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美裤大妈从上到下打量我一遍,开口说,“你什么情况?大小伙子不能去跑跑步游游泳?跟我们养哪门子生啊?”
“我就想从最有用的开始学起。您这套操,我觉得很科学。”
“有毛病吧你。”
健美裤大妈不再说话了,一脸懒得离我的表情,转身去收拾音响。其他大妈也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虽然没有立刻被组织接纳,但没关系。我相信给我一段时间,她们一定会发现我是一个彬彬有礼,细致入微,待人接物极有分寸,如阳光般温暖,如春风般和煦的优秀青年。
我有这个信心。因为,她们面对的,可是一个训练有素,经历过系统礼仪培训,以博人好感来赚取小费的专业门童兼泊车小弟。

在不被大妈们接纳的日子里,不管她们愿不愿意,每天清晨,我都会准时出现在方队里。
我认真的聆听讲解,确保每个动作都规范标准。
我跟随着旋律和节拍,感受每一次伸展的力与美。
刚开始跳时,其中有几节,我觉得有一些羞耻。
一节是搓脸运动。这一节的主要动作就是双手快速搓脸。上下搓,左右搓,顺时针逆时针的搓。时长三分钟。每次搓完这三分钟,我都会觉得自己口歪眼斜,皮干肉燥,我已经不是我了。
另一节,叫“转舌运动。”如字面所言,这一节,就是双臂放在大腿两侧,笔直站着不动,闭嘴,紧贴着牙齿转动舌头。这是充满了诡异气息的一节。三十多个老太太,全部笔直站着,紧闭双唇,嘴里缓缓蠕动。这时经过我们的路人,总会恐慌的看着我们,像是受到了什么无声的诅咒。
但渐渐的,所有章节我都熟能生巧了,并且能毫无心理压力的完成。
于此同时,我开始一步步接近大妈们,通过偷听,搭岔儿,没皮没脸的套话等种种方式,获取我想要的信息。

在心与心的接近中,大妈们不像刚开始一样排斥我了,偶尔还会指导一下我的动作。虽然健美裤大妈还是不给我好脸色,我岳母也依旧无视我,但我已经把她们的名字身份都摸清楚了。
健美裤大妈姓孙,全名孙彩霞,北京人,56岁,体型敦实,微胖,热爱穿健美裤、白布鞋,搭配朴实麻汗衫,是不修边幅的老年森女风。退休前是王府井妇女百货用品商店尿布销售员。现任朝阳区西坝河贫穷东德小区花园舞蹈团团长。
我岳母姓柳,全名柳美莉,上海人,54岁。身材修长,保养得体,热爱穿撞色服饰搭配夸张首饰,烟花烫短发,极具时尚名媛气息。职业不详。年轻时曾系统学习过交谊舞,有艺术鉴赏力。现居住于朝阳区西坝河高端西德小区。是贫穷东德小区花园舞蹈团的高级会员。
其余的大妈,按各自住址,分为两拨。有十来个,是跟随柳大妈,从西德小区跨街而来的。剩下的人,都住在我们东德小区,和孙彩霞几乎全部认识。
大家的背景摸的七七八八,我准备开始按照计划接近柳大妈。为此,我开始向立志嫁给富婆的王牛郎取经,钻研起讨好中老年妇女的秘笈。

但就在我摩拳擦掌,准备向梦想发起进攻时,事情又开始起了变化。

 

4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是不可能永远保持平静的。不是瞬间风云变幻,就是表面下的暗流翻涌。
广场舞也是一个小江湖。
就在我美滋滋的旋转,跳跃,追随大妈们的步伐时,舞团内部,产生了分裂。
在所有的广场舞大妈心中,最宝贵的,就是脚下这片地,一旦占领,就脚下生根,绝不可能拱手让人。
其次重要的,就是音箱。小小的手提音箱,只有按响它的那一刻,大妈们的脚步才能有魂。而每天拎着音箱来去,按下音箱开关键的那个人,就是这个舞团的王者,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利。
孙彩霞大妈,是我们舞团的音箱负责人。音箱是她自己的,微波炉大的国产杂牌音箱,她每天用滚轮小车拖来,放好,然后站在音箱一侧,宝相庄严的按下开关,然后站在队伍前方领舞,她的权威,我们从未质疑过。
但有一天,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那天她来的很早,她自己也推了一个大妈菜场购物必备的单品--滚轮小推车。车上放着一个全新的音箱。
她把新音箱在广场上放好,然后静静站着,表情决绝。
这个人,就是我岳母柳美莉。

