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个妾也便不负恩泽地生了一对儿子和三个女儿,而季雪川的娘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是嫡长子,可惜身子不大好早年就没了,人到四十膝下只有一女,又常年见不到丈夫,日子如何能过得快活?
她娘不快活,季雪川自然对那些个庶生的兄弟姐妹没有好念头。据说季将军那几个庶女偶尔回京,在将军府内总会有些不大不小的波澜,可见她们几个关系并不好。
赵之蓁这孩子,真是神一般地捅人刀子啊。这种“何不食肉糜”的秀亲情秀恩爱,对季雪川造成的伤害何止一般大!
而季雪川还不能表示自家嫡庶便不和睦,如今心里再怎么狂风暴雨,也只能对还不懂事的小妹妹赵之蓁道:“嫡庶姊妹自然是要和睦的,然而如你们一般亲近的,却实在不多。”
赵之蓁笑嘻嘻道:“我是不明白,怎么嫡庶就不能亲近呢!我姨娘对母亲也爱重得很,我自然也最喜欢姐姐!”
说着,她还对着赵霜意甜甜一笑,以示“最喜欢姐姐”一点儿不错,愣是将赵霜意震得浑身一颤:“够了够了,少说几句,谁当你是个哑巴呢。”
她这话如今说来,却是怎么听都充满着姐姐对妹妹的宠爱,季雪川微微扭过头,瞥向宫道边葳蕤的花草,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赵霜意虽然看不到她的神色,但目光掠过她指间,却不小心见到了被手帕勒得有些变色的肌肤。
呐,生气着呢。
三人便这么并行着向太后今日见诸家女眷的未晞殿过去,却是一路沉默了。赵之蓁脸上一直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很配她十三岁小姑娘家的身份年纪,只是,那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袅娜妩媚意思,仍旧在她举手投足之中丝丝缕缕渗出来,却并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
大概也正是这幼女与少女混杂的风情,与旁人格外有些不同,当初才引了冀王多看几眼吧——说来,若是赵双宜没有跌伤,而是做了冀王妃,这漂亮娇俏的小姨子,会不会也被买一送一给了冀王?
赵霜意脑海里掠过这个念头,瞬时又觉得自己无稽。又不是奴隶社会,娶姐姐送妹妹,这事儿说出去太丢人了。
从前她也觉得古代男人各种逍遥随便,穿越之后才发现,这世道对男人也是很有一套规矩的。道德礼义,不仅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大体上也能限制住男人的欲望不至于让他们太过禽兽,这大概也是盛世与乱世的最大差别。
当规矩不能压制人心的时候,孔夫子为之痛心的“礼崩乐坏”就一定会出现,弱者的血肉会被强者无所忌惮地碾压,人的怜悯、慈爱甚至最基础的伦理都会被米分碎丢弃。
那并不是一件好事啊。
她想着心事,季雪川生着闷气,独赵之蓁看天天蓝见草草绿,满世界花儿香鸟儿唱,轻松愉悦。
然而到了未晞殿,已然到达的各家姑娘们却叫季雪川很快扬眉吐气了。那一众人围上来,同赵家两个意思意思一番,便尽皆向她拉关系了。季雪川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儿准冀王妃身份带来的福利而非麻烦,自然是在面上打叠起甜美笑意一一应承,直将自己作了一朵交际花儿。
赵之蓁看看她那边的繁忙,脸上的欢喜淡了一点儿,赵霜意忙示意跟着她进宫的宝荇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再向一边儿引导她们的宫女道:“劳烦姐姐,我们两个坐在什么地方?”
那宫女原本正艳羡地望着那边儿引季雪川的人,与带她们进殿的人交接时也忘了打听这二位的家世,听了问话方才扭头看她们一眼,想了想才道:“二位姑娘随奴去——也不知道二位姑娘怎么称呼?”
连她们是谁都不知道,她能把她们带到哪儿去啊?赵霜意郁闷得都快笑了,宝荇也是一脸哎呦妈呀的神色,回答道:“是吏部尚书赵家的姑娘。”
“哦?”那宫女眼睛一亮,转眼却又恢复了先前的神色:“二位的座次,在那边儿呢…”
她说着,便要带她们两个往里头走。赵尚书在今日所有到场的闺秀们的爹中算不得官位大的,赵霜意两个自然也不可能坐到什么上座去,能在二品官女眷们中得个靠上的位置,已然是很不坏了。
可就在她们入座前,一个甜亮的声音响了起来:“赵四姑娘!五姑娘!好久不曾见了,一向安好吗?”
