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霜意觉得自己已经木了,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这新房里太热,他紧紧挨着她坐下,他的温度与眼神也太热了。
她知道这一夜一定会发生什么,元惟扬长得好看,目前对她也温柔,这件事倒是不太容易引起抗拒——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元惟扬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犹豫了半晌,才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赵霜意被这句台词给惊住了。“还记得我吗”是个什么意思?
她皱着眉头看着他:“你…”
元惟扬并不等她回答,他的拇指按在了她的面庞上,轻轻抚摸:“这一回没留下伤疤…是还记得那件事吗?”
“伤疤?”赵霜意轻声重复,她还当是他救她的那一回腰上的伤,可就在他轻柔的抚摸中,她突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就是他正在碰触的地方,那是她刚刚穿越的那次跌倒划破的皮肉!
这一回没留疤,难道还有留了疤痕的上一回?
她惊住了,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她脑洞一点儿也不小,这么一霎便已然脑补了很多东西,可那些东西都够吓人的。
倘若她的揣测是真的的话,元惟扬这个人…
“你…”她忍不住向后缩了一下,避开他的手。
“你也还记得,是吗?”元惟扬声音不大,可眼中神采耀然,她向后,他便向前,他紧紧扣着她的手腕,逼视她的眼睛:“你还记得是么…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
“我不记得。”赵霜意觉得自己的嗓子都是哑的——她能记得什么呀?别说她了,把赵善好身体里那个赵双宜换过来都未必记得。
而元惟扬却只当她在抵赖,伸手便将她整个人都抄进了怀中,紧紧地抱着她,连声音都哽咽了:“当真不记得么…是我对不住你,这一世我如何都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你不必嘴硬,若是怨我,你怎么踢我打我都成。我…我喜欢你啊,我一直都喜欢你。”
赵霜意在他怀里只觉自己僵死如枯蚕。元惟扬这是酒后说胡话还是醉后吐真言她都分不清,这神来之笔的告白更是满满的信息量。她是个心思细到看着一只虫子都要分析几只脚的人,一下子面对这么大的信息量,按她从前细枝末节地找亮点的习惯,那实在有些措手不及啊。
第91章 他的经历
万幸元惟扬说到这儿也就停下来了,并不曾无休止地接着说下去,只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赵霜意就势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想了好一阵子,才试探道:“你同我说这些话,可曾想过…若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会被你吓着呢。”
元惟扬大抵已经认定了她就是他的那个人,一点儿也没有新婚的腼腆,反倒微微侧脸,在她脸颊边上轻吻了一下:“我相信你也会记得的。”
赵霜意却被他给惊住了,醒过神来,整张脸又开始发烫:“这…何以见得?”
“你可还记得我打了季照辉的那个上元灯会?”元惟扬道:“你告诉我当心季家二姑娘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你从前与她那么好,若不是还记得那些事,怎么会提醒我她或许会想杀人呢。而且先前,你用过她给你的药,脸上落了疤痕,这一回却没有,她母亲生辰你们赴宴,你也没有再被传出…传那些不好的话。我那时便想,或许你也什么都知道,因此有了提防,只是…你不知道我也还记得。”
赵霜意听到这里,竟是悚然一惊——元惟扬这不像是在骗人,也不像是神智不清。他的回忆…他的回忆和自己穿越之后季雪川的作为是相符的!季雪川的安排,除了她之外,连赵之蓁都不会全然清楚,可元惟扬每一桩都知晓,怕是他当真听到过,甚至见到过。
也就是说,元惟扬经历过的事情,或许正是“季雪川复仇成功”的剧情。
在那个剧情里,没有穿越的她,只有还把季雪川当做好闺蜜因此并不加提防的赵双宜——她莫名跌倒了,伤了脸,又用了挚友给她的药,脸上落下了伤疤。那场让卫四姑娘顶缸了的宴席,原本该突然离席呕吐最后被传出闲话的人也是她…她会在季雪川一步一步的算计之中永远失去向上的机会,或许连嫁给元惟扬的安排也不会如今日一般是一场好姻缘,最后更是连她带他们的孩子都被季雪川给害了,害到什么程度呢,季雪川那么恨她,只怕是想要了她的命吧?
