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家对上定远侯府,这原本就够热闹一回的了,定远侯府的家丁把镇远侯府的少爷少夫人给堵在了路上,更是挺有一曲子戏唱!
赵霜意跟着元惟扬往前走,也听到了旁边的嗡嗡议论声,可是看着元惟扬不动声色,她也便当做没听到,快走几步赶上他的步伐。那些个百姓想看热闹的,哪儿能把他们挡在外头?自然是顺利让出一条道儿来,叫这两位走到了近前。
“定远侯府是怎么的?堵着路不叫人过?”元惟扬走到了那一伙堵着绸缎铺子的人跟前,悠然道。
那为首的家丁听到这话,勃然大怒,正要骂人,一回头却看到是元惟扬,登时愣住:“这…您是…元三少爷?”
“是。”元惟扬瞥了绸缎铺子一眼:“这不是曹郎中家的产业?怎么了?”
定远侯府和镇远侯府虽算不上关系亲近,甚至还有些对头的意思,然而元惟扬这人做事儿不偏不倚,也是许多人都知晓的。那定远侯府的家丁头子略一犹豫,便道:“请元三少爷给做个主!曹家欺人太甚!”
“做主不敢当,我不过是出来看看,能不能先放我和内子过去的。”元惟扬道:“不过,若是能顺手将这事儿给解决了,也不坏——你不妨说说,是怎么了?”
“我们侯府五姑娘今日带着几个人出来玩耍,规规矩矩带了帷帽的,谁曾想遇到个无礼的,瞥着我们姑娘就往近前儿走。姑娘出门只带了两个小厮,想拦着,他还叫他家的人把小厮们扯开,自己上前一把揭开了五姑娘的帷帽——这事儿,换了谁家能忍?五姑娘急了,叫喊起来,咱们家知道了才跟着追到这儿来。那个泼皮是谁咱们不认得,但这绸缎铺子跑不了!”
“铺子是跑不了,可这铺子前后都有门…”
“咱们也前后都守着人!”
“所以,前后两条街都堵了?”元惟扬苦笑,转头向赵霜意道:“你看,还好咱们多事儿过来了——若是不来,掉头换路一样走不通。”
“三少爷,今日是耽搁了您的事儿,万万对不住,可我们姑娘受了委屈,断断不能就这么算了。您看…”
“那登徒子既然窜进了这绸缎铺子,又绝不会逃走,你进去搜就是了。天日昭昭,光天化日之下冒犯贵人女眷的罪名…”元惟扬哼了一声道:“你们便是把这铺子砸了,曹郎中多半也一句话都不会说。堂堂朝廷命官,是非好赖,总是分得清的。”
“这…咱们也进去看过了,实在不见咱们的人说的那个人。”定远侯府的家丁有些讷讷:“先前他们还好说话些,见咱们没找到人,口气便横起来,说我们是敲竹杠来着…”
“既然前后都看住了,那个人怎么会跑掉?难道这铺子里还有地窖密道不成?”元惟扬蹙眉道。
他这话出口,赵霜意便在一边儿愣住了。
曹郎中若是在此,只怕要高呼元惟扬这话其心可诛了——谁闲着没事儿在商铺里头修这种东西?那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天日的勾当还能是要干嘛?
元惟扬这是有心和曹家过不去么?上一回也是他主动带人去了曹家,这一回又是曹家的铺子倒霉…难不成这小小的工部郎中,还和他上辈子的经历有关?元惟扬这是把曹家往死里整啊,这深仇大恨的样子就和季雪川见到她赵霜意一样样的啊。
然而那定远侯府的家丁也听出了元惟扬话中的意思,精神不由一振:“三少爷,这事儿呢,按理说咱们不该多问,可我们府上少爷如今不在京城里,老爷又不在府里头,我们这些个人…目下愿意唯您马首是瞻,就图给五姑娘讨个公道,将那无赖抓出来罢了,您看…”
元惟扬啧了一声,回头看了看赵霜意,道:“你说,这事咱们管不管呢?”
赵霜意分明读到了他眼神之中的暗示,心道——这就是知道剧情开外挂的角色。哪怕今天没有这一连串的巧合,只怕早晚有一天元惟扬也会搜到这里来。
“管啊。”赵霜意道:“这都欺负到定远侯府头上了,谁给那无赖的狗胆子?五姑娘我先前见过,挺得人喜欢的姑娘,怎么能吃这口脏气!”
