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霜意看着那头装死,心下也镜子一般明白。季雪川原本就不喜欢自己,被自己“无意”塑造成了一个落井下石人品败坏的人,哪儿能服气?别看她现下没举动,说不准哪天就用实际行动来打脸了。
而这一天来得倒挺快。“季雪川抢了赵四姑娘的未婚夫还毫无人性地抛弃朋友”的流言传开不到一个月,季雪川的贴身丫鬟兰桨便到了赵家,笑吟吟给赵霜意呈上了一张帖子。
赵霜意看着那帖子,只觉得一个大坑正在她眼前开挖。
半个月后是季雪川的母亲季齐氏的生辰,是生辰自然要摆宴席,要摆宴席自然要请些人。她先前叫京中人都觉得季雪川太看重婚事所以不待见她,如今季雪川便派了最贴心的丫鬟来她跟前,郑而重之地邀请她与赵徐氏赴宴。
自打太后寿宴遇刺之后,赵霜意就对赴宴这事儿报以十二万分的警觉。前些日子在旁人家的还好,到底是普通女眷做寿,算不得什么大日子,也不会有谁闲着无聊对她犯心机,如今要去季雪川家赴宴,却与先前不同了。
季雪川是什么人?那是说不定过个剧情就激活了的红名怪物。季雪川家是什么地方?那是怪物的老巢!是挑战模式的副本!
去,自然要去,只是去之前,总得做点儿工作。
“半个月后便是伯母的寿辰了啊。”她对着兰桨明知故问,还挂着一脸笑:“想来该请的人,都得一一去到,你一定也辛苦了。”
“奴并不辛苦,姑娘只叫奴给四姑娘送帖子,寻常人,都是小厮们去跑门房的。”兰桨顺口卖人情。
“当真?看来,二姑娘眼里头,我们的交情,还真是不同旁人啊。”赵霜意道。
“自然,四姑娘不也是这般谅解二姑娘的么?”兰桨的话里,微妙地带了刺。
赵霜意八风不动,端了手边的茶抿一口:“既然这么亲近,谅解也是应该的。只是,我最近听到点儿风声,好像京中挺多人,都觉得我与你家二姑娘有嫌隙啊。”
她的话说得很慢,摆明了是明知故问的。兰桨眉心轻轻一跳,道:“总有人嚼舌根子,四姑娘不必上心,您和二姑娘的情分,自己心里清楚便是了。”
“你这丫头,想来不曾听过“当事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吧?”赵霜意轻笑道:“我正是听了这么一句,才觉得心里头有些担不下!”
“这您不用挂心,二姑娘对您,绝没有恶意。”兰桨答得流利。
“她没有恶意,别人未尝没有啊。”赵霜意道:“你回去可记得告诉她,我已然听说了,这一回夫人的寿宴,她要对我做点儿什么呢…”
“这是哪个烂了良心的胡吣?!”兰桨急了,也顾不得尊卑,抬头盯着赵霜意。
“我倒希望是胡吣——若是有人故意要我们之间生嫌隙,在你们府上害我,怎么说?”赵霜意道:“我是没法子的,还请二姑娘多当心些吧。便有人故意要坏我们两个,也总得是从季将军府上入手!真要是出了叫我没脸的事儿,大家都淘得一头糠,却是何必呢?”
兰桨微微垂下了头,答应了,她衣袖动了动,约莫是缩在大袖子中的手有了什么动作。
赵霜意看着,只唤了宝荇来取冰湃的酸梅汤给兰桨吃了解暑。兰桨这才发现自己额上已然布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她转过去的时候,抬起手按了一下胸口,平复已然很难平复的心跳。赵霜意被她身子挡住什么也看不到,但宝荇却突然回头,正看在了眼中,还顺便冲着已然捧起了一册《女孝经》的主人点了点头。
赵霜意翻动纸页的手,突然便加了几分力。那柔软的纸张在她的指腹下被搓得皱卷了起来。
她能想到的,只是季雪川会借着这个机会将两人不睦的因由推给她,但手段和结果都未知。于是,相比把所有问题一个个摆在自己面前解决,她索性直接出击,挑明了告诉兰桨不要动小手段。
季雪川应该不会在自己已经有防备的情况下做坏事的。越是这样要做事的人,越不会轻举妄动的。
还好是兰桨来与她面对面,这丫鬟的心理素质,比起她那位二姑娘来,差了不知道多少。
赵霜意回想起季雪川,便觉得那几次目光交接时她的眼神又在眼前——说不上季雪川的眼神有多么惕厉,却总是冰冰凉凉,带着叫人绝望的不适。
不像是将军千金的眼神,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想到这点,她突然便觉得一个念头跳进了脑海里——季雪川,她不会是重生的吧?如果是重生了一回的人,对某些目前还没有出现矛盾而今后会变成生死冤家的人表现出仇恨,那便再自然不过了。
她都能穿越,别人为什么不能重生?