单是想想这样的命运,她就忍不住要颤栗,并且满是后怕地感叹一句——她的命真好!若不是那位席姑姑提醒,不是赵之蓁眼尖,不是卫四姑娘左撇子,她会怎样?季雪川安排下的那些陷阱,她会不会一个个踩上去?
“不,我…其实我并不都记得。”赵霜意想了想,闷声道:“有些事我还能记住,有些事已经忘了…”
“哦?”元惟扬一怔,松开了她几分,望着她的眼,小心翼翼地问:“你,你忘了什么事?”
“我记得她是怎么害我的,却忘了我最后是怎样了。”她抬起头,道:“我连你都没记住,也不记得那个孩子…对不起,我…”
“你…”元惟扬明显地噎了一下,他显然不能接受心上人能记着仇人却忘了他的事实,只是这初时的不满,却很快被一股悲伤的歉意取代了,他的声音沉沉的,低低的:“我么,我是这世上最没有用的夫婿。你忘了也好。”
赵霜意说出那句话的用意,不过是想为今后有可能露出的马脚先打个铺垫,却没想到会叫元惟扬失落至此,难免有些歉意,忙道:“不要这么讲。或许有一天我会记起来…”
“不用。”元惟扬轻声道:“忘了吧,不会再让你经受那般痛苦了。还有…还有,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赵霜意一怔,轻轻笑了,道:“我不记得的那个时候,你也喜欢我?”
元惟扬沉默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时候,只是觉得你是我的人,该对你好罢了…若说喜欢不喜欢…我实在不知道。其实,我是在重新见到你的时候,才突然觉得心里难过极了的,越是难过,越想你,想和你说说话,想问你还怨不怨我…想得久了,突然就觉得,这辈子我还想娶你,想对你好,使劲儿对你好。你原本是个这么好看乖巧的姑娘,可我却没保住你和孩子,甚至还拖累了赵贵妃…我先前一直只是恨那季雪川,可转念想想,我自己也有极大的不是,否则断也不至于…”
他说着自责的话,赵霜意却是半句没听进去,她猛地挣直了身子:“赵贵妃?你是说…我五妹妹?她怎么了?”
元惟扬低了头,半晌才道:“那时我…我在南疆前线意外遇险,生死不明,不知谁诬告我投敌。季雪川劝陛下监闭你,又唆使人看住咱们府邸,不给你任何饮食。当时你还有身子…赵贵妃怕你出事,又不敢违拗陛下,私下派人送食物给你。那食水篮子却被人动了手脚,里头附了一张…字迹与贵妃极似的艳词。”
“然后呢?”赵霜意抓着他的手腕。
“送东西的内监供认是贵妃借着送东西给你的名义与男子私通,她被赐死了。”
“你…那你后来,可曾回来?”
“我回来了。可我回来的时候,你们都不在了。”元惟扬看着她,声音低得仿佛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所以,我是个没用的人…咱们府里头所有的人同季雪川一样,都说你是难产才没了的。可我为你迁坟的时候,棺木突然裂开了,里头没有婴孩的骨殖,仔细查找,才能看到细小的骨头…那根本不是十月怀胎出生的孩子的大小。”
“所以上一世,我是被季雪川饿死的?而我们的孩子,根本…根本就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元惟扬看着满面惊骇的赵霜意,慢慢点了点头,然后道:“你知道了,现在可恨我吗?”
“那时候,季雪川是皇后吗?”赵霜意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咬紧了牙关问。
“是…怎么?”
“畜生,禽兽。”赵霜意低声道。元惟扬的叙述里,她能分辨出季雪川的计谋的——想害死一个孕妇,有必要断了她的饮食么?那不过就是想叫赵之蓁担心姐姐,私下做出安排,然后害死赵之蓁!赵之蓁因为这样不名誉的事儿死了,背着黑锅的赵家哪里还有多嘴的余地,之后她这元赵氏去死,也就顺理成章没有一个人敢拦着!
