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惟扬倒是好整以暇接着犯贱,他将那张休书展平了,送到曹郎中面前,道:“您可要自己看看?”
曹郎中扭过了头,恨声道:“有什么好看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元惟扬却笑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郎中倒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自己先犯下罪过,就算是有一天被人揭破了,无论怎么处置,倒也不算冤枉,是不是?”
他说着,将那纸休书收了起来,道:“我看这东西里头没什么要紧的,你们送去便是了。”
那赵家的小厮后背的衣裳都被汗打湿了沾在身上,双手接了休书,那手抖得筛糠似的。
他看着元惟扬,真觉得这是个人间的修罗了。
元惟扬却是并不在意赵家小厮怕不怕他,只向几个手下道:“你们送曹郎中先安顿下来,我先去回了指挥使,免得明儿个朝会曹郎中不出来,叫陛下担心便不大好了。”
曹郎中先前看着女儿的休书尚且没什么反应,听得这一句,却是瞪大了眼睛:“你们!你们竟然是私下里前来的!陛下并没有下旨,是不是?我是朝廷命官,你们这群小儿鼠辈,竟敢…”
赵家那小厮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但见曹郎中暴跳如雷,而元惟扬抱臂一笑:“曹郎中,你真当我没法子治你?”
“不过屈打成招!我不服!”曹郎中嘶声道:“你在我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才…”
他的话没有说完,声音便疼得模糊了——元惟扬脸上还带着笑,可手一伸,便干净利落地将他下巴卸脱了臼。
“我不一定非得问出来什么,能找出来什么,也是足够了的。”元惟扬冷声道:“今日陛下的确是不知道咱们来为难了你,但我若没有线索,怎么会来此处叨扰?趁早别嘴硬了,我今日敢动手收拾你,就不怕你还有什么本事翻天。”
曹郎中的神色变得极惊诧且愤怒,然而在这惊怒背后,却也有着清晰的恐惧。
“那本账册,真的还在书房里头吗?”元惟扬抬了抬眉,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曹尚书打了个颤,却下意识地摇头:“不在!不…没有那本,没有什么账册!”
第76章 敲诈勒索
那封休书送到曹胡氏手上的时候,整个曹家已然全乱了套了。
元惟扬原本是要走了的,几句话将曹郎中的实话诈了出来,却是下令叫手下人又是一通好找。这一回也不必给曹家留什么颜面了,不管是姑娘的闺房也罢,夫人的绣房也罢,每一间屋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曹家也有下人想阻拦的,却被北衙的军士抡起带鞘的刀,直接砸昏了过去。旁人看着,又有谁还敢上来讨打?
元惟扬带来的人不多,但个个都是翻箱倒柜打家劫舍的能手,不消一会儿,便真把账簿给翻出来了。
那东西却也藏得深——人家放这样私密的东西,怎么也得在主人眼皮子底下,好时刻看着。独曹家是把它砌进了下人所用溷厕的墙壁里。
不知道北衙的人是怎么发现这厕所的墙有夹层的,可当那本账册拿到元惟扬面前时,他也只瞥了一眼——册子侧面纸页上印着某样图案的一部分,如他所想。
这是北衙记档特有的标志。为了防止有人调换偷窃记档,北衙素有习惯在一套记档的侧页压出飞豹图纹,随便有谁抽走了一册,或者换走了一册,那图文不十分相合的地方总能看的出马脚来。
太子当初之所以没有被废掉,就是缺失了这么一处证据。
他监管修河一事时收买官吏,原本人证凿凿,却因为没有谁有太子贪污又或受贿的证据,而无法确认他当真干得出这些事。而北衙受皇命暗地监管此事时,原本有的记载,与工部的记录却有了出入。
元惟扬记得什么人同他说过这件事,可真到了皇帝派人来北衙查档案的时候,那一册应该不大妥当的文书,却奇妙地和工部的记录一模一样了。
连侧页上的飞豹图纹,也仿佛是原配的一般契合。若不是他明知不妥,拿着这一整套记档在烛光底下比对了一整夜,只怕连他也看不出蹊跷来。
“这才是北衙的记档,是不是?”他伸手拿过了那本册子:“哪怕曹郎中将封皮撕扯掉了,可档页侧面的图案还在呢…”
“不是,不是!”曹郎中已经乱了阵脚,含混着声音叫道:“真正的记档,还在你们北衙。”
元惟扬笑了:“是吗?您可以偷来飞豹符,可以偷来北衙所用的朱砂泥,那一本倒是做得也挺真。不过北衙朱砂泥年年换,里头掺着的金屑分量年年不同,曹郎中怕是不知道吧?偏巧这一年该用的朱砂泥里金屑多得很,您偷来今年的泥,却几乎是没有金屑了…你看。”
他将那册档案提在曹郎中面前给他看——朱砂印记上的点点金屑璀璨闪光,耀人眼目。
曹郎中一咬牙,想夺过那一册记档,可他手一伸出去,便如被箍了一道铁箍,疼的泪水都险些掉下来。元惟扬的左手攥住了他的手腕,脸上虽然不动声色,手背上的血管却暴起,显然是用足了力气。
“这点儿本事,还想抢我手上的东西?”他松了手,神色足足不屑:“曹郎中,早点儿交代了吧。罪证咱们也有了!您也知道这物事要紧,您私藏它,是要怎么样?”
