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你还记得我是你爹便好。”唐老爷叹道:“你们要是出去了…你也没有差事,日子怎么过呢?住哪儿呢?”
“事起仓促,儿子并不知道住在何处…”唐书珧道。
“临正街上有一套宅子,你若是愿意,先住过去吧。”唐老爷的声音比起方才沙哑了许多,仿佛极其疲惫:“安氏从前也是个管铺子的好手,我给你两家分号,别的,便不再管你们二人了。”
安若墨听到这一句,简直惊喜地想跳起来。还有什么比两家铺子对她更有吸引力?这可比唐老爷答应每月给他们一笔银子好太多了!说不定她还能把这两家铺面经营起来,今后逆袭很可能由唐书珍获得的瑞祥号本体呢。
但唐书珧却答道:“爹慈爱,给咱们一套宅子,已然是大好了,这铺子,儿子不敢要。安氏未嫁之时,她铺子里的都是熟人,来去自然无妨,如今咱们铺子里却都是雇佣的伙计,叫她一个女眷打点,多有不便。那铺子,还是爹留着吧。”
“那你要什么?”唐老爷问道:“难道你要我给你银子吗?”
“只愿爹身体康健,别的…儿子便是去书塾之中讲学,也总有法子养活我们两个人。既然不打算与六弟因家产纷争,便也不必纠结这一间两间铺面的事儿了。”唐书珧答得很漂亮。
安若墨却在想掐死他之外又多了一重思虑——何谓“一间两间铺面的事儿”?唐家到底有多少铺面?
她和瑞祥号打的交道也不少了,她怎么不知道瑞祥号的店面多到一家两家都微不足道的地步呢?
难道唐家还有别的产业?那一霎,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不,也就是一年多之前,唐书珧要她铺子两分利的时候,曾经说过一点儿什么。
那个时候,他就打算和唐家的财产撇清了。
唐家的产业,或许还真有什么是见不得光的。唐书珧要搞出这么一场声势浩大的分家,或许正是因为他要自保。
唐家的家产,如同一个裹着黄金的地雷。有人看着那些黄金想把地雷抢到手,而唐书珧,想把地雷送出去。
“你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儿能过这样的苦日子!”唐老爷却不赞同:“这么的吧,我给你十个下人,跟你过去伺候…”
“爹,下人我养不起。”
“有什么养不起?我来给他们发月钱…”唐老爷子很努力地想在这个即将离开的儿子面前刷刷印象分。
但是唐书珧连死的铺子都不要,怎么会接受活的人?自然是坚决拒绝了。父子两个一个要给一个不收,你来我往若干回合,终于达成了分家协议。
唐书珧和安若墨住到临正街的宅子去,带走所有安若墨的嫁妆和唐书珧的书,此外唐老爷子答应将省城瑞祥号某家店面的获利交给他们使用,用到唐书珧考中举人为止。然而,唐书珧并不插手铺子的经营。
安若墨对这条款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唐书珧不是要分家么?这牵牵搭搭的又算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只认钱不认人
临正街的那处宅子还真不算小,单是洒扫都用了多半天时间。待得能入住时,已然是日暮时分。唐老爷子原本大概想叫儿子多留一日,唐书珧却是坚决不肯,叫人拾掇了箱笼,夫妇两个便上了车。
唐老爷子自己守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车远去。安若墨对于搬家并没有什么想法,但唐书珧却掀开车帘朝外望了一眼,再坐回来时表情便有些郁郁。
“怎么了?”安若墨没事儿找事儿地问了一句。
唐书珧并没有回答,看着她,笑了一笑。
安若墨便也不问了,她大概也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唐老爷子再怎么偏心,再怎么对他的委屈视而不见,也是他爹。这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个孤单的老人往门口那么一戳,看着儿子离开,这场景确实挺戳人心肝的。
