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尖叫之凄厉真切,叫他想不信都不成。
但那两名出来弹劾的御史在胆小方面却不比镇远侯,此刻还站在原地,更有一个上前一步硬着头皮道:“陛下,没有经过审理的供述,怎么能拿来当做证据呢?太子妃所言,咱们可是谁都不知道真假!”
“想知道真假,刑部接着审,你们都过去见证便是了!”皇帝瞥了一边儿脖子瞬间短了两寸的刑部尚书一眼:“你要提什么人审就提什么人,不拘什么名门闺秀,什么皇亲国戚,什么达官贵人,朕一概不包庇!亦不拘是谁家,但凡是牵连此事或有一般行径,以致法纪不张朝廷蒙羞的,都一概给朕处置了!”
那刑部尚书哪儿能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发火儿啊,他一个做臣子的去和两家皇亲国戚过不去,那是怎么样一种活的不耐烦啊?今后皇帝陛下要是殡天了,这两家子中定有一家的女儿要成为新的皇后娘娘啊!
此时他只能满口承旨,心中却只恨自己今日为何不抱恙请假凭空消失…
第45章 搭顺风车(捉虫)
这一场审理,终于还是没有举行。若只是让元家和季家斗个你死我活,大家都是乐意看到的,可如今皇上的意思仿佛不止这两家要倒霉,更连所有有着类似行迹的人家都要处理掉,叫这满堂大臣怎不着急?登时便有几名素来以老成持重闻名的重臣站了出来,多方劝阻,总算将皇帝这天外飞仙一般的念头给按了回去。
想来皇帝这一通脾气也就是发给人看的,他也并不打算搞一场大换血,见大臣们都知道害怕了,表示了一番余怒未消之后,也便将此事不了了之了——反正不过是两个下人的性命,真为了这事儿将两位重臣踩进泥里,那便很有些不妥当了。
只是,便是皇帝已然打算息事宁人,那些朝中大臣又哪有一个是聋子哑巴?尤其是冀王的拥趸们,前些日子叫纷纷扬扬的舆论逼得直恨不得上吊的,此刻都深感不扳一城回来简直对不起太子妃那一声惨叫,于是各自安排,用不了几天,京中的百姓便发现,他们被再次愚弄了。
原来饱受欺负的太子其实是个真真不容兄弟的人,原来因为丈夫而韬光养晦的贤德太子妃,是个和人家言语冲突就叫自己娘家去弄死人家下人的凶恶女人,原来被他们指责不配做人的季雪川,只是个恼恨贴身人被故意害死而等了半年的复仇者…
世人眼中,但凡是苦逼的,都是善良的。但凡是善良的,都是无辜的。
经过这么一番舆论炒作,谁能想到元家那个倒霉催的小厮和季家的丫鬟兰桨一样,完全是躺着中枪的?只怕大半的人还要暗啐元家罪有应得哩。
这风声转了,冀王党全体党员都要鼓掌,然而尚书府里头,赵之蓁来找四姐姐的时候脸色却是阴着的——只是,当她在赵霜意院子门口的小路尽头惊愕地刹住脚步时,却是发现了一位她根本不可能忽视的重要人物。
彼时,那个人物正与赵霜意一道朝着出府的方向过去。赵之蓁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那貂皮大氅被冬日的阳光照耀着,柔滑的毛皮上仿佛闪动着海水的银光,跳动耀眼,一时半会儿,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不是别人,而是歧江公主。
为什么公主会出现在尚书府中?按照规矩,公主到来,是该阖府上下出门迎接的,然而此刻,她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姐姐的院子中。
赵之蓁捂着口,深深吸气,想叫自己那散乱的思绪平静下来。然而过了许久,直到赵霜意折回来,她才感到自己将手从唇上移开的时候还能说话而不是只能尖叫…
“四姐姐。”赵之蓁道:“方才…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呢。”
赵霜意倒是不打算瞒着她,笑道:“是歧江公主殿下。你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上来打个招呼?今后你要嫁给她哥哥的,早些叫她留个好印象也好。”
“我…不,姐姐,为什么殿下会来咱们府上?而且,母亲仿佛也不知晓吧?”赵之蓁险些叫赵霜意给绕进去。
“自然是有事咯——若是我没猜错,你来找我和她正是为了一件事呢。”赵霜意道。
“殿下也是为了季雪川…”赵之蓁说了那个名字出来,下意识地便住了口。赵家并没有警告过所有的下人不准和季家往来,于是赵之蓁每回和赵霜意吐槽季雪川都是选着周围没有什么外人的时候。而此刻显然不满足这个条件,她自己也知晓是失言了的。
赵霜意却是镇定,笑笑道:“咱们进去说。这外头怪冷的。”
赵之蓁忙点头,进了屋子,将丫鬟递过来的手炉捧了,再叫无干的人下去,才向赵霜意道:“姐姐,公主殿下来了,说了什么?”