“…”曹郎中沉默了一会儿,指指自己的下巴,元惟扬哼了一声,伸手使劲一推,一声闷响之后,曹郎中虽疼的面色发青,却也能说话了。
“这是要紧物事!这落到了冀王手上,太子殿下就糟糕了,若是落在太子手上,他便再没有什么危险了…”曹郎中的声音极小:“元百户是太子的内弟,该不会…”
元惟扬看着他,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唇角一抬,点点头:“我自然得为了姐丈好。”
“是,这东西在我手上这么久,也不曾有第二个人看过…”曹郎中道:“今日的事儿,我也就当没发生过,要不,百户您看…”
“也好,你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要叫别人知道我们来过,我呢,拿着这东西,也算给我姐丈安心了。是不是?”元惟扬略一沉吟,扬眉笑道。
“元百户那边的弟兄们也是辛苦了的,我这里还有些银两…”曹郎中的意思,已然十分明白了。
“郎中倒是知晓咱们的规矩。”元惟扬此刻也客气起来,哪怕他的客气也叫曹郎中咬牙切齿。但用些银两能将这些个太岁送出门去,曹郎中也是乐意的。
至于那一册和太子的前途息息相关的账册…既然到了元惟扬手上,他就该想尽办法将它毁掉。只要这东西没了,他去弹劾元惟扬私自到大臣宅邸闹事威胁加敲诈,元惟扬便也没法子反驳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况依照曹郎中的想法,弹劾元惟扬,送这不知死活的小子一程,若是可以顺便再把祸害了不少官员的北衙黑上一把,实在是放在眼面前的一桩大功劳。
这一桩应付毕了,送那帮祸害们出了门,曹郎中便想起今日赵家送休书的事儿了。此刻赵家的小厮早走了,休书却留在了曹胡氏那里,他抬脚便过去了——女儿被人休了,总该和赵家要个说法!
赵尚书官大又怎么样?赵家可还是冀王的人呐!
单是考虑到自己换下了那册档案,免得太子被人抓到物证的功劳,他便该有了和太子走近一步的资格…这么做固然不如先前在太子与冀王之中等着看结果的稳妥,但事已至此,也只好拼那么一把。说不准,造化还在前头。
要讨说法,曹郎中至少得知晓女儿是怎么惹了前女婿的。这时候曹氏早叫娘亲给骂了过来,再不敢觉得自个儿有理了,却难免心意不平,说到赵霜意和元惟扬时,虽不便再用“眉来眼去”这种词,可话里话外也都是“他们两个有猫腻,还不许我说”的意思。
曹郎中却是越听脸色越差。妻女只道他是因为曹氏的不知进退才恼火,却不知他此刻心中彻底慌了的缘由究竟是如何。
元惟扬若真有心于赵家女,便有可能不再只忠于太子了…那本账册,他真的会销毁吗?!甚至自家那些“送神”用的银两,他也有可能并不拿去分发给北衙卫士们。
倘若他不知道元惟扬与赵家这一层关系,来日大朝会,一状告上去,岂不正冲入元惟扬布好的圈套里?人家把档册拿出来,把银子拿出来,把今天来的北衙卫士们都召集起来,铁证凿凿,他可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人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而他却是主动弄来了这么要紧的物事——从皇帝最看重的北衙偷东西,说是并不曾怀有恶意都不会有人信啊!