万幸唐书珧理智…她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有对这样决绝的分家方式的悔意,也不知道如果一切重来他会怎么做,但至少,他没有跳下车去大哭着表示爹我们不走了——说回来,如果唐书珧真的这么傻缺,她也就要彻底撕掉贤内助的脸皮,进入不要脸不要皮不要命不要活的战斗模式了。
虽然,想在唐家战斗,比当初在安家斗那裘姨娘要难出不知多少倍。在安家时她是姐儿,谁都不能把她怎么样,除了爹偏心之外基本没什么阻碍,而在唐家,真真是条狗都比她尊贵些,她能和谁较劲儿啊?如今立足未稳,说起来,还是躲的远一点儿安全些。
至于他们走后唐老爷子怎么对待唐蒋氏与唐书珍,那便与他们没有干系了。临正街的宅子距唐家也不远,可这么一段路,却是将他们隔了开来了。那边的宅子里,她便是真正的女主人。
哪怕是唐蒋氏,担着婆婆的名号,也不能去她那里指手画脚。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啊。
马车在路上走了没多久便停下了,唐书珧下车,亲手将她扶下来,遣了车夫回去。唐书珧带了原本几个随身的下人过来,想来也是他认为靠得住的,此刻便开始拾掇安置,忙得不亦乐乎。
安若墨很想看看这一处“家”到底什么样,只是刚跟着下人们进了卧房,她便不愿再出来了——从唐书珧接亲开始算,这几日她是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眼皮子就在看到那张精工的大床之时发生了故障,越来越难以挑开了。
“这宅子很好啊。”她恋恋不舍地盯着床:“为什么你…哦,爹问你介不介意?这样的宅子,便是再挑剔的人,也没有什么可介意的了…”
“因为这宅子原本是给那一家死鬼准备的。”唐书珧毫不避讳:“没想到他们没那个福气,蒋氏还没把他们接过来享福,他们便…”
安若墨不由变了脸色:“这原本是…是她准备的?可真是豪奢…”
唐书珧轻轻笑了笑:“我爹愿意给她花钱,这是谁都拦不住的。只是命里无时何必强求?白白便宜了咱们两个了。”
安若墨啧啧两声,终于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床上的被褥:“倒是享上了别人的福气——其实我现下倒是想知道,你先前提起生母…老爷子心里头,她和现在这个,到底哪个重些?”
“自然是眼前的那个重,若是他顾念我娘,哪儿能让唐蒋氏动这么多手脚?反正一时半会儿我和我姐姐也都死不掉。”唐书珧面上有那么一丝异样一闪而过:“不过,提到我娘,他总是也要心软些。”
“看不出他有这般情长呢。”安若墨道。
“情长?只有碍不着事儿的时候,才有这么一说。”唐书珧嗤笑一声:“我娘死得早,他现下想起来,多半还是那个二十来岁的美娇娘,自然比眼前惹厌的那个好看些,讨巧些。一时提起来,他难免心里软那么一下,真要是相较,不在的哪儿能和在着的比?你相信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长情?不过是容色相悦,利好相关罢了。”
安若墨心里有那么一点儿微妙的不自在,她瞥着他,抬起手轻轻拍了两下:“我倒是很赞赏夫君的这番话——不过,和自己的内人这么讲,当真是无妨的吗?你娶我,是看上容色,还是看上利益?”
唐书珧一怔,想了想,失笑道:“说不上,你容色自然是好的,心思也是灵的,难得眼里只认钱不认人,更是佳妙。”
安若墨张了张口,突然觉得这天没法好好聊下去了——谁特么会赞赏别人只认钱不认人啊?
“那你怎么不想想,若是我只认钱不认人,万一有一天你没钱了…我怎么对你?”安若墨道。
“我便是没钱了,你也不会对我不好。”唐书珧这下是真笑了:“你娘有过钱财么?你对她如何?”
“你和我娘比?”
“不能比么?难道和你爹比?”唐书珧道:“那便不用比了,我一定是胜了。”
安若墨真是忍不住啧啧了:“夫君,颜面太厚,着实不是什么好事儿啊。我娘生我受了苦,又养我这许多年,这一份恩情,谁还能抵得上?”
