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开言,她应该怎么称呼唐家老爷?这一声“爹”,叫得格外别扭尴尬。
唐家老爷看她一眼,却是即刻换了一张慈祥脸:“叫你受惊吓了——万幸珧儿的伤处已然止了血,不碍事,你可别太着急上火。”
不着急不上火?安若墨听得这一句,心里头的焦急却真的一下变成了火气了。
说得容易,换了谁这么被折腾一天不上火?谁家新娘子要跳窗户保名节?谁家的新郎官洞房花烛夜被自己的弟弟刺伤?“万幸止了血”——止了血就算万幸了吗?这伤口可还没好呢!这时代,感冒都可能要了人命去,伤口见血,又哪里是小事儿?
“伤到了什么地方?”安若墨也顾不得她与唐书珧还是没有成礼的新夫妻了,一双眼便紧紧盯住了唐书珧。
所幸唐老爷也并不计较儿媳这般关怀儿子,甚至有些失礼的行为。唐书珧更是面上挂了淡淡微笑,看着安若墨道:“不碍事,不过是背上的皮肉伤,未曾伤着脏器。”
安若墨狠狠剜了唐书珍一眼,走到了唐书珧身边。洞房中的龙凤喜烛仍在静静地烧,微红的光芒照在他身上——不碍事吗?那厚厚的绷布里都渗出血来了…
“真的不碍事?”她问:“疼不疼?那捅伤你的东西在哪里?”
“那儿。”唐书珧指了指桌上。
安若墨一步走到桌边,放在桌上的,显然是一把短小的匕首。只是这匕首一点儿也不锋利,刃口还带着锈…锈?
她猛然回头,看着几个忙着给唐书珧包扎伤口的丫头:“停手!解开!”
“老大家的,你这是做什么?”唐老爷却不能允许儿妇这般胡闹:“珧儿的血刚刚止住,万一把绷布揭开,又动着伤口,岂不是又要流血?”
“爹。”安若墨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涨红的还是惨白的,她扬起手上的匕首:“爹您看看这凶器!唐书珍是要杀了我夫君!”
“什么?”唐老爷道:“这么钝的匕首…”
“唐家难道没有钱财给六少爷一把锋利的匕首防身吗?”安若墨的眼神如刀一般扎向唐书珍:“他信手便用这东西捅伤我夫君,想来是有意带着的!这匕首刀刃带锈,若是清理不净伤口,发了什么毛病,十之七八是要丢了性命的!媳妇小时候在乡里,农人操劳,常有叫生锈的铁器伤着的事儿,这锈垢,比什么都凶险!”
“这…”唐老爷子也有些慌神了。他无法反驳大儿媳妇关于幼子为什么带着一把生锈匕首的判断,也不愿让嫡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吃了委屈。
“快点解开!”安若墨向丫头们叫道:“拿酒,越烈的酒越好!所有的绷布用滚水煮一阵子,捞出来用火烤干!”
这时代已然有了蒸馏酒,最高度数的蒸馏酒,虽然仍比不上医用酒精,但总比用没有消毒的水要靠谱些。
“快去快去!”唐老爷一叠声催促,自然有丫头前脚绊后脚地冲了出去操办。这正是婚宴结束的时候,最烈的酒当然还有,不一刻便端了两大坛回来。
安若墨颤抖着手将唐书珧背上的伤口分开,那血淋淋的口子约莫四寸长半寸深,涂着厚厚的一层膏药,可将膏药擦去之后,果然发现这伤口并不曾清理干净。
她叫丫头将酒装进壶里,一点点冲洗干净唐书珧的伤处,再涂抹药膏。整个过程里,她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有没有用——可有没有用,都得做!她可不想让唐书珧就这么挂了,他挂了,她怎么办?当个寡妇树个牌坊了此一生吗?
安若墨压根没想过自己在这个时代第一次触碰非血亲男子的身躯是在这种情况下,但这没有时间尴尬倒也不坏。待得她将伤口清理干净了,丫头们也将处理好的绷布拿了回来。她却并不会缠这玩意,于是退开两步,看着丫头们忙碌。
唐书珧却抬起眼看着她,眼神温温软软。安若墨触着他的神情,心里头一跳,忙别过了头去,看着一脸紧张的唐老爷子:“爹,这事要如何处置?”
