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唐书珧脸上被烛火映出两朵红晕:“郎中说大概快两个月了,脉象还挺明晰。招儿,你可知道我有多欢喜…”
“我知道,我知道。”安若墨看他这模样,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倒还没来得及去想一个孩子到底能带来多少改变,单是看着啥都不干也带着三分阴坏的唐书珧带着这么一脸金毛猎犬一般的笑容,实在是反差太大,叫人不能不觉得滑稽。
唐书珧索性将手偷偷摸进她的被子里,将她的手攥住:“我爹也高兴得很…”
“你说给他们了?”安若墨道。
“自然是说了,这样的好事儿,正是要当着人最多的时候说。”唐书珧道:“你可没亲眼见到,我爹听了这消息,整个人欢喜得张了口都不知说什么,那时候继母有身子,生六弟之前,我都不曾见过他这么欢喜。”
安若墨想想自己那位公公,实在也无法将他当做一个热爱家庭和后代的好男人,只能浅浅一笑,道:“人说隔代亲,想来便是如此的。”
“可还不止是隔代亲呢!”唐书珧扬眉道:“这是嫡孙——第一个。”
安若墨一怔,这才想起唐书珧几个庶弟膝下如今也早就有了子息的事儿,不由莞尔道:“嫡孙想来是有点儿不同的…只是,我猜你比爹还欢喜些,终究是有了自己的子女,不必只能扮个大伯身份,今后到了新年,也好收回几文压岁钱了。”
“是是是,我就图那几文压岁钱不白给。”唐书珧笑眯眯道:“不过,我已然是给了他们好几年了,你得多生几个,才能讨回这一桩不公平。”
安若墨失笑,隔着被子用脚踢他,夫妇两个又笑闹一阵,唐书珧才给她严严实实盖住了被子:“郎中说,你这刚刚有了身子,怕禁不住药力,多喝些水,好生休息,慢慢将养才是。千万莫要着了凉。”
“是了是了。”安若墨见他颇有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的意思,忙接了话好堵住他的嘴:“我一定好生养着,好不好,断然不叫自己多病哪怕一天呢。你可别啰嗦我了。念念叨叨的,像什么样子。”
唐书珧一怔,亲昵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尖:“这便受不住了?还好你今日没过去…我爹原本是沉着脸的,听闻这事儿却立刻见了晴,那才是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直同我说了一大堆禁忌避讳!”
安若墨却突然想起一事,道:“你说这事儿的时候,还有谁在场?那些个兄弟们…”
“你当我傻么,这般事情,自然不能讲给他们知道。若是他们见得父亲为了咱们的孩儿这般欢喜,心里头说不准难不难受,别不别扭呢。”唐书珧压低了声音道:“咱们的孩儿还小,不要叫那么多人知晓才好。”
“我还当你是恨不得天下都知晓呢。”安若墨笑道:“你那继母呢,她知道了吗?”
“她却是个倔脾气,原本今天爹有心叫她出来一道坐坐,也算是应个中秋阖家团圆的景儿,谁承想她是压根不给半点儿颜面呢,坚称要留在佛堂里头为唐书珍修善积德…左右我爹也不是一定要见她不可,便由她去了。这般,谁告诉她这事儿!我倒是巴不得她不知晓,否则以那性子,难说恼了我不救她儿子,又生了什么祸心呢。”
安若墨点点头,道:“她不知晓就好…我总觉得,且不管她从前做过多少恶事,如今她儿子生死不卜,还告诉她咱们的好事,怕是有些损阴德。”
唐书珧一怔,也笑了出来,点点头,道:“是了,有了自己的孩儿,便不好如从前一般做事了。总要给他积点福气——你饿不饿?想吃东西么?”
