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免费文库小说上一章:失恋33天/求生指南
- 免费文库小说下一章:我的盖世英熊
“王灿。”我看看整个身体都藏进了箱子里,只露出一颗头在外面的王灿,“我是怎么混得这么惨的啊?”
王灿勉强扭过头看看我:“嗨,再撑几个小时就到了,要不然你睡会儿。”
我焦躁地摇摇头,精神高度紧张的我,除非现场拔出几根脑神经,才能在这么危险的山路上睡着。
“我说的不是现在有多惨,你看,四处漏风,路况危险,装备不够,还得安慰自己我不怕,我不冷,我不难受,其实和我在北京过的生活,也差不多。”
王灿看了我一会儿,身上挂着箱子,平行着往我这边挪了挪:“我爸有一个朋友,我得叫他叔了,是一个导演,我特喜欢我这叔,因为我觉得他活得就特明白,他有一句人生格言,经常跟我说,我觉得说得特别对,特别有内涵,我把这句名言送给你吧。”
我看着王灿,等着他的下半句。
“这句格言就是:别瞎折腾,没什么用。”
“什么?”
“别瞎折腾,没什么用,每次我特丧特心烦的时候,一想起他这话,心里就敞亮了。”
我匪夷所思地瞪着王灿:“这八个字也配叫人生格言啊?这也能点化了你?那你看见‘少生孩子多种树’那种大横幅,是不是还热泪盈眶呢啊?这什么导演啊,拍过什么片儿啊?”
“你别侮辱我叔啊,我这叔叔特别有才华,你没看过那个火腿肠广告么?就是他拍的!一群火腿肠打架的那个,影史经典啊!”
如果焦灼感能用来取暖,我现在应该已经被烤得全身上下暖乎乎的了,我转过头,决定终止和王灿的这种无意义的人生谈话,开始紧张地盯着前面的路宽。
突然,两只蛇形手出现在我面前——我的那副手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王灿戴上了。
王灿的左手开始一张一合:“天爽妹子,别焦躁了,怨念太大,容易招上脏东西哟。”
王灿的右手跟着说:“对呀,大姐,别瞎折腾,没用,僧活,不就一个七日接着又一个七日嘛。”
我一把把这两只蛇形爪子拨拉开:“手套还给我!”
“借我戴会儿,哎,程天爽,我让我这两个小弟,给你唱首歌儿吧?”
“别,你再把狼从山里招来。”
王灿根本不搭理我,把两只手摆好,左手的蛇张嘴说:“好!下面我们霸王蛇姬组合,给活不明白的程天爽小姐,献上一曲经典老歌:《爱拼才会赢》!”
我刚要出声制止,王灿的两只手已经开始左右两个声道地唱起来了。
左手:“一时失志不免怨叹。”
右手:“呦!呦!”
左手:“一时落魄不免胆寒。”
右手:“哦哦哦胆寒……”
我一把攥住那两只套在王灿手上的毛线蛇,然后瞪着幕后歌手王灿。
“闭嘴行不行?你冻得精神分裂了吧?”
王灿把手从我手里挣脱出来:“不好听?不应该啊,你听我这闽南语发音,多准啊!我当年去新加坡玩儿,就凭这一首歌,愣是把那儿一老华侨给唱得鼻涕眼泪齐下……”
“你去一边儿逗自己玩儿去,别出声就行。”
王灿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两只手又演了起来。
左手:“怎么办?失败了!”
右手:“咱换首抒情点儿的?”
左手:“走着!”
