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了亲的未婚夫妇,婚前是不该见面的,唐书珧继上次来拜访未来的岳丈一家人后也不再上门,不然她真想问个明白。
这种猜谜猜不出的心情,当真不算太好。所幸婚期订得不大遥远,她还得赶工给自己做一身婚服,手头上忙起来了,心里倒也可以先把事儿往下压一压。
她原本便是靠这做婚服的本事拉上和周家的关系的,如今给自己做,虽然不再有那般“做好了就有大笔钱财”的驱动,可怎么也不能怠慢了自个儿去。
而这一身衣裳,要做起来便格外有些讲究。她的婚礼上,周七姐多半是不会来的,那是个需要养身子的人。可安若砚会来——安若砚可是见过她给自己和周七姐做的婚服的人呢。
安若砚是她的姐姐,两人也算是姐妹情深不假,可她依旧得考虑安若砚的感受。这一套婚服,断断不能比安若砚和周七姐的华丽。一个女人一辈子也就这一回穿这样的衣裳,委屈了自己自然不舍得,可相比这一点儿委屈,到底还是叫大家心里头都舒舒坦坦的重要!
再说了,不把衣裳做到最华丽,难道就真的会委屈了吗?她可不这么想。那些金线刺绣,仙云织笼盖,全部都用上,自然是好看的。可好看之外那么多的张扬,却未必能招来福气——唐家是缺富贵的人么?若真的见她穿成那副土豪模样,指不定唐蒋氏心里头怎么想呢。
安若墨给自己所做的这一套衣裳,式样中规中矩得很,她拿来叫贵妇们吃惊的拿手好戏金银彩绣,一分半点儿不曾出现。可用料上却是用了心,那绸缎比及周七姐当初所用的料子也不差,不过是花色不同罢了。
她这一身,是正红色里织着暗银色的莲花鸳鸯,若是在天光下看,极不显眼,再以银线打成珠子缀落在鸳鸯眼上,乍一看这些银珠子才是难得的装点,衣裳朴素得叫人没话说。可若是穿上它走动之时,正巧有那么一束光投照下来,那鸳鸯戏水的图纹便恍惚活了——这一身嫁衣,只有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才见得工巧而不见奢侈,正好是合了她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新房
安若墨这一身嫁衣,待得正日子快到了,安若砚回娘家来看妹妹嫁人的时候才第一次拿给旁人看。那时候光线算不得太好,衣裳的好处全然没有显现出来,还颇叫杜氏与安若砚说了几句——好歹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儿,穿这般简单的嫁衣,叫人看了岂不是笑话么?安家不穷,唐家更富,不把这嫁衣弄得闪闪发光秒秒钟刺瞎围观群众,简直是有愧于两家那些闪亮的银子。
安若墨却只是笑笑,道:“大姐姐成亲的时候,衣裳也没有伯娘说的那般光艳呢。唐家送来的凤冠霞帔那般华美,若是衣裳再做得复杂了,岂不是抢了光彩去,叫人看哪儿好呢?再者时间近了,便是要重做,也是来不及了的。我看这样的一身还好…”
陈氏也跟着帮腔:“是啊,这简单些,也不招人眼睛,这姑爷还不曾考中举人,家里头又是商人,穿得太好,岂不折了福气?”
这话却是微妙地中了杜氏的骄傲——她的女儿嫁的是官宦世家,那随便怎么穿都是气派!可安若墨嫁的,男人便是再好,家里头是商人,那便落了点儿下风,再穿得华贵了,一股土财主味儿可就熏人了。
安若砚却道:“二妹妹,这衣裳…莫非还有些巧处?”
“怎么?”安若墨一怔:“大姐姐看出来了?”