“这…目下珧儿也没大事,你们做兄嫂的,便饶过珍儿这一遭吧。”唐老爷子道:“珍儿,给你长兄长嫂磕头赔罪!”
唐书珍难得捞到个台阶,忙过来要磕头,安若墨踏偏一步,冷冷道:“我受不起!原来六少爷夜闯洞房还伤了我夫君只用磕几个头便赔了罪!我夫君的性命,我的声名,都是这么不值当的东西!绑了我的丫头,逼着我跳下水里,有意用锈了的刀伤我夫君——六少爷呀,我要是不跳水,我夫君看到的是不是我失了名节的样子?我要是没发现这匕首带锈,过个几日,我夫君万一病发,倘若有不好处,是不是全怪我命硬克夫?这设计真好,真准,真靠谱啊,六少爷身边是什么高人,请出来一见何妨?!”
“老大家的…”唐老爷子却是笑了,单看笑容,说不出他是无奈,还是略有欣慰:“你回护着珧儿,很好。珧儿便是太过敦厚…有你这样一位泼辣的内人,老头子放心不少。不过,做长兄长嫂的,做事儿也要宽宏大量。珍儿做错了事,你看怎么罚吧…罚过了,便过了,一家子人还是一家人,莫要伤了和气。”
“当真,爹?”安若墨侧过头,看着唐老爷子:“怎么罚,由得我?”
唐老爷子点头,可点完头便后悔了——安若墨将匕首扔在了唐书珍面前:“你伤了我夫君,如今不要你原样捅自己一刀,只要你用这匕首在手心里割出一条口子来,我便再不与你计较。你看如何?”
唐书珍哪儿敢?方才安若墨可是说遍了这铁锈的厉害之处,他先前便是不知道,此刻也明了了。想着这一刀下去难说中毒把自己交代掉,他连碰那匕首柄都不敢,一个劲儿磕头:“大嫂,好嫂嫂,是做兄弟的不对。求您大人大量,放过我这一遭。今后断断不敢做对不起兄嫂的事儿了…”
“珧儿。”唐老爷子也开口喊了一声唐书珧,那意思十分明确。
唐书珧这人在家里头居然有敦厚老实的名声,然而在安若墨发飙的整个过程中,他却是一声不出——这算是老实的人么?如今他爹点了他名,自然不好接着装死,然而他却也没打算替唐书珍求情。
但见唐书珧抬起脸,温柔地唤了安若墨一声:“招儿,别闹了。六弟还小,不懂事,惹不起,咱们躲得起…”
躲得起?安若墨一怔,她突然想起了婚前唐书珧的计划。
分家。
可是,就算为了分家,也没有用这种苦肉计的法子啊,这可是一不小心就要搭上命的!
就在她心思所动的一霎那,外头传来几个小厮的惊叫:“走水了!”
走水?安若墨一怔,看着唐书珧,又赶忙转开目光看着唐老爷子。
“有完没完!”唐老爷子炸毛了。
这个大喜的日子,对于他这做爹的太难熬了——儿子被另一个儿子捅伤,很可能牵扯一桩宅斗大案也就算了,连洞房都能起火…这是撞了哪路霉神了?
然而,再如何焦躁,也总得先出去看个究竟。唐老爷子带着几个下人先把唐书珍押了出去,安若墨随着唐书珧跟在后头。可一出房门,一伙人便惊呆了。
这屋子是建在水上的,与岸边靠一条曲折的回廊相连。而起火的地方,正在回廊上。
安若墨木然地举起一根手指感受了一下风向——很好,如果老天爷给力,这火很快就要顺着风烧过来了…跑,怎么跑?那回廊烧得砰砰啪啪,一副随时要塌架的样子。若是按照时节气候,这木质回廊根本不会烧得这么爽快,除非是有人对木头动了手脚…
这火,她想得比谁都明白。
毕竟不久之前,是她划走了停在新房窗下的小船呢…什么叫自己挖坑自己跳啊?看看她和唐书珧就知道了啊,她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唐家参加宅斗呢,这压根是随时可能赔上一条狗命的差事啊!