曹郎中越想越害怕,竟突然呕出一口血,昏了过去。曹胡氏与曹氏两个手忙脚乱,拍胸口掐人中喊爹爹哭成一团。
而在尚书府里头,那送完休书的小厮此刻也才到了家。
他送了休书出来并不曾走,而是躲到了附近的巷子里盯着曹家的大门,直到元惟扬他们几个离开。
他看到了元惟扬随手丢给卫士们的银子,也发现他们并不曾押着曹郎中出来。
这消息是一定要告诉赵尚书与夫人的,而此刻尚书正巧在夫人房中,他说一遍便足够了。
听完他的回禀,赵尚书与赵徐氏却是面面相觑。
待挥退了下人,赵尚书才道:“难不成这小子今日到了曹郎中府上,就是要去敲诈勒索而已?”
“谁知道呢?可曹郎中总得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才会给他银子封口吧?”赵徐氏道。
赵尚书想了想,摇了摇头:“他带着那么多人去,让他们同时封口,我看难。毕竟北衙那地方是个人踩人人吃人的所在——这孩子若真是这般没心机,我看,咱们方才说的事儿,还是算了吧。”
“如今还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况呢,不过是拿了曹家的银子也没把人带出来,单凭这个,说不得那孩子有心机没有。”赵徐氏道:“我听说,他言语之中也十分污损曹家,算是撕破了脸皮了。牺牲这般大,若是只为了敲诈一笔银子,这么做实在也有些说不过去。”
赵尚书叹了一口气,沉吟须臾,才道:“明日大朝会,我却要看看曹郎中究竟如何。”
“总不好走太近,今日咱们才送了休书过去,两家算是成仇了…”
“这休书早晚要送,难道还能叫他们家养出的好姑娘祸害咱们一辈子不成?倒是葆桢如今没了内人,总该再寻摸一个好的才是…”
“如今想踅摸个好的却是不容易,”赵徐氏道:“年纪差不多的,便是同四丫头一般,等着殿下选妃等耽搁了的,如今也多半有了人家了。没人家的,多半就是哪里不妥当…说句你不爱听的,咱们那大少爷也不是个像话的。内人若是有一分不好,只怕和他一道,能变作了十分不好。”
“这是什么话?世上只有不贤的妇人,才叫男子汉变作那个模样呢!你看看咱们家的姑娘们,谁能做出在夫婿面前羞辱他姊妹的事儿来?”赵尚书却是一点儿都不同意赵徐氏的意思:“曹家那姑娘不像话!但凡是个有点儿心的,咱们也不至于做出休她回家这事儿!”
赵徐氏微微皱了眉头,却也不与丈夫相争,只软语道:“这也是了,我是个妇人,想事儿不若男子汉精当…爷早些安置了吧,明儿还有朝会,眼看着歇不了几个时辰了——是去谁房中啊?”
赵尚书瞥了她一眼,笑了一声:“这么晚了,还去谁房中?就在你这儿歇息便是了,你这里总有我衣裳被褥!”
第77章 儿女亲家
第二日的朝会开始之前,先到场的大臣们已经开始交流消息了。
这一回他们聊天的内容却是句句不离曹家。如曹家这般倒了血霉的人家实在不多——自家的女儿被休回了娘家已然是少有的耻辱,更被北衙的人搜查府邸,连厕所都被拆掉了…那些个和曹郎中不甚亲近的官员皆抱了哈哈哈你也有今天的心思。见得赵尚书过来,虽然不至于直接上来询问赵家为何要休了曹家姑娘,但目光打量,总是少不了的。
然而赵家休妻这事儿,终归比不得北衙搜查了曹府更值得讨论研究。
元惟扬与曹尚书虽说好了此事保密,可他们那般招摇着来,招摇着走,周围又有谁是瞎子看不到的?该传出来的言语自然要传出来的,传着传着,连元惟扬昨儿晚些时候与北衙指挥使一道进宫面圣的后续都给补全了。
赵尚书自然也听到了这些个说法,心下不由多了点儿思量。
搜完曹府就面圣…这先斩后奏…情形总是不大寻常的。
他正想着,曹郎中便进来了。曹郎中登场却比他自己当时进门的时候更惹眼睛,一众同僚看着他,不说目瞪口呆,到底都有些惊奇。
谁都没想到曹郎中今日还能来。牵扯到北衙的人,曹郎中应该连夜被抓过去拷打才像话。然而曹郎中却没事…难道这一回是元惟扬栽了?也有反应快的紧接着就去观察镇远侯,却发现镇远侯气定神闲,见得他们的目光投来,还不明所以地和他们笑了笑。
这一位也不像是儿子出了事儿的人呐!
