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的天方夜谭最近已经成为现实。在这个帝国图书馆里,以前馆内穿的冷饭草履也已换成了以前百货商场里的红色夹带草履了。
虽然进展缓慢,但却都在进化。
楼梯非常宽敝,支撑栏杆的部分呈黑色几何图形。我们顺着楼梯往上走,中途从窗口通过郁郁葱葱的树木间隙望去,可以看到表庆馆颇有特点的屋顶。
对我们来说,并不需要花时间检索卡片来寻找要借的书籍,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明治三十一年的《东京日日新闻》。
“西乡先生铜像在上野建成的那年”是关键。我在家里的名胜指南上确认了年份。当然,也许爸爸的记忆也有偏差,不过,像这样与具体的事实相关联的记忆,说不定出人意料的正确。
我们三人将各自能借的数量都填上后,跟着别姬小姐往妇女借书处走去。一般读者借书处都排着队。这儿果然是女生比较方便。
我在别姬小姐之后第二个递交借书单。不曾想,穿着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闪动了一下眼镜深处的眼睛,看着我说道:“这里只有满十五岁以上的人才能借书……”
我吃了一惊。按照实足年龄来算,我和百合江小姐都还差一岁。刚要开口,没想到,那个工作人员却用眼睛制止了我的回答,直接将我的借书单接了过去。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别姬小姐小声地道歉道:“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自己能进去,就疏忽了年龄限制。”
这个人也会有疏忽的时候呀。我不由得感到很开心。如果她事先知道的话就不会来了吧。只要结果好就一切都好。
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拿到了像山一样的一大堆报纸。这些报纸都已经装订成册了。这些成叠的纸张竟然出人意料的沉。刚想要往妇女阅览室方向去,出了点小小的意外,被告知报纸要在特别阅览室里查阅。
大概查阅报纸在分类上属于研究性质吧。
也许是考虑到了采光的缘故吧,不管哪个房间的天花板都很高。在特别阅览室里,有一根像是耸立在希腊神殿里一样的白色柱子,从深褐色的底座霍地向上挺立着。被它支撑着的天花板上,那灰泥花纹雕刻得煞是精致,令人久看不厌。不过,眼睛老是往上看的话,不知到这儿是干什么来了。
在室内看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可以三个人坐在一起的空位,只好我和百合江小姐坐一块儿,别姬小姐一个人坐在另一处。对于异己分子女人的侵入,起初投来奇异的眼神的先来者们,而后又马上把注意力转回他们自己的书本上去了。
阅览室里不能讲话。我们默默地翻看着那些装订成册的旧报纸。在我出生之前遥远过去的记录就这样保存着。那时候,我的爷爷、奶奶对这些报纸上刊登的事件大概也是时而惊奇时而兴奋吧。本来我只要看讣告栏就可以了,但不知不觉就看起了那些报道来。
对于爱知县六十多名女工的罢工事件,明治时期的《日日》报是当作奇谈来报道的。大概是觉得如同鸡——不,如同狗在天空飞翔一样奇怪吧。真是时代变了。明治时代的人,要是知道了现在报纸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松竹少女歌剧团成员罢工的事和粉丝们的那种狂热劲的话,该有多么惊奇呀。
——正当我沉浸在感慨中的时候,百合江小姐拉了拉我的衣袖。坐在斜对面的别姬小姐,正举起一只手向我们示意。
看来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09
以前,需要复印资料的人好像是带摄影师来的。不过,现在贴出了这样的告示:自今年起,开始使用从德国西门子·舒克特电气股份有限公司购买的自动复印机。
日本只有一台。据说只要十分钟,就能自动完成从拍摄到显影、冲印、烘干的一系列步骤。真是了不起。
我很想看看到底是一台怎样的文明之利器,可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讣告只要抄写一下就能轻易完事了。讣告用黑框围着,内容是这样写的:
弟内堀晃二郎因病医治无效,于昨四日去世。特此讣告。
内堀洋一郎
富田鹤
明治三十一年四月五日
真是奇怪——虽然这么说极其失礼,可是这则讣告刊登出来之后过了两天,又登出了这样的告示:
四月五日广告栏刊登之关于本人去世云云之事,纯属乌有。本人身体甚为壮健。内堀银行也承蒙诸方厚爱,日益繁荣壮大。而有嫉恨之人,散布此等不屑谣言。特此声明。
内堀晃二郎
四月七日
我们各自抄写后还了报纸来到外面。坐进福特车之后,也没有马上开车,而是谈论了起来。
百合江小姐微微涨红着脸说道:“原来是真的啊。”
“那个,后来那则公告——你爷爷非常生气啊。”
“那当然。”
孙女也似乎重新燃起了怒火。对当事者一方来说那是自然的吧。不过,反驳文章开头的“本人去世云云”,还是感觉有点滑稽。正当我努力不要笑出来时,前面驾驶座上的别姬小姐说话了。
“那位‘富田鹤’是什么人啊?”