不久,孙彩霞来了,推着小推车。当她看到广场上的另外一台音箱时,愣住了。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沉默着,不安着。
柳美莉笑了,她手持推车,上前一步,“孙姐,我前几天买的音箱。外国的,音质好,声音也大。咱们试试吧?”
南方女人柳美莉向北方大姐孙彩霞,发出了看似贴心的邀请。
北方大姐孙彩霞面容僵硬,决定以退为进,“哎你这不是瞎花钱,咱的音箱还能凑活用呢。那,买都买了,也别糟该了。等等啊,我把u盘给你。”
柳美莉伸手一拦,“孙姐,我今天拷了新歌儿,现在最火的快乐跺脚操。我看别的小区都跳这个,咱们也学学好伐?”
孙彩霞要急了,拿着u盘的手开始颤抖,“这哪儿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
柳美莉二话不说,按下了音箱开关。
柳美莉站到了孙彩霞曾经的位置上:我会。我来教你。
孙彩霞打下的江山,就这么简单的拱手让了出去。

从那一天开始,每一天的广场舞操练,变得血雨腥风起来。
因为一次大意,孙彩霞大妈失去了大局的控制权,还被迫学了柳美莉带来的快乐跺脚操。从那一天起,孙大妈就不敢再轻敌。
以前,六点半开始的跳操,她最多提前十分钟来,来了以后,气定神闲的热热身,和其他大妈交流一下早饭的食谱之类的家常话题。
但现在,孙大妈总是提前很久,就推着小推车出现在了空地上。清晨的小花园,毫无人迹,树影摇摆间,孙大妈独自一人推车伫立着,像是在为所有仍在睡梦中的人站岗。
而柳大妈也不愿放弃胜利的果实。她也开始提前出现。有时两人一前一后抵达了花园,两台音箱狭路相逢,两人便表面客气的相互退让,“今天用你的吧。”“别呀,你好不容易推来的,用你的吧。”但手,却都放在各自的音箱上面。
用谁的音箱,就代表要接受什么样的曲风。
长久以来,我们一直跟随着孙大妈,在笛子旋律和嗑药女声的伴随下,跳起养生回春操。回春操情绪舒缓,动作简单,以舒筋活络,增强体质为基本。简朴单纯,正如孙大妈本身的气质。
而柳大妈带来的快乐跺脚操,则是一番与众不同的新面貌。
该操节奏明快,动作夸张,电子乐的伴奏里,公鸭嗓的男解说员煽动性的喊着口号:跺脚!跺脚!再次用力跺脚!提臀!提臀!充满了精气神!
快乐跺脚操充满青春气息,就如柳大妈一样,撞色外衣下包裹着一颗躁动的心,她根本就不服老,何谈回春?
而其他大妈,对曲风的变化,也有各自的看法。有人觉得跺脚操太躁,容易晕,不是老年人的菜。但也有大妈跳过之后大汗淋漓的表示:过瘾。老过瘾了。
曲风代表了品味,孙大妈坚守的回春派,和柳大妈的快乐操,产生了原则上的碰撞。为了让自己的权利得到巩固,两位大妈开始抢人了。
从西德小区来的大妈们,当然不说二话的站在了快乐跺脚操一边,但东德小区人多势众,又是自己小区地盘,孙大妈也不是没有胜算。
而这时,为了加速夺权进程,柳美莉大妈开始收买人心。每天来的时候,除了音箱,她开始带一些别的东西。
有时是一盒巧克力,“我家小孩从瑞士带回来的,甜而不腻哦。没有糖尿病的都来尝一块嘛。”
有时是几块香皂,“竹碳的,不伤手哦。”
有一次甚至还带了一屉包子,“我早上五点开始蒸,里面包了日本大虾仁,我包你好吃的舌头都掉下来。”
香港的药膏,韩国的刷锅布,澳洲的绵羊油,来自世界各地的小玩意儿,被柳大妈很有针对性的送给了孙大妈队伍里最爱占小便宜的几位。
孙大妈对这种资本主义的物质腐蚀很想反抗。但她贫穷东德小区资深住户的身份,又让她无力还击。柳大妈的进攻节节逼近,孙大妈强撑着不肯低头。气氛剑拔弩张。
每天清晨我们站到广场上,不到最后一刻,根本不知道会跟随着什么旋律起舞。
生命充满了变幻莫测。
终于有一天,几乎快要被集体叛变的孙大妈,选择了背水一战,正式发表了和柳大妈邦交终止的宣言。
而我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两位妇女的政治斗争中,我却被逼上了历史舞台,成为了牺牲品。