倒是曹郎中见得镇远侯,仿佛是溺水的人看到了稻草,竟也顾不得和相熟的同僚寒暄,便径自向镇远侯走过去。他与镇远侯来往素少,见他这么急匆匆过来,连镇远侯自己都皱了眉头。
“侯爷安好?”到得跟前,曹郎中道。
“这把老骨头还成,郎中一向安好?”镇远侯狐疑地打量着他,道:“难得郎中来寻老朽,莫非是有什么事儿?”
镇远侯自己是个袭爵的纨绔,从来也没什么本事,从来也不避忌什么。他同这些个后起官员是不同的,承荫便有了官职俸禄,不必他自己钻营攀爬,如何和人说话才最稳妥的本事自然也疏于操练,这么一开口,便直白地把曹郎中给噎住了。
“这…”曹郎中一时脑袋发懵,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侯爷能开口就问自己有什么事儿,连寒暄几句拉拉关系的机会都不留,竟脱口问道:“侯爷家的三少爷,是不是尚未婚配?”
那一霎,镇远侯的脸就沉下来了。
他知道曹尚书家的女儿刚刚被休了回来,也知道昨儿去曹府搜查带头的就是自己的儿子,曹尚书这时候来问这种问题,实在由不得老头子不多想。
然而这到底是在朝堂上,镇远侯便是再不耐,也不能呵斥他想对自己儿子做什么,只得压了压厌烦,道:“虽然不曾娶亲,可也是有了中意的人家了。”
他原本想着,若是曹郎中打了将自家姑娘塞给他儿子的主意,这句话就该足够了。曹郎中膝下只有一女,难道一个被休回娘家的低级官员的姑娘,还能奢望配他家不曾娶亲的少爷么?
可出了镇远侯意料的是,曹郎中精神一振,竟有隐约喜色:“下官多嘴,再问侯爷一句——三少爷看中的,该不是吏部赵家吧?”
镇远侯眉心一皱,上下瞟了他一遍,道:“我看中谁家,无论如何都与曹郎中无干吧?”
他是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谈论儿女婚事的——皇帝前一日才私下里同他隐晦地提过这事儿,话里话外,大抵是想要他镇远侯府与支持冀王的几户人家联姻的意思。这联姻的目的,倒也清楚。一来是缓和一下太子与冀王益发剑拔弩张的关系,二来叫那些个看风使舵的想想,无论今后谁当皇帝,他们做臣子的不是一样的臣子?安定了大臣们的心,那上头的一位,龙椅才坐得稳当呢。
镇远侯自己虽然没怎么在官场上翻腾过,可也不是天生愚蠢,他想得明白的,真与冀王身后的几户人家联个儿女亲家,确实很有些好处——其一,这是皇帝的主意,他做臣子的,遵从君主的想法总归是讨好的;其二,若是太子不能登基,儿子能有个好岳丈,今后的前程也许还能多些提携,不至于陪着整个镇远侯府一道坐冷板凳;其三,就算是太子东山再起,这个于冀王党家族出身的儿媳妇也未必就那么碍眼,嫁进镇远侯府了,就是侯府的少夫人了!一个少夫人哪儿比得上太子妃重要呢,镇远侯府仍然会是太子最倚重的势力。
有着这样的盘算,镇远侯便也注意了一下支持冀王的臣子们。品级太高的,与他镇远侯府差不多的,那样的姑娘出来不好拿捏,不能选,品级太低的,岳丈家没什么用,那自然也不能选。品级不高不低的几户,有的没有适龄的姑娘,堪选的只有赵家和季家。季家的那位曾经是皇后挑中的冀王妃,且不说她名声怎么样,单念着她为了给母亲祈福连与冀王的婚事都推了这件事儿,他也不敢把算盘打到季雪川身上——季家若是答允这门婚事,可不就是不给皇后娘娘留情面么?