“可我也可以疼爱你许多年啊。”下人不在,唐书珧索性也不要那什么谦谦君子的形象了,一句话说得充满了调丨戏意味,叫安若墨益发想抽他。
“这不一样。”她道:“你方才也说了…两个人之间,不会有什么长情。可做母亲的对子女,却是一生不变的牵肠挂肚,这一番情,哪怕在你眼中,也比夫妇之情来得牢靠许多吧?我娘对我的心思赤诚,我自然也一心一意对她好,你呢…咱们两个既然不过容色相悦利好相关,那么一切便该按着容色利好里头来,只说这些不论情,不也爽快利落?既如此,您还是千万别对我抱什么同气连枝不离不弃的希望了,想法子叫我觉得吃定您有好处,那才是真的。”
唐书珧一怔,想辩驳什么,终于是什么也没想出来。正好下人进来伺候,将事儿岔开,可及至晚上就寝了,安若墨还是没再跟他说过话。
灯烛晃着,唐书珧在床上翻了几个身,终于伸手抓住了安若墨的手:“我说错了还不成么?你同我说句话,啊?”
安若墨翻了他一白眼,想将手抽开:“说什么?和你说话,你是给我什么好处?给我钱财?还是给我笑一个?”
唐书珧却是手上加力:“我明儿早上给你钱,现在先给你笑,成不成?你别不理我,我觉得这心里头没上没下的。”
“明儿给我多少钱?你笑不笑啊,我真不在乎。”安若墨撇嘴道。
她却不知这动作被唐书珧看成了傲娇,唐书珧不仅抓着她的手,还往她身边挪动了几寸,呼吸热热地吹在她耳边:“可你跟我说话我在乎,我挂心。招儿…”
安若墨极不自在,想向后蹭开,却被唐书珧一把搂住。
他的嘴唇挨上来了,人也压上来了,这特么是眼看要良宵一刻值千金了…可安若墨还别扭着呢,索性一巴掌拍在唐书珧背上伤口处,将他疼得一皱眉,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却是笑了:“疼不疼?”
唐书珧点头:“你真下得去手!”
“疼就是了,身子不要了?”安若墨眼光闪动:“好好躺着吧,等你伤口好了再说这些荒唐事儿。”
“我…”唐书珧简直颓唐,半晌才道:“我就不该多那一回事儿!你可是应许我了,伤口好了,便不要再推阻…”
“谁应许你这个了!胡乱说嘴,我还没罚你呢。”安若墨道:“可不会给你好处了。”
“你果然是恼我这个。”唐书珧却道:“要是你打打就消气了,我转过去,你使劲儿打。”
“要是我把你踢下去就消气了,你也让我踢不成?”安若墨忍无可忍。
“反正房里头没人,你踢,想怎么踢怎么踢。不过你这么小小的个人儿,有那么大力气吗?”唐书珧笑道。
“有没有的,你先叫我踢了再说!”安若墨怒道。
“好招儿,别闹了。”唐书珧却是收起了前番胡闹的模样,眼光一下变得柔情起来,他将安若墨紧紧揽住,捏了捏她脸颊:“我想你想了那么久,总算是娶到了…等我好起来,一定好生爱惜你。你且不要想我先前那些混话…那些话是说别人的,我,我着实没想过娶你是图了你什么。只是想着你嫁给我就好了,嫁给我,就不会和别人好了。”
安若墨叫他这突然的告白弄得极其不适应,可叫她此刻再翻白眼,她也是做不到了,不由也跟着轻声细语柔言慢气起来:“就算是嫁给了你,若你待我不好,我也不和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
私盐买卖(有修改)
“好招儿,我哪儿敢对你不好?”唐书珧哭笑不得道:“钱都给你了,我要是对你不好,你转头将我撵出去,我可怎么过日子?”
安若墨斜一眼看他:“你一个秀才,真能饿死你?”
“饿是饿不死的,可你知道我娇生惯养花钱成性…”唐书珧的话像是玩笑,口气却是认真:“光是教书什么的赚些小钱,哪里够花?我还指望靠着我夫人的聪颖伶俐,赚得许多银钱,多收些孤本善本…”
“你真有那么爱读书吗?”安若墨却是没想到这一桩,不免有些意外。
唐书珧笑了笑,道:“倒也不是爱读书,只是这许多年,除了读书之外,没别的事儿可做。”
“你和人斗心眼子,不就做得很好么?”安若墨道。
“这斗心眼子的法子,不是从书上学来的?”唐书珧看着她。
安若墨顿时语塞,不由悻悻道:“旁人读书,学的尽是些孔孟之道礼义廉耻,怎么放到你这儿,便学到了斗心眼子?”
