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换人伺候了呢?兰桨是不可能惹季雪川生气的…
“你还想做什么?”季雪川逼视她,眼光森寒。
“我能做什么呢?我也怕啊。”赵霜意也站起身了,唇边浮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毕竟,死了一回再重生的人,谁能不怕呢?”
这句话里,她没有用主语。季雪川若不是重生的,听着这句话,会本能地以为“死了一回”的人是赵双宜,但…
但季雪川变了脸色,她面孔发白,声音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来的:“你说什么?!谁…你,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并不是每一个人,死一回都还有幸重来的。”赵霜意回头,看着她,双目在微笑中已然弯了起来:“知道这种事的人,总是会有些对生死之事的敬畏。人活一辈子,值得珍惜的事儿很多,注定要有的缺憾也不少。只是,若是连趋利避害都不懂,岂不是白活了?”
季雪川的脸色已然煞白,她的嘴唇颤抖着:“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我一句都不懂!谁会死后重生,那不是和鬼一般么?”
赵霜意伸出她的手在季雪川面前,如她的妹妹赵之蓁一般盈盈笑了:“你摸摸,咱们两个,谁是鬼?”
季雪川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赵霜意,仿佛看着什么极度骇人的东西:“你这瞎话,说出去是招邪的!”
“若不是被逼得没办法,我也不会说出去。”赵霜意粲然一笑:“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从某一天开始性情大变,从前宽和仁慈的姑娘突然就凶恶狠毒起来,不是很不对么?表面上不动声色,却总能做出最合适的选择,从事后来看,更像你从来都知道要发生什么,这就更奇怪了。季二姑娘,我不说,也许没人发现,可若是挑明了,却是谁都能听出来蹊跷!你还要来我家里头惹我不高兴,二姑娘,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长了心!”
“…我不知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季雪川扭过了头,深吸一口气:“我素来都是这样…”
“你从来是怎样的,难道我还不清楚?”赵霜意装得和季雪川很熟的样子,冷笑道:“我不是女冠,你是中了邪还是死了一次,我也说不准。我又是个不与人是非的慵懒性子——可若你今后再敢叫我为难…季二姑娘,别怪我做出点儿什么来,那时候后悔,怕就晚了。”
“你要挟我?”季雪川瞪圆了眼睛,道:“你能做出什么来?”
“比如放点儿谣言,再比如收买个神巫…”赵霜意笑笑,道:“不过,当着你的面说出来的法子,我自然不会再用,只是类似的做法,你怕不怕?”
“我又不是你所说的中邪又或重生,我怕什么!”季雪川仿佛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说话的口气又硬了起来。
“你是不是,那重要么?重要的是,人家信不信。”赵霜意抬起手,指了指放在一边儿矮几上的药瓶,笑道:“你看那个!”
季雪川咬碎了银牙没骂出来,挣出了一句:“既然四姑娘这般待客,我也不便多留,告辞。”
赵霜意只笑笑:“好走,不送。”
季雪川从她房中走出去的动作,仍还是平稳的,只是稍稍快了些。她身后跟着的那个面生的丫鬟,小步快走着,却是始终没跟上她。
赵霜意看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说不出来地不对,正当此时,外头廊下却传来了一声甜甜的叫唤:“四姐姐,那讨人嫌的,叫你骂走了?”
来的人不是赵之蓁又是谁?她身边两个丫鬟扶着她,正从走廊下头前来。
“她不会再来了。”赵霜意道:“你不好好在房中等着我,怎自己过来了?若是跌倒怎么办?”
“我的眼睛已然好了多半啦!”赵之蓁道:“虽然仍是看不清,可我自己走路也不会撞着柱子!”
说着,她叫两个丫鬟退开,自己向赵霜意走过来。前进轨迹果然是一条直线,丝毫不见偏离:“姐姐,你看,我觉得我便是不靠你扶着,去母亲那里拜见也是妥当的,不会绊倒了!”
赵霜意含笑,她自然也是喜欢赵之蓁早点儿好起来的,但就在赵之蓁走了几步,两个原本伺候的丫鬟又上前的同时,她突然想起了刚刚季雪川那个丫鬟的不对劲之处。
——又是抠搔皮肤,又不扶着她们家的姑娘,这么丢人的丫鬟带出门来,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她猛地回头,向丽藻道:“把刚刚季家姑娘和那个丫鬟碰过的所有东西都弄出去,烧掉埋了!你们都用布把手包着,别触到!”
丽藻一怔,道:“姑娘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个?”