安若墨原本想说不饿,可想了想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便点了头。唐书珧忙忙出去安排下人将厨房里备好的菜端几样爽口鲜美的来,而安若墨一个人躺在床上,终于有时间去消化一下这小东西带给她的惊讶。
初闻自己有孕,她自然是开心的。即便她并不特别想要一个孩子,更不急着用孩子给自己撑腰,可当知道自己身体里头有了一个骨血相连的新生命时,那样的欢喜与疼惜,是完全不由自主便滋生出来的。
可现下,她却得考虑一些更现实的东西——那些和唐书珧刚刚提到的,与嫡庶,先继,手足兄弟,仇恨和幸灾乐祸有关的东西,一些既不温馨也不美好的东西。
如今的唐家,自然比她刚刚嫁进来的时候安全了许多,可再怎么说,她在这里也能感到连空气中都藏着的隐约不安,那种感觉叫她心慌…说不明白这种感觉究竟是哪里来的,也正是因为查找不到来由,她才分外畏惧它莫名的袭来与缠绕。
真的能让自己的孩子在这种环境里生长吗,让他从小接触为了钱财不计代价,甚至算计坑害手足的伎俩…安若墨并不想将孩子养在无菌室里,可她也不想把孩子养在细菌培养皿里啊。
她想着,唐书珧已然指挥着下人抬着一张摆在炕上的矮桌进来,后头的几个丫头还提着七八只食盒鱼贯进来,安若墨瞥了一眼,不由一蹙眉:“我也并不是非常饿啊…这么多东西,怎么吃得完?”
“你如今是两个人,怎么能怠慢?多吃些,才将养得好。”唐书珧道。
安若墨嘴上应着,心中却是知晓这般万万不能。古代的食物虽然绿色健康些,可也不能无节制地吃吃吃,万一孩子太大生不下来,那可就一尸两命了。她总不能指望遇到一个穿越的妇科医生给她弄个紧急剖腹产不是?
但唐书珧就坐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她吃,还时不时给她夹那么一两筷子菜。安若墨无奈,只能推说实在饱了再吃要吐了,才叫唐书珧不情不愿地将这一大堆东西弄出去。
这人,真是傻掉了!
一行下人出去,唐书珧上了门闩,便折返回来,坐在她身边,满脸笑只是看她。安若墨实在被看急了,索性凑过去,问道:“夫君日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唐书珧奇道:“什么打算?”
“你将我有了这孩儿的事情告诉了爹,难道还真能瞒着你那些庶弟们十个月,直到孩儿降生?”安若墨道:“我听你这般说,老爷子今后十有□□也是偏疼咱们这个的——如若是个儿子的话。到那时候,你可相信你的庶弟们仍旧不会妒忌,仍旧会相信,你不要的瑞祥号,真的半点儿不会轮到咱们手里头吗…”
唐书珧看看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他的眉心也渐渐蹙起,显然是在想这事儿。
终于,他开了口,正要说话,然而声音未出,二人却同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连着地面床榻都仿佛动了一下。
那一刻,安若墨惊得面容失色,她以为是地震了。唐书珧的反应更快些,将她连人带被一把抱起来便要往外冲,可还没迈出去几步,却又停下了脚步:“不是地震吧?怎么就晃了那一下…”
安若墨早吓傻了,两只手紧紧揪住唐书珧的衣裳,指甲都挂花了绸面:“不…不知道,我们出去…我怕这房子塌了!”
她话还没说完,外间的灵芝便顶着一头雨水跑了进来:“姐儿,大少爷,不好了…小佛堂,佛堂塌了。”
“小佛堂塌了?”唐书珧一怔:“我继母那个小佛堂?!”
作者有话要说:
豆腐渣工程
安若墨攀着唐书珧,也惊异地盯着灵芝:“方才那声响,是佛堂…怎么会塌了呢?”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想出去看看,走不了两步遇到旁人朝那边儿飞奔的。”灵芝道:“都是他们说的…”
唐书珧看了安若墨一眼,道:“你好生歇着,我去看看。”
“你…”
“我若是不去,说不定会有什么难听话呢。”唐书珧仿佛在安抚一个小孩儿:“不必担心我,你自个儿乖着便是了。”
他说着,便将安若墨抱到床边,再为她掖好被角。转身要出去时,却被安若墨叫住了。
“我怕他们将这件事儿往你身上牵累。”安若墨轻声道:“毕竟,你与你那继母的关系,是兄弟几个里头最僵的…你可一定小心。”
唐书珧一怔,随机笑了出来:“好,我一定小心,你安心便是,明早我回来,你可得把这病给我养好了。”
安若墨点点头,看着他出去,却觉得心中的疑问半点儿不曾消除。
刚刚她只听到那一声巨响,多半便是那小佛堂坍塌的声音。可是,这也没有地震,也没有洪涝,房子是怎么塌的呢?就算唐家这小佛堂盖得仓促,质量并不好,可也不至于下了几天雨就塌了啊。
要知道,就连乡下的土坯房子,想塌下去都要满足年久失修闹耗子,地势低颓伤屋基之类的几个条件呢。唐老爷再怎么不待见夫人,那佛堂也得是用烧砖砌的,下几天雨就塌了,实在不像是自然条件下会发生的事儿。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点想法,安若墨格外担心唐书珧。
她很怕这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局面。中秋佳节,合家团聚,可偏生因为唐书珧这长子的不孝敬,导致他的继母不肯出佛堂与一家人欢聚,而还就是这样的时刻,佛堂塌了,万一他的继母再有点儿什么事,便实在太像一出有预谋的杀害了。
但她是相信他的。唐书珧对她并不曾隐瞒过他的心思,如果真的是他要害死唐蒋氏的话,在那轰然一响传来的时候,就不会那般惊慌,更不会抱着她就往外跑,叫她的心思也放不下来。
人啊,自己做坏事被人发现,那是理亏,是心虚的,可自己没做坏事,却被人扣一头脏水,那该是多么郁闷的事儿!