“无非是季雪川借了殿下的顺风,又赚了一波好名声罢了。”赵霜意似是毫不在意,声音也悠然得很:“殿下有些着急。”
“是啊,这谁能不着急呢?”赵之蓁道:“四姐姐,不怕你笑话,我也觉得这情形不大妙。当初那个人是从季家被抓出去的,是不是季家有心的,谁都说不清楚。前些日子,这事儿将殿下的声名连累得那般不堪,如今借了陛下一席话翻了身,竟将季家又朝上托了一截儿。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压根就是季雪川故意的?”
赵霜意沉吟,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季雪川故意的,但她敢肯定,这件事背后一定有季雪川积极的运作…无论她是不是故意的,总之,她是空手套白狼的。
“凭什么呀?”赵之蓁见她不说话,也猜出了十之七八:“若是她筹谋不成,殿下的名声可怎么办?季雪川这也是要为人妻子的做法吗?她不怕皇后娘娘和冀王殿下看出来,更加厌弃她?”
“你以为殿下和娘娘看不出来?”
“我猜能。可是,季雪川怎么敢…”
“她若是有九成把握,为什么不敢?”赵霜意道:“再者,就算殿下和娘娘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因为她或许瞒着他们这一条因由便悔婚么?季雪川是很狡猾的——你看,这事儿若是不成,为了殿下的声名,娘娘可以退婚,所以皇后娘娘还有退路。若是成了,殿下的名声也更高了些,娘娘和殿下又怎么会不高兴呢?她把自己放在险地,所谋取的利益却大半是为了殿下和娘娘——若是你,你会因此记恨她么?”
“可也总会觉得不妥吧?”赵之蓁道:“这一回是这样,下一回呢?十次里头便是成了九次,只要有一次失败…若不是出于这个念头,公主殿下何必这样着急?”
“她着急倒不是怕季雪川毁了她哥哥的名声,只是极其讨厌季雪川罢了。”赵霜意道:“她过来也不过是问我还有没有什么法子好压了季雪川的风头去…”
赵之蓁眼眸一亮:“四姐姐最是聪明了——姐姐,有什么法子?”
“你才最是聪明,一进门就送一顶高帽子给我戴。办法自然是有的,季家不是还有一位姑娘同一位少爷么?”
“季雪竹?那是个不顶用的,”赵之蓁道:“我已然算是没什么用场的了,那季雪竹比我还不堪,只能坏事儿——要她做什么?那季照辉也只是个莽夫…”
“就凭他们姓季,便不是只能坏事儿的呀。”赵霜意笑道:“这次伤了元家人的,是季家的小厮。按理说,这事儿和季家二姑娘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既然二姑娘能借此赚个宽忍的名声,为什么不叫三姑娘或是四少爷也搭个顺风车,博个仁善的名声呢?”
赵之蓁一怔,想了一会儿,一拍巴掌,笑嘻嘻道:“四姐姐好狠,这可叫季雪川安排了香饵,却把鱼儿骗去了旁人钩儿上了!”
“旁人钩上?”赵霜意笑着摇了摇头:“什么叫旁人?无关的又或者敌对的,那才叫旁人。季家生生将同一个父亲的嫡庶姐弟处到这般相看两厌的份儿上,早晚是要垮的。若是季家那些个痴蠢儿女能明白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只怕还有得咱们头疼的。只可惜,我看他们这辈子都明白不过来了。”
赵之蓁点头:“季雪川刻薄,季照辉与季雪竹便愈发厌恨她,愈是厌恨,季雪川只怕愈要刻薄…这样也好,季家越是不兴盛,咱们便越有好处。”
“你倒是聪明,只是下一回,再有这样的事儿,自己想想可好?”赵霜意看着赵之蓁,忍不住苦笑,这丫头一点就透,奈何你若是不点她,她就一直钻牛角尖儿,决计不会自己主动想些什么。
赵之蓁笑嘻嘻地靠在她身上:“好姐姐,我就这么一段日子好天天不动心思,只靠着你啦!你就耐心些不好么?”