我还没来得及捂住耳朵,王灿又代表两只毛线蛇唱起来了,这次的难度更高,还要反串女声。
左手:“嗨嗨嗨——”
右手:“嗨嗨嗨——”
左手:“西湖美景——”
右手:“三月天哪——”
左手:“春雨如酒——”
右手:“柳如烟哪——”
唱到这儿,王灿还给两只手安排起了动作,变化起了队形,毛线蛇开始在我眼前上下翻滚,歌声还继续着。
左手:“有缘千里来相会——”
右手:“无缘对面手难牵——”
左手:“十年修得同船渡——”
右手:“那个百年修得,滚床单哟——”
我看着眼前两只毛线织成的蛇一唱一和,王灿唱得格外卖力,但歌声确实惨绝人寰,山里的动物们听到了,估计都要集体迁徙到安全地带,我的目光无处可躲,只好越过面前的怪异舞蹈场面,躲开这歌声,抬头仰天长叹,刚下过雨,正刮着风的夜晚,天空显得特别高,星星也都全体出动了,亮得密密麻麻,很耀眼。
王灿的歌声持续了很久,那歌声荒腔走板,一路裹着我们这辆孤零零的小车,和车上冻得哆哆嗦嗦的两个人,闯过了一个又一个危险的急转弯,一直到快要下山时,我的睡意终于汹涌而至,王灿也终于声嘶力竭地睡着了。
马上就要睡着时,我向身后的山脊看了看,总觉得王灿的歌声,还在山深处的小路上,让人心裂地回响着,那声音虽然讨人嫌,却也真的能让人轻松那么一点。
十九 不想投降
第二天清晨,我们终于赶到了博卡拉城外,马上就能洗个热水澡,躺床上睡一觉了,我激动得心潮澎湃,但离城越来越近时,我开始觉得不祥了起来,路上的大巴车越来越多,移动速度很缓慢,这场景似曾相识的感觉。
果然,马上就要进城的时候,路完全堵了,导游下车去看了看,回来通知我们:博卡拉也有暴乱,和昨天公路上的暴乱不一样,这里的暴乱就在城里,离我们很近。
我们仔细听了听,真的能听到不远处的口号声,和稀稀拉拉的爆炸声,我刚放松没多久的肌肉,又全部收紧,进入了战备状态,虽然一路闯过来,但只是听说暴乱,心里没把它看得太认真,没想到现在,自己能离现场这么近。
王灿这时又来精神了,抱着自己的箱子指手画脚:“你看!为什么奇特旺那么穷,就是因为那边儿的哥们儿实在是太懒了,连打群架搞暴乱都惦记着中间休息吃顿饭,你看人家这边儿,这么早就起床招呼上了!这才对嘛……”
我屏蔽掉王灿的声音,拿出手机给拉辛打电话,开着车在停车场一样的城外转了几圈后,我们终于看见了在小山坡上席地而坐的拉辛、那姐她们,和李热血。
看到几天没见的大家,我一愣,我一直以为这几天过得最苦的,我应该算是首当其冲,但看到席地而坐的这几个人,居然人人脸上都是一副被虐过的残样。
李热血看见我,一路小跑着向我冲了过来,站到我面前后,我仔细一看,吓了一跳,小李同学不光是瘦了一点,黑了一些,脸上腿上居然还到处贴着创口贴,简直像刚从传销组织放出来的一样。
“你这是怎么了啊?在哪儿受的伤啊?”
李热血一脸的崩溃,吭吭哧哧半天,才憋出来一句:“程姐,我明白我男朋友为什么跟我分手了。”
我一愣:“啊?那跟你受伤有什么关系啊?你靠自残想明白的啊?”
李热血摇摇头:“程姐,我男朋友不是浑蛋,是我,问题出在我。”
“那也不至于自残吧?你先告诉我伤是怎么回事儿啊。”
等我和李热血在山坡上坐下来的时候,李热血结结巴巴地告诉了我这两天她的经历。
到了博卡拉以后,那姐她们就住进了博卡拉最有名的鱼尾山庄,李热血不想住在那儿,因为里面住的都是来度假的老头老太太,酒店里有一种夕阳红的气氛。
李热血跟拉辛说,她想住在一个离雪山近一点儿的,充满朝气的酒店,拉辛拼命劝她,第一次出国,还是跟大部队留在一起比较保险,但是没劝住,在鱼尾山庄住了一天后,李热血被街上的一个小旅行社忽悠了,说可以带她去住附近山上的萨郎科观景酒店,又便宜又幽静,打开窗就是雪山。
等被带到这个“观景酒店”后,李热血才开始觉得不对劲,一千多米高的山顶上,只有这一家旅馆,确实很幽静,能开车的路只通到半山腰,后面一大截路都要靠步行。
白天的时候游客还很多,都是来山上看雪山的,但到了晚上,游客们就都下山了,只剩下李热血一个人,留在这旅馆里,旅馆的房间还没有厕所大,开门就是床,天花板上还到处爬着壁虎。
在这里住的第一个晚上,李热血坐在山边,伸出手,就能盖住山脚下的一大片灯光,那片灯光是热闹的博卡拉城区,城里肯定是歌舞升平有酒有肉,但一个人晾在山顶上的李热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灯光亮了又灭,身边只有墙上的壁虎一家三口做伴。
“那住一晚上,第二天下山不就得了么?”