安若墨心里有事儿,自然不乐意说话,就那么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灵芝却以为她是倦了,于是掩了掩烛光,退下去了。
窗外的雨声依然很大,能分明地听到雨珠子砸在地面屋顶树木枝叶上的声音,噼噼啪啪的格外清晰。而稍远的地方,雨声细密成网,依稀传来男人们的话语喊叫,待想仔细去辨认,却又听不清了。
从夜至晨,她一会儿睡着,一会儿又清醒,可唐书珧却并未回来。东方破晓,雄鸡啼鸣,他的人影都不见,却叫她再也睡不着了,坐起身眼巴巴等着。
到了灵芝也起了身,进门为她梳洗的时候,唐书珧才终于回来。他步履沉重,眼眶下乌乌的一片青,显然是累极了。只是见得安若墨,还是微微一笑:“起来了?可好些了没呢?”
“我是好多了,可你…你昨儿一夜都不曾合眼吧?”安若墨道,见他不回答,更笃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由蹙眉道:“昨夜是什么情形?你继母那边可还安好?”
“祸害活千年,她自然安好。”唐书珧道:“倒下去的两面墙离她还远着呢,却口口声声说吓到了,整个人疯疯癫癫的。见了我爹只一口咬定是有人害她才弄倒了墙,还要我爹给她主持公道…”
“你爹怎么说?”
“她那佛堂是土筑的,又不是砖砌的,自然不如砖瓦的房屋结实。被大雨浇了几天,塌了不也是寻常事?”唐书珧道:“我爹是知晓这一桩的,自然是斥她无稽。”
安若墨的眉微微蹙了一下。
“然后呢?”
“总之还在那一处闹,还指着我们几个说是我们谋夺家产,先害了她的儿子,又要害死她,真真是岂有此理啊。”唐书珧说着说着,竟然气得笑了:“万幸爹心里头明白,不曾为难我们几个。”
安若墨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可是,那土墙便是容易塌,也不是这么个容易塌法儿啊,我在乡下的时候,土墙土屋见得多了,还真没有新崭崭的屋子经了几场雨便塌了的先例呢。若果然这么不经用,农人们还怎么住土屋?一年到头忙着修屋子,哪儿还有时间种地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能塌了的房,要么是年久失修,要么是地处阴湿,再或者是闹了洪涝,被泡过几日。如今雨势再大,又如何比得上洪水浸泡?我猜,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这本非天灾,该是人祸啊。”安若墨小声道。
唐书珧却笑了:“你是说这个么?这个我却也知晓,那时候赶工,墙体尚未干透便漆刷过了,如今里头仍旧是潮的,另因了大雨,坍塌也是难怪的…”
安若墨一怔:“这,这是爹说的?”