赵霜意绞动手中的丝帕,一个大胆的念头跳进她脑海之中。这一回赴宴,她要试探一些什么。
季家的夫人寿辰,宴席的重点自然还是在已婚妇女那一席。非但如赵家这般一向与季家交好,同朝为官的人要到场,季将军手下的一拨子将官,但凡内室在京城的,也总要来献献殷勤。加之季雪川如今选中要做冀王妃,冀王的声势又是尽人皆知的浩大,那一日去季家的人便格外的多,马车都排得远远的了。
然而,在这么多客人之中,季雪川见得赵霜意的态度,却与见到别家闺秀截然不同,远远地便笑着迎了上来:“赵四姑娘可算是来了,我当你是被流言伤了心神呢,怎么这样妄猜我一片好心?”
她声音朗朗,周围的人,自然都听得清。
“虽无仲子逾墙之事,人言亦是十足可畏,季二姐姐难道不知?多当心总是不坏!”赵霜意笑吟吟回答,道:“对了,我托兰桨的话,她讲了没有?我想,我今日应当不必格外警惕…”
季雪川面不改色,道:“自然不必,原本便是四姑娘过虑——谁敢在我府上动这些手脚,叫四姑娘难看?”
“二姐姐费心了。”赵霜意笑答。二人这么和乐融融过了几招,周围的人听个乐子,虽是各有各的想法,气氛倒还不算尴尬。
只是,下一秒便跳出了个太岁来——季家给未婚未嫁的姑娘们设宴的大屋外头,晃出来一个上头着天水碧衫子,下头系荔枝红长裙的少女,脆生生一笑,两道眉要扬上了天去:“是啊,有我二姐姐一句话,自然没谁敢给人难看了。二姐姐这坚毅果断,倒是合该去做天家的媳妇!”
第16章 果子露
她声音明朗,自然将一众人的眼神都吸引了过去,赵霜意也不例外。见此人的容貌和季雪川有几分相似,年龄也相当,顿时明白了这就是季雪川那个庶出的妹子季雪竹。
说是妹妹,季雪竹比季雪川也就小两个月而已,不过一个出生在京城,一个出生在南方边境。年岁上差了这么一点儿,季雪川原本就没有做姐姐的威严,而她本可以借着嫡女身份威压一头,却也因为父亲与季雪竹那一支庶出更亲近而只能作罢。
倘若季雪川真的是重生的…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父亲更亲近庶出的几个兄妹呢?赵霜意看着骄傲的季雪竹,感觉自己看到的是好大一团人形炮灰。
她皮肤微黑,想来是边关的环境不适合美白,个头也不怎么高,只一双和季雪川极其相似的眼睛十分明亮,整体来说尚算好看,只是衣衫穿得极其不搭调——这么一副长相,你出来作死,颜控的人民群众也不会答应啊!
果然,下头众人都是“你谁啊”的神情。她们中或许有不满季雪川的,但季雪竹公然跳出来给季雪川拉仇恨,将话说满了,却显得比季雪川还讨厌三分。
季雪川此刻却显得文雅有礼了,她回头瞥了季雪竹一眼,道:“三妹妹,京城人多,比不得那边地广人稀的,说话不必如此大声。”
季雪竹的脸登时涨红,而赵霜意听着,附近的人群中也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季三姑娘回京城多久了?”她含笑问了季雪川一句。
季雪川不察,道:“小半个月了。”
赵霜意点点头,道:“可是来为嫡母贺寿?孝心也是难得。不过既然要回来贺寿,便要长些心,先前嫡母嫡姐的教诲要记分明,不要再闹出这等事儿来,叫人笑了也不好看。”
“教诲?”季雪竹又急又气,道:“她们也配?”
此言一出,全场静寂。
赵霜意深感自己再不能给这个草包暖场子了——她原本想暗示季雪竹,既然她都回来这么久了,季雪川还不提点她这些,岂不是看着她出丑?结果季雪竹当真愚蠢至此,连“她们也配”都丢了出来…
谁把这个蠢货带走吧!