“她那个丫鬟方才一直抠抠挠挠的,看着叫我难受。”赵霜意道:“若是个生了疮疹的,她故意带过来叫咱们染上可怎么好?都给我处置了,一定不要留下任何后患才是。”
丽藻失笑:“姑娘,咱们擦擦也便是了。您屋子里这些个家什可都是好东西,砸了烧了,多可惜啊。”
“我都没可惜,你可惜个什么?”赵霜意蹙眉催着:“快点快点弄出去!若是叫我知道有人偷偷捡走隐匿,最后发了病,我可不顾你们先前说的什么仁慈心善,统统撵出去!对了,叫人看着,季家那个丫鬟,是跟着她主子一起坐马车呢,还是在马车后头跟着!”
如果说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引人怀疑的巧合,那么丫鬟上不上马车就足以证明季雪川是不是对和她的近距离接触也心怀顾虑了…
第25章 踏青路
过了一阵子,丽藻回报,那不知名的丫鬟,确是上了季雪川的马车,并没有被特意隔出去的意思。
赵霜意扭头看了看自己空了一大块儿的闺房,心中那个后悔…她砸了烧掉的东西的确不算是最好的,但也是相当贵重的,随便哪一样拿到现代,单说材质工艺,都够支付她一整年的薪水了…
但是,晚了,丽藻叫人跟出去并确定那丫鬟的确是跟着季雪川的之前,后头做杂活儿的婆子便禀明了宝荇,姑娘的话已然履行完毕,该砸该烧该埋的半点儿不打折扣,全都做完了。
赵霜意郁闷,然而单郁闷又有什么用?下回遇上季雪川,她还会这么谨慎小心的。无他,季雪川那些个点子虽然并不太难识破,可万一哪天脑袋进水没发现,哪怕中了一个,都够她恶心很久的。
只盼季雪川受了她那一大堆言语威胁,从此知道轻重,绕着她走!过去的事儿她愿意既往不咎,可她还真怕季雪川迎难而上,非得先把她解决了不可…
赵霜意是真怕遇到夹缠不清的,但上苍还算是待她不薄——季夫人重病的消息总算传到了季将军耳朵里,而这位神级渣男,非但没有自己回来看看结发妻子的意思,还打着侍疾的旗号,将爱妾田氏给送了回来。
季雪川便是再恼恨那一日赵霜意和她说话的冲撞无礼,也不能将精力都用在对付外人上。那田氏可是跟着她爹许多年的,真说起来,只怕季将军与田氏的夫妻之情都浓过与正房孙氏的那一点儿情谊了。能以没有什么保障的妾室身份将丈夫笼络得这么好,田氏怎么可能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有这么一个活炸弹在家里头,季雪川哪儿还有心思对付赵霜意,她整个人都扑在了自己家的事儿上。而田氏回家,第一桩事儿便是问她家中的各项事务如今是谁在打理,第二桩事儿是召集下人打扫了她亲儿女的房院——这桩桩都是在孙氏和季雪川心头上扎刺啊。
田氏的举动,自然瞒不过季家的下人,也便瞒不过满京城的悠悠众口。赵霜意听说了,只觉得这行为极其眼熟…这不就是每本重生文里都必须配备的脑残级反派“欠蹬的后妈”么?
也难怪季雪川能重生,重生的女主,必须是要虐点儿什么人才正常的呀。季雪川如今虐不了别人,上天就把她爹的妾室给送回来了…
至于这位田氏的举动,赵霜意只能打出零分来。
妾就是妾,再怎么得宠,和人家三媒六聘抬进门的正妻都不同。京中的人家,便是有丧了妻不续娶的,但凡家中有个嫡女,也轮不上妾去掌家的。那季将军如何宠她,多半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扶上位…
更何况,季家的正室孙氏还没死呢!
看看田氏,再看看田氏的亲闺女季雪竹,赵霜意简直要为这个家族点蜡了。他们有着一个眼瘸不能识人的爹,宠了十多年的爱妾就是这副吃相难看的样子,他们有着一个软弱可欺的娘,连自己的贴身人都管不好也保不住,被亲女儿气得吐血;他们有着一个重生了一趟也没长多大本事的嫡出姑娘,每次耍起来心机都被人破了去,还惹得皇后娘娘不开心;他们更有一窝智力堪忧的妾和庶子女…
季雪川急着催皇后,不会是想早点儿嫁出这个奇葩的将军府,避免受什么事件连累吧?赵霜意很不厚道地想,但到底没和别人说。
她自家也是有嫡庶的,哪怕再和睦,这身份角度也有些微妙。赵之蓁虽然与她亲近,到底不是一个娘胎里头落生的,那隔了一层肚皮,有时候便要隔开千山万水。
倒是赵之蓁自己仿佛不怎么忌讳。娘儿几个闲聊时提到季家,她是最有一副鄙夷的神色的。她虽然是妾生的,可自己是正经姑娘,今后嫁人,不管郎君是嫡子庶子,她总是上得了台面的正妻,再不会和她生母一样是以色娱人的妾室——以这种角度看问题,她自然觉得季家的那位夫人没用透了,竟然让妾骑在头上欺负!