至于元惟扬怎么就在前线遇到危险回不来了,那也难说有季雪川的安排呢。元家虽然祖上是行伍出身,可多少年没人从军了,元惟扬身手再了得,也是京城的北衙官员,怎么会突然被扔到边军打仗呢?南蛮那边,可正是季将军驻防了若干年的旧地!
季雪川复仇起来,可还真是干脆利落斩草除根啊。
“不怕,不怕。”大概是她的身体在颤抖,元惟扬信手取了自己的衣裳披在她身上,加紧了几分拥着她的手臂的力气:“你都忘记那些事了,就不要再想了,再不会发生了…”
赵霜意头靠在他肩上,额贴着他颈子,轻轻点头。她动作很微小,倒像是在他颈间蹭。大抵是她的头发挠痒了他,元惟扬打了个颤,低声道:“不早了,咱们安置了吧?”
赵霜意赖在他怀里头自然是暖暖热热的很舒服,听了这句话才突然醒过神来——这还是洞房之夜呢!总不能这么靠着说一夜的话啊,该发生的,这是要发生了吗?
元惟扬倒是自然——对他来说,赵双宜就是他媳妇,上辈子是,这辈子还是,那耳鬓厮磨两世了,还能有什么放不开的?然而赵霜意却是紧张得整个人都硬了…
即便是穿越女,她也只是个规规矩矩的妹子啊,和这总共只见过三次说话今晚才超过二十句的人就要做这事儿,她十分尴尬!
一尴尬,就连刚刚那“舒服地靠着”的角度都找不到了,她死死抓着被角,开始哆嗦。这么一哆嗦,元惟扬便察觉到了,不禁笑了一声:“我忘了你记不得我了…别怕,别哆嗦了,我知道你,不会叫你不舒服的。”
赵霜意叫他这一句说了个红脸,一把扯过了枕头盖在了自己脸上,她听到他轻轻的一笑,然后那结实温热的身体便紧紧地贴住了他。他并不拿走她的枕头,给了她一个把脸藏起来的机会,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枕头便被丢开了,不知所踪。
当夜,她是在元惟扬怀里头睡着的。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发觉元惟扬和她枕着一只枕头,脸贴着脸,极为切近。
这么近的距离,当元惟扬倏然睁眼看着她的时候,赵霜意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然而元惟扬却亲昵地在她腰间轻轻拧了一把:“起来吧,过会儿给爹娘兄嫂敬了茶,回来由得你歇着。”
哪怕不想承认,但这么一个暖暖的被窝和温柔的怀抱也实在叫人舍不得离开,更别提她身子还不大对劲——昨儿晚上是哪儿都舒服,可经了一夜,她现下是哪儿都不舒服!
赵霜意扭了一下,用上最卖萌的眼神看着元惟扬:“我再躺一会儿,就一会儿都不成么?我腰疼,我…我疼。”
元惟扬一怔,脸色泛红,却也笑了。他原本已然坐起身了,此刻却又躺了回去,伸开手臂搂住赵霜意,道:“好,再躺一会儿,我陪着你。”
赵霜意看着他,看着看着便噗嗤一笑。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两个人有了这样的关系就会格外亲密吗?她昨儿个对着他仍旧只有对美貌异性的自然好感,却半点儿没有如今这般想撒娇想赖皮的心思。
笃定了一个人喜欢自己,而自己也有点儿喜欢他,更巧又成了夫妇,仿佛爱他这件事用一霎那就够下定决心了。
“笑什么?”他问。
“起来吧起来吧,你这么抱着我,太热了,叫人犯困。再躺着,怕是到天黑都睁不开眼了。”赵霜意轻声道。
元惟扬也笑了,他挑了挑俊丽的眉眼,是调戏的神情:“好,敬了茶回来,有的是时间让你…让你歇息。”
第92章 不必纠结
新房之中,喜烛高烧,却是没人说话。赵霜意坐着,静静地想着心事,元惟扬抱着她,他紧张,却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所以,你其实…从来也没有喜欢过我,我是说,那个我?”赵霜意许久才问道。
“我…”元惟扬哑然,半晌才道:“她活着的时候,我…”
“你是觉得欠了她的吧?所以你见到我的时候,大概会比寻常时候用心些。”赵霜意看着他,慢慢地说:“你是喜欢我呢?还是觉得,和我在一起,你可以弥补对她的亏欠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元惟扬定定地看着她:“你…你不是她吗?你是赵双宜啊。”
“我是赵双宜,她也是。可是她经历的,我一样都没经历过——这样也还算是一个人吗?”赵霜意轻声道:“你若不是镇远侯府的三少爷,而是一个寻常人家的男孩儿,你会有如今的性子癖好么?哪怕是同一个人,过着不同的日子,也便是不同的人了。那个被欺负了一辈子的赵双宜,她和我,大抵还是不一样吧?”