“好。”元惟扬看着她,笑了,道:“那么,元某…就多管这么一回闲事了。”
“多谢三少爷仗义!”那家丁大喜。
元惟扬向那铺子走了几步,站在门口,朗朗润润道:“在下北衙百户元惟扬,请掌柜的出来说话!”
他这是拿身份压人,曹家的掌柜便是占了理儿,又怎敢不出来?可出来了,便挨了元惟扬风轻云淡的两记眼刀,再怎么努力压着心思也还打了个颤:“元百户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我原本是不来的,不过,听闻你们窝藏了胆敢冒犯定远侯府姑娘的无赖啊。”元惟扬指指那些堵着门不肯散去的定远侯府家丁:“我又偏巧从这儿过,被堵住了,只能过来看看——不知道有没有这事儿啊?”
“元百户,这话,不能只听一面儿的。定远侯府的姑娘吃了亏,咱们听着心里头也不喜欢,但是您若是要说这无赖藏在咱们铺子里,咱们是真不能认的——方才定远侯府的爷们也进来看过了,我铺子里头只有伙计,前后门他们都堵住了,那人要真在铺子里,难不成能飞上了天去?”
“飞上天?我看难。就算他爬了屋顶,人多眼杂,也看得到,对不对?”元惟扬眯起眼睛,声音平和,紧接着的下一句却如棉花团里刺出了一把刀:“不过,飞天不能,遁地呢?”
“元百户说笑,咱们这儿,就是个绸缎铺子,要遁地,难不成挖开地砖躲下去?那不和地老虎一般了么。”掌柜的道:“这么的,难得来百户您这么一位人物——也请您进去看看!若是那无赖果然在咱们店里头,咱们半句话都没有多的,把他绑了给定远侯府诸位出气,可若是不在…定远侯府闹上门来不让咱们做生意,这可也不合适吧?”
“那自然是不合适的。”元惟扬笑道:“那么,掌柜的,麻烦带个路。”
那掌柜的自恃不会有把柄落下,转身便让了元惟扬进铺子里,赵霜意同镇远侯府数人忙跟在后头,定远侯府几个家丁不甘让步,也随了进去。
这绸缎铺面不小,饶是这么多人同时进去,倒也还转的开身。那些个伙计见得他们来,欢迎是绝对不会的,但倒也没敢把人往外赶——毕竟这还真有个朝廷命官镇着。
元惟扬看着也真像是来找那个无赖的,他眼神如隼鹰一般,从那些伙计脸上一个个扫过去。赵霜意这也是第一回见他如此神色,当真有几分森厉可怖,丝毫也不像那个见她哭了就心软的元三少爷。
“你们几个,各去选一种绸料,每样给我来一匹。”元惟扬将那些个伙计们扫了一遍,道。
那些个伙计都有些惊诧,倒是掌柜的反映快:“元百户要绸料,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裁!”
一匹绸子没多少,这些个达官贵人们采购起来,自然也不会一匹一匹地买。可作为绸缎铺子的伙计,还是要有一把裁出整一匹布的本事的。登时四五个伙计各自挑了一样绸料忙起来,元惟扬踱着步子看他们的动作,突然被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手就按在了柜台的某一处。
那一霎,铺子里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奇异的“吱嘎”声。
而赵霜意心里头的第一个念头是——曹家完了。
第99章 废妃
元惟扬转过头,盯着那个掌柜,一字一顿道:“没有地窖,没有密道?”
赵霜意在一边,分明看到那掌柜的额上渗出了冷汗。
元惟扬作势要接着按下去,那掌柜登时也顾不得什么了,扑上去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元三少爷,您…”
“还不肯交出那个为难卫五姑娘的人?”元惟扬眉心轻压,他长得好看,连这动作都带着几分危险的美感。
“三少爷,这不是咱们不肯,是不能…”那掌柜的声音几乎是哀求的了:“那是…那是我们家的少爷啊。”
“你们家的少爷?”元惟扬一怔,失笑道:“你当我是乡下来的不成——曹郎中膝下只有一女,哪儿来的少爷?”
