所以,如果想从那边查到出处,还是有机会的。是我大意了。”
我有点懊恼。每次都这样,我就像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如此一来,我开始怀疑之前我的想法,圆紫先生该不会老早就已知道了吧。
于是我把我对《六之宫公主》的看法谨惯地说出。结果,居然被夸奖了。
“原来如此。哎,听你这么说,总算解开我长年来的疑问了。我一直不懂那个故事最后为何会冒出庆滋保胤这号人物。嗯,仔细想想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仔细想想觉得不可思议’这个说法或许很怪,但真的是一点也没错。虽然心中有疑问,但因芥川这个人兴趣本来就很广泛,所以我也只好说服自己,芥川只是为了卖弄学问,才弄这么个平安时代的人物出来,如此而已。”
这么夸奖我的可不是别人,是圆紫先生呢。说来夸张,我高兴得心跳加速。
“《往生绘卷》的相反版本就是《六之宫公主》,这个说法您觉得如何?”
“那自然是毋庸赘书。”
“我认为前者写的是白天的面孔,后者写的是夜晚的面孔。”
“如果这么想,刚才聊的话题就变得更有趣了。”
“啊?”
“我是说‘传接球’。”
我再一次感到纳闷。圆紫先生说:“不是说《六之宫公主》就像是‘传接球’吗?既然是‘传接球’,当然是有人传球,也得有人接球。”
“啊!”
“芥川针对《往生绘卷》与白鸟打过交道。那应该也算是一种‘传接球’吧。如此说来关于《六之宫公主》,他到底又是在跟谁,打过什么样的交道呢?而且,正是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令芥川展现夜晚的面貌。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这种可能性?”
06
我一听,本来差点就要兴奋地倾身向前大喊有趣,但我的激动旋即像泄了气的气球。
“可是,要实际找出那个人应该不可能吧?”
“为什么?”
“您想想看,就拿芥川的交友关系来说吧,如今事隔多年——”
“若要深究他与女性的交往,想必的确很难。可是,现在他与白鸟的‘传接球’,不就已经从你找的书中浮上台面了吗?尤其他们都是文学家,若是印成铅字的文书往来,就算现在去找,说不定也能找得到。”
“可是,这样根本是毫无头绪,等于是大海捞针。”
圆紫先生若无其事地说:“不见得吧。”
我噘起嘴,
“就算印成铅字,我也不可能把当时的书全部都查阅一遍啊。”
“那当然。不过,芥川那句话可是当着一群文艺青年的面前提及的,对吧?如此一来,会不会暗示着‘答案就在可见之处’呢?”
我啜饮着红茶,
“……也许。”
若是“也许”,几乎所有的情形都有可能。但是,圆紫先生说:“这么设定至少有一个好消息,应该可以化设定为行动。不过说到要采取行动,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六之宫公主》是哪一年发表的?”
“大正十一年。”
“是他服药自杀的五年前是吧?”
圆紫先生什么资料也没看,便如此说道。我一听,连忙取出影印的年谱。
“是的。”
“要找出可能跟他‘传接球’的对象,不如看看他在那段时期前后的作品。芥川既然特地提到,可见对方绝非文坛上的没没无名之辈。我们不妨先试着这么假定。”
“原来如此。”
若是有名的作家一定有出版作品全集。要查阅大正十、十一、十二年的作品不难。
“好,说到嫌疑犯,可以列举出哪些人?”
我首先说:“志贺直哉。”
“对,因为芥川是出了名的畏惧志贺。不过,若是志贺,那他们是否会鱼雁往返就值得怀疑了。因为芥川似乎是一面倒地被志贺压在下方。”
“不可能是他吗?”
“不,姑且先当作嫌疑犯一号吧。还有别的人选吗?”
我也考虑过前面提到的正宗白鸟。但白鸟提及收到芥川来信时,会说过大正十三年的那一封“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然,写信并非双方接触的唯一方法。但是,芥川的书信本身,一看就是那种“初次提笔”的调调。不太可能在大正十一年前后有过接触。
于是,我又举出另一位文豪的姓名:“谷崎润一郎怎么样?”
“有道理,他俩的确有过争论。只是,那已是芥川晚年的事了。因为那是始自‘文艺性、非常文艺性’【注:这是芥川在《改造》杂志一九二七年二月号至八月号连载的文学评论,与当代文豪谷崎就“小说情节之艺术性”针锋相对。二人论争的起因,是一九二七年二月芥川在《新潮》座谈会发言,针对谷崎的作品,他质疑“小说情节是否具备艺术性”。谷崎看了之后在三月号提出反驳,主张“摒除情节的有趣性,就等于舍弃小说这种形式的特权”。芥川遂于四月号再以《文艺性、非常文艺性——兼答谷崎润一郎君》为题加以反驳。二人就此打起一连串笔战。】的争论。”
“您记得真清楚。”
我现在是学生,而且正打算以芥川为主题撰写毕业论文,所以这点常识当然知道。可是,从社会人圆紫先生口中流利地冒出这些字眼,未免太惊人。大师以装傻的口吻回答:“这没什么,因为这些书我在学生时代就看过。最近的事我倒是忘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