“只是看着这银珠子错落,仔细看看,才看出有鸳鸯呢——暗纹倒是很美的,只是看着累眼睛。”
安若墨便也不瞒她了,叫丫头把门关了,点上蜡烛来,亲自举烛照着衣裳,那一霎,杜氏与陈氏并安若砚,个个都惊住了。
光彩流淌之间,鸳鸯水鸟,莲叶荷花,依依娉婷,摇摆浮动。
“这…这可真是巧。是你有心这样做的吗?”安若砚道:“这锦裁得…”
她到底也是自己做过女红的人,看着烛光下的红嫁衣,也看到了那些接缝处的针脚。安若墨这一回没有用她的绣,却用了锦缎原本的纹样,这原本是容易死板的,可是通过极其小心的裁剪拼接,织成时同一样的鸳鸯却被连接出了不同的姿态…
最重要的是,那锦缎经纬不乱,乍一眼看上去,仍然如同一整幅所成的裙裳一般。
安若墨吹灭了蜡烛,道:“便是这样了。”
几个妇人的眼光还久久盘桓在那幅裙子上,烛光熄灭了,方才在她们面前展示出的一整个世界便倏然消失。而那裙子摆在桌上,仔细分辨,才能看出方才光艳不可方物的满池生机。
这一刻,她们怕都是很难忘记的,于是真到了正日子,安若墨开了脸,上了妆,穿戴好了,杜氏与安若砚也仍旧时不时地瞄着那条裙子,仿佛指望能看出个什么来。
而安若墨自己,坐在妆镜面前,心里头却实在摸不出个滋味儿来。这成亲,放了别人是喜事,放了过去的她想,却是绝不愿意接受。
但现在,她却并没有从前所想的那般挣扎。待嫁的日子里,她将娘家这边安顿得差不多了,铺子也定好了规矩,即便她不在,掌柜伙计们也可以照常经营…仿佛她离开也并不会让一切都崩溃,而她,也没有先前那般反感这桩婚事了。
不得不说,唐书珧那土豪之气十足的一套首饰在此事之中起了不小的作用…但是,她现在并不太反对嫁给他,只是因为那套首饰吗?如果那套首饰是唐书珍那样的纨绔公子送的,她会愿意嫁过去吗?
她究竟为什么答应呢?仿佛是觉得唐书珧身上有什么东西和旁人不同——可是,真的有不同吗?还是因为已然知道这桩婚事,所以将他当做未婚夫看,才看出了什么根本不存在的不同?
这些日子,她倒是经常在心里拷问自己这种问题,一想起来,脸色便有些空茫。
于是,喜娘看出了什么,提醒她做新娘子不可坐着发呆。
说起来这做新娘子的一天可真是比算账的一天还要恶心人——不让发呆,不让补眠,端坐如口钟,还不能经常说话。
说话是要口干的,口干是要喝水的,喝水是要方便的,方便那就不方便了…
同理,不许吃饭。
安若墨就这么又渴又饿好容易等到接亲的来,轮到了哭嫁的时候几乎哭不出来。她满心塞着“快点儿弄完我要吃饭”,哪儿有心思去哭?至于远离娘家之后会不会真的过上与天斗与地斗花钱看老公脸色走路怕脚下一滑的苦逼生活,那都是明天再去考虑的事儿了…
如今,她只觉得脸上的铅粉秒秒钟在侵蚀她的皮肤,嘴里不小心蹭进去的胭脂味儿发苦——真是烦啊,当初她给玉姨娘打扮的时候,多么清淡,多么好看,怎么轮到她自己嫁人了,就由得喜娘和梳头大娘给她弄成了个浓妆艳抹色彩分明的调色盘呢。
而大家还都表示,调色盘好啊,调色盘喜庆!
喜庆你妹!
但是,整个氛围到底还是喜庆的,就连陈氏牵着她的手哭出来的泪水都是喜庆的。在这样一片其乐融融而无比感人的场面之中,安若墨复杂地跟着哭了会儿嫁,就这么上了花轿,一片吹鼓之中动身了。
从锦西县到省城唐家,那不是一天能走得到的,好在唐家在锦西折腾瑞祥号的时候那一处宅子迄今未曾找到下家,索性便向原房东买了过来,记在了唐书珧名字底下,今日先住着,待到天亮再往省城进发。
经了一夜复一天,一路劳顿,好容易才到了省城唐家的正宅。这一处宅子地段甚好,面积也大,花木建筑,样样称得上是这省城里头除了官员府邸外百姓宅子的最高水准——宅子里头甚至还有个人工湖呢…
这到底是哪个思维穿越的人弄出来的?谁家在宅子里修湖?正常的富人家,即便要弄个水面用来种种荷花养养鱼,没事再划划船,也会选择把这东西营建在郊外别墅里…自家的园子,那是弄个小池沼,最多够两尾金鱼活动便很有意思了。可在省城里弄一宅子,里头还挖个湖,造价不会便宜,且贩卖的时候这东西也不算加分项目啊。
安若墨这是第一回进唐家这一处宅子,即便如此也要吐这么一槽。因为,这人工湖的存在还不算最奇葩的,最奇葩的是,有人在人工湖上方修建了房屋——你硬要说它是水榭也行,但这处水榭建得极其结实,丝毫没有别人家水上亭台秀丽的感觉,倒更像是唐家嫌弃这个湖占地太大,又不能把它再填平,所以索性在上头建了一栋屋子。
而洞房还选在了这屋子里头。安若墨进去的时候是盖头蒙着眼的,倒没觉得不对,可安家给她的陪嫁丫头是灵芝,与她熟悉,见唐家的下人出去,索性便溜到了屋子里,道:“二姐儿可知晓,今日这洞房,是建在水面上来!”