“赖皮!”赵霜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多大的姑娘了,天天往姐姐身上蹭!”
赵之蓁听得一个“蹭”字,更是嘻嘻笑着,将脸在她肩上摩擦了两下,一副惫懒无赖模样:“四姐姐是最好了,容我蹭蹭又如何?连公主殿下都要来讨四姐姐的主意哩——姐姐别这么看我,我…我肯定不说出去!咱们又不是季雪川那没轻重的,断断不能什么话儿都往外头讲。”
“你倒是有长进。”
“是啊,母亲这阵子快把我给训透啦!”赵之蓁瘪了瘪嘴:“不过我的长进是当真很大吧?姐姐你且耐心等着,我去冀王府一定替你出气,好好整整那季雪川。”
赵霜意叫她这一句话吓出了一脊背的冷汗——季雪川那是正牌王妃,你一个侧妃,要整季雪川,那不是和季雪川要斗皇后一个性质,纯属找死么?
“我不要你给我出气,你只要稳稳站住脚,好好活着就成!”赵霜意不由沉下了脸:“季雪川那般心狠手辣,你若是直撞在她手里,怕是没好的。我就你这么一个年纪相仿的妹妹,你可不能出事儿!”
赵之蓁一怔,竟将方才那一副吹牛说大话的神色收了,她甚至垂了头,却又情不自禁地笑了:“姐姐放心,我不是个小孩子了——再说了,我还有你呢!真要是有什么事儿想不透,我和殿下说一声,回来请教你不就是了?对啦,姐姐,你和殿下说,叫季照辉和季雪竹干什么啊?”
“季雪竹我并没有安排,只是叫殿下转告冀王殿下,让季照辉去镇远侯府走一趟,赔个不是,对这孩子一辈子都是好的。”赵霜意道。
“赔不是?我猜镇远侯府要一门板子把那季照辉给拍出来啊。说不准季照辉那性子一上来,能把镇远侯府给拆了呢。”
“拆了不也很好么?”赵霜意道:“堂堂侯府,难为人家诚心诚意来赔不是的少年,这点儿气量岂不是给朝廷丢人!”
第46章 灯会恩怨(小修)
正如赵霜意所想,镇远侯府压根儿没有将季照辉拦在门外的可能性——是自家先做错了事儿,如今苦主上门“道歉”,便是知道接下来的会是怎样一番暗辱,镇远侯府也只能将脸摆出去给人打。
但歧江公主已然特意嘱咐过了,季照辉又怎么会为了一点儿“爽快”而失去这给自己博名声的大好机会?到了镇远侯府,听闻老侯爷卧病不便见客,他甚至还谦逊地表示了一下作为晚辈是不是该给老侯爷请个安去,慌得镇远侯府的管家们忙忙把他拦住——这要叫老侯爷见了这位小祖宗,只怕先前没什么病都得气出病来。
镇远侯府出来见季照辉的,乃是大少爷,苦着脸的元惟然。他正是谋害兰桨的首犯,若不是皇帝无意追究,只怕此刻他便不能穿着锦衣于明堂上高坐了。
作为同样吃过季雪川大亏的人,季照辉见得这么一位敌方大少爷,反倒有些惺惺之意,态度也意外地好了起来…可元惟然哪里知道季家四少爷是什么脾气?见他这般模样,反倒觉得对方在有意讥嘲,言语之中难免有些愤懑。
这季照辉也是个熊孩子,虽然得了公主的嘱咐不便太过张狂,也因了死的人是季雪川身边的并没有什么切肤之痛,可见得元惟然这差点儿就去刑部里数蚂蚁的人还敢这么不驯亦难免着恼。
两个少爷都是家里头惯大的,平素皆是天捅出来个漏子正好冲凉的莽撞主儿,如今压着性子说场面话也不在行,彼此的态度却是越来越差了。季照辉自己估量着再留下去难说要炸了毛,索性便告辞了——只是这告辞的时机也巧,早不早晚不晚,正遇着元惟扬回来。
元惟扬对季家也是半点儿好感没有,见得这位季家四少爷,更是连个笑都懒得从脸上扯出来,远远望见了索性一转身,换了一条道儿走。
那元惟然送季照辉出来,正看见这么一幕,却是心下一动,暂将先前对季照辉的一肚子嫌弃收了起来,道:“那是我二弟,不惯见人,四少爷莫怪便是。”
“又不是女娘家,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季照辉道。
“生就是个怪癖性子罢了,不过那也好,他是北衙的人,这般冷僻也胜过见人便客套,不然叫陛下怎么放心呢。”元惟然总算是将自己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自觉也算扳回一城——你季家如今看着是得了势,其实如何呢?你不过是冀王身边众多侍卫里头的一个,我弟弟却是皇帝亲管的北衙官员…
他是想借此“提点”季照辉莫要在元家面前张狂的,却不料季照辉双眼登时放亮了:“北衙的?敢问大少爷,北衙的官爷们,是不是个个都有一身好武艺?”