赵霜意听得这声音熟悉,与赵之蓁一并回头看时,却见一名打扮贵气的少女在一众宫人簇拥之下款款而来,身后人怀中尚抱着一只雪白狮猫。她通身上下没有一寸不气派,却尽皆比不过所围一条南珠搭护,那珠子悉皆有指腹大小,光色莹然,上百颗珠子聚在一起,倒罩得她整个人都在宝光之中一般。
这是公主,还是郡主?赵霜意尚未回答,周围的所有下人已然都跪下了,个个口称殿下,她索性也不去纠结此女身份了,只笑道:“安好的,多劳殿下挂心。殿下万福!”
那位殿下却是咯咯笑了:“看着还真不坏——我听母后说,你的面容划伤了,可好了吗?抬起头来叫我看看!”
赵霜意听着这人口气放肆,却也不敢不依她,只能抬头。对方盯着她仔细看了许久,才道:“你好命,这伤没落下疤痕来。不然莫说嫁冀王哥哥,就是嫁个京中达官的子弟,人家都要不喜你破了相呢。只是如今才好已然晚了,白便宜了那么个人物!”
第9章 露脸子
这位贵主说话当真是毫不掩饰,或者,她也不需要掩饰——季雪川就算成了冀王妃,也不过是皇家的媳妇儿,家里的女儿嫁来的媳妇,谁后台更硬,好像不需要什么判断力就能看得出来。
那些个围绕着季雪川的女孩儿们,早有眼尖的发现了这位贵主的到来,而剩余几个搞不清情况的,也在肘碰肘眼对眼的暗示之中很快发现了异常,在这位殿下说出“白便宜了那么个人物”时,倒是多半围在季雪川身边的人都看了过来,这满是鄙薄的一声,自然也落入了众人耳中。
怎么个人物?大家都不是傻子,听得这一句,看得她说话的对象,便是人人都清晓了她鄙视的正是这位准冀王妃。
“歧江公主…说的莫不是那一位?”有几个还将信将疑。
“还能是哪一位?”被问话的人闪过一眼,紧紧抿住了仔细涂描过的双唇。
而季雪川站在原地,面上不喜不怒,连先前被赵之蓁戏弄时的郁闷情绪都没有出现半分。全场的目光注视,她却站得更直了一点。
那位歧江公主则缓缓扭过了头,唇角一点挑衅的笑容,纹丝不动地挂在那里。
两个人目光交触,没有谁退缩。那一霎,殿上的空气都是寂静的。
而赵霜意看着,却觉得这一霎,这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该有的。季雪川的不卑不亢里,仿佛藏着极大的耻辱与愤怒,而歧江公主看着季雪川的神色,如同狸猫戏鼠,明明是不以为意,却半点儿不会叫人觉得她太过托大。
那皇家血脉的传承,没有给这位歧江公主美得不像话的面容,却给了她连一个眼神都能压碎一座城池的威严。
这两个人中,换了任何一个,都没有办法维持这样的对视——这像是地狱复仇的鬼火燃焚尘世华贵的城阙,却也像炽烈的阳光撕穿翻滚的铅云。
明明是风和景明的好时辰,因了这两人的对视,殿中的气氛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赵霜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得此刻的每一个刹那都是折磨。终于,是歧江公主先有了动静,她笑了,接连笑出来三声,到得第三声笑出来,那把甜脆的嗓音便又响了:“都愣着做什么呀?你们要说要聊的,不必顾忌我!”
那些个姑娘们,便是此刻没有事儿聊,听了歧江公主这一句,也不得不聊起来了,更况她们方才见了这一幕,心中怎么会不纳闷儿?
这冀王妃,是皇后选的,歧江公主,也是皇后的亲女儿,她怎么会这么看不上母亲选的人?便是真看不上,这样公然鄙视,也实在很失礼。
除非这冀王妃做得另有□□,而宫中还另有一股势力是反对季雪川做冀王妃的,否则这些个从小在权势阴谋中长大,怎么也该狡诈如狐的贵主,哪里会这样明确地表态?
