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去吃一点吗?”
问了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其实,我已经饥肠辘辘了。
“那种氛围,我不太适应。”
我终于明白了。在这个人身上,并没有聚集在这里的众人身上那种张狂的顽固。我感觉这是一个可以进行语言交流的对象。
“……今天的演讲您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情绪多于思想。我所期待的是用数据服人的东西——对改善日本的现状提供具体的启示的东西。”
可以说这是具有批判性的意见。不管形式如何,能听到这样的声音,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产生了一种我们同是露台派的感觉,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自由难道是美的敌人吗?刚才的演讲说,秩序才是现代日本所需要的美丽的紧张,而自由之名的涣散是国家的仇敌。——我觉得自由中也能诞生美丽。”
露台的对面是一个池塘和一片树林。这里和数步之隔的室内迥然不同,各种虫子的鸣叫声不绝于耳。天色已黑。从屋内透出来的灯光和庭园里的黄色照明,营造出一种恬适的朦胧。
男人在秋风中笑了起来。
“我是一个军人。”
“我知道。”
那举止、姿势,怎么看都是一个穿便服的军官。
“您真是大胆。”
“是的……”
那个人认真地回答道:“国家好比一支行进的队伍。如果大家都自由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行走的话,那就不是一支行进的队伍了吧。”
“我认为您的这个回答似是而非。因为行进的意义不明确。如果说国家是一支行进的队伍,那么我觉得行进的方向应该是孔子所说的仁,或者不杀戮之类的最基本的德。当脱离了仁、德的主义主张强加于这支行进队伍时,行进的方向不就偏斜了吗?外在的行为和内在的精神都会偏了方向。——我所说的自由,是在朝着最基本的德行进的过程中,可以向右也可以向左的自由;是侧耳倾听鸟儿的呜叫声、抬头仰望天空中的云彩的自由。——只有从这样的自由中,才能产生人比机器尊贵的思想。”
“否定束缚人的主义主张,那么此时大义又将如何呢?在您所说的那样的国家里,还可能存在黎民百姓应该共同守护的大义吗?”
“如果一个国家有绝对的大义的话,那么邻国也会产生别的大义吧。那样的话,人类就会互相残杀。”
我怎么就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呢?碰得不巧的话,哪管你是不是女孩子,大概早就把你打翻在地了。然而,那个人却像是在侧耳倾听虫儿们专心致志的合唱似的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说道:“没有大义,国家如何维系?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大义,人这一生,不就只剩追求一己私利、享乐和成功了吗?就像熟透的果实腐烂后掉落下来一样,那样的国家除了崩溃还能怎么样呢?”
我也竭力思考着。
“如果说……守护一个在行进中既可以往左看也可以往右看的国家……不靠大义这个魔咒来维系国家……这样的事情很困难的话,那么,我觉得,守护那样一个创造奇迹的国家,就是一种大义。”
“这种思想,是谁教的吗?”
这是一个危险的问题。
“不是,不是。——相反,老师们都在讲他们毫不怀疑的大义。比如说,帝国正在为拯救大陆的人民而战。我的同学中也有很多人热血沸腾地说,‘真想做一个男人,马上去参加正义的战斗’。我觉得他们的想法都很纯洁。——可是,我却不禁自问:如果别的国家说是为了拯救日本而发动进攻,杀了我和我的家人,我会觉得那是正义吗?”
那个人静静地说道:“战争会使你不再觉得交战对手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我是一个军人。我只能成为军人。但是,我最憎恶战争的这种性质。——我的每一个部下,也都不是战争的工具,而是活生生的人。而且,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的对手,也都是有生命的人。对我来说,这样想是在刀对刀、枪对枪时的一种礼仪。——归根到底地说,您所说的也是这么回事吧。——就是说,无论何时无论出生在哪个国家,无论拥有怎样的想法,人总是尊贵的存在……”
他将我不知何故就那么毫无防备地脱口而出的话作了这样的总结,我感到自己充满了欢喜。
“是的。”我答道。
“刚才,我说在这样的地方吃饭我感到不适应。”
“啊?”怎么说起这样的话题来了呢?