但相比她的尴尬,季雪川的尴尬来的更明显些——这是在她的地盘上,她的庶妹说出了这样的话,岂不是往她母女的伤口上扔刀子?并没有哪家的庶女敢对嫡母嫡姐这样讲话!
且不提赵霜意家的庶妹对赵徐氏恭恭敬敬,便是那些个嫡庶不睦,庶子庶女对嫡出的心怀怨怼的人家,也断断不会出个季雪竹这样当众叫自家人下不来台的怪物。
“你是回来给我娘贺寿的。”季雪川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再没规矩,就回爹身边去,不要踏进京城里来。”
季雪竹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季雪川这才缓了缓脸色,向众人道:“舍妹无端,叫各位取笑了。”
在场的便是再想取笑,也不能当着季雪川的面取笑不是?一个个都道小姑娘家不在京城不闻母训果然没什么规矩,几句话过去,方才的龃龉也便没人提了,众人一并入室坐了,等着那边的夫人们开了宴,季家精心准备的美馔佳肴便一道道上了来。
季雪川今日是东道,自坐了首桌,但大抵是想和众人证明她与赵霜意疏远非她本意,还特意邀了赵霜意往上坐。赵霜意推脱数回,实推不掉,方在那一桌的尾座坐下。除开她外,这第一桌上的姑娘们,可都是公侯名门出身,她往这里坐,心里头当真是扎着个什么东西了。
这些个名门贵女之所以在这里,一定不会是因为季雪川家那位爹,而是因为季雪川要做冀王妃了吧…看来,大家都觉得冀王前途无量,所以才想来拉这么一根线呢。
赵霜意看在眼中,垂下了眼,等着季雪川提第一盏酒。
没嫁人的女孩子原本吃不得酒,勉强用些果子露助兴罢了。赵霜意尝过,并没有将这东西放在心上,可第一口咽下去,她便觉得什么不大对。
这果子露,各家酿的有各家的味儿,原是寻常的。但京中各府却风行从盛兴楼里买,因盛兴楼的果子露味儿与宫中酿制得最似,赵霜意去过的人家,待客的果子露无不来自盛兴楼。
独季家的例外。如今入口的果子露,甜味极浓重,反倒将水果的清香给压了下去。回味也不若盛兴楼的清雅。
那甜味不似蜂蜜,也不似蔗糖…是什么呢…?
她皱了皱眉,将银衬里的杯子放下了。
有蹊跷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要乱吃的好。
这时代已然不流行小桌分食了,一样菜上来,先由座首的季雪川丫鬟兰桨揀一筷子在她面前卵白瓷碟里,再依次让各人的丫鬟们以特制的筷子取菜,最后才由姑娘们举筷子。这好处是有,谁都不必担心自己手滑将菜掉在桌子上丢人,可坏处也明显——你想吃什么,都由不得你。
自己举箸去揀菜,实在太过冒昧掉价,可动不动就招手叫丫鬟俯下身听吩咐,也一样会叫周围的人觉得某人太过能吃…
不管是什么时代,胃口好的贵族姑娘,都会被周围的女性戳上“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没家教的大胃王”“腿子上的泥巴还没洗干净”的标签。赵霜意并不想如此,她坐在这一桌上,原本便是处处小心,才能拿住一股子从容劲儿,因为几口菜丢了面子,那还真不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但她周围的几位公侯姑娘却不必如此谨慎,譬如她右手边的定远侯府四姑娘卫晞君,便笑得眼眉明媚,顾盼生姿,以至于季雪川邀下一杯酒时,卫四姑娘便顺手端错了季雪川的杯子,半点儿低头看一下的觉悟都没有。
季雪川想提醒,却见诸人皆已举杯,再开言定是尴尬。又想想自己杯中的果子露味道奇怪,不若试试旁人的如何,索性便装作不知,将卫四姑娘的杯子拿了起来。
这般细节,仿佛席面上只有她一个人注意到了。那卫四姑娘将杯中的果子露喝净,却是柳眉一蹙,想了想,什么也没说,只向一边的丫鬟嘱咐几句。她的丫鬟转身下去,过了一阵子,捧了一盏清水上来,与卫四姑娘轻漱了口。
赵霜意尝了先前卫四姑娘的果子露,却是明白她为何有这反应——果然,原本倒给她的那一杯,和别人的是不同的。甜味明显要重过卫四姑娘这一杯。
她心下能不恼么?这果子露虽然是一只壶里头倒出来的,但若是壶中另有乾坤,倒出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也是非常容易。
她提醒了季雪川不要动手脚,可对方还要作死!