唐书珧也笑道:“这斗心眼子的事儿,正人君子是不屑作为的。可是,再怎么正人君子,手底下也总要有些会斗心眼的人啊。我身边没有这般会凑趣的下人,只好自己去学点儿了。不然,咱们现在还在那大宅子里,被我继母背后念叨。”
安若墨突然便说不出话来了。也是啊,这谁生下来就想活得这么复杂?谁乐意天天算尽机关只图活得顺畅那么一点儿?便是她,在周氏痴呆,家里的男人们也都瘫了的时候,同样觉得生活无尽敞亮,未来充满希望呢。
那还是亲爷爷亲奶奶亲爹!唐书珧呢,他有什么?他唯一的姐姐被继母嫁了个人渣自顾不暇,爹对他不说是存心拉偏架,至少也是没有心思关爱的。他下头有五个弟弟,一个同母的都没有也就罢了,还多出一个“继室嫡生”的。
这唐书珍是草包不假,可如果让唐书珍和唐书珧互换,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便是天生朽木,也得雕出些花儿草儿了吧。
她也不知怎么的,有那么一点儿心疼他。
“罢了罢了,不说了,反正现下也出来了。”唐书珧摆出一副轻松的神情,对着她微微笑:“咱们不好再要他们的钱了,可我要的那间铺子的利钱,每月却至少有二百两,你可好生攒着啊。”
“攒着做什么?”安若墨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然而她不敢说,只能这般一问。
“今后咱们自己拿来开铺子啊。”唐书珧的口气却是平静得很。
“开…绸缎铺子?”安若墨愣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唐书珧点头:“怎么?”
“你要挤垮瑞祥号不成?”安若墨觉得自己都要咬到舌头了。
唐书珧却不说话,只是一点头。
安若墨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背往后仰过去,她需要平复一下心情。瑞祥号啊,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想挤垮它谈何容易?她家的收入也远远高于唐书珧这一个月二百两,然而呢?还是被瑞祥号的一家分号压得抬不起头来。
“你疯了吗…”她喃喃道:“得有多少钱才能挤垮瑞祥号啊…”
“现在的瑞祥号,凭咱们是挤不垮的。但…”
唐书珧话音未落,安若墨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真是累傻了,居然将唐书珧说过的,唐家那些铺子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儿给忘了个精光。
“但是,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浮上水面,就…”
“是啊。”唐书珧笑着,仿佛不以为意。
“究竟是什么事儿,你觉得可以摧毁瑞祥号的买卖…甚至摧毁唐家?”安若墨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若是不便,不告诉我也无妨的。”
“有什么不便?盐水,粗布,互市。”唐书珧简短地丢出三个词语,看着安若墨迷惑的神情,却不再解释。
盐水…粗布…互市…安若墨蹙眉想了一阵子,突然睁大了眼,看着他:“你们家把盐水吸在粗布上,运出关境,在互市的时候贩卖给胡人吗?!”
唐书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自己猜的。”
安若墨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盐与铁,那是朝廷严禁出关的东西,也是最基础的战略物资…北方胡人原本便精骑射,如今虽然驯顺,可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举兵犯境呢?铁能打制成兵器,变成锐利的箭簇与刀刃,盐则既是百姓生计所需,也是消炎杀菌的好物…
贩私盐,是杀头的罪。而贩盐出关,是株连九族的罪!
“你…你们太胆大了。”她低声道:“被发现怎么办?”
“怎么会被发现呢?朝廷盯着盐看,谁去查绸缎铺的车?我们的粗布是贩卖给那些个贫苦的胡人的,”唐书珧很平静:“朝廷的巡兵,便是想捞点儿好处,也捡着绸缎绫罗拿,谁拿那些个粗布?朝廷的官员,便是想堵塞私贩盐的漏洞,也会想着是官面上管盐铁的人那里出了岔子,谁能想到这根本就是私盐,官府全然不知呢。”
安若墨道:“可是,若是胡人南下,你们卖出去的盐…”
“若是胡人南下,有钱有消息的人,早就会走了。”唐书珧挑挑嘴角:“去战场上拼命也罢,被胡人的大军摧毁家园也罢,都是那些走不了的百姓才会面对的痛苦…在战争之前就举族南迁,又有谁能看出这情形不妥当?有谁能多说一个字的不是…”
安若墨瞪着眼看着他:“你们还有良心么?!”