“您刚才讲的话,对于作为军人的我来说,听起来确实有些刺耳。看得出,您是一位大家闺秀。——我可以说几句让您觉得不太好听的话吗?”
我只好点头。那个人继续说道:“我不想在那里和他们同桌吃饭,是因为那里有精美的菜肴。您大概不知道那些菜肴的价格吧?”
“……不知道。我在一个餐厅吃过晚餐,记得是五块钱左右。”
“是吗?我想,如果您知道我的部下们老家的生活状况,您一定会感到震惊的,五块钱对他们来说是个什么金额。别说地方上,就是在这东京,很多人天不亮就开始不停地工作,干一天也只能到手五六毛钱。”
我无言以对。
“有五块钱的话,就可以让五十个饥饿的人吃上一顿咖喱饭……如果有众多那样的人能够挺起胸膛,高高兴兴地加入到您所说的行进队伍里的话……不管是一个怎样的队伍,我都会从心底里支持。”
羞愧这个词,大概就是在这种时候使用的吧。
“您鄙视我吗?”
那个人慢慢地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您有自己的思想。——请不要误解。如果您听了我刚才的话而开始绝食,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并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情。”
“我……我叫花村英子。不好意思,能请教您的尊姓大名吗?”
那人立刻挺直了腰板。
“没有及时奉告,请原谅。我是陆军少尉若月英明。”
为了记住他的名字,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若月先生突然舒开他那带着一丝少年般神情的嘴唇问道:“为什么——您这么看着我?”
“……因为您和我所认识的军官感觉上有很大的不同。”
“您所认识的军官,肯定是陆军大学毕业的俊才吧。应该很快就能成为将军的。——和我们这种摸爬滚打出来的是不一样的。”
这时,传来了有人踏上露台的脚步声,随即响起了“在这里,在这里”的嚷嚷声。
“若月,真不能小瞧你啊,这个花花公子。原来在这个地方和人家大小姐聊天呐。——喂,到这儿来!”
好像是他的同伴。大概是以学习研究兴趣小组的形式一起来到这里的吧。若月先生轻施一礼后离开了露台。
在他身后,只留下一片虫儿们的合唱声。
14
若月先生的事,我对别姬小姐也只字未提。不过,关于那幅消失的浮世绘,我很想听听她的意见。
我把当天发生的事情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后说道:“那天很难有机会和百合江小姐单独在一起呢。后来一问啊,真是一起不可思议的事件,姑且称之为‘无影怪盗’吧。”
“难道是亚森·罗宾现身了吗?”
别姬小姐说出了一个遥远欧洲的怪盗的名字。
“就是那种情况啦。我不是和百合江小姐他们分开了吗?后来,他们俩说是到走廊里卿卿我我去了。正聊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大厅里传出声响。
里面应该没有人呀——觉得奇怪,返回大厅一看,只见一个可疑男子取下画框——正准备把画抽出来。”
“大吃一惊吧。”
“当然。那个男子穿着一身黑衣,看了百合江小姐他们一眼,微微一笑,然后拿着画像飞鸟一样从隔壁房间到了露台,最后向庭园方向飞奔而去。”
“最后也没有抓住吧。”
“是啊。叫了几个在家里帮忙的书生到庭园里搜寻,可是一点踪迹也没有,就像烟一样消失了。因为马上要到演讲时间了,说是只是丢了点东西的话就算了——于是就暂且停止了搜索。”
别姬小姐一边小心地握着方向盘一边说道:“那幅被偷走的画很贵重吗?”
“价值就在于里面包含了灯具店内堀的问候。好像也就是这一点了。”
“是吗?”
“按照东一郎先生的说法,再怎么说,充其量也不过是明治时期的东西,值不了几个钱的。”
“——是特意来偷那幅画的吗?”