安若墨简直想掀桌,她是不知道唐家的人怎么能这么有创意——规矩严格的人家,便是在水面上的楼台之中睡眠小憩都是不会的,这水上的建筑,叫人想起那些身份低贱的船户,居无定所。是故在这年岁里,在水面上待得太久,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忌讳。
可唐家居然把新房选在水面上——这宅子又不是只有这一间房!唐书珧自己有院落,为什么她这新娘子要在水上的房屋里头成亲?
安若墨憋屈,不爽,然而此刻憋屈不爽也没办法。她倒是不大相信住在水面上就会越过越穷这种神神叨叨的忌讳,但这般安排实在是有点打脸,她却是要记在心上的。
这锅,唐蒋氏一个人都背不动!唐家上下都得记上一笔——唐老爷在这桩婚事里头样样都问,没有理由单单不管婚房所在!他们都知情,却也没人想着将婚房换一间,这不是无视是什么?
她是嫁进唐家了,是媳妇了,从此没有身份代表安家了。可这样对待儿媳妇,唐家的格局也实在叫人犯恶心。
这时候,唐书珧还不曾回房。婚宴之上他还得应付些许,指不定回来的时候已然酩酊大醉…安若墨将盖头揭开一点儿,瞥着房中陈设——好吧,除了这房子在水上之外,她真没什么可嫌弃的。
唯一叫她心下略打结的,是床榻旁边大大咧咧放着的一块白绫子。
这白绫子是干嘛的,尽人皆知。
她倒也不大怕那件事——作为一个在现代活了挺久的姑娘,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没看过片儿还没看过科普吗?那事儿第一回也就是疼了点儿,不至于那么要死要活。但是,这沾着血的白绫子拿出去给人看,是不是也太尺度了点儿?
想到看到那东西的人,不是唐书珧的亲娘而是唐蒋氏,安若墨的别扭便更上一层楼——你说这要是亲妈看到了,想着自己家的猪终于拱了白菜了,好歹会有点儿欣慰吧?那给后妈看算什么呢,看你自己亲儿子没祸害到的一颗白菜的白菜姐姐被别人祸害了,那感觉…会好吗?
而就在这事儿本身来说,想到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和一个男人肌肤之亲,搞不好会怀孕,怀孕了就要生,生完了难说还要怀孕,安若墨便觉得自己很得做做心理建设才能忍住不把唐书珧从床上踢下去…
怎么想才能接受这事?选择性把注意力放在唐书珧的颜值上,然后安慰自己好歹睡了个帅哥吗…
作者有话要说:
跳水
想到这满心的烦人事儿,安若墨怎么开心的起来?人在不开心的时候最好就不要说话了,情绪上来,说什么都露出三尺尾巴来——于是安若墨看了灵芝一眼,道:“水上就水上吧,难不成现下找唐家的人说将洞房换了去?那不妥当。待得明日再说吧,大少爷是个有主意的人,他不反对,想来也有些因由。”
那灵芝怔了怔,换了神情,点头道:“却也是,奴婢这个脑袋瓜子,想事儿,正是远远比不上姐儿呢。”
“你少溜须拍马了吧!”安若墨道:“快些去门口站着,这丫头溜进来和新娘子聊天,叫人看到,仔细说咱们家教不严!日后在这儿,咱们两个也算是相依为命了,有的是时间说话。”
“姐儿可别这么说,什么相依为命呀,您是大少夫人,日子要过得风光滋润才是。”灵芝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外走,走到了门口,眼光溜回来往那块白色绫子上一转,才出去了。
安若墨看在眼睛里,却是没有说什么。这样恶心人的风俗,她难以接受,却不能不从——那能有什么法子呢?她让唐书珧把这东西扔掉?那用什么证明她的清白,证明在这样的年月里一个新娘子最大的价值?