这个人的名字堂而皇之地写在讣告后面,反而让人在别人提到之前没去注意。
“当然是亲戚吧。”
可是,百合江小姐沉思了一会儿后却皱起眉头说:“富田……富田这个名字没有听到过呀。”
“三十……五年前的事了吧。那么久之前的人,不知道也不奇怪啊。”
“可是,在讣告上却是和兄长的名字排列在一起的呀。排在兄长之后的应该是亲戚代表吧。”
“……那倒也是啊。”在形式上应该是这样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应该至少听说过名字呀。即使没有听到过‘富田鹤’本人的名字,那也应该听说过富田这个姓吧。”
“这个容易。你去问一下你晃二郎爷爷不就行了?”
百合江小姐刚要点头说“知道了”,这时,坐在驾驶座上的别姬小姐不动声色地插嘴道:“那个我觉得还是不要去问的好……”
不能理解。
“咦,为什么?”
“这个讣告很明显是出于恶意的。晃二郎先生愤怒地认为‘是嫉恨内堀银行兴盛的人干的’。所以这和一般的讣告不同。那么,排在后面的与其说是亲戚代表,不如说是恶意的代表吧。‘富田’可能是晃二郎先生不愿想起的名字吧。——我想,晃二郎先生大概不想从孙女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吧。”
“嗯……”
别姬小姐是想说不要一开始就轻率地提及此事,所以她事先给百合江小姐打了一支预防针,以防出现那种事态。
10
话虽如此,但在从前传下来的故事里,当女孩被叮嘱说“不可以打开这扇门”时,一般总会去打开的。【校注:这里应该是指日本民间传说“黄莺之家”一类的故事,可参阅河合隼雄的《日本人的传说与心灵》(昔話と日本人の心)】
这个六月,从新宿车站开出了一趟“目的地不明的列车”。有目的地才会去乘列车。花钱去坐一趟不知开往哪里的列车,真有这样的好事之徒吗?——此事成了大家议论的话题。没想到,聚集的乘客似乎还相当多。这大概是因为人总有一种“越是目的地不明,就越想亲眼看个究竟”的欲望吧。
几天后,百合江小姐在洗笔处对我说道:“那件事我已经问过了。”
“咳?”
“就是富田鹤的事。”
“问你爷爷了?”
“哪能呢。不过,管家海老冢是一直在我家的——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住在我家帮着做事。”
“三十五年多了?”
“是啊。”
洗毛笔的其他人都走了,就剩下我和百合江小姐。百合江小姐说道:“我估计他已经六十出头了,也没结婚,一心只想着工作。”
“真是忠仆啊。”
“是啊。有什么事问他的话基本上都应该知道的。可是,当我问起‘富田鹤这个人你知道吗?’时,真是出人意料啊。”
“怎么了?”