“所以说,其实也就是小毛贼干的勾当。就是想进来偷点值钱的东西,随手拿了正好看到的东西。——就是这么回事吧。”
“这种话其实我是不应该说的,那个怪盗——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吧。”
“是啊。不是内堀家的人。也就是说,并不是讨厌灯具店内堀的人想破坏两家的和解。首先,知道那边送画来的就没几个人,只有百合江小姐和她爸爸、妈妈,还有就是管家海老冢了。”
“噢。”
“现在似乎不是画的意义的问题,问题只是画消失了。——如果是油画的话,是不可能轻易地取下来拿走的。——要是裱好的卷轴画的话,就会像戏文里一样,卷起来放入怀中逃跑吧。那样的话,说不定中途会像演员那样亮亮架子呢。如今浮世绘也都镶在镜框里了吧?”
“您说的是挂出来装饰的时候吧。——不久之前还是卷轴式的,不过,由于玻璃普及了,所以现在一般都镶嵌在镜框里了。”
“要是从镜框里取出来的话,也就是薄薄的一张纸。那就是说……口袋里也能装进去吧……”
“那又怎么了?”
我萌生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想法。
“如果说是百合江小姐他们俩干的,那么怪盗消失之谜也就迎刃而解了。——因为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那个神秘的男子。”
15
我原以为别姬小姐多多少少会有些吃惊,可是别姬小姐的声音一点也没有变化,还是以平常的那个声音说道:“是啊。”
我有点失望地说:“只要把画框里的画抽走,然后声称看到一个可疑人物就行了。可是……”
“这样的话,就是另一个谜团了。——不再是‘怪盗怎么会像烟一样消失了呢’,而是‘百合江小姐他们为什么要让郡幅画消失呢’?”
“那倒也是。”
我随口说出了自己想法,但因为别姬小姐提出的这个棘手的问题而搁浅了。说起来那是一幅庆贺两家修复关系的画啊,由于这幅画的消失而感到头疼的,应该是百合江小姐他们吧。
我左思右想,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反过来考虑会怎么样呢?
“如果那不是一幅表达庆贺,而是一幅表达诅咒的画呢?”
“怎么说?”
“灯具内堀怎么也不能原谅弟弟,所以假借表示好意让他麻痹大意,其实送过来的是一幅侮辱内堀家的画。东一郎先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将交给他的包裹拿过来而已,并没有打开看。——到了百合江小姐带他来到大厅的时候,才看清挂着的是什么画。于是他大吃一惊,马上意识到,‘要是让别人看到这幅画就完了’。所以他就赶紧把别人赶走——”
也就是把我给支开。
“——他对百合江小姐说明事情原委后就处理了那幅画。朱丽叶当然会帮助罗密欧的。——之后,为了方方面面都不受影响,就编出了那个神秘怪盗。”
“说得有道理。那么,——所谓诅咒的画到底是怎么样的画呢?”
“比如说,——让人看了脸红的什么的画……”
同学中曾经有人笑着说起过什么“偃息图绘”,好像是男女在干什么的画。我没有见过,但听说浮世绘中也有那种画。
别姬小姐冷静地说:“如果送来的是那种画,会挂到墙上去吗?”我无话可说。
“……说起来,那幅画我还从远处看了一眼呢。好像不是那种画。”
至少肯定不是那种裸露着身体的男女缠在一起的画。
“是怎么样的画呢?”
“我也记不清楚了,好像画的是一个——女孩节摆的古装玩偶那样的女人。对了对了,前面有一个大大的像是纸罩蜡灯那样的东西,显眼的绯红色用得很多,因此更加联想到了古装玩偶。”
别姬小姐沉默了,是深深的沉默,然后,慢慢地开始讲起了某个浮世绘画师的故事。
虽然是百科词典的内容犹如都印入脑海的别姬小姐,但我对她连这个都知道还是吃惊不已。为什么连这种事情她都知道呢?