“我们几个叫下人将剩下的几面墙也打开看过了,墙心子确是潮湿的。”唐书珧道:“爹也很是恼怒,说是要叫做活儿的人来好生问问呢。这自然是人祸,可却不是咱们惹出来的,她口口声声有人害她,岂不是…”
安若墨微微笑了,低头应了一声,表示对他的意见并没有反驳的意思。
她从唐书珧的话中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唐家的父子关系,或许并没有她想的那般决绝。或者说,本着远香近臭的原则,唐书珧既然都搬出来住了,和他爹就不存在什么大矛盾了。这样的情形下,做儿子的看爹,自然是没感情也有血情的。更别说不再追究这小佛堂意外倒塌事件一点儿也不损伤唐书珧的利益,他自然乐得相信父亲的说法,笃定继母是个神经病了。
这样的时候,她还何必说什么?唐书珧目下对她仿佛是比对父亲亲,可到底是父子呢,她在中间说话,成什么样子?不若老实闭嘴,唐家的事儿,看看便是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或许唐书珧心里也清楚——那些做活儿的人,若是没有主人家的授意,哪儿敢弄出这么一个豆腐渣工程砸自己的饭碗?唐家又不缺钱,放着更加坚固结实的砖不用非要用夯土筑墙,本身就是蹊跷的。而这用土筑墙还搞得这么不结实,实在并不科学。
最是诡异的一点是,这墙体还没干透便进行漆刷,导致内里始终有潮气,最终坍塌,实在是没事找事找出来的事故!唐老爷想找个地方把他那不省心的老婆关起来,安若墨能理解这个思路,可在小佛堂建好之前,把唐蒋氏就关在她的房间里不也是一样的么?再快再慢,都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啊。为了赶工期就把这房子从豆腐弄成豆腐渣,她实在想不通唐老爷到底是做了什么打算。
或者说,唐老爷并没有想到会连着下这么多天的暴雨…?安若墨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个解释稍稍合理些,可就连这个解释也同样回答不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赶工期?赶工期的必要性在哪里?难道等着墙土完全干燥了,就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吗?
这个问题她没法和别人问,却也不敢自己去探究。按照唐书珧的说法,唐蒋氏现在整个人都在“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幻想中抓狂。她这样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儿媳妇,跑到唐家父子都想掩盖事实真相的事故现场去,是想被谁给掐死啊?
“夫君…”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家?我不想在这儿停留了,我很怕…”
唐书珧也不是个笨人,他见得安若墨先前还想告诉他这屋子塌得蹊跷,很快又转变了态度,一副全部相信他的模样,怎么会不知晓她的想法?这一句“我很怕”背后,却藏着她根本没有说出来的那些话。
心照不宣。
“咱们用过了午饭便走。你就在这里待着,不要去伺候我爹他们了,如今那小佛堂待不得,后母既然出来了,咱们便得事事小心。”唐书珧说罢这话,想了想,又道:“委屈委屈你,午饭也不要吃了才好。咱们回到家里头,叫厨房里给你做你爱吃的东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安若墨哭笑不得,心知唐书珧是担心那唐蒋氏一出来就搅得沙子满天飞石头满地滚,更怕唐蒋氏给她的饭菜里头动什么手脚——其实她倒是不怎么担忧这一出,唐蒋氏现在还抱着唐老爷子的大腿求公道求正义呢,哪儿有心思害她?
唐蒋氏的处境,还没有差到要拉个垫背的同归于尽的地步。她顶多是活得不大滋润,可到底身份上还是唐家的夫人,手上还掌管着唐家内宅,儿子虽然逃不脱活罪可到底没死。只要她坚持住,咬咬牙,今后的老年生活还是光明的。相比当初走投无路连遭打击的安若香,唐蒋氏非但智商上高出一截,处境上也截然不同,自然不会生出弄死一个不赔本弄死两个赚一个的愚蠢念头来。
然而,唐书珧都这么说了,安若墨也不好表现出心脏无敌大的样子来叫他担心。这一顿午饭自然是没吃的——非但没吃,因了唐书珧的爱的嘱咐,厨房里连送都没给她送半粒米。夫妇两个回到自己宅子中时,重病初愈食欲大增还饿得眼冒金星的安若墨看着庭院中的树都想扑上去啃两口。
作者有话要说:
事有双全
唐书珧见她饿得狼狈,忙支了灵芝去厨房里头忙碌。之后方拖过安若墨的手,柔声道:“再忍一忽儿便有吃的了。”
安若墨瞥他一眼:“你那位继母,有那般可怕么?她刚一出了佛堂,我就连饭都不能吃——水都没给我喝一口,若是再留半日,我都要饿昏过去啦。”