人群各自散去,这一回说话的声音却不如方才响亮,转变为与自己亲切的同伴的小声咕哝。先前几个抢得机会凑到季雪川跟前的,原本正说得起劲,如今听了歧江公主的话,也不由心下犯了嘀咕,匆匆了结了话题便回了自己座次上。
方才还喧哗热闹的殿内,已然安静了许多,那些女眷们压低声音的交谈混杂成分辨不清的嗡嗡声,季雪川立在原地,微微勾起唇角,然后转身回了末席落下座来。
歧江公主则从侍女手中抱过了那只大猫,素手轻轻抚摸着猫头猫背,修剪得细长的指甲不时轻轻挠挠它,大猫在她怀中舒服地咕噜着。
赵霜意与赵之蓁是邻座,她得侧过头才能看到高坐席首的歧江公主。阳光从殿外暖暖地洒进来,到得歧江公主座次边儿上已然只剩下清浅的金黄,映照在她的发鬓、眉睫与衣裳上。
今日太后的宴,只请了没成亲的姑娘们,于是皇宫里头来参与的人再高也没有高过这一位皇后嫡出的歧江公主的。过阵子皇后或许会来看一眼,但肯定不会长久落座,歧江公主的座次,离她们这些二品官员的女儿好远啊。
此时的歧江公主不再说话,静默若深山古松,仿佛方才那个尖锐骄傲的殿下,和如今这个抱着猫的沉静少女并不是一个人。
这地方,人人都有两张面皮…赵霜意也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再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
只在这么一刻,殿外突然便发生了点儿什么,气氛骤然变化。赵霜意感觉到了,一抬头,便见一名银发的妇人缓缓而入,而上头高坐的歧江公主一侧脸,便欢喜地笑了起来,将猫递给侍女,快步下了台阶:“祖母来了!祖母万寿!”
话音落地,她已然赶到了太后身边,亲自伸了手挽住太后,若不是分寸拿捏得当,看着倒很像民间与祖母撒娇的小姑娘。太后显然也是满意这个孙女的,笑容慈蔼,道:“你又抱了猫来!若是闺秀们中有怕猫的,你叫我这寿宴还摆不摆呢?”
“我走到哪儿,雪狸奴就要跟到哪儿的,闺秀们还有谁不知道我这性子?”歧江公主俏声道:“若是怕猫,大可坐得远些,雪狸奴这般乖巧,又不会挠人。”
“你啊。”太后笑着,同孙女儿一道往上走,两边的官员千金们早就起身跪了一地了,赵霜意和赵之蓁也不例外。她们低着头,并不敢把脸抬起来直视太后,自然也看不到歧江公主的眼神往什么地方虚晃了那么一下。
但她还是能听到歧江公主的话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公主的话里别有些意思。
太后在这些官员女儿的面前自然是有威严的,可说起话来却格外和蔼,对着姑娘们只夸了她们青春可爱,并谢过她们肯入宫来陪伴自己这老骨头欢乐一天,几句客套话说得是温暖人心,可那举动之间说不出的威严,却将她和邻家老奶奶形象分得清清楚楚。
也只有歧江公主的身份,才能真把太后当做老奶奶,肆无忌惮地撒娇吧?旁的闺秀,在这殿中一言一笑,一饮一啄都是极其小心的。赵霜意在饮食礼仪方面已然很注意了,可到底比不过她们操练了十几年的,真有些做不好的地方也只好少吃几口少做几次,免得被人看了笑话。
歧江公主却是毫不在意下头这一帮谨小慎微的闺秀们,她撒娇卖萌无所不来,将太后哄得脸上绽开了花儿。宴饮过一阵子,一行人出了殿一道去宫中湖上泛舟散心时,吃了几杯西州葡萄酒的她更是站起身,道:“祖母,孙女儿听说古人有起舞为长辈贺寿的故事,如今孙女也给您舞一曲,算是助兴,可好?”
赵霜意正在全心全意对付一块酥皮的点心,生怕吃出个八月飞雪的效果叫人笑话了去,听到这句话,却是一怔,一块散落的酥皮正呛进气管里,憋得满眼泪水才险险忍住,仍觉得心中万马奔腾而过…
这太后的寿宴,不送些诗啊画的,跳舞算怎么一回事儿啊?这不是舞女歌姬的事儿么,堂堂公主,这…
她虽然诧异,可看看周围的闺秀们,却是个个露出歆羡眼神,赵之蓁更是轻声道:“姐姐,不料今日还有福气看殿下跳舞呢,久闻殿下精绝于此…”
赵霜意只好给自己脑袋里头“贵人不跳舞”的印象打个叉叉,而此时,太后也笑道:“既然要助兴,你一个人跳也不大成话——不若这般,你先起个头儿,以你的曲子尾韵作头韵,下一位姑娘奏一曲,或者唱一曲,又或者舞一曲,按座次排下去,图个热闹,不也是很好?”