“才从族里过继的…”那掌柜嗫嚅道。
“难怪有眼不识泰山,连定远侯府的姑娘都敢得罪了。”元惟扬冷笑了一声:“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这个人,多半也还在你铺子里,是不是?我倒是并不想为难你——曹郎中的千金先前是内子的大嫂,碍着这一层情面,我也没心思叫曹郎中不堪,提你这么一句,听好了!刚刚那一声,我是没听到,可我不知道定远侯府的几位听到了没有。你交不交出你们家的少爷,我也无所谓,但我一样不知道定远侯府的几位有没有想法。”
“这…”
“人既然不在店里,说不定就在这什么密道地窖里头呢。”元惟扬悠然道:“我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绸缎铺子里头还有这种所在,不过或许定远侯明白。你们说,是不是?”
那定远侯府进来的几个家丁在家里头倒也都是有头脸的,难不成还能有傻的?听了元惟扬的意思,自然是各自领会,鼓噪起来:“原来是这样!一间铺子修这样见不得人的所在,难说有什么鬼主意!咱们回去,请侯爷做主,说不准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功哩!”
元惟扬眼眸朝着那掌柜的一转,微笑道:“还不肯交出来?你自己想想吧,是一个过继过来的少爷要紧,还是你们曹郎中的仕途要紧。”
他这意思自然是要逼那掌柜将“少爷”交出来了,可谁想那掌柜的头皮一硬,道:“恕小的不能从命。元百户在这儿搜出了什么来,小的管不着,可若是把少爷带出来交给了定远侯府,小的没法交差。”
元惟扬一怔,赵霜意却是明白过来了。
他只是这铺子的掌柜,又算不得曹家的家奴。曹郎中完蛋了关他什么事儿?这铺子里的密道也不是他修的,他很有可能把自己开脱清楚呢。到时候在京中别的哪家铺子干活儿不好活命?可他若是把自家少爷送出去了…定远侯府十有□□也不能真把这位新少爷给弄死弄走,他这做掌柜的今后在少爷手上能有好果子吃吗?就算被赶出了曹家的产业,旁的雇主也会想着这人不仁义,怎么会给他好处?
这一出关窍,大概是元惟扬怎么都想不到的。他不会明白这看着忠于主家的掌柜怎么会拿自家老爷的前程性命不当一会事儿,然而骑虎难下,对方话都说出来了,他难道还能自抽一耳光般就这么放弃这个话题?
元惟扬笑了一声,道:“好。”
他的手往下重重一按,方才那嘎吱的摩擦声又响了起来,在铺子中两排货柜中间,一块地板下沉,一条密道现了出来。
“去搜吧。”他对定远侯府的人道:“小心些。”
定远侯府那家丁头子向手下几人一挥手,那几名家丁便鱼贯进了密道。他自己却不行动,反倒向元惟扬行礼,道:“多谢三少爷仗义——只是不知道,三少爷如何知晓这店中有密道?”
莫说元惟扬了,连赵霜意都听出了这话里头有个坑。此人问得狡诈。
元惟扬的手抬了起来,道:“简单得很,你看,这铺子里头处处齐整,箱柜子上的料子头头相对,独有这一处的料子与旁的几匹摆放不齐,显然是方才有人动过了,若是细看,这里的木纹也与旁的地方不同。”
“三少爷当真心细。”那家丁头子难免有些讪讪。
“不是心细,不过是知道罢了——前后门都走不出去,难道那登徒子能飞了?势必还在店里!你看这些个伙计,有谁裁料子的手艺不娴熟?可见不是他们了。”
那家丁头子脸上扯起一个笑容:“三少爷进门之前,不就说…”
“我进门之前,你就告诉我了,前后门都被你们堵了,你们进门还找不到人。”元惟扬道:“进来之后不过是自己多看了几眼——这很难么?”
那家丁头子点点头,谢了元惟扬几句,却是有些心不对口的样子。赵霜意看在眼中,难免有些厌恶——他多半是想借着“镇远侯府知道曹家铺子有地道”这事儿发挥发挥呢,真是个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东西。
正在这时候,下去的几个家丁揪扯着一个一身锦衣华裳的年轻男人上来了。赵霜意看着,便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那人穿着打扮和京中的公子哥儿们比毫不逊色,只是模样慌乱,一边被几个家丁钳小鸡一样抓着,一边还在挣扎扑腾,嘴上不干不净骂个没完。此时正说到“我叫我爹把你们都丢下大牢里去”,张狂无知的样子,实在叫人看着厌恶。
元惟扬扫了他一眼,一脸不屑,却是什么也没说,反倒是转过了身,对那家丁头子道:“再下来就是你们两家的事儿了,我是不便再插手了,你们该怎么就怎么办吧——堵着的路,能让开了吗?”