“她…”唐书珧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方道:“值得担心的人,倒不光是她一个。若是从前,她自然是不屑于用下作粗鄙手段害人的,可如今,便是她没有心思,别人却是极难说。我又不好挑明了讲要防着谁,只能累她多背一个黑锅了——如今的唐家,连我自己都说不上里头有多少弯弯绕绕的。还是小心一点儿好,你如今有了身孕,正是好下手的时候。”
“好下手的时候?”安若墨气笑了:“你这班说话,却像是,像是料定了有人对我们…”
话到这一句,她却是说不下去了。
唐书珧在唐家大宅里的那些举动,她也都看在眼里。安若墨自料不笨,如今揣想一下,哪里会不明白丈夫的用意?如今的唐家和从前的唐家,人还是那些人,但少了一个唐书珍,一切就都变了。
唐书珍若在,是既有得势生母,又有嫡子地位的,有他这么一个出头椽子,几个庶子自然更偏向与世无争还没成亲没孩子的嫡长子唐书珧。可如今,唐书珍已经进牢狱里蹲着去了,说不准哪天判了,一走就再也不能回来。
这样,便只剩下唐书珧一个嫡子了。按照如今的律令,父母去后,倘若诸子分家,嫡子庶子是同一般都能继承财产的,可事实上的操作却不一定与律令一样——谁多分了,谁少分了,谁拿到的是蓝筹股,谁拿到的是赔钱货,这都是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吃了亏得了好处都只有事中人自己明白的。
而唐书珧先前为了降低仇恨还说过他不要瑞祥号的一间铺面一匹绸缎,但那又怎么样呢?那时候的唐书珧和瑞祥号撇清关系是因为贩私盐的事儿,如今贩盐风波已然过去了,唐书珧是不是真的不想从父亲手上接过已现颓势但仍然死而不僵的瑞祥号,连安若墨都说不准。
更何况,唐书珧不要的财产,安若墨腹中的嫡孙未必不要。即便唐书珧替儿子发言说他不要,老爷子未必不会强给。唐老爷子那是个在商场上浮浮沉沉多少年的人精,瑞祥号今后的命运,连唐书珧和安若墨都能猜出几分,他又怎么会看不明白?能多和长子接触,能把唐家往仕途而不是商场上带那么一带,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至于瑞祥号…那个壳子,也只有脑袋不清醒的人会为它争得死去活来。
但是,在那些脑袋不清醒的人争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们也很有可能不清醒到把在一边儿围观的群众拖下去一起撕。
远离唐家,远离是非,远离在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上撬板子的短视者。
“你也不要常去了,好吗?”她抬起头看着唐书珧:“咱们有咱们的事儿…你还要考试,今后若是想要个铺子赚钱,我来为你打理。唐家的瑞祥号,咱们不去动了,好不好?你的兄弟们想要,就留给他们吧…”
她从来都是个精明的商人,是要远离纷争保住自己腹中的孩子,还是去唐家那夹缠不清的一堆破事儿里头搅一身臊,这两个选择里头谁还会犹豫?
她不会,唐书珧也不会。好容易从里头挣出身子来的一个深坑,便是再如何好奇,都不会再跳下去了。
须臾,灵芝端上了饭菜。厨房里头时刻都有食材,准备伺弄一番,做些简单家常饭食倒也是快的。安若墨提箸,却觉得腹中的饥饿一瞬间都没了踪影。
不管什么时候,想到唐家的事儿,都够叫人倒胃口的。然而唐书珧就在一边儿看着,见她踌躇,还亲自动手夹了菜放在她面前:“不是饿了么?”
“不想吃了。”安若墨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一股娇纵气,抬起眼睛看着他:“想了刚刚那些事儿,我就觉得胸口梗着。”
唐书珧沉默,须臾,神色中却带上了一丝淡淡歉意:“我…是我的错。”
安若墨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心思,登时觉得心上爬满了淡淡的酸涩,勉强笑了笑:“呃…我不该那么说。并不是怪你,我…”
“该怪我。”唐书珧却道:“你原本过的好好的。我若不娶了你,现在…或许你不必为这些事儿烦心。”
“说这个做什么呢。”安若墨却也有些讪讪的,她先前倒真不知道唐书珧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竟然会觉得她面对的困难全都是因为嫁给了他,而偏生挑起这个话题的人还是她:“我原本便没有半点儿怪你的意思。毕竟…我娘我祖父想把我嫁出去,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不嫁给你,也还有别人可以嫁。难说嫁了别人,烦心的事儿更多…至少,你还想着让我盘个旁人的铺子玩玩,这一份心思,我便感动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