“就好像突然遭到雷击似的,脸色大变呢。颤抖着嘴唇问我:‘在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我跟他提出交换条件说:‘你告诉我她是什么人,我就告诉你。’他却一下子闭紧了嘴巴不说话了。任凭我怎么反复地追问,就是一口咬定‘不知道’。——按理说他不会不知道啊。”
“是啊。”
“没办法,只好转换方向。这次我问了一位叫阿辰的老奶奶,她倒爽快地回答了我。”
“哦,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
百合江小姐用力点了点头说:“说是很久以前——明治的时候,家里雇用的一个年轻姑娘。”
这太让人吃惊了。那样的人竟然成了讣告的署名人。
“这么说……”
当然又有新的疑问出来了,不过这个不太好问。百合江小姐的爷爷难道对那个年轻女孩做了什么让她怀恨在心的事吗?
对于这个疑问,百合江小姐主动跟我说明道:“她好像也没多想就说是家里雇用的女佣。可是,当我问到那个人和爷爷有什么事时,她就像贝壳一样闭上了嘴,就是不告诉我呐。——我非常生气,所以装出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甚至还透露了那个讣告上的名字。她觉得我‘连这些都知道了’,就只好老老实实地开了口,断断续续地告诉了我从前发生的事情。”
百合江小姐子还真像一个老练的演员。她继续说道:“——那还是爷爷年轻的时候,和那个女孩发生了关系。爷爷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本打算好好照顾她的。可是,那个女孩却消失了。从那以后没多久,就发生了那个讣告事件。当时有传言说啊,可能是那个叫鹤的女孩跑到了那边的内堀家,诓骗了洋一郎先生。”
百合江小姐因为是自家人,所以好像没觉得什么。可是,在外人听来,那是很严重的事情,简直是为所欲为。不过,即使在今天的昭和年代,对于当佣人的女孩来说,也绝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吧。
“是真的吗?”
“爷爷考虑到今后的事情,好像想方设法进行了调查,甚至还让警察到富田鹤的家乡调查了。不过,最后好像还是没有找到富田鹤的行踪。”
这事对内堀家来说并不光彩,不应该随随便便跟别人说的,但我还是告诉了别姬小姐,想听听她的意见。
“那个富田鹤登了讣告——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不可能吧。登讣告是要花钱的。从东家跑出来的女孩应该没有这个闲钱——那么假如她想倾其所有登了讣告,然后一死了之的话会怎么样呢?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也没必要写上洋一郎先生的名字呀。只要堂而皇之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就行了。……更为重要的是,一个做佣人的女人,她的脑子里是不会想到在报纸上登讣告这种报复手段的吧。还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写字呢?……更何况那还是明治时代的事了。”
我们的交谈是在行驶的车子里进行的。虽然开着车窗,但车里还是感到很闷热。
11
当暑假结束、秋风渐起的时候,百合江小姐邀请我去内堀府邸。
“那是一个严肃话题的演讲会。政界商界的少壮人物、陆军的将校军官也会来听。我也会在最后面的妇女席位上正襟危坐着的。——到时候请你来坐在我的身边好吗?”
真是奇怪的邀请方式。
“我可不喜欢那种拘谨的集会。那种严肃的话题,光上课的时候就已经够多的了。”
“可是,我心里不踏实,就请你坐我身边吧。其实……”
哎哟,原来是她的罗密欧也要作为商界的一员露面呀。
“啊……这么说,进展顺利咯?”
“不知道能不能说顺利。总而言之,在对东一郎先生的为人品行进行调查之后,说是找不出什么毛病。——很能干,口碑也好。人家都说他将来会成为一个好社长。品行方面也完全没有什么不当之处。”
百合江小姐带着自豪的表情说。
“那太好了。”
“最后的决定是——先让他跨进我家的大门看看。还不是正式的邀请,爸爸妈妈也不特别接待,只当作偶然来听演讲的人中的一个来看待。”
“对方家里是什么反应?”