想来想去,镇远侯还真考虑了要不要和赵家提亲的事儿。但他哪怕是打定了这个念头,也断不会当着同僚的面表现出来,支持太子的可不止他一个,若是没有什么事儿给他一个顺理成章去提亲的因由,他自己主动提出这事儿便是公然背叛太子了。他的女儿可也还和太子一起被关着呢,他做爹的怎么能这么干?
于是曹郎中可算是上来就掀了镇远侯的逆鳞,叫他如何还有好脸色?
曹郎中发现镇远侯突然翻脸,心下却是一咯噔。镇远侯若真有意成全了儿子的心思,与赵家联姻,那自己亲手交给元惟扬的证据,可不就成了套在自个儿头上的箍了么?
他想再开口问什么,却明显察觉到了镇远侯那不愿意搭理他的态度,暗自咬牙也只能退下去——司礼太监已经上殿了,要不了多久,皇帝就该出现了。
在退回原位的时候,他还经过了赵尚书身边。这前一日还是亲家的人,此刻瞥着他,却是莫名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仿佛应证了他那些想法,叫他不由打了个颤。
大朝会上,皇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散朝之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曹郎中全程也不曾抬头,好不容易盼到散朝,深吸一口气,却发现皇帝阴恻恻看着自己,登时便吓出了一身冷汗,险些腿一软就这么跪下。
皇帝一定是知道什么了。他十分笃定,只是皇帝不主动发难,他也不好自己送上门去承认错误——那可不是罚罚俸禄就能了结的错误…偷窃这样重要的证物,再加上他可能会有的“动机”,掉了脑袋或者千里流放都是可能的。
能多活一天也好,何必急着上去送死呢?
他是最后一个出殿的,只觉得腿脚沉得提不起来,而在他前头,赵尚书和几个相熟的大臣却是边走边说笑,那模样爽朗得叫人发恨。
可他便是再恨,也什么都不敢做了。天威将发而未发之时,最是令人害怕。他如今也没心思去追究到底是什么人向元惟扬透露了自家有那本账册的消息了,也没心思去算计到底怎么样才能在冀王或者太子之中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了。皇帝那一切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暂时不和他计较的态度,已经将他压垮了。
这一点,赵尚书也看了个分明。在吏部过了这许多年,他认人总还是清楚的。倘若曹郎中的心防还没有崩溃,定不会被他的一声笑吓得打一个寒战。
赵尚书的心情倒是好的,他厌恶长媳曹氏也不止一天两天了,如今看着曹郎中吃瘪,自然爽快。外加他这一阵子也不曾遇到旁的糟心事,怎不快活?太子禁足,虽然尚不曾被废,犹不可掉以轻心,然而连皇帝都有意思叫镇远侯府与他家联姻了,只怕太子的前途也微妙得很。家里长子刚刚甩脱了那不贤的曹氏,若是换一房聪颖贤惠的夫人,为人处事上或许还能有不小的长进。至于冀王府里的赵之蓁,更是因了冀王妃滑胎之后元气大伤久病不起,担起了王府之中的大小事宜,按照冀王的看法,赵之蓁管起事儿来本事还是不坏的。
这一桩,连赵尚书自己都不曾想到。赵之蓁在府里的时候也不曾用心学习如何管家,如今管起王府来,没有错漏百出他已然很是欣慰了,能得了冀王的肯定,更是意外之喜。
虽然按着赵之蓁的说法,她不过是老老实实按着王妃卫氏之前立下的规矩办事儿,实在没什么功劳,然而单说这守成,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卫氏立下规矩能行得通,那多半是因为卫氏是王妃,理所当然要比王府之中的别人高一头,容不得别人不听她的,可赵之蓁只是个侧妃,别人不算,还有个季雪竹呢,那哪儿是好管的人物?
因了和卫氏滑胎有些关联,季雪竹这一回,是半点儿好处也没捞着的。卫氏将日常要打理的事儿全交给了赵之蓁,并不许季雪竹管家,这也便罢了,连先前那些个应酬交际,季雪竹原本可以露个面的,也被赵之蓁一口推了个干净——王妃还病着呢,做侧妃的怎么能出去走动?不合规矩!
这么的,季雪竹对赵之蓁是越发咬牙,却偏生半点法子都没有,奈何不得做事儿万般圆融绝不叫人抓到把柄的赵之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