唐书珧却在此刻从背后将她搂住了,他的嘴唇贴着她的太阳穴,低声道:“别怕,没事儿的。”
安若墨一怔,抬起头看着他,唐书珧的神色镇定如常。
那一霎,她顿时就安心了——没事儿的,肯定没事,这布局的人都说没事了,还能有什么事?可他并不大声宣告,想来只是想叫她知道,怕她太害怕吧…
果然,大火肆意地烧了多半个回廊,却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在下人们疯狂地尖叫泼水中,渐渐熄灭了。
安若墨一句话也不说,夜风是冷的,唐书珧的怀里头是暖的,但她的身体却还在颤抖。
唐书珧…算得这么精准吗?这样大的火势,凭借这水上屋宇之中的救火器械,本来绝无希望扑灭。可是,她有心观察,却看出了那大火在过了某个地方之后渐渐衰颓的势头。
相比刚开始燃着的气势,那火…就像是失去了可燃物一般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尴尬
“怕吗?”唐书珧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安若墨摇摇头,她看着那渐渐小下去的火势,突然觉得自己的所在好像不大像话。不曾行完礼,她靠在唐书珧怀里算什么事儿?
于是,她果断挣脱了,而在她挣脱的那一刻,唐老爷子回头了,正看着唐书珧:“珧儿,你过来。”
唐书珧顺从地走了过去,可他走过去的那几步,安若墨的心脏却跳得格外得快——仿佛就在那一霎那,她从并没有明显神色的唐老爷眼中读到了什么,那是一种直觉才能感知到的危险。
但唐老爷子并不说什么印证她猜想的话,只道:“火灭了,你们回去歇息吧。明儿个早上早点儿过来便是,我叫人撑着船接你们。”
安若墨一怔,她在后头,看不到唐书珧的表情——难道这一场火,就这么完了?这还没有唐书珍的一刀引起的动静大呢。
“是,”她终于听得唐书珧开口,仍旧不温不火:“爹如今还回得去么?若是不便,便在新房里歇息吧。儿子与安氏在外头守着也是无妨的。”
“这大喜之夜,我这老头子怎么能进你们的新房?”唐老爷子摆摆手,随即瞥了一眼身边某小厮:“你,游过去,叫夫人弄条船来接我们走。”
那小厮倒也不敢含糊,便这么跳水滚蛋了。须臾蒋氏果然派了船过来,将唐老爷子共唐书珍接了回去。而安若墨同唐书珧站在那烧毁的桥廊上,一时之间,默默无语。
及至夜风越来越凉,唐书珧才如同突然回神一般,伸出手揽住了安若墨的肩:“走吧,回去歇息。”
安若墨有些尴尬地挣了挣:“酒还不曾喝过…”
“喜娘不是还在么?喝了便是了。”唐书珧不动声色:“不能因了出这般事便耽搁了今儿的好日子,该做的还得做…”
该做的?安若墨登时觉得自己脸上仿佛被人左右开弓抽了两耳光子,火辣辣地热起来。这黑暗中她不知道唐书珧能不能发现她的异样,但她极其希望只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别的不说,你一个背上还挨了一刀的伤员,难道还打算今儿个圆房么?未免也太强迫自己了吧?那“该做的事”,最好是指喝口酒就完!
喜娘也被吓得不轻,主持这交盏酒时的声音都在打颤,万幸不曾把“早生贵子”说成“断子绝孙”,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酒喝罢,从二人头上各剪下一缕头发挽了个同心结,这喜娘便如完成了天大难事般出去了,那“总算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不要太明显…
而随着房门的关合,安若墨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了。她看着唐书珧,对方一脸笑容,让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我们就这么睡了吧”…
“…夫君。”她觉得这么喊一声,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今天的事,你害怕吗?”唐书珧却道:“后悔吗?”
“后悔有用吗?如果后悔有用,几个月前我就可以拒绝这门婚事了,是不是?”安若墨道:“怕是肯定怕的,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又或者我自己出了什么事,那该多冤枉…只是,大概也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不是在房下系了一条小船么?那还能出什么大事?”
“果然是你。”安若墨道:“所以,那火,其实也是你安排的?那你为什么要和…和爹说船的事儿?就不怕他回去和旁人说到此事,反倒…破了这一局?”
她记得分明,就在唐老爷子让身边的小厮游回去请夫人派船之后,立在他身边的唐书珧分明同他说了几句话:“爹,今日还有一桩事儿蹊跷——不知什么人在儿子新房的窗下系了一条小船,新人被六弟惊着了,跳窗之时便正好落在船上。如今这后湖里头也没有荷花莲叶,不必划船进湖打理,如此,这样的小船会是怎么个来头?”