元惟扬沉默了一阵子,道:“是,你们不一样。你不会和她一样对我…哪怕是最亲近的时候,她疼了,你知道她同我说什么吗?她说,她看不起我这样只会在她身上发泄的废物。现下想想,我那时候的确是废物,在北衙里整日也是混日子吃喝的纨绔。我哥哥死了,爹爹病了,我却毫无办法,只能接受这么一桩婚事…她当真是可怜的。良人如此,换了谁都要绝望了。”
绝望?赵霜意听到这两个字,也只能暗自叹息。赵双宜当然不会甘心,换了她也好,换在赵善好身上的那位也好,嫁了那个版本的元惟扬只怕都不会甘心。谁会愿意嫁给一个失势败落的家庭之中的少爷?说不准元惟扬走了,她还会过得轻松些——贵妃的姐姐啊,差一点就做上王妃甚至皇后的人,却失去了容颜,没有了名声,最后被迫嫁给了自己完全无感甚至先前还会鄙视的男人。那他走得远远的,不是更好些么?
“所以你并不能弥补她的啊…若不是要弥补这一份亏欠,你还会喜欢我吗?是我,是你面前的这个我。”赵霜意道:“我不是她,哪怕是一样的脸,一样的身体,一样的喜好,也永远无法成为那个人。”
元惟扬看着她,最终点了点头。
“当真?”
“当真。”元惟扬轻声道:“你说我无情也罢,怎样也罢…我重新活过来的时候,只想保住镇远侯府,若是可以,杀了季雪川为我那不曾出生的孩子报仇,却并不想再见你。我想着,你要么记不住我,要么还在恨我,我也不喜欢眼高于顶的,今后各自婚嫁,也是正好。只是那天我遇到你了,你伤重躺在五姑娘怀里头,眼睛紧紧地闭着,我才突然觉得,你本来应该是个挺叫人喜欢的姑娘的,很勇敢,一个能拿命去护着亲人的人,怎么会是利用妹妹谋求上宠的呢。后来上元夜,你拦着我不让我走,要我提防季雪川,我便…有了些妄念。”
“妄念?”
“我找人打听了你…”元惟扬低声道:“我发现你那些与从前不同的事都与季雪川有关,便觉得你大概也是太过委屈不甘,才重新活过一遭。打听得越多,便越觉得你的性子与先前大不相同,或许本性便是这般好的。而你还愿意提醒我,我想,也许你对我还有些情意,并不只是恨我怨我的吧。”
“你…”
“我时常想,这一世你是这么一个人,连你家的下人都说四姑娘温柔爱笑,有时候还会发怔,”元惟扬道:“越想便越觉得心里头软软的,想着你说话的样子,笑的样子,哪怕是那天重伤人事不省的样子,都是可爱堪怜的。”
赵霜意抬头看着他,元惟扬的眼神温存。
她摇了摇头,长出了一口气,将心里头隐约的念头理了一理,便笑了出来:“我真不该问你那些事。你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你,那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压根不要再想了才对,反正你现在也是喜欢我——不过我还想说,你也不必觉得你对不住她啊。若是换了我是她,我不会迁怒你的。”
“什么?”元惟扬一怔。
“不是你对不住她,是季雪川对不住她。毁了她容貌的是季雪川,毁了她名声的是季雪川,你们的婚事是谁在捣鬼我说不清,可最后要了她和孩子性命的也是季雪川。你便是再不堪,也不过是她一生之中众多痛苦里的一个罢了。便是你不走,你守在她和孩子身边,她就一定能活下来吗?”