“那边好像也很是折腾了一番。家庭会议上也是争论不休,有的说‘不应该先去那边’,有的说‘要让对方道歉’什么的。不过,意想不到的是,倒是那边的爷爷发话说:‘行了,别争了。我也累了,不想把争执带到地下去。本来就是同根生的内堀,若能借此机会,摒弃前嫌,那也很好啊’。”
正如别姬小姐推测的那样。大概那边也对百合江小姐进行了调查吧。这边怎么说也就是个女学生,是在百般呵护下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也找不出什么问题吧。总之,可喜可贺的是,两家踏出了修复关系的第一步。
“那边洋一郎爷爷的爱好说是喜欢收集浮世绘。”
突然改变了话题。怎么圆事啊?
浮世绘在江户末期到明治初期简直是一钱不值,很多流失到了海外,而在海外却受到了高度评价,据说还对梵·高等画家产生了影响。既然老外大加赏识的话——于是在日本也得到了重新评价。近年来,在银座等地也举办过展览会。
“说是北斋什么的画显得夸张,要从伺候起来方便一些的明治时期的画作中,选一幅他喜爱的,让东一郎先生拿过来呢。”
“那是和解的象征吧。”
“是啊。”
“你家里有谁懂浮世绘吗?”
“我们家里都不懂。爷爷和爸爸对艺术类的东西毫无兴趣,现实着呢。墙上挂的画好像也没什么好的。噢……对了对了,海老冢——”
“那个管家?”
“是的。那个海老冢好像是个不小的收藏家,休息天经常到店里去转悠,一点一点不停地买回来收藏着呢。”
“是吗?这样的话,那边的爷爷和这位管家应该会谈得来吧。”
“这就难说了。
百合江小姐反应有些冷淡。确实,再怎么兴趣相同,这两个人也不太会有相遇的机会。而且即便同是收藏浮世绘,但无论是质还是量大概有天壤之别吧。
“不过,因为是他的爱好,所以我已经告诉过他了,说有一幅浮世绘要送来。他听了以后想了一会儿对我说:‘难得的好事啊,我来把那幅画挂在会场的大厅里怎么样?我觉得这是你们两家修好的第一步,送画来的内堀先生也会很有面子。’我听了也很赞同呢。”
“布置会场什么的,都是由他来操办的吗?”
“家里举办活动都由海老冢一手掌管。——嗨,说到底,主要还是他自己想看那幅画吧。”
遇到自己的爱好,谁都会热衷的。百合江小姐的话也许还真说对了也不一定。
这个姑且不说。想到小女子我也能为别人做点有益的事情,于是我便说道:“那我就去打扰了。”
听那些高深的讲话时,我尽量注意不打瞌睡吧。
“我太高兴了。”百合江小姐总算放心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问道:“演讲会由谁来主讲啊?”
百合江小姐说:“一个名字很奇怪的老师,好像叫段仓什么的——”
12
那首打油诗的解释,我已经跟别姬小姐说过了,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我把百合江小姐跟我说的话又告诉了别姬小姐,另外还跟她说了当天的演讲者就是段仓,别姬小姐还是只说了句:“是吗?”
不过,大概是心理作用吧,我觉得她在回答前的时间间隔有点长。
百合江小姐叫我早点过去。我提前两三个小时就到了,在她的房间里听听西盖蒂的唱片什么的消磨时间。百合江小姐一直在留意着汽车的声音。
不久,有人敲响了房门。
“我是海老冢。”推门进来的是一位面颊消瘦、头发稀少的老人。
“什么事?”
“内堀先生来了。”
大概事先吩咐过来了就通报的吧。时间还早得很。虽然说好这边的父母不作特别的欢迎,但是为了表示诚意,所以就那么早早地来了。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已经领到休息室了吧?”