“自然好!”歧江公主说着,摘了身上的珠子搭护交给宫女,施施然下了场。她们在湖上所乘坐的乃是巨舫一艘,中间好大的位置,别说歧江公主一个人,便是在座的闺秀们下去一半儿,也能舞得开。
赵霜意此刻却顾不得欣赏歧江公主的舞姿——按照太后钦点的排序,她过一阵子也得表演节目,这头韵尾韵,怎么接啊?
表演不好,会被大家鄙视的吧?
她绞尽脑汁地搜刮自己到底有没有什么能拿出来的本事,赵双宜本体或许有,然而她这个冒牌货是玩不来这古代的乐器的,更不要说跳舞…
乐声越来越急,歧江公主的舞也越来越快,赵霜意木然看着歧江公主,心若死灰。方才吃下去的点心仿佛都化作了石灰,烧心烧胃。身边赵之蓁的赞叹就像风从耳边刮过去,隐约听到什么“这舞人人会跳”“实在出类拔萃”“果然还是殿下的更精妙”之类的词句,也全然灌不到心里去。
突然,歧江公主站住了,向她们瞥过来一眼,微微喘息着道:“祖母!吏部赵尚书家不也请了好教师教姑娘们跳舞吗?若我一个人,实在单调了些,跳不好这数人共作的一支舞!孙女想请赵家姑娘一道献舞,也不知祖母准不准?”
太后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顾不得赵霜意一脸走路被花盆砸了的神色,拊掌笑道:“也好!我看赵家两位姑娘也是可爱得很!”
赵霜意心中却只剩了哀嚎——什么仇什么怨!她在舞蹈啦形体啦这方面的造诣仅限于小学参加广播体操比赛,还是全年级一百个小朋友上去了八十八个那种选拔率的。真叫她去跳舞么,手往哪儿摆,脚往哪儿踩啊!
架空的世界那么多,为什么我要穿越到贵人们要跳舞的地方来啊?
赵之蓁却是乐意有这个露脸的机会的,她站起身行了一礼,道:“太后的恩典,小女愧不敢当,不过能在殿下日月之光边做一点儿萤烛,小女当真欢喜得很!”
这一来,歧江公主便看向赵霜意了,赵霜意只觉如芒在背,硬着头皮正要站起来,歧江公主却亲自走到了她面前,米分腮微红,低声道:“四姑娘怎的…身子不便?”
赵霜意这是死到临头捞了个稻草,连忙顺着台阶下,就势点了点头。歧江公主了然,向赵之蓁道:“那便多劳五姑娘…还是方才这支曲子。”
赵之蓁行了一礼,忍不住一脸欢喜地道:“殿下指教,大恩难谢。”
在太后面前被公主点着名儿露脸,谁不高兴呢?赵霜意看着自家这妹妹,如今只盼她不要跳得太好,也万万不要跳得不好才是。
第10章 生变故
乐声起,立在画舫中央的歧江公主与赵之蓁同时抬了手臂,却是极默契地一上一下,一左一右,正成了对称辉映。
以一国公主之尊,便是有心思学跳舞培养全面发展的综合素质,也绝不可能和大臣的女儿一道排练过。可赵之蓁与歧江公主两个,却是如同一道练过千遍一边,将这舞跳得极默契,那琵琶拨到急处,如骤雨击打荷叶,而这两人团转如荷叶面上的清露,也着实是精彩绝伦。
然而,正当这个时候,赵霜意看出了什么——歧江公主的舞,的确比赵之蓁跳得要更好那么一些。两人之中,赵之蓁已然尽力,却并不能与歧江公主的婉转自如相比拟。
乐声越发急了,赵霜意的心也往上提了提。赵之蓁的动作已然有些跟不上了,可见曲子虽然是一般的,节奏处理中稍许变动,也足以叫舞者错了最好的那一拍。
若单单是动作不能尽善也便罢了,赵之蓁脚下也有些虚浮,直将赵霜意看得一口气捏在嗓子眼里——千万别跌倒,这么一个高速旋转的舞蹈,赵之蓁要是摔了,肯定也要把歧江公主绊一跤的。
但旁人不知是看出来了还是故意看不出来,以太后为首,个个都看得欢悦。琴师乐手也不曾减缓速度,想来也是,减缓了的话,岂不是歧江公主跟不上节奏了?相比这个,还是宁可叫赵之蓁跟不上。
满场的人,只有赵霜意神色凝重。她提心吊胆地注视着赵之蓁的脚步,可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那画舫中铺设丝毯,四脚原本都是有铜镇子压住的,可她们两个跳得久了,那丝毯便有些些微褶皱,赵之蓁大概正是绊在了褶皱上,身子一斜,便控制不住地跌了下去。
赵霜意一惊,想站起身来,却在那一刻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空而过的呼啸。
只不过是一霎,殿中方才和乐欢喜的气氛荡然无存,赵之蓁摔跌在地上,肩头渗出一团鲜血来,太后惊得颜面失色,而歧江公主险些也跟着跌倒之余,却是极快地反应了过来:“来人!有刺客!护驾!”