而季雪川和那位田姨娘,就在季家斗得风生水起。家主季将军远在西南,正是一个甩手掌柜了,家中的事儿不会告诉他,而就算告诉了他他也没奈何的!季家宅子里,一拨儿下人看着姑娘雷厉风行,今后的婚事又好,便坚定了跟着姑娘的心思;另一拨人想着姑娘嫁出去便是天家的人,夫人身子不好,今后说不得还是要在田氏的亲儿子手下做事儿,做事儿便尽着田姨娘来。
这一个冬天,季家过得是一点儿不顺畅,到得春天来临,众家女眷要出门踏青的时候,季家也还没从纷争中理出头绪,季雪川自是无心组织,季孙氏重病在床也无法起身,那位田姨娘看着嫡出的没人去,索性自己也不出头了——这一来,人人都觉得季家女眷这一年是不打算出门了。
季家不出门,半点儿无损赵霜意的开心。赵家在城外有庄子,那地方非但有些田产山林,更有一处老太爷亲自画了图建造的园子。她虽然不曾亲见,可赵之蓁时常神往,也同她说了不少。那一处园林,论及精妙之处与京城宅子里头的不相上下,可说起大小,却足足是京中的尚书府的五倍了。
那园子里头,折步见景飞瀑流泉原本便是悦人的,如今又当得桃李似海,虽然去岁冬日严寒大抵要冻死几茎竹子,可此时春晖一到,风物一定仍可爱得很。
赵徐氏也喜欢在园子里住,索性便将家事交托给了钱婆子暂时管看,道自己和姑娘们要在园子里住个七八日再回来。赵霜意算了算时间,着丽藻宝荇两个打了箱笼,出发的前一夜,竟因此激动得有些难眠。
她在现代自然也逛过那些园子,常用的布设景物也见过不少,只是,这一回去园子里,和从前可是天大不同。那时候,她是游客,这里不敢上,那里不敢碰的。如今她是主家的姑娘,想看什么都由得她,这份做主人的心态,可真叫她有点儿暴发户的感觉。
前一晚睡不好,第二日白天在马车上她便净是打瞌睡。赵家的马车算是挺好的,内里的靠手引枕垫背坐褥一样不缺,尽皆厚实软和。可二轮车的避震效果哪儿能好得起来?赵霜意困极了还是半明半醒,怎一个头晕脑胀了得。
便在这种时候,她家的马车突然停下来了。
赵霜意坐的是第二辆车,连随侍的丫鬟都不知晓前头发生了什么。只是没一会儿,前头赵徐氏的车上便跳下来了一个桃枝,快步过来道:“四姑娘,前头是歧江公主的车驾!”
歧江公主?赵霜意登时惊清醒了。如今正是大家出门玩耍的日子,歧江公主出来也不奇怪,只是,想到歧江公主她便想起命中了赵之蓁的那一刀——那种不愉快的记忆,实在叫她不能对遇到歧江公主这事儿报以满心欢喜。
而桃枝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又跑向后头和赵之蓁报告去了。黄土路面上,她踩起一团一团尘灰,将绣花的裤脚也染得漫漶了。
看着前头赵徐氏已经下了车,丽藻也忙下车将赵霜意搀下来。娘儿几个上前,正遇着一辆极宽大华贵的马车停下,一名宫女从里头出来,笑道:“赵夫人,二位赵姑娘,殿下请里头说话呢。”
赵徐氏拜谢了,三人便依次踏着车边放下的杌子上了公主的马车。这车驾宽大至极,想来里头坐七八个人都是无妨的,但当宫女掀开车帘,赵霜意看到里头除了歧江公主外还有个季雪竹的时候,仍旧是惊得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季雪竹会在歧江公主的车驾里?她难道不应该老老实实在将军府里头呆着么?!