那天清晨,孙大妈获得了暂时性的胜利,我们跳了养生回春操。跳完操后,我刚想离开,孙大妈却叫住了我。
“那孩子!你过来。“
我一愣,懵懂的走向她。
所有的大妈都还没走,一起看向我俩。
“你叫什么名儿啊?”
“张光正。您叫我小张就行。”
孙大妈不感兴趣的点点头,“你跟着我们跳,有一个来月了吧?”
我点点头。
“以后还想接着跳么?”
“想。”
孙大妈抬手指指我住的阳台,“你就住那楼上是吗?”
“对。”
“那你帮我个忙。”
我拼命点头,“您说。”
猝不及防的,孙大妈抬手,把装着音箱的推车塞到了我手里。
“你住那么近,就楼上楼下的,以后音箱你负责。”
众目睽睽下,我愣住了。
孙大妈看向柳大妈,“小柳啊,你住那么远,愿意跑我们这儿跳操,就是给我面子了。我可不愿意让你再每天拖着车跑来跑去的了。这事你就听老姐姐我的。音箱呢,我交给小张了,他就住这楼上,又年轻,这玩意儿搬上搬下的,他肯定没问题。”
柳大妈挺起了胸,像是要反抗,“我不嫌......”
孙大妈大手一挥,打断了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每天麻烦你,我心里真不落忍。小张,你听见我说的了么?”孙大妈看向我。
“啊?”
“以后每天6点20,你替我把音箱搬下来。”
那一瞬间,柳大妈的篡权起义,得到了孙大妈的强权镇压。
之前混战中的广场舞大妈们,清晰的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柳大妈的人,一派是孙大妈的兵。
而本来只是潜伏其中,为了爱情而闻鸡起舞的平凡的我,却卷入了这场权利的游戏中。
孙大妈直勾勾的盯着我,“听见了嘛!”
柳大妈也瞪着我。
我很想甩手把这辆小推车一扔,干脆的说,“不行,这责任太大了,我怕早上起不来。”
但在孙大妈豪气冲天的注视下,就像当初第一次和她交手时一样,我又怂了。
我点了点头。说,“您,您放心吧。”
孙大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而我的岳母恶狠狠的白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
我一动不动的站在广场上,握着这把如权杖般的小推车,真想跪地问苍天:我到底在干嘛啊?
不是为了讨好柳大妈,才选择了这样一种无视自尊的方式,混进这个队伍里来的吗?
我本将心向岳母。
无奈彩霞把我收。
从那一天起,我正式成了孙大妈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着,北京进入了盛夏。我每天没精打采的上班,清晨下楼和大妈们共舞。人生再次抵达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实在不想再跳下去了。虽然两个月跳下来,我身体状况还真的有所好转。因为睡眠不足,运动过量,我瘦了好几斤,跑起步来,也会不自觉的挺胸收臀了。
但我还是不想跳了。
我对未来产生了迷茫。
女神一直没有出现,岳母持续的讨厌着我,也持续的对孙大妈的领舞地位虎视眈眈。而孙大妈得寸进尺,好像真的把我当成了她的小弟,每天跳操结束后,总想指使我去替她扛大米或是通水管,但都被我圆滑的拒绝了。
有一天,我妈给我打电话,交谈内容照例是老三样:
吃的好吗--好极了。
北京热吗--热死人了。
找对象了吗--找不着啊。
你爹跟我什么时候能抱孙子啊?--嗨,看命吧。
临挂电话时,我问我妈,妈,你跳广场舞吗?
“我才多大啊?跳那玩意儿。”我妈扯着嗓子说,“再说了,没文化的才跳那个呢!我们智商高的都去打麻将了。”
我心里一酸,想到自己在舞场上的投入身影,深觉自己在“不孝子”的路上,走的更远了。