“你可以为她抱不平,可以因为季雪川害她牵累了你的孩子而恨季雪川,但她一生的苦,原本就与你不相干。就算没有你,季雪川一样能找到一桩不怎么样的婚事来压她踩她,能害死她和她的孩子。你只是…只是季雪川害她的时候被拖累的牺牲品罢了。难道你当时留在了她身边爱她敬她,她就会快活地过一辈子吗?不可能的,你便是那么做了,也不过是全家一起死在季雪川手上。”
“她的遭遇,根本都和你没有关系。你只是在两个女人的争斗里头,赔上了自己的婚事和孩子罢了。”赵霜意看着元惟扬,她一点儿也不想躲开他的眼睛:“但若是后来季雪川也遭了报应,而你平安再次娶妻生子,或许连你曾娶过她,还差点儿有了个孩子这件事,你也会忘记的——更何况,你都死过一次了,不是么?”
元惟扬沉默了好一阵儿,然后点了点头,轻声道:“是,或许我会忘记的——现下我不就是又娶了妻么,可你这么说,你们到底算不算一个人呢?”
赵霜意不知哪儿来的念头,她抬起手轻轻在他脸上戳了一下:“你真是喝醉啦,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你不是那个元惟扬,我也不是那个赵双宜,这还有什么好纠结的?你不是喜欢我么?那还和从前一样,好好儿办事,早点儿升官,叫我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就是了。季雪川交给我收拾——左右她现在也还在想法子欺负我,可我再不会被她欺负啦!”
元惟扬一怔,他看着她,仿佛在想什么,好一阵子才应了一声,低下头,嘴唇小心翼翼碰在赵霜意的嘴唇上。
那一点点温暖,像是黑暗之中的一豆灯火。
喜烛摇曳,轻微爆响。
许久之后,赵霜意靠在元惟扬怀里头,闭着眼却还是不能入眠。她心中藏着一颗种子,仿佛它现在就要破土发芽一般。
在他开始讲述他和她的故事的时候,她也害怕过——若元惟扬只是追思故去的那个人才娶了她,她一生都只能扮演“失忆的赵双宜”了。然而他喜欢的人是她,那她便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他们是夫妻,和那一段孽缘无干的夫妻。先前他们互相怨恨也罢,互相逃避也罢,毫无感情也罢,与他和她都没有关系。
她必须要叫他知道才行,她不是谁的影子,他重生的意义也不是去为了过去的种种纠结于仇恨之中。若是让元惟扬去对付季雪川,难说他会在极端的仇恨之中弄死她的,可她不希望季雪川死。
一个人能受到的最大报应并不是死,而是失去她一切想要的东西,却不能死。若是这么说,季雪川对那个赵双宜还算是好的——若是让赵双宜活下去,无病无灾活一辈子,却只能永远和相看两厌的元惟扬相敬如“冰”的话,那是不是还不如死?
就冲这么一点儿好处,她也不会让季雪川丢了命的。让她活着吧,让她永远也过不上她想要的生活,让她睁着眼,看着她讨厌的憎恨的人活得幸福。
她想着,忍不住又瞥了元惟扬一眼。大概是微微侧头的动作惊扰了他,元惟扬睁开了眼睛,眉心一蹙,低声道:“看什么?快睡吧。”
赵霜意不答他,只依言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若是上一世的元惟扬如现在一般英挺有为,或许那个赵双宜不会嫌弃他吧。若是两个人中间有一个人能耐下性子对对方好一点儿,或许也不至于到了死都不能理解对方…但若当真那样,如今的她,又该怎么自处呢?
有些事,也许一点儿的巧合碰不上,就永远都不对了。可有些事儿不对了,另一些事儿就对上了。
她该感谢那个赵双宜吧,因为这一份感谢,她也该为那屈死的母子两个,做点儿什么。
元惟扬的嘴唇在她脸侧碰了一下,仿佛是无意的。
这一夜宁静安稳,到了第二日早晨,赵霜意睁眼的时候,元惟扬已然醒了。可他并没有起身,只在一边儿含笑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