她听得这句话的时候,极其想踢唐书珧一脚。这种事儿,别人想瞒都来不及,你却自己抖出来,真真是不怕事儿多的。即便考虑到唐书珧有着提前和自家老爷子说一声,避免老头子把“知道要发生火灾所以准备一艘小船逃命”的阴谋论联想到他身上的动机,这般说也不够合适。
要知道,她跳水的时候落上了船里,这事儿是根本瞒不住的,但真要追查,怎么也得到了第二天早上了。最早最早,也得是唐书珧带着她这新妇去拜公婆的时候才好询问。若是那时候唐书珧能够抢在旁人提起这艘船之前说到此事,必然能将唐蒋氏一拨人可能送出的发难堵回去,还不给他们留下时间思考。
如今他将话同唐老爷说了,万一唐老爷肚子里憋不住话,同唐蒋氏这么一讲,唐蒋氏会怎么想?自然会认为是长子有意栽赃,那么便一定要吹吹枕头风了…
枕头风一来,明儿早上的唐老爷子会怎么看这条船的诡异出现,那便很是问题了啊。
“你是担忧我那位后母吗…”唐书珧道:“我爹并不会把什么事儿都告诉她,尤其是…他怀疑她的事情。”
“所以说,这事儿,他会怀疑到她身上吗?”
“我拿不准,但他总不能怀疑自己的儿子吧?”唐书珧道:“你可还记得那把刀,有锈迹的刀?”
见安若墨点头,他笑了:“万幸你没有拿手去擦那锈迹…那并不是锈。”
安若墨盯住他:“那…那也是你给他的?你做出的手脚…所以说那把匕首压根不怎么凶险?你知道他今晚会来?”
“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早晚有一天能逼得他拿刀捅我这么一下。”唐书珧道:“是利器总是凶险的,万一挨牢了一刀,也是有可能会死的啊。所以,我给他找了这么一把钝刀,就骗他这刀是传说中逢凶化吉的好东西…”
“那他怎么不告诉你爹那刀是你给的?”
“因为他也不知道那刀是我给的,他…以为是他娘求来的呢。”唐书珧微微眯起了眼睛,笑道:“总有法子的对不对?那把刀的来路,和我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爹若是追查,只能追查到他的继妻想害死嫡长子。”
“他会为此…休了蒋氏吗?”
“那干我何事?”唐书珧看着安若墨:“你可别忘了啊,我是要为了你的愿望,先将这家分出来的。至于分家之后怎么做…总会有法子,对不对?”
“是啊,唐蒋氏想要你的性命,可你宽宏大度,纯孝无私,为了父亲身边有个人照顾,只能挥泪告别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家,自己一个人出去过…”安若墨说着说着,突然忍不住想笑:“好人都叫你做了啊,唐蒋氏可真冤枉。”
“有什么冤枉的?你当她真的不想让我死么?”唐书珧道:“不过是手段低了,害不到人罢了。可咱们总不能在这里等着她一遍遍来惹事啊。”
安若墨想说话,可困意上来,开口却打了个呵欠,这一个呵欠打完,自己也不由羞得红了脸。
“倦了?早些歇息吧。”唐书珧却从床边站起了身,伸手想帮她摘下凤冠,奈何当真没有天分,没几下,倒把安若墨几缕头发给缠在了凤冠装饰之上,又耽搁了她好一会儿才解放了顶着凤冠整整两天的脖子。
而唐书珧已然坐在床边,就那么盯着她看。
安若墨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才走到床边,问他:“我该伺候你更衣吗?”