过了不久,我每天早上的秘密行动,被陈精典发现了。我一直很小心,每次都确定王爷和陈精典都在睡觉,我才会放心下楼。但有一天,陈精典下了夜班,已经回小黑屋里躺下了,却被小妹拽了起来,非要出去吃早点。
结果俩人下楼时,正看到我跟在大妈们身后,做着大鹏展翅的动作。
我当时没发现陈精典,陈精典也没上来笑话我,而是喜闻乐见的把这事儿告诉了王牛郎。第二天清晨,做到“深蹲华尔兹”这一节时,我和我身边的一位大妈互相握着手,面对面,不停旋转自己的臀部。一个转身间,我看到不远处,王牛郎,陈精典正笑眯眯的蹲在路边,冲我招手。王牛郎还拿出手机一直给我拍照。

那天晚上上夜班时,王牛郎凑了过来,一脸贱笑:“孙贼,呛行是吧?”
“师傅,你误会我了。”
“没事儿,别紧张。咱俩攻的市场不一样,我的客户比较高端,你呢?走的是浑水摸鱼路线。咱俩不冲突。”
“我真不是冲那个去的。”
“你别不好意思。我告诉你,咱北京城里,藏龙卧虎,破小区里照样住百万富婆。你今天相拥共舞的那位姐,别看穿的破衣烂衫的,没准儿名下就好多套房,每年光收租子十几万。人不可貌相,你得稳扎稳打,一步步的摸透她。师傅我祝福你,加油吧。”
“师傅您真是高看我了。”
“别客气。等傍上了,介绍她的好姐妹给我,就是报答。”

一进入夏天,值白班的日子就变得难熬了。虽然站在酒店大门下,头上有点儿阴凉,但依然很闷热。一动不动的站着都出汗,稍微跑动起来,后背就湿透了。每天帮客人开车门,手往玻璃上一搭,就是一个湿乎乎的爪子印。客人车里一抬头,都会觉得金光一闪--那是我们油光四射的脸。
针对这种情况,鲶鱼精又开始整妖蛾子了。
他向酒店管理层申报了一个礼宾部服务人员自我培训计划,这个计划的名字叫“闪光一刻”。
管理层通过了这个计划,管理层当然会通过一切主要目的是折腾我们,而又不需要他们多花钱的计划。
鲶鱼精操着他的广东普通话,开始向我们宣讲这个自我训练的内容。
“闪光一刻,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们,作为酒店门童,代表了客人对我们酒店的第一印象。好比两个人相亲,客人是女方,你们是男方,那客人一下车,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酒店,是你们。那你们说,这第一眼是不是好重要?这一眼决定了你们来不来电。人和人的相遇,其实好短暂,如何让客人第一眼就爱上里们,爱上我们的酒店,觉得哇,我们的酒店好decent。如何让客人和你们相视的那一刻,就觉得what a wonderful day!世界都美好起来了呢。这就是闪光一刻。这就是你们一直该做,而没有做到的。”


“闪光一刻”的培训内容分成三部分。
第一部分:面部表情调整。当客人抵达时,需迅速调整表情,确认面容清爽,同时在心里默念:闪光一刻,开始。
为客人打开车门的瞬间,眼神不能呆滞,要清澈真诚。笑容不能僵硬,要表现出发自内心的温暖。用手为客人挡住车顶,车顶和客人头顶保持一拳距离。客人踏出车门时,用身体语言表示:欢迎您,亲爱的客人。
第二部分:客人表情分析。客人车门未开,与客人隔窗相望的瞬间,通过客人的面部表情,判断客人此时处于什么样的心情之中。如客人表情沮丧,门童需提高音量,露出灿烂笑容,振奋客人心情;如客人表情生气或躁动,门童需姿态放低,动作轻柔,令客人心情得到缓解与疏松。
第三部分:英语培训。国外客人抵达时,只有标准的口语问好,才能真正令客人感到宾至如归,仿佛置身于自己家乡,并非万里之外的异国。礼宾部门童一直存在英语口语词汇量少,措辞简单粗暴,口音重等问题。酒店管理层将组织大家进行系统学习。
听完鲶鱼精的介绍,王牛郎耷拉着眼说,牛逼,这是正式劝咱们出来卖啊。