元惟然当场愣住了,硬着头皮支吾地应了,而季照辉更开心了:“若是这般,小弟有一事相求——大少爷可否安排我与二少爷切磋一场?”
以上脱线内容,赵霜意是从歧江公主那里听说的。至于这一场切磋么…元惟然又不是傻,他当然不会答应。季照辉那是和战场上搏过性命的人学来的武功,和元惟扬相比究竟谁高谁低,他是半点儿把握都没有的。若是真切磋,元惟扬赢了那是欺负小孩儿胜之不武,若是输了,镇远侯府还混什么混啊,祖先的军功都要蒙羞了。
可那季照辉是个武痴子,自打知晓元惟扬是北衙的百户,便下定决心要打这一场架了。元惟然将他敷衍过去,他索性便借着和公主汇报此次“赔礼”成果的机会,托他姐姐季雪竹去求公主,要和元惟扬打这么一场。
而歧江公主原本听说季照辉捺着性子和那元惟然说了半天终于不辱使命的事儿时还甚感欣慰,总算看到了给自家哥哥的党羽长脸的希望,紧接着便听说了他打算和元惟扬切磋的事儿…
同元惟然一般,歧江公主对这事儿也是极不喜闻乐见的。她的动机也与元惟然相似——打赢了,是你少年英勇不惧强敌,打输了,是你脑袋有病非得找虐。这是何苦来着?然而她也并没有将这当做一回事,只和季雪竹嘱咐,叫她安抚一下季照辉,千万别多事儿,那“季家四少爷恭让温良奈何总是被嫡姐排挤”的传闻想要流传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哪怕一点儿轻举妄动都可能毁掉她们的筹谋。
季雪竹也应了,歧江公主这才有心同赵霜意吐槽了两句便罢。赵霜意也觉得好笑,两个人说了几句,全没有人当真。
要过了除夕,过了初五,过了那一连串的庆典,赵霜意才终于在正月十五的灯会上倏然想起歧江公主那句说笑:“真是个痴傻的孩子,那武学,有什么好切磋的?左右都是贩与帝王家,谁强谁弱打什么紧,难道他们还真有兵戎相见的一天不成?就算是…是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他们动手呢。”
这话可真是说瞎了,不用等到歧江公主也不敢说出口的“什么时候”,他们两个便打起来了。
彼时赵家的女眷正在重重保护之下观灯,顺着人流便那么走着——赵徐氏被前些日子两个女儿前仆后继的受伤给吓怕了,这一回怎么也不肯大意的。她们一下了马车,那些个小厮家丁便将她们围得紧紧的,就好像是筑起了一堵人墙。
先前观灯之时这堵人墙并不十分碍事,然而当人墙停止移动的时候,看不到前头情形的赵霜意便难免有些着急。
“这是怎么的?”她问丽藻:“去看看。”
丽藻答应一声,还没来得及动脚步,前头赵蟹儿便转过身道:“四姑娘,前头有人打架!”
“打架?”赵霜意奇道:“这日子谁这般无聊?再者,没人来管管吗?把路都堵着了,叫人怎么走!”
赵蟹儿摇摇头表示不知情,又道:“姑娘莫急,小的去看看!”