这样的蠢问题,赵霜意当然不会问。而歧江公主也丝毫没有在意她们的诧异,只在三人见礼之后指了季雪竹道:“这位是季将军家的三姑娘,我叫出来陪我玩耍的。”
这一回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只是,从赵徐氏到赵之蓁,都极有默契地回避掉了季夫人还在家里头病着的事儿,连问候都只托了一句好。
谁都不是傻子,歧江公主的身份,想叫谁家贵女来陪着不行,非得寻一个三品武官的庶女来?既然这里见了季雪竹,可见歧江公主寻她是有缘由的。
而季雪竹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也是十足得意。
这一份得意甚至叫同为庶女的赵之蓁都看不过去了,从公主那里辞别后她非要与赵霜意同车,上车便是一声哼:“当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呢,声音里都翘出一根尾巴来啦!”
赵霜意叫她这话逗得一口刚喝进去的茶呛进了喉咙,咳了半晌才道:“声音里怎么翘出尾巴来,你这话倒也有趣!不过,你是不曾见她模样…”
“与其看季家人得意,我还不如就这么瞎着呢!”赵之蓁脆生生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公主殿下怎么就看上她了?难道她比我生得好看?”
“小祖宗,你小点儿声!她在南方长大的,肌肤都晒黑了,哪儿有你好看。”赵霜意道:“可公主殿下要请人,也不全是挑着好看的——你可没有一个关系不睦的嫡姐要嫁给公主殿下的哥哥!”
赵之蓁一怔,压低了声音:“四姐姐,你的意思是…殿下是想叫她对付那季雪川?”
“我只是猜的,谁能知道天家贵人的想法呢。”
“…那我便一点儿也不羡慕了。”赵之蓁伸出手,想拍拍赵霜意的手,却拍中了她的膝盖:“我永远都不会叫姐姐难受的。”
第26章 照心台
听得她这么说,赵霜意愣了一下。
她总觉得赵之蓁有些奇怪。她们是庶出姐妹,按说关系不会太好也是寻常的,可赵之蓁就好像不知道自己是庶女的身份一般,对她倒似是比旁人亲姐妹还亲厚几分。
而刚刚那句话里,简直flag气息浓厚…不知是不是小说看多了,赵霜意总觉得,要么赵之蓁会给她挡枪当了炮灰,要么赵之蓁今后会狠狠折腾她一道儿。
赵之蓁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尴尬,又道:“四姐姐,你说,歧江公主请季雪竹出去…她要怎么对付季雪川?难不成是叫季雪竹勾搭冀王吗?”
“便是勾搭上了,季家也不会许季雪竹去给冀王做妾的。”赵霜意道:“她到底是季将军心肝上的姑娘,哪儿能让她做妾,更莫提那人的大妇还是季雪川…那不是将个羊肉掉进了狗嘴里?”
赵之蓁笑道:“那不是更好,总之是一对儿讨人嫌的姐妹,由得她们两个互相折磨去,咱们瞧戏不就…”
“你可不要这么讲,若是叫人听到了,倒好像咱们在诅咒冀王殿下婚事一团糟一般。”赵霜意忙道。
“那也怪得我们?也是他们选的人,如今知道那人不好了,怪得了谁呢。”赵之蓁撇撇嘴,道:“四姐姐,你瞧好吧,那季家里头,有的是大戏唱哩!”
马车缓缓向前,赵之蓁是个停不住的嘴,闲着又将季家姐妹从前斗得鸡飞狗跳的事儿都拎出来讲过一遍,颇有些事儿是赵霜意没有听说过的。然而,从赵之蓁的故事里头,赵霜意却分明察觉了一个问题。
季雪川如今是十五岁,而十三岁之前的她,一直是被季雪竹欺负的命。
说起来都是小女孩子家,说到欺负也不过是你气我一回别我一次再抢点儿我的东西。若说两个姑娘都是嫡生的,那季雪竹的作为也没什么过分,可偏生这嚣张的一个是姨娘养下的,看着便叫人觉得季家宠妾灭妻很是个笑话。
而那个时候,季雪川始终是一言不发如她娘一样隐忍着的那个,仿佛是怕撕扯起来叫人觉得她姐妹不睦都怪了当家夫人无方一般。
直到某天,季雪川突然有了气性,面对季雪竹的挑衅,她站起来说了第一句话,丝缕入扣将季雪竹憋了个大红脸,从此季雪竹就再也没有成功从她手上讨到过好去。
如赵之蓁等人看来,这不过是季雪竹愚钝,而季雪川等了这许多年终于发力,可赵霜意看着,却觉得必不是如此。能叫一个人性情大变抛开先前所有的想法与顾虑的,必是什么极大的刺激。
季雪川的重生,大概就在十三岁的时候了。可笑季雪竹还不知道如今这位“二姐姐”已经不复从前的软弱好欺负,非得老虎头上拔毛。真当自己有了歧江公主的支持就得意忘形了么?