“其实第一天,我也没想走,我觉得自己好像需要那么一个环境,好好想想我和我男朋友的事儿,那地儿真挺适合想事儿的,特别与世隔绝。”
“哦,你就在山上想了一晚上,就想明白了?”
李热血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没有,其实第一天晚上我什么都没想明白,因为我发现那旅馆居然能上网,我就一直用手机刷微博来着,到了第二天,旅店里住进来一个日本人,一个大哥,年纪看着有三十多了,背着个吉他,长得特沧桑,一看就特有故事,我和这大哥聊得挺好的,到了晚上,我俩坐在山边儿上,一边喝啤酒,一边聊,我问这大哥,你来尼泊尔多久了?大哥说来了半年了,我特别惊讶,问他,这地儿有这么好吗?结果大哥说,他是为了躲日本的烦心事儿,所以来了尼泊尔,来了以后,发现这儿物价也低,也清净,就不想走了。”
后来李热血和大哥的啤酒越喝越多,大哥也跟李热血掏了心窝子,说了自己是为什么事儿躲到尼泊尔来的,他在日本的时候,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也有固定的女朋友,交往了有几年了,两个人也有结婚的打算,但是有一天,这大哥在公司挨了老板一顿骂,心里挺堵得慌,晚上回家以后,和女朋友吃完饭,一起开始看电视,电视上演的是日本的那种搞笑节目,女朋友一边看一边靠着大哥嘎嘎嘎地乐,越乐大哥越心烦,大哥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就是有点儿快绷不住了的感觉,第二天去上班的路上,他好像还觉得那种刺耳的笑声在自己身边响着,一个礼拜后,他逃到了尼泊尔,来之前还告诉女朋友,这趟旅行就是给自己放个假,很快就回去,但来了以后,他发现自己很难回去了,他不想回到每天早上七点挤电车上班,下了班陪老板喝酒,回了家陪女朋友看搞笑节目的日子里了,还是尼泊尔适合他,他可以让自己的精神世界安全一点。
“虽然觉得他挺可怜的,但我觉得这么做肯定不对,说跑就跑了,多不爷们儿啊,你要是不喜欢女朋友了,起码得跟人家说明白,你一走走半年,算怎么回事儿,而且,上班挨骂,下班应酬,男的不都得这样嘛,别人不说,我爸,都这岁数了,不也是天天苦哈哈地上班赚钱养家,晚上回了家陪我妈看那种狗血家庭剧,有时候想看个足球,都得看我妈的脸色才敢换台呢,这么多年了,也没看我爸突然就跑了,找一地儿出家了呀,还说什么‘保护精神世界’,其实就是变相逃避嘛,反正听他发完牢骚,我就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还告诉他,人生缺了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缺勇气,该承担的承担,该面对的面对,一受不了就躲起来,这事儿太不热血了,我还是惨遭男友抛弃呢,可也没想着就留在这儿不回去了呀。”
李热血一股脑地把自己想说的说完了,大哥脸上还出现了很受用的表情,是不是完全听懂了不知道,但点头点得很用力,有种被说出心声的感觉,还拍着李热血的肩膀说了什么“我们都是可怜的人,但我们的相遇很幸运”。
俩人的酒越喝越好,大哥拿出吉他,唱了几首日本民谣,“在那么高的山上,听歌的感觉都不一样,觉得自己跟死了似的,听的都是天堂传来的声音,特别美,特别梦幻”。
大哥唱完歌以后,又郑重地谢了李热血一遍,谢谢她说了很多真实的话,喝得有点儿迷迷糊糊的李热血伸手拍拍大哥的肩膀,开口说:“别客气,你能想明白,我确实有功劳,对吧?”大哥拼命点头,李热血醉醺醺地冲着人家嘿一乐:“那,现在轮到你做点儿什么,让我舒服一下,开心一下了吧?”