那家丁头子忙不迭道:“让,当然让。三少爷慢走。”
元惟扬举步要走,却在经过他的时候瞥了他一眼,眼神如锋利的冰锥:“你忠心姑娘,是很好的,只是下一回不要堵着别人的路!京城里头,如曹郎中一样的人物自然不算顶天,可贵府也不是一等一的人家。做事儿太张扬,怕是叫人疑惑侯爷平素是怎么管教你们的。”
那家丁头子打了个寒颤,还没定下神来想好怎么应答,便看着元惟扬赵霜意带着镇远侯府的下人们走远了。
上了马车,赵霜意才道:“三少爷先前就知道那铺子里头…有个密道?”
“是。”元惟扬道:“密道通到北衙。”
“什么?!”赵霜意一怔:“北衙?!那…那个无赖一样的少爷,怎么不沿着密道逃走,反倒就停在那里让人抓?”
“从铺子里头下去,能到的只是一间密室,密室墙上的机关开了,才能看到下一段路…”元惟扬道:“曹郎中是工部的,寻访一些做这事儿的奇人,倒也不稀奇。那少爷刚刚过继过来,不知道下一个机关怎么开,也是合理的。”
“你却比那无赖还知道得清楚呢。”赵霜意笑道。
元惟扬笑笑,却不说话了。他并不曾告诉赵霜意他是如何了解这条密道的,赵霜意也就不问了——看着他这样子,她总觉得曹郎中和他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或许那也和上辈子的事儿有关…
她不想再多问哪怕一句他经历过什么了。马车向前行驶,两个人直到回了侯府也没说上几句话,倒是回了房,丽藻和宝荇打算给赵霜意卸妆的时候,见她摘了帷帽一脸泪痕,却都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的?”丽藻小声问:“咱们从尚书府出来的时候,姑娘…三少夫人还好好的呢。”
“他路上给我讲了个故事,叫人听着难受。”赵霜意信口道:“听着听着,就听哭了。”
丽藻哪儿会信这个,与宝荇对了个眼色,正要再问,元惟扬却进来了。碍着他在,她们便是觉得自家姑娘受了委屈,也只好先打住,什么都不多问。
元惟扬却直走到赵霜意身边,从丽藻手中抽了沾湿的帕子,轻轻压在赵霜意脸上,道:“这么的,眼睛有没有舒服些许?”
“嗯。”赵霜意应了一声,也不动弹,就这么毫不腼腆地接受元惟扬的伺候——他一点点将她脸上的残妆擦拭干净,又从丽藻手里换了干净巾帕再原样儿揩一遍,模样温柔细心,倒是叫两个丫鬟生了怀疑。
这看着,也不像是小夫妻两个吵架的模样。难不成真是姑娘说的那样,听他说了个故事,心有所感给听哭了?
元惟扬却是压根儿没注意到她们的念头,他将赵霜意的脸擦干净,道:“明儿个怕是就不能陪你了。”
赵霜意一怔:“怎么?哦…你若是有事儿,去办便是。”
“我原本也没什么事儿…只是如今怕有事儿要找我了。”元惟扬苦笑道:“我刚刚听说,陛下下旨…废了我姐姐的太子妃…她明天就回来了。”
赵霜意原本正自己动手从高挽的发髻上拆沉重的钗子下来,听了这句话,眼瞪得溜圆,手也僵在了空中,深吸了一口气,方道:“当真?!你不是在逗我?!怎么会突然废了太子妃呢?若说是因了先前谋杀那事儿,也过去很久了啊,当时都不曾追究…”
“不是因为这个,是…昨儿我姐姐和太子殿下打了一架。”元惟扬道:“只是听说罢了…不敬夫婿,放在寻常人家也该休妻了,更别说是太子妃…今儿个咱们刚走,陛下便将我爹召入宫中狠狠训斥了一通。”
赵霜意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史前怪物,半晌才道:“太子妃…和太子殿下打架?我不信,她这是不想做太子妃,还是不想活了?这…陛下要是有心,足可以治罪,还能累及家人呢…”
第100章 毒打
元惟扬摇摇头,道:“我如何知晓她为什么要与太子打架?说起来,我这位姐姐虽然从来便不是个心思深沉稳重的人,可也不至不通妇道…左右她明儿个就回来了,彼时再问,想也不迟。”
赵霜意点头,却还是忍不住费解。
以元家的立场,怎么也不该彻底和太子撕破脸呐,太子妃动手和太子打架闹得自己被废了,这算什么事儿?