唐书珧大抵不料她有此一问,也是一怔。这妻子给丈夫脱靴换衣,原本也是人人家里头的常事,可哪有一个女人会直接这般开口问丈夫?真要是问了,唐书珧还真不好意思大咧咧地叫安若墨给他伺候着。
他脸色也有点儿泛红:“你先拾掇好了自己去躺着吧。天色不早了,明儿破晓还要去拜翁姑,怪折腾人的。”
安若墨且松了一口气,她真怕唐书珧就要她伺候着脱衣脱靴呢。虽然知道有的是更尴尬的事儿,但尴尬能晚来一刻也是好的。
她背对着他将嫁衣脱去,却不敢脱中衣,便这么躺到了床上,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过了一阵子,她觉得身侧有些凉,想来是唐书珧躺了进来。
安若墨紧张得快哭出来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没出息——不就这么点事儿么?到底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猛然转过脸,正对着唐书珧。他也看着她,眨着眼,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该做什么的样子。
龙凤烛燃出轻微的响声,终于,唐书珧艰难地道:“我身上还有伤…先歇了吧。那绫子的事儿,明日我去说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面子
安若墨听闻这一句,知晓他今晚大概是不打算做什么尴尬的事儿了,不由出了一口气。虽然这封建时代,一对青年男女成了婚,哪怕先前没见过,突然做起这种事儿来也是没什么稀罕的,可她这心理障碍,可真不怎么容易克服。
从这个角度来说,唐书珧今日受了伤,正巧也找了个不能行房的缘由,倒也是解了她的负担。
大抵是因为累着了,她过了一阵子便沉入了梦中。这已然不能算作“一夜”了,因为过不了多久,她便隐约感觉到唐书珧轻轻推她。
睁开眼,她的脑袋还是蒙混的:“大少爷?”
唐书珧张口,生生被这句“大少爷”将台词憋回了嘴里:“你还这般叫我?昨日便改口夫君了,不是吗…”
安若墨一怔,脸色微红,一声“夫君”叫得如同蚊鸣。昨日当着唐家老爷子的面,她总不好还喊大少爷,那一声夫君喊出来倒是无妨,可如今二人相对,要用这样一声称呼来承认自己已经和这男人结下了极其有可能是一生的情缘,她还是难免要别扭别扭的。
而唐书珧却仿佛被什么小尾巴搔到了心里头那点儿痒处,笑道:“起来吧,是时候去问早了。”
安若墨点点头,刚一坐起来,便是眉梢一僵:“那个…夫君,您先起了吧。我衣裳不整,不敢面对君子。”
唐书珧连忙转开目光,假作沉稳的模样点了点头。安若墨这才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叫唤丫头进来伺候更衣。灵芝也是个大姑娘了,此刻进了门,神色便有些怪异,待得伺候安若墨起身之后,看到那条仍旧洁净的白绫子,登时面色大变,趁着为她整妆的时候低声耳语道:“姐儿,你们什么都不曾做?”
见安若墨点头,灵芝气苦地几乎打跌:“傻姐儿,便是求他破了身子,也断断不可这般什么都不做啊。这绫子上没有吉红,咱们和谁交代去?”
“他自去说。”
“他是个男子!姐儿!”灵芝道:“他先前便与姐儿相识,若是他为姐儿开脱…会不会反倒叫人更加误会…”
“你…”安若墨回头看了灵芝一眼,心中却大为懊丧。她昨儿是累狠了,累得脑子都不清醒了,不然怎么会忘了这一茬?是啊,唐书珧初前便认识她,还与她有些交情,这一门婚事,更是他求来的。
这简直就是个“少年男女私相授受郎君为了心上姑娘考取功名终于长相厮守”的戏本段子啊!若是巧合,这戏本段子里还难说有什么棒打鸳鸯的爹娘,来得很是时候的包子等一系列加油添酱唯恐故事不够酸辣香的角色出场呢。
“要不,奴婢割破手指去抹点儿血?”灵芝建议道。
“不可!”安若墨连忙制止,灵芝是个古代女孩儿不知道,她又哪儿能不知道?这割破手指抹出来的血,和元红压根儿不是一样的东西。骗骗那些个一辈子未经人事的还好。骗蒋氏?蒋氏可是生过儿子的人,她哪儿能看不出来。这撒谎骗人,却要比拿不出一条弄脏的布条还叫人生疑。
二人说话之间,唐书珧已然准备好了,施施然走进来:“还没整理好不成?”
“就好了,就好了。”灵芝连忙应答,将一支顶簪插在安若墨发髻上:“姐儿,走吧。”
“不该叫姐儿了。”唐书珧提醒了一句:“叫少夫人。你跟着她过来,从此也是唐家的人了。”
他说话的口气并不凶厉,然而作为唐家人,说出这般话的意味便很难叫人认为是友善提醒,于是,灵芝的脸瞬时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