“这买卖不是我做的。”唐书珧道:“你要知晓,这利益有多么丰厚。把那些粗布私下里与胡人交易成牛马,用牛马在关市上和旁的商人换成绸缎与金银,假托卖不出去再运回来…这几乎是无本的买卖。若是没有这丰厚的利好,瑞祥号四十多家店面,难不成全靠正经卖绸缎过日子?”
“天,”安若墨觉得呼吸不上来:“唐家的那么多财产,是这么来的?”
“不止,还有卖给胡人一些精巧的破烂。”唐书珧道:“这倒不是见不得人的买卖,不过获利也颇丰…”
安若墨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深深呼吸几下,压住心跳:“你们…你说瑞祥号要倒霉了,难道是因为官府已经发现了这贩盐的路子?”
“哦,官府还没发现,不过我在周家那位大人入狱的时候暗示过你那位姊丈,表示盐不光可以用盐粒的方式藏着出去,也能以盐水的方式装着出去。我想,即便别人不知道,周大人想想也能猜到什么。”唐书珧道。
“会猜到把盐水吸在布上么?”
“至少他们已然猜到了把盐水盛放于水囊之中,假作饮水带出关外的法子。抓了几个,砍了几个,那些个小商贩就老实多了。唐家的那些布匹,价格也就更贵了…不过,他们既然知道还有盐在源源不断运到关外,大概就会动动心思,往别的法子上想想了吧。”
“可若是抓到了唐家那些布匹,是株连九族的罪名。”安若墨嗓子发苦,她一点儿也不想因为这样的事儿莫名挂了。
“抓不到,我爹会让他们抓到么?”唐书珧笑了:“他那样的老狐狸啊…他经营这么多年,官府里还没有几个相熟的人?便是真没有,我有啊,我有的是法子提醒他这买卖不能做了…你要相信,爱财的人,更爱命。”
“我还相信,若是有三倍利润,是人都能不要命。”安若墨哑声道:“他若是知道危险,会收手吗?”
“看到有人被官府砍了,总会收手的吧?”唐书珧悠悠道:“只要他收手,咱们的目的便达到了。”
“你不是要挤垮瑞祥号?这样做算什么?”
“没有这盐的买卖,瑞祥号那么多人,吃什么,穿什么,花什么?别说瑞祥号了,宅子里那些个仆役丫头,他们也是张着嘴要吃要喝的。”唐书珧平声静气道。
“…若是不做这买卖,唐家撑不下去吗?”
“你自己经营过绸缎铺子,有几分本,几分利,你比我清楚。”唐书珧道:“唐家自然能撑下去,只是那些知晓我爹做这买卖阴私的人,他们是养不下去了。养不下去,自然要给一大笔钱封住嘴,包括关外那些为他跑过腿的胡人。可给钱给多了,钱从哪儿来呢?那就要卖铺子,卖家产…我算过,若是一切都弄到妥当,唐家剩下来的铺子,不会超过十间了。”
安若墨仿佛不认识般地看着他。
唐家剩下的铺子不会超过十间…那样的话,唐家几乎是走到末路了。
最可怕的事儿不是资产不够,其实十间铺子也远比她安家有资本,更容易翻身。可是,大肆变卖资产带来的永远是浮动的人心。
人心动了,对未来便会悲观,会失落,会各有各的打算——最可怕的事,是所有同船的人都想着如何游到下一艘船上去,为此,他们会不惜从你原本那艘已然风雨飘摇的船上撬下木板,作为自己漂流的助力。
那样的瑞祥号…还会是个可怕的对手吗?
“我爹老了,他即便有法子将这一回的危机应付过去,也不会再有多少心力重整旗鼓了。”唐书珧道:“我不会继承他的买卖,庶子们更加不能占到大头,瑞祥号多半是交给唐书珍了。这样一个废物草包,招儿,你怕么?”
“不怕。”安若墨低声道:“可是,你真的要这样?你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