卫四姑娘是左撇子,每一回她放下杯子都正巧摆在赵霜意旁边。赵霜意长了个心眼,再到季雪川邀酒时,她便先一步将给自己斟的一杯晃过去,拿给卫四姑娘的,卫四姑娘却是无知无觉,只是后头也不向丫鬟要水漱口,多半是以为季家的果子露没有搅匀,下头的蜂蜜沉淀了,就该是这么甜的。
赵霜意虽然抱着几分对卫四姑娘的歉意,但叫她自己喝那动过手脚的玩意儿,她还是选择死道友不死贫道——定远侯府是军旅出身,卫四姑娘的伯父便是如今的兵部尚书,季雪川她爹的顶头上司。想叫季雪川自己砸了自己的脚,这下过东西的果子露,还最好就是卫四姑娘来喝。
那果子露里头,到底会放什么东西呢?赵霜意很想知道。
但卫四姑娘迟迟不曾发动,她就无法知道那格外甜的东西会起什么效果。
直到最后一道汤羹炉子端上来,卫四姑娘只喝了半口,而赵霜意的勺还在唇边的时候,她突然便丢下了碗,扶住了桌子。
这动作匆促,引得一桌的人都看向她。卫四姑娘勉强向众人笑了笑,甚至顾不得说话,便扯了自己的丫鬟向外出去。
众人相顾,皆是面带惊诧,卫四姑娘的行为,是非常失礼的。而赵霜意带着一脸“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神情,眼光扫过季雪川的时候,却正与季雪川眼光相对。
对方一怔,勉强笑笑:“四姑娘怕是突然不舒适?都是女儿家,也该说一声,咱们又不是不知晓。”
席上的女孩子们也便都心知肚明地笑了,突然不舒适是怎么一回事儿,大家都有数。
但赵霜意知道,卫四姑娘一定不是这般情况。
“各位姑娘尝尝这汤羹,”季雪川又道:“前些日子,我家庶妹回京,正巧从苏州寻了一位厨娘带回来,这是她的拿手绝活,京中少见——赵四姑娘可得多用些,你却是咱们之中吃这苏意菜肴的行家了,若说点评,只你当得起。”
赵霜意先前只晓得赵家祖父是江南考中的举子,后来定居京城,如今才猜到原籍大概是苏州左近,笑笑,便拿了羹汤碗——季雪川这是多怕她不喝这玩意儿啊!
满席的女孩子们,大抵是想看看祖籍苏州的赵霜意对这苏意菜肴的评价,于是各自停了手,看着她取小银匙轻轻搅动,舀起一点儿,在唇边停下了。
没错,停下了。
“怎么?”季雪川问。
“这里头看着有草菇呢。”赵霜意抱歉地一笑,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但凡是用了这些菌啊菇的,总是要全身起疹子。”
第17章 双层壶
季雪川当即怔在了那里。
卫四姑娘早不出事儿晚不出事儿,这汤羹入口,还没喝第二口,便急匆匆出去了,她赵霜意又不是傻的,难道还真的自己也来一口?
“赵四姑娘这是什么时候的毛病?”却是季雪川身边坐着的一位姑娘开了口,赵霜意知道她是平宁侯府的几位姑娘之一,却不知到底排第几——平宁侯府三年生了两对儿双胞胎姑娘,外人谁分得清?
“总有两三年了,先前并没有这毛病的。”
“哦…”那姑娘睨她一眼:“我先前并不曾听说谁食些菌菇便起疹子,赵四姑娘这病也金贵!不过,既然不能吃菌菇,挑出来只品些汤也好。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季二姑娘一片心意?”
赵霜意脸上轻轻笑了笑,心中却咬牙切齿地恨——这是谁啊?赵双宜得罪过她吗?这话是逼着她不能不喝汤啊。
只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不动手也太不给主人面子,过错可就是她来背了。
于是,赵霜意轻叹一声:“既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她舀起舌尖一舔都嫌不够的一点儿汤,啜吸入口,点点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便含了一口清水,吐入方才上了桌每人一份的水钵中。这饭后漱口,是京中绝大多数人家的习惯,可偏巧,季家今日上漱口水钵实在是有点儿早。
天不亡我。
“滋味儿甚好,只是…太甜了些,倒不似汤汁食材中原本的鲜甜,更像是用了蜜糖呢。”她道。
“甜?”同桌的姑娘们却面面相觑:“这哪儿有甜味?”