做新妇的,贞操便是最重要的事儿,待得这事儿成了,婆家便会开始用贤德老实针黹女红生没生儿子等一系列指标制定无比严格的考核办法。随便哪一条出现扣分项,都够全世界把她骂倒骂臭踩上一万只脚不得超生的…
她不想做媳妇,可是,抗婚和逃婚压根没有可行性,她又不想死,也不想让陈氏被街坊邻居哈哈哈一辈子,于是也只能这样。这是生在这个时代的女人所必须承受的责任,她想过逃脱,但所有的人都把承担这责任当做一种荣耀和幸福的时候,她怎么能逃掉呢?
安若墨盯着跳动的烛火发着呆,直到眼睛酸了,方醒悟过来,放下了盖头遮住脸。
算着时间,唐书珧快来了。按着这地方的风俗,做新郎的,自然不可能陪着宾客们喝到酒宴结束,应付应付便要回来接着行礼,不然这婚可没算结成的。
但偏生在这时候,外头灵芝警醒地喝问了一句:“谁?!”
还能是谁?安若墨登时便坐直了,她直觉地以为是唐书珧来了,但在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什么不对。
新郎官要来新房里,自然是前后跟着一群人的,别的不说,拿马鞭拿喜酒的都得跟着吧?若是那么一群人乌泱泱赶了过来,灵芝不认识才奇怪呢!
“灵芝姑娘?”却是个陌生的男声答道:“小的是大少爷身边伺候的,有话要进去同少夫人说。”
“什么话,我来转告便是了。这新房里,容不得旁的男子进去!”灵芝道。
“大少爷说了,要小的自己告诉少夫人,请姑娘让开…”那男子道。
“什么了不得的事,要你一个男子来说?叫个丫头不成么?不行,你不能进去!”灵芝却是坚定得很。
“这就由不得姑娘了,少夫人已经是唐家的人了,这…”
“姐儿!”灵芝尖叫一声,尾音却瞬时变得模糊,仿佛是被人捂住了嘴。紧接着,外头传来踢打的声音。
安若墨一惊,站起身来,提步想往前走,还没成行,便转身几步退到了窗口,一把扯掉了盖头。
来的人是谁,为什么敢捂住灵芝的嘴?如果真的是唐书珧派来的,肯定不会这样无礼!唐书珧是怎样的心细,便是不得不让一个男人来传话,也会想出不碍礼教的办法,何至于让传话的人控制夫人的贴身丫头?
来者势必不善——一个男人闯进新房,是要弄出怎样的场景来?
那一霎她想的很多,手上却干净利索地推开了窗子,往下看了一眼。跳窗逃吧,万幸她这一身嫁衣并不十分繁复,而游泳的技能十几年不曾操练,但愿没有忘光。
而这一眼,她却已经怔住了。
窗下是在月色下粼粼闪光的水面,水面上,赫然停着一只小船。
安若墨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扯下了一层床幔,拴在拔步床柱上,另一头自己拽着,便跳出了窗外。小船正停在窗外,她抓着床幔缒下去,脚尖儿刚刚能够到船头,扒拉了好几下才敢松手,整个人正落在船上。
如今她也顾不得这船是谁备的,也顾不得双手在急速下坠中被纱质的床幔磨得生疼,径自去抓了船上放着的一对桨,想要划开一段——那洞房三进,对方既然控制了灵芝,闯进来也就是眨眼的事儿。她的船还停在窗下,岂不又要让人抓回去了?
可是,划船这技能,她可是一点儿没有。这两把原始之极的船桨她压根儿玩不来!单是这么一会儿耽搁的功夫,对方已然闯进了内室,她分明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人呢?跳窗了?”
那一霎,她在惊惧之中,举起船桨,向着支撑屋宇的巨木搭成的架子上使力一杵,小船终于荡开了一截。她从没有觉得这么可怕过——那声音是唐书珍的,他闯进她的新房是要做什么?她如果被他们抓到,又会怎么样?
她不是那些样样精通的女主,她的武力值也就和安若香互殴能沾点儿便宜,和男人们扭打,那肯定是没戏的。而唐书珍还带着下人呢,这不安好心的意图,太也明显了点儿。
她该怎么办?就这么在窗下漂着?安若墨发疯一般划着水,一点儿也不怕被唐书珍发现,她要逃得远远的,哪怕把船划到这人工湖中央,让他一时半刻过不来,能拖得唐书珧赶回来就好!
月光正好,唐书珍几个赶到窗边,哪儿有看不到她的道理?此刻的距离却并不远,她甚至能听到他说:“你们几个下去,把她拖回来!”