“那是……”
“那幅画,如果被挂在了那种场合,还真变成了一幅诅咒的画。”
“可是,那样的话……无论怎么说都太过分了。东一郎先生对于洋一郎先生来说是自己疼爱的孙子吧。首先,孙子的立场没有了。——弄不好,并不只是这些。银行或电气的无论哪家内堀,都会被卷入与死亡讣告那时候完全不同的更大的混乱之中。——以前的事或许还会有人幸灾乐祸。但是,这一次对谁都不会有好处。”
当然,我没见过他。但是,洋一郎这个老人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早已有所描绘。对刊登出激昂的反驳文章的弟弟,仔细考虑后觉得“受损的是登出那奇怪的讣告的那一方”。这次,看到两家关系修复的征兆,觉得“这样不错啊”,并且要赠送画。要说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觉得他是一个睿智而又稳重的人。趁这次机会,要赠送一幅诅咒的画这样的阴险行为,与我脑海中的画像不相符。这样说来,看看百合江小姐一路走来,我渐渐觉得——感情用事的难道不是银行的内堀那一方吗?
“正如您所说。所以,我有件事想拜托小姐您。”
“什么事?”
“尽量不要让东一郎先生武断地责备他爷爷,能请您安排一下吗。”
“什么意思?”
“首先,东一郎的爷爷到底赠送了什么画,仔细地确认清楚是很重要的。”
“啊?……可是,东一郎先生应该已经知道了呀,因为他为了看画去过大厅了……”
我一边说,一边觉得事情就像云开雾散一样,已经初露端倪。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呀。
16
接下来的星期天,我又来到了内堀府邸。百合江小姐的房间在那三层建筑的最上一层。整幢房屋本身就建在高台之上。从窗口看出去的景致,非常美丽。
然而,却没有闲暇观景。在装饰着木偶娃娃的柜子前摆放着沙发,我和百合江小姐一起坐在上面。
平常,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人,就在我们面前。他就是我们秘密叫来的海老冢先生。我们让他坐下,但他没有坐,只是面色苍白地站着。
瘦弱的身体、尖尖的鼻子使人联想到了鹰,不过只是一只年老的、已经失去霸气的鹰而已。我想到了岁月的残酷。眼前这个人也曾经年轻过。
“海老冢先生,把你特地叫来,实在不好意思。有件事,无论如何想要请教你一下。”
我试着这样起了个头。
“——对于当事人百合江小姐来说,有些话不容易说。所以我们两个人考虑了一下,由我来问您,可以吗?”
“是。”
“内堀洋一郎先生,赠送了一幅浮世绘给这边,作为向这边问侯的礼物。原本应该由这边的主人接收的。可是,由于那天有特殊的事情,就由你打开包裹了——是这样吧?”
海老冢显得痛苦地点了点头。
“——收到画后,你说想把它‘马上装饰在演讲会场’。是这样吧?这是作为一手掌管内堀家活动的你所说的话。没有让人觉得特别的地方。但是,就在此时,你的心中却已谋划了某一个计划,不是吗?”
海老冢先生,这次只是沉默不语。
“——东一郎先生正好在演讲开始前进入会场,看到了那幅画,愕然不已。他爷爷爱好浮世绘。即便是门前的小僧什么的,经常耳濡目染,也会了解一些相关知识的。所以,他马上就明白了那幅画的意思。一小时以后,大厅将被一群具有国粹思想的人填满。还将举行一场关于神国的演讲。——东一郎先生的双腿,实际上,大概已经被逼近身边的恐惧吓得发抖了吧。于是,他取出了画藏到了口袋里。但是,又无法对这边的父母解释。万一被大家知道了,两家的和解以及他们两个人的婚姻都会像梦一样消失。因此只好说画是被瞬间偷走了。——但是,其实那并不是东一郎先生的爷爷所准备的那幅画。”
我平静地询问道:“——海老冢先生。听说赠送给这边的其实是一幅《海运桥·国立第一银行》【见附图】的画。我听说你爱好明治时期的浮世绘。所以这是张什么样的画,你知道的吧?”