看看的结果便是——城中的卫士们对这一场“打架”,正是想管也不敢管,这是季照辉跟了镇远侯府的车驾半条街,一直啰嗦着要和元惟扬切磋切磋,啰嗦得元惟扬烦透了,正巧碰到人家边儿上有比武的擂台,塞了一吊大钱,原本打得热闹的两位壮士便飞速让开了场子…
如今这两位都入场了,周围的观灯人士也很少看到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们打架,机会难得,谁也不肯错过了,呼朋唤友的,便将那擂台围了个严严实实。饶是这么的,外头的人还想往里面挤,干脆就把附近的道路都堵上了。
赵之蓁听闻有这热闹看,倒是很想上前去看看的,但朝前头一望也深感麻烦,便道:“四姐姐,咱们去那边儿街上吧,省得和这么多人冲着。”
赵霜意见自家随行的二位嫂子都是同样神色,便也点了头。一行人正转了身要走,却听得前头一声尖叫,有人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打死人了!”
打死人了?赵霜意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前头飞快拥过来的人群给吓着了,忙喝令小厮家丁们站稳了,莫要被人群冲开——真要是死人了,这些个看热闹的老百姓一定是要飞快跑掉的,到时候人群一乱,若是将她们也冲散了,谁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也万幸这一回赵徐氏派出来的人多,真要是扎住了步子,这些个仓皇离开的老百姓是冲不散他们的。那些百姓们奔逃飞快,不过是眨眼功夫,前头的人群便散到了别处去,却也不跑远,将一条大道让开了便驻足,等着看接下来的事儿。
于是,还没来得及离开的赵家这一行人便显得格外突兀。同她们一般突兀的,还有原先摆擂台那不知所措的两名“壮士”与整着袖口正要走下台子来,一脸并无所谓的年轻男性。
赵霜意是不认识元惟扬的,然而看着年纪也猜得出这是谁,而既然元惟扬站着,被打倒的那个便一定是季照辉了。
想到这一点,她心里莫名一晃,不由蹙起了眉头。
若是季照辉年幼无知下手没有轻重伤了元惟扬,她觉得还有些可能,毕竟是熊孩子。但元惟扬…一个能在北衙做事儿的成年男人,怎么会这么没轻没重?元家的儿子打死了季家的儿子,这事儿可不是先前各死一个奴婢那么好掩盖过去的。
若是皇帝不是铁了心要和稀泥,这事儿可足够挑起太子一党与冀王一派的争斗的了。那季将军何等疼爱田氏与她的子女,听闻爱子被杀怎么可能淡定呢?而冀王若是连这场子都找不回来,叫别人如何敢死心塌地跟着他啊。
所以,元惟扬真的会下手打死人吗?
在她动心思的同时,元惟扬就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那么走了过来,一身锦绣长袍染了些尘土,面色如常,半点儿没有恶斗之后的狼狈,神态安然当真如闲庭信步。
赵霜意一时也是无措了,她不知道是该喝令自家的奴仆们装作没看到放那元惟扬过去,还是该叫他们去把他拦下…
赵家和季家不睦,但赵家和季家都是支持冀王的势力。季照辉是季家的儿子,是季雪川的心头刺之一,却已然不知死活。元惟扬是镇远侯府的儿子,可他救过她,如今来看嘴也很紧…一时之间,这些个恩怨纠缠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却是理不出个轻重来了。
在这短短的一刻里,元惟扬已经路过了他们身边,只是扫过来了一眼,便接着走路了,一点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看他要走开了,赵霜意终于一横心,道:“赵蟹儿,拦着元少爷!”
赵蟹儿头皮一炸——那哪儿是个锦衣富贵的少爷啊,那是才打死了季家少爷的恶霸啊,他怎么敢上去拦人?硬了头皮拼着挨姑娘数落也不能急着应命啊,只得多磨蹭一阵子,道:“四姑娘有什么吩咐?”
“打死了人难道就这么走了?北衙的官爷,难道就可以不遵百姓所守的律法?”赵霜意道。
她也不知道此时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妥,然而周围街巷里那些先前逃开的人有不少都停下来看着了,她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细微嗡嗡声…如果她就这么放元惟扬走了,既对不住自家冀王党的立场,也对不住元惟扬的守口如瓶。
元惟扬毕竟是个百户,也只是个百户。该当不会蠢到听不懂人话,也该不会狗胆包天地想打死她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