李热血自己形容:“当时那大哥脸上就露出了很复杂的表情,愣了一会儿,脸红着点了点头。”
大哥点头表示愿意配合后,李热血“噔噔噔”地跑回房间,过了一会儿又“噔噔噔”地跑了回来,在大哥身边重新坐下,手上多了一个iPad。
大哥傻坐在那儿,看着李热血打开网页,四周响起了《海贼王》的片头动画音乐,李热血笑眯眯地对大哥说:“你们日本的《海贼王》我每周都追,这次出国正好赶上更新,我看不了国内的视频网站,只能看Youtube上的,可是没字幕我看不懂,急死我了,现在遇见你,真是老天爷帮我,来,帮我一句一句翻译吧!说个大概就行。”
日本大哥当场愣在原地:“这就是你说的让我帮你开心一下?”
李热血点点头:“啊,快点儿呀。”
我都能想到日本大哥当时的表情,一定是全身血液加速流动了三十秒,然后又瞬间凝固了,全身顿时挤满了血块儿,尤其是下半身。
“这大哥愣了一会儿,勉强帮我翻译了两句,后来就说太难了,他英语没那么好,脸色挺臭的就回房间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就觉得日本人真奇怪,说翻脸就翻脸,咱们中国政府是得防着点儿他们。”
李热血后来也回了房间,但过了不久,李热血快睡着的时候,那大哥大概是酒劲儿上来了,开始站在门外敲李热血的房门,嘴里嘟嘟囔囔地大声说着日语,时不时地说一两句英文,英文的意思是:“开门!让我们来做点儿真正能开心的事儿吧。”
听着门外咄咄逼人的敲门声,想到自己又是在这么一座山上,李热血开始害怕起来,这时再仔细想想刚刚大哥脸上的笑容,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酒店的老板住在顶楼,嚷嚷声估计也听不见,一阵心惊肉跳后,李热血给男朋友打了个电话,这是出来这么久,第一次联系他。
“男朋友居然在电话里骂了我一顿,我能听出他挺着急的,但他话说得太重了,他说我现在给他打电话有什么用,人就堵在门口,离得这么远,他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办,又不是他出门打个车就能解决的问题,后来我就哭了,我说,虽然分手了,你也不至于这么冷漠吧,你好歹安慰安慰我,我男朋友在电话那头半天没出声儿,后来,他说了很长一段话,这段话让我明白他为什么想跟我分手了。”
“他怎么说的?”
“他说,你自己一个人决定住到山上的时候,没想过后果么?你跟一个陌生男人掏心掏肺的时候,凭什么就把人家想得那么单纯呢,他说他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一遇到事儿,都是我脑子一热就往前冲,他在后面帮我跟别人解释,我为什么那么做,有好几次,我也觉得自己好像表错情了,被别人伤害了,但我都逼他安慰我,逼他跟我说,我没做错,他那天在电话里说,他安慰不动我了,从我那次没打招呼就献血之后,他心疼大过生气,但感觉最深的是,他实在承受不了了,他必须得撤,他知道我献完血以后,会特自豪特骄傲,但这件事对他来说,就是因为他迟到了,所以女朋友就跑去把血给抽了,这让他觉得自己特别浑蛋,而且,大多数时候,我都让他觉得自己特别浑蛋,我永远是逞英雄的那个人,他永远活得很窝囊很小人,他不想从自己女朋友身上,来找这种差距了。”
李热血说话的工夫里,山坡下,暴乱现场越来越混乱了,年轻人集结得越来越多,除了零星的几个人背着枪外,大多数人手上没有拿武器,只是举着大幅大幅的标语,不停地喊着口号,那些年轻人的脸上,写着满满的躁动、张狂和无所畏惧。
“最后,他在电话里对我说,我不想长大没关系,但总有一天,我必须得活到一个真实世界里,那个世界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好,他没有能力一直保护这样的我,我也没有能力永远拒绝长大,我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怎么为人处世,怎么趋利避害,这些能力,是我们必须掌握的,如果我一直拒绝面对它,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和别人格格不入、每天装傻、自己骗自己的人。”
听到这儿,李热血默默地挂断了电话,这时门外也没声音了,李热血打开门缝看了看,日本人终于回了房间,李热血立刻收拾行李,轻手轻脚地走过走廊,然后一路狂跑着下山。