这些官员家的姑娘,一个二个都是家里头爹娘宠惯长大的,便是庶女也不见得有那份拿自个儿性命博太后欢喜的勇气。到底在场这么多人,太后就算被刺客弄死了,皇帝也不能把她们都问了罪,可要是腿长跑上去救太后,被刺客当替罪羊戳一刀,却是十有八九要丢了命的。
一时间满堂哄乱,可冲上去护卫在太后身前的,却只有季雪川一个人。歧江公主正高声呵斥众人不得慌乱,可方才她跳完一支舞,颜面上汗珠没擦干,气也没喘匀,呵斥的声音大了,竟不由咳嗽起来。
赵霜意也知晓此刻最正确的行动是上去掩卫太后,但放着赵之蓁受伤,她哪儿能不理?几步上前,却是将赵之蓁拖回了自己的席位边,抬起她的脸,道:“五妹妹,你还好吗?”
赵之蓁面色发青,艰难地摇了摇头。
画舫上所带卫护不多,只能将这舫楼入口围住,而舫楼中的女眷们也忙将那些临水的长窗紧紧扣住,各自紧张地望着门窗,生怕刺客破窗而入。
外头撕打呼喝的声音响起,太后方才稍稍定了定神,看看掩卫在她面前的季雪川,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道:“难得了,你这孩子。”
季雪川忙跪下道:“太后谬赞,小女不敢当。只是事当危急,想不起别的罢了。”
太后点点头,目光却投向了一边的赵家姐妹,眉心微蹙:“那孩子怎么样了?方才是她替我挡了一下…如今外头情势不明,宣不得太医,秀水你去看看。”
她身边一名肤色微黑的女官答应了,快步走下阶墀,到得赵霜意身边跪下,帮着赵霜意将赵之蓁衣裳揭开,却见她肩头受伤的地方插着一枚飞刀,四周肌肤已然发青。
“是淬过毒的,”那女官轻声道:“说不得了,四姑娘,我先为五姑娘疗治,只是难说…难说…”
“姑姑请便。”赵霜意看到那一块儿乌青便已然着急了,道:“若是能救得舍妹一命,我愿…怎么谢姑姑都不过分。”
秀水却只摇摇头,伸出手,揪住刀柄,向外用力一扯,赵之蓁疼得秀眉一蹙,一股子发黑的血液便向外流了出来。
之后,方才跟着秀水下来的小宫女打开了手边的箱子,露出里头一整套刀剪伤药。秀水抽出一把雪亮的小刀来,向赵之蓁道:“姑娘忍忍,不动手就要了命了。”
赵之蓁已然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点头,秀水比了一下她肩上那片乌青的大小,接连两刀,将她伤处割成了巨大的十字伤口,又向赵霜意道:“四姑娘与五姑娘可带着下人?这毒血须得吮出来,要口内无伤的下人才成。”
下人?哪儿来的下人啊!这上画舫的时候,众位官员的姑娘都把下人留在了外头!如今这画舫中能当得上下人的,也只有皇室御用的下人…借她一个胆她也不敢和太后说您的宫女借我一用啊!
赵霜意回忆一下自己约莫没有口腔溃疡,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低头便含住了赵之蓁的伤口,用力向外吮吸。这□□当真是厉害的,她一口下去,只觉那血都麻人舌头。
这么烈的毒,赵之蓁会不会死?
这个时候,她倒也无法吐槽为什么方才没有带丫鬟上画舫了,一心只盼着赵之蓁无恙。她带着庶妹进宫,结果庶妹挂了,她回去怎么交代,人家又要怎么说?
再说了,赵之蓁这孩子,并不惹她厌啊。
早有宫女奉上了小银碗,她吸一口毒血便往外吐一口,直吸出了满满两碗黑血,赵之蓁伤口边流出的血液才转为殷红。而此时,赵之蓁已然昏了过去,也不知是因为流血过多,是因为疼,还是因为毒。
秀水见血液颜色正常,也不多话,只向那小箱子里取出药膏往赵之蓁肩上涂。她道:“刺客没抓住便不晓得他用了什么□□,这东西不能对症解毒,只能先护住心气。过阵子安全了,咱们出去请了太医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