我们被鲶鱼精的“闪光一刻”折磨的欲仙欲死。每天三十分钟的英语培训可以混过去,客人一来我们就得犯贱也无所谓。但在这么热的夏天,鲶鱼精还要随时来抽查我们面部是否整洁,逼的我们只要一休息,就先冲到厕所里洗脸。后来,陈精典的小妹给他买了包吸油纸。我们堂堂七尺男儿,现在一有空就得抽出吸油纸巾,缩在角落里,拿着纸在脸上摁来摁去。

但我没想到,过了几天,我的闪光一刻,出现了。
我的女神降临在了花园里。我,和她正面相遇了。


5
过了没几天,大事件发生了。
我的女神出现在了花园里,我,和她正面相遇了。
那天是2012年8月12日,王爷挂在床头的黄历上显示:宜:搬家,交易,祭祀,结婚,祈福。
这是一个被开过光的好日子。
那天早上,我精神还很困顿,但身体已经熟练的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跳跃旋转中,小树林里,出现了一个我熟悉的身影。
就是因为太熟悉了,当她出现时,我以为我开始站着做梦了。
但女神却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我眼前,站在舞群外,拖着箱子,穿着制服,表情冷冷的看着我们。
柳大妈停下脚步,其他大妈也看向女神,孙大妈把音乐暂停了。
“妈,我没带钥匙。”
女神开口说话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女神的声音。
那声音真好听,清脆里带着冷,她一开口,四周树上都挂了冰碴,我都想伸舌头上去舔了。
“哎呀,你怎么比我都糊涂。等我给你拿。有恩,你跟阿姨们打招呼啊。”
有恩,真是好名字啊。老天爷创造出你,可不就是对我们有恩么。
有恩一动不动的站着,一边点头向其他大妈问好,一边等着柳大妈从大布包里掏钥匙,女神扫视着我们,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寒光璀璨,连平时张牙舞爪的大妈们,也被这气场震慑了,纷纷假笑着小声寒暄。
最后,女神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隔着层层叠叠的大妈,我和女神四目相对了。

那天的我,穿着一件超市买牛奶送的白背心,胸前印着一行大字:好奶好心情。
下面穿着皱皱巴巴的棉短裤。脚下蹬着一双为了方便跳舞而买的老头乐黑布鞋。刚睡醒的头发还没好好梳过,脸也打算跳完舞再回去洗。
面对突然出现的女神,这样的一个我,简直污染了女神的视线。
但女神并没有嫌弃我,也没有无视我,她依然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柳大妈把钥匙递给女神,顺着女神的目光看向我,“喏,你看我们这里,还有小伙子跟着跳呢,说明我们很受欢迎。”
孙大妈也搭茬说了一句,“小伙子人挺不错的,每天跳操比我们都积极。你们年轻人也得注意身体,平时没事儿也和你妈跟我们来跳跳啊。”
好样儿的!孙大妈。我果然没有跟错人。
柳大妈脸上不置可否的表情,“她那么忙,哪有这个工夫。拿好钥匙回家吧,中午想吃什么?我一会去菜场买。”
女神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我,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眼神闪闪发亮。
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
女神突然冲我招招手,我眼前一道金光劈过,整个世界都炸了,废墟中只剩下她和我。
我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扑了过去。
我站到女神面前,我俩之间只隔着一条胳膊的距离,只要我敢,我现在抬手就能把她搂进我怀里。
但我不敢。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女菩萨,我腿软脚酸,只想跪地一拜。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了“闪光一刻”。
漫长的修炼,原来为的就是现在。

调整面部表情——眼神真诚,笑容温暖。
观察女神表情——女神表情非常平静。
我上前一步,开口问好,注意语气语速,不卑不亢,让她感到宾至如归:我就是你未来的家啊,媳妇儿。
“你,你好。”
女神从上到下看看我,然后开口说话了。
“你......”女神沉吟了片刻。
我期待的看着她,我的梦中情人,我的制服女神,我真想让她当我孩子的妈。

“你是卖保险的吧?”
“啊?”
“还是卖保健品的啊?”
“什么?”
我愣住了。
“我,我不是.....”

我想解释,女神打断了我,直接看向了柳大妈。
“妈,你想跳舞我不拦你,能不能自己长点儿心眼啊?好多卖保险卖理财的业务员,就爱接近你们这个年纪的人。见缝就钻,找机会就粘上了。先是阿姨阿姨的叫着,帮你们忙前忙后,然后就开始认干妈。最后就开始卖产品。这种手段新闻早就报道过,你们怎么还不防着点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