赵霜意想着,也不得不佩服歧江公主好算计。季雪竹跳出去和季雪川斗,若是赢了,季雪川多半是要灰头土脸失去做冀王妃的资格的,而季雪竹一个庶女,论姿色,论才学,在京中诸家姑娘里不说垫底也算靠后,更不可能嫁给冀王。若是季雪竹输了,季雪川那巨变之后斩尽杀绝的心性又岂肯容她?只要等季雪川下了狠手,将这事儿轻轻揭破,皇家便会对这未来的儿媳妇充满嫌弃——一个在娘家都不容姊妹的女人,怎么可能做高贵的皇子的正室呢?
更何况,皇后现在不想让冀王抢太子之位,不代表她永远不想让自己的亲儿子做太子甚至做皇帝。若是冀王能为君,冀王妃十之八九能成为皇后,一个皇后,断然不能有这样狭窄的心胸。
歧江公主今日请赵家三人看到了季雪竹,那意思,莫非是叫她们相助季雪竹?毕竟,季雪川赶到赵家来大闹一通的消息也已经传开了。但季雪竹实在是不值得帮助啊,这丫头一副宠坏了的莽撞样子,想帮她那是需要极大运气的,不然若是没帮到她反倒被她扯下了水,情况岂不是大大的糟糕?
赵之蓁说累了,便自己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歇着了,赵霜意却醒着——她们要去的园子并不很远,按马车的速度,便是算上与公主相遇耽搁的一阵子,天擦黑的时候也该到了。
她今日才从赵之蓁口中得知,那处园子叫“照心台”,是祖父赵保英在京中做官时心怀田园所营建的处所。园子借山借水,与赵家官邸里头那些个亭台气象自然不同,到得晚间,在山溪之中燃了船烛,任其随流而下,又或者一盏笼纱惜蛾灯照着吃茶抚琴,都是清爽愉悦的事儿。
人在朝中,万千浮华,或许也真需要这么一处清净的地方,歇歇脚,静静心,把自个儿丢回到天地山野之中。
但自从祖父死后,赵家的男人们就不再进这园子长住了。他们每每到来,都是陪着皇族的贵人们来的——那些个皇子公主们,到了夏日京城苦热的时候,便很乐意借赵家的园子宴客避暑。而赵家虽然站在冀王这边儿,给各位贵人借园子却是一视同仁的。
从赵之蓁那里听说这一桩后,赵霜意还觉得她有些吹牛的嫌疑。皇室的贵人们什么没见过?至于特意去你赵家的照心台玩一遭么?皇家的行宫离京城也就那么一天路程,那边儿岂不是更安全更美好?只是当她到了这照心台后,才醒悟到,这地方果然有点儿皇家行宫没有的好处。
照心台依山傍水而建,面积十足大,但人工修筑的建筑并不多,几处楼阁高台也以精巧玲珑为要,这一桩便胜过了皇家行宫许多——皇帝要住的地方,那总得有几处拿得出手的大建筑,要有大建筑,便将山林的野趣压下去了许多。那些个皇子皇孙在京城之中看多了恢弘壮丽,来赵家的园子真是别有些趣致的。
在这么一处建筑群之中,赵霜意所居住的屋子自然也不大。那是一座三层的八角楼,底层有些山溪里漫上来的潮气,不适合人住,只摆了夏日乘凉的几样家具,席子却还没张出来;二层里外两进,内室不接山墙,却以长窗通风,凉爽荫蔽,只是这时节住起来,到得晚间还需张罗了厚被褥;三层是真亭阁了,这晚上上去,可以看星星,可以看银河,可以听下头溪水流动和山林里头风的声音。
赵霜意进得自己屋子,心中感慨非常。如这般精致的亭台楼阁,若是放在现代的旅游点,多半要在门口树一块“谢绝参观”牌子的,如今她能自己体验一把,实在也是有些激动。
要知道,这山林之中的园子,同京城之中的宅邸十分不同。连里头的灯饰柜架,床榻布设都多了几分清气。若说她刚刚穿越后就被尚书府奢侈的生活闪瞎了眼,那么在这地方,她则隐约有了种莫名的感慨——嗯,这就是士人追求的生活。不愁吃,不愁喝,每日里感受一下内心平静,假装自己比竹笋还贴近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