安若墨抓紧了手里的船桨,她已经决定拼命了。
唐书珍身边的下人当即便有跳下水超朝她游过来的,这些小厮都穿着短打,游水虽然不算太方便,可速度也比安若墨划船快,仿佛转瞬之间,第一个到达的人手就攀在了船沿上。安若墨眼都不眨,举起船桨,狠狠照着他指头打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气,只听一声惨叫伴着断裂声,船桨折断了。月光之下,那小厮的十指也呈现奇怪的形状…
她把他打骨折了?
十指剧痛之间,那人还怎么游泳呢,眼见着便往下沉。剩余两个同伙又哪儿敢放着同伴被淹死,一时之间也顾不得抓安若墨——又或者害怕她把自己的手也打折,忙将工作目标转换为营救伤员。
安若墨却是不肯就这么放过他们,她正在怒极了的时候,比着距离合适,照着营救人员的头又是狠狠一桨,惨叫声再次响起。
这次她也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而血液很快溶进了月光下黑色的水中,似乎根本不曾流出来。
安若墨站在船上,愤怒的黑眼睛紧紧盯着第三个准备靠近的人。月光照着她浓妆的脸,也不知那份惨白像不像个女鬼。
那人浮在水上,一时片刻,也不知是去营救同伴,还是先保住自己的生命安全。
湖上一时宁静,仿佛两个伤员扑腾的声音都不再存在。那一霎,稍远处屋内的人语,便变得格外清晰。
这次说话的,终于是唐书珧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我夫人呢,她在哪里?!”
安若墨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险些腿脚一软跌坐下去。这时间…这时间!她若是不跳下去,若是没有这番折腾,唐书珧赶到的时候会看到什么?她自己都不敢肯定。
唐书珍支吾道:“我…我想问问大嫂若香的事儿,没…没想到大嫂想歪了,她,她跳下去了,我叫身边小厮把她拉回来,她,她还把我小厮…”
唐书珧没再说话,那打开的窗边却立刻出现了一个身着吉服的影子,他看着站在湖中小船上的安若墨,安若墨也看着他。
那一瞬间,她不知怎么的,就想落下泪来。
“朝那边划!”唐书珧指着一处近岸:“别怕,我回来了!”
安若墨真的快要掉下眼泪来了:“我不会划!我,我过不去!”
“愣着干什么?去找船!”唐书珧立时对身边人吩咐,然后又扭过头,向着安若墨道:“你坐下,别动,别把船弄翻了…”
他是怕她失去平衡落水?安若墨回过神来,突然觉得想笑——她何尝不怕自己栽进水里去,可是刚刚威风凛凛地一桨一个小朋友的时候,她可全然顾不上这些啊。
她慢慢坐下,可正在这一刻,她看见唐书珧身体猛地向前一栽,那小窗口边顿时一片混乱。
在混乱的前一刻,她看到了唐书珍,以及他手上不知什么东西。屋里的人喊着“六少爷您疯了吗”,喊着“快扶起大少爷”,喊着“快去取药”,一片纷乱里,她只能听到这些…
唐书珍在背后袭击了唐书珧?他想做什么,杀了长兄吗,唐书珧有没有事,会不会有危险?那一刻她觉得胸口猛然一紧,紧接着便想起一个更切身的问题——还有没有人会记得她这个新娘子还在水里漂着?
她瞥了一眼仍在水中的倒霉小厮三人组,毅然抓住了剩下的一把桨,朝着唐书珧指着的那个方向划拉起来。能动一尺也好,能动一寸也罢,她不要等着别人来救她了,她要自己上岸。
她不知道这事儿会怎么处置,她只知道新仇旧恨摞一起足够压垮一群骆驼,不管怎么样,她要掐死唐书珍这王八羔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有完没完
安若墨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把船划到岸边的——这技能原本也不在她的技能栏里。她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冲进新房的——那顶凤冠重得她时刻可能一头栽倒。
但总之,她还是出现了,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绯红,站在新房门口。灵芝刚刚被唐书珧的人松了绑,手上还带着深深的红痕,便赶来扶住了她:“姐儿,大少爷他不大要紧…只是皮肉伤。”
“皮肉伤?”安若墨无意识地问一句,脚下却不停步。待她赶到房内,才发现局势已然控制住了——唐书珧赤着上身,几个丫头忙着给他缠绷带,而唐家老爷子一张脸比外头的湖水还黑,恶狠狠盯着被几个健壮家人按在地上跪着的唐书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