“并没有吗?”赵霜意微微蹙眉,道:“今日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嘴里头甜,连果子露都甜。难不成,是我尝错了?”
“怕是哩。”旁边一位姑娘道:“我们可没觉得今日餐食有什么特异甜味,赵四姑娘的果子露与咱们的也是一只壶里倒出来的…”
她话音未落,先前那位出去的卫四姑娘便铁青着脸回来了,正听闻这事儿,不由一怔:“难道赵四姑娘尝着果子露也甜吗?”
赵霜意“不明所以”地点头。
“我今日尝着,也格外甜。”卫晞君道:“第一杯吃下去倒也同寻常无异,后头的便越来越甜…”
“是啊。”赵霜意道:“可咱们的果子露,同各位姑娘的也都是一只壶里斟出来的。”
卫晞君脸色微变:“请赵四姑娘尝尝这羹汤。”
“怎么?”赵霜意装痴:“我…我吃了那些菌子菇子便会起疹,吃不得的呀。”
“…只当为我声名,求赵四姑娘小试几匙。”
卫晞君说出这般话来,赵霜意虽仍是一脸莫名,却还是举起汤羹碗儿,喝了几口下去。她吃那有问题的果子露没有卫晞君吃得多,可架不住她汤喝得多了些,紧跟着便觉得胸口一阵酸,竟是要呕吐的感觉。
这汤里的东西,和果子露里头的东西混在一起,就会催吐?
她早有预料,是而饮汤羹慢了些,那一股强烈的作呕的冲动却是半点儿不减。赵霜意死命地忍,忍得两眼泪花,用帕子紧紧捂住了口,方才没当众出丑。
“…果然啊。”卫晞君沉下了脸,向已然呆了的季雪川道:“季二姑娘,这果子露与羹汤同吃则作呕,呕出来的还尽是些酸水,是什么道理?”
“什么?”季雪川及时反应,选择装傻:“这…众位姑娘都吃了果子露,也不见异常啊。”
“她们自然不见异常,那甜得异常的果子露,从来便只有我与赵四姑娘吃到!”卫晞君身份不低,此刻便是再怎么顾虑季雪川今后能做冀王妃,也压不住心头的一股恼怒。
她一个未婚姑娘突然难受呕出酸水来,若是传出去,会生多少谣言?那是连清名都毁了的!
“怎么会甜过旁人的呢。”季雪川如今无论如何得装下去:“都是一只壶…”
“我曾听家父说过,有些壶,里外是两层的。倒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全靠掌壶的一只手!”卫晞君想起方才自己的丫鬟目瞪口呆一副“姑娘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儿”的表情,便益发怒火中烧:“季二姑娘,方不方便将那壶拿出来咱们看看?”
给这一桌子倒果子露的壶,如今还正捧在侍立的丫鬟手中,季雪川是想不出办法了,只得叫她将壶端上来。
卫晞君一把把过了那只壶,伸手扭开了壶盖,冷笑一声:“诸位且看。”
赵霜意便坐在她身边,看得最是真切,那只壶内外双层,里头别有一只小壶,却不知承装着什么,想来向外倾倒的时候有些什么机关…
经了这一番闹腾,下头几桌子也都注意到了这边。她们听到了卫晞君口中“我的清名”,也看到了赵霜意喝了几口汤羹便几欲作呕,一时言论纷纷。而卫晞君索性将那一只壶在这一桌的王侯贵女之中传看了一遍,先前几个护着主人家的姑娘,面面相觑也都不再说话了。
季雪川紧紧咬住了牙,看着那只内中乾坤被揭破了的壶。
“二姑娘怎么解释?”卫晞君盯着她,冷笑道:“我始终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过二姑娘,若不是方才我失仪不告而别,只怕如今我突然呕出酸水儿来的消息,已然众人皆知了!若非赵四姑娘提到这一句,我竟没想到是果子露里动过手脚!”
“我实在不知。”季雪川终于开言了,声音平和,仿佛她真是不知的一般:“卫四姑娘放心,我定然给你们一个说法——绣月!”
方才那捧壶的丫鬟早吓得面如土色,此刻膝盖一软便跪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