直到了第二日太子妃元绪收拾箱笼回了娘家,她见得这位大姑子,才愕然一惊——太子妃脸上深深的一块儿乌青与几处擦破,在她雪白娇嫩的脸上格外醒目。
这是和丈夫打架了么?这是单方面挨了打吧?
前太子妃的模样儿看着也不像是女性意识萌发敢于殴打皇帝的儿子自己的老公——她满眼是泪,怎一个委屈了得。
镇远侯叫皇帝训斥了一通,女儿的太子妃之位如今也没了,正是心情不怎么美好的时候,便是知晓她必会委屈,也没因此便软下脸来,听她回家,竟自己出去避开了,压根儿不搭理她。倒是夫人看着女儿凄惨,心里头难受,拉着她的手先嘘寒问暖一番,才道:“你与太子殿下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打架呢?”
此时赵霜意与元惟然的内人陈氏都在房中,元绪虽不愿叫嫂子弟媳看了笑话,可若不分辩,她也不愿顶着无德无行悖逆太子的罪名。听得母亲这么问,眼中的泪花扑簌往下掉,索性拉起了衣袖:“娘,您看。”
莫说朱氏,连赵霜意与陈氏两个都怔住了。元绪的手臂上几处青肿仍然在目,可见当时“打架”是有多么激烈。
“自禁足以来,他隔三差五打我,往死头里打,单是打吐血都有了三两回了,”元绪道:“我前天实在受不住了,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倒了,颜面在案几上磕青了一块儿,这便叫人去宫中告诉了陛下,废了我的太子妃之位…娘,我冤枉啊,我怎么敢和他打架…”
“娘知道你是不敢的。”朱氏看着女儿展示她手臂腿脚上的伤,又是心疼又是恨,还带着些后怕:“可你便是推那一下,也不该啊…你若是忍不得,寻人托话给皇后娘娘…”
“给皇后娘娘?”元绪哭道:“娘,我哪儿敢。他吃醉了酒,口口声声都说三弟…说咱们背叛了他!莫说我如今入宫见皇后是难上加难,便是见了,又哪儿敢说他半句不是?倘若说了,陛下与娘娘说他几句,怕又是一顿毒打!我又不能与他和离,便是吃他打死了,不过是自己命不好。”
赵霜意咬着牙在一边儿看着,她从来都不太喜欢元家的这个太子妃——没有她不敢干的事儿,委实一个女恶霸!但现在看来,一个可恨的人,也总能遇到更可恨的人磋磨他呢。
元绪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太子这种隔三差五打老婆出气的男人,更是渣中的渣。赵霜意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京中哪家的公子哥儿会闲着没事儿揍自己媳妇儿的,毕竟这结亲是门当户对的事情,女方但凡不犯什么大事儿,男人看着岳丈家的颜面,也总得给大妇留足了颜面。可堂堂太子居然下手把太子妃打成这样…
这么说来,元绪不当太子妃了,被撵回了娘家,丢人固然是丢人,可也未必不是好事。
老侯爷毕竟是她亲爹,今后承袭爵位的元惟然,相比六亲不认脸的元惟扬,也是个护着妹妹的哥哥。元绪若是不嫁人,这几十年在镇远侯府过了,也能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该没有谁能为难她的。相比做着太子妃牌人肉沙包,生活的幸福指数应该很高。
若换了她是元绪,此刻怕是高兴得很了,可元绪自己大概并不这么认为。赵霜意听着她哭诉,默默叹了一口气——元绪仍然希望做太子妃,哪怕是要挨打,至少说出去是有面子的,今后也有盼头。如今的情形,还有谁敢娶她?她只能在镇远侯府或者什么庙里庵里了此一生,对于一个雄心壮志的侯府千金来说,这命运,是有点儿太开玩笑了。
没了太子妃的身份撑腰,元绪整个人都软下来了。她再不能像从前一样飞扬跋扈了,也不会有人敬她让她了,她整个人看着都快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