“是的。——送来的见面礼品我也已代为收下了。”
知道罗密欧已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百合江小姐明显地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哎,在家里四处看看吗?我给你带路。”
我明白了,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才把我叫来的呀。果然,百合江小姐把我带到了休息室。坐在事先准备的座位上的还只有寥寥数人。百合江小姐朝一个穿着朴素西服的绅士溜了一眼。因为不是派对,所以大家都没有穿礼服。
我正想着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时,百合江小姐便做出了大胆的、不露声色的邀请。那位绅士就像是被百合江小姐握在手里的一根看不见的线操纵着似的,踉跄着站了起来。我不禁心中惊叹:原来这就是恋爱的魔力啊。
百合江小姐对来到门口的绅士说:“怎么样?您不去看看会场的布置吗?您送来的那幅画已经挂在墙上了……”
说得真是又自然又妥帖。哪怕短暂的一会儿,也想方设法要呆在一起啊。两人和我这个电灯泡一起向大厅方向走去。
用作会场的大厅原来大概是用来跳舞的房间吧。现在摆上了椅子,靠墙的地方设了一个讲台。讲台后面是大理石的壁炉,上方挂着那幅镶在画框里的浮世绘。
走在前面的罗密欧停下脚步,突然转过身来。哦,要等百合江小姐上前啊。这么近距离看去,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美男子。然而,从他那轮廓优美的嘴里说出来的,却像是舞台上那种让人讨厌的反面角色说的台词。
“对不起,我们俩有事要单独谈谈,请你离开一会儿好吗?”
就这样,我成了滑稽的小丑。哎,算了,不是有句古话说“窃窕淑女,君子好逑。坏人好事,被马踢死”吗?这种时候我还是爽快地撤退吧。
凭着记忆原路返回,来到百合江小姐的房间,坐在沙发上静候朱丽叶回来。
13
亲眼见到段仓这个人之后,让人联想到了荒野狂熊以外的其他东西。
大概是穿着黑色外褂的缘故吧,我觉得他就像一只巨大的甲虫。
“所谓国家,就是秩序。秩序就是美。”——演讲就这样开场了。
设在后排的妇女席位上,也坐着七八个听众。当然,其他二十来位都是男士。不知道他们都是以怎样的关系来到这里的。虽然里面没有穿制服的人,不过,只要看一眼他们穿着和服的背影,就能马上辨别出哪几个是军人。因为他们的姿势不同,而且坐在那里身体纹丝不动。
演讲的内容涉及历史的必然性以及随之而来的帝国及其臣民的责任和义务。语调和语言的选择上有一种让人感到狂野而为之陶醉的东西。
有人被他的演讲所吸引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我却始终没法有好感。因为我所喜欢的词语——自由,无法避免地,正遭受着他的践踏。
这些暂且不论。从正面望去,我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直到五十分钟左右的演讲接近尾声的时候,我才终于回过神来:原本应该挂在段仓身后壁炉上方的那幅画,不见了踪影。
这对听众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事。可是,我是知道那幅画的来龙去脉的。对于开银行和灯具店的这两个内堀家族来说,那幅画应该是有着重大意义的。怎么会消失了呢?难道罗密欧和朱丽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以至于撤下那幅画——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什么事情。
我很想问问坐在旁边的百合江小姐。可是,整个会场充满了一种严肃的氛围,除了演讲者的声音之外,似乎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到。这样的场合,怎么能“哎哎”地打开话闸子呢?
演讲结束后,大家到了另一个房间,围着桌子开始了自助餐形式的联谊会。夜幕即将降临,而且我也不想从这些男人堆里挤进去拿吃的,想早点回家。不过,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那幅画的事情,本想问一问百合江小姐后再走,可她却正和别人进行着社交性的交谈。大概她觉得光和罗密欧说话有些不妥吧,所以就在天女散花似的应酬着。我觉着去影响人家交谈也不妥,于是就干脆来到露台上吹风。没想到的是,那里已经有一个穿着和服的背影了。看来也是从人群中溜出来的吧。
那个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向我轻轻地用眼神致意了一下。
我不由自主地拿他与罗密欧比较起来。他不是罗密欧那样俊美的男人,但却让人感受到一种能够温柔地接受你的东西,也许可以称之为一种赏心悦目的包容力吧。
虽然不清楚他的年龄,但从那稳重的样子,看上去比哥哥要大几岁。
现实中的雅吉哥哥一副让人觉得靠不住的样子,而那个人却让我感到一种抽象意义上的“兄长一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