离酒店有一段距离以后,李热血才放慢了脚步,穿着拖鞋,拎着行李,一个人慢慢地往山下蹭,走了一段,后面突然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吓得李热血摸着黑就往山下冲,脚下一滑,狠狠地摔了一跤,稀里糊涂地连人带行李就杵进了路边的石头堆里。
脚步声渐近,李热血心里想着这下完了,彻底栽在日本人手里了,不知道回头祖国会不会替她报了这笔血债,但抬头一看,来的是店老板。
老板站在顶楼阳台上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了拎着行李林冲夜奔的李热血,于是赶紧追了出来,想看她到底要干吗。
后来,老板陪着摔得一身是伤的李热血走到了半山腰,打了几个电话,叫来了一辆出租车,这才把李热血从一个半夜三更的噩梦里带了出来。
“回到那姐她们住的酒店以后,我在厕所里一边洗伤口,一边哭了一场,我明白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面对我男朋友说的那个真实的世界了,其实不是我瞧不起他的世界,也不是我觉得我能改变什么,而是我懦弱,我怕疼,我怕我一走进来,就会摔得满身是伤,我太害怕了,害怕得不敢面对,害怕得不愿意长大,害怕拒绝别人,换来的场面不好看,也害怕别人说我不好,害怕自己变得复杂,变得不干净了,我希望每天都能过得像在幼儿园里一样,可是那天晚上,我终于明白,我得走出这一步了。”
李热血说完以后,沉默了很久,男朋友后来有没有再给她打电话,她没有说。
山坡下的暴乱现场,气氛越来越紧张,警察大批大批地坐着吉普车赶过来,救护车也开始停在不远处,口号声越来越响,已经开始有人举着火把冲撞起来,有什么东西烧着了,烟雾渐浓。
我身边的山坡上是一片沉默,李热血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眼神很空洞。
不远处,王灿正在百无聊赖地拔草,脚下的一片草地,都快要被他拔秃了,身后,那姐一群人絮絮叨叨地大声抱怨着什么,好像是那姐在博卡拉买了一串佛珠,觉得价钱上自己被坑了,正发狠说着进了城就要去那店里讨公道,拉辛站在山坡上,背影紧绷地凝视着暴乱现场。
脚下的场面逐渐混乱起来,警察挡在暴乱人群中间,身后的警车也都列队不断逼近,像是随时会开火的状态,有一群年轻人开始写横幅,横幅上写着英文,高高举着,在游客群里穿行,像是要号召国际友人的支援,很多个横幅上都写着同样的一句话:Fighting for the dream(为梦想而战)。
我冲拉辛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拉辛过来后,我问他:“这起暴乱到底是因为什么啊?怎么阵势搞得这么大?”
拉辛在我身边蹲下来:“在尼泊尔,我们以前是有国王的,但在2001年的时候,国王全家,都在旧皇宫里被杀掉了,杀死他们的,是国王的儿子,到底原因是什么,我们现在都不知道,有人说,是因为国王的儿子爱上了敌人的女儿,国王不同意他们结婚,所以,他在6月6号那天,把自己的爸爸妈妈,妹妹,全都杀死了,那之后,这个国王的弟弟接管了我们的国家,但是大家不喜欢他,后来,我们就没有国王了,之后,尼泊尔有了很多个政党,大家都想当最厉害的人,所以就会一直打一直打,这一次,是因为其中一个党的领袖,被警察抓起来以后,就在监狱里死了,他的支持者觉得,里面有问题,一听到消息,就都出来了,和他们打架的另外一批人,是那个领袖的反对者。”
“那这个领袖是因为什么被抓进去的啊?”
“他在去年的时候,就一直游行、示威,想要给奇特旺山区的年轻人,争取更多的工作机会,在尼泊尔,人人都梦想当警察,或者老师,因为挣钱很多的,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机会很小很小。”
我从山坡上站起来,看着脚下的一团混乱,而在我身后,山坡的不远处,能远眺到小城里的景象,那景象却是一派安详,因为道路封锁,小城里没有一辆车经过,小孩们三三两两地在街上踢着球,狗趴在路中央晒着太阳,临街的店铺全都关着门,老人们坐在路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暴乱的方向。
一个转身的距离,隔开的就是两个世界,我面前的世界毫无秩序感,年轻人揣着肾上腺素,不管不顾地上前去拼,去抢,去声嘶力竭地喊,去不顾一切地毁坏,这过程里不分对错,只是必须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