海老冢痛苦地挤出了几句。
“……是小林清亲【校注:明治时代初期的浮世绘师、讽刺画家,被称为“明治的广重(歌川广重)”,与月冈芳年、丰原国周合称明治时代浮世绘三杰,以风景画为多】的画作。清亲他画出了对我们来说值得怀念的明治时期的风景。《海运桥·国立第一银行》,是其中较为出色的一幅。”
关于那幅画我也进行了一番调查。有一点见解。于是补充说道:“那是一幅雪景图,海运桥在日本桥的兜町,从白木屋百货商场即便步行也没有多少距离。以前是木桥,后来是石桥,现在变成铁桥了。——‘海运’的读音和‘开运’差不多。而且,桥是将此岸和彼岸相连的东西。作为和好的象征,那幅画确实是最适合的画题了不是吗?在桥的对岸,可以看见日本最初的银行颇具特色的外观。那好像是明治时期具有代表性的建筑之一。这也可以说是对‘银行的内堀’的问候。正当这座建筑物要被拆毁的时候,发生某一事件,导致内堀家族的兄弟不和。——当画中的建筑物还在高高地耸立的时候,能让人回想起令人留恋的那时的回忆,所以说不定还包含了这些无声的语言。——这样一想,那幅画实在是一件意义深刻的礼物啊,不是吗?”
没有回答。我继续说道:“但是,作为洋一郎先生赠送的问候的礼物挂上墙的,实际上却不是《海运桥·国立第一银行》。——海老冢先生,您不是收藏明治时期的浮世绘,——特别是月冈芳年【校注:幕末到明治初期的浮世绘师,因其在无惨绘(浮世绘一种样式)的风格、成就又被称为“「血まみれ芳年」”,受三岛由纪夫和江户川乱步喜爱,同时也是剧画的先驱者】的作品吗?”
“……是的。芳年是位天才。在其画作中,有时,令人不忍目睹的残酷也包含其中。所以,他的作品有时会被不当地厌恶。但是,对于有眼光的人来说,芳年作品的艺术性是一目了然的。”
海老冢先生的声音,直到此时才开始响亮地叙述他的信念。明治时期的浮世绘普遍的评价都不太高。所以连做管家的海老冢先生也能买来收藏吧。珍稀古代的东西是人之常情。到了百年之后,对它的评价定会改变吧。
“可是,海老冢先生,你将自己钟爱的芳年当做报复的手段,这样好吗?而且,芳年会高兴吗?”
海老冢先生的嘴唇,又紧闭了。
“——赠送来的画,在被挂上墙时,变成了其他东西,是谁干的这很明显。就是打开包裹,把画框挂到墙上的那个人。偷换画的人只可能是你。你早已作好思想准备,想要让内堀家陷入窘境吧?”
“——是的。”
“你挂上去的是月冈芳年的《美立七曜星》【校注:绘于1878年,描绘天皇的侍女】中的一幅。画的是在闺房前,口衔怀纸的女官。画上清楚地写着女官的名字:‘权典侍正五位柳原爱子’。【见附图】——这在现代是很难想象的事情。明治天皇的侧室之一、先帝的母亲,而且相当于陛下祖母的人,那样的姿态。——不说是浮世绘,这是对日本美术感兴趣的人所周知的一幅画。这是直到现在,大家都忌讳谈论的画作。当然,这是明治时期被禁售的画。但是,浮世绘不仅仅只有一幅。它是印出来的。有一定的数量。你一定是把在某个古董店里搁置了很久的一幅弄到手的吧。——如果,偏偏这样的一幅浮世绘,在那样的演讲会的墙上,被华丽地装饰上去的话,——内堀家的处境,会变成怎样?”
百合江小姐带着无法形容的表情看着海老冢先生。
17
“——你对内堀家,为什么怀有如此深的恶意?我想到这儿,就会觉得很久以前发生的某一事件,和这次的事件重叠了。充满仇恨的讣告,在《东京日日》报上被刊登了出来。那也是因恶意而发生的吧。——这次的事件也是你海老冢先生干的。根据此事,再回顾以往会怎样?我听说——当你听说富田鹤的名字时,曾激烈地动摇过,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