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墨这下算是清醒了。
唐书珧来了,他来做什么?
“您…让他说。”她小声道。可陈氏还没开言,外头便传来了唐书珧的声音:“听闻二姐儿略有不适,如今可好了些?”
安若墨真想啐他一脸,好些?自己这德行哪里能和“好些”俩字扯上关系?奈何隔着一层帘子,她压根看不到这家伙在哪儿,只得哑着嗓子道:“多谢大少爷关切。只是大少爷此来,难道只为了问这一句?”
“我家幼弟无知,只想出一口气,仗着财势夺了安家的铺子。”唐书珧道:“可他也是个没什么本事的,铺子放在他手上,断断只有赔钱的道理。二姐儿心意,多半也是难平吧。”
“大少爷这般说,是来奚落我的?我家里头是少些银钱…”
“并非如此,唐某只想问二姐儿一句,这铺子,二姐儿还想要不想要?若是想要,我自然有法子…”
安若墨登时便怔住了。她相信唐书珧的话不会有假,毕竟他是唐家的长子,真想做到这种事,自然能找到法子。可是,欠了他的人情,她怎么还?
哪怕是唐书珍这种败家子儿,都有足够的财势买走安家的铺面,唐家的长子该有多少能量,她不敢妄测。
“大少爷说得容易…”
“论说做,倒也不难。只是想问,二姐儿有没有这份心意。”
“我收回铺子,与大少爷有什么好处?”
“好处?”唐书珧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沉吟片刻,道:“此后铺子里的利,给我二分。可行?”
“二分?”安若墨有些吃惊“二分利,大少爷如何能看在眼里头?再者,真要是要这些钱财,大少爷不若寻个人,自己经营也便是了。何必再给我…”
“这些事,一时片刻却是不能说了。”唐书珧道:“二姐儿若有心,迟早是会知道的。”
安若墨并不答话,心中却是重重波澜。唐书珧这话…仿佛别有些意思的。为什么他要从自己手中分一杯羹?他有钱,比她有钱的多,如果非要找出一个他要从她这里分钱的理由的话——只能是他需要一笔唐家所不知道的资金。
她固然不想牵扯进唐家的宅斗里头,但是如今,她还有什么可以选的吗?
那从周氏手里被骗走的铺子,理所当然是她的!她要拿回来,谁给她帮忙都可以,都要拿回来!
“我答应。”她终于开口,说完这三个字,方觉得喉咙如被火烫裂一般疼痛:“只是不知大少爷,何时能…”
“唐某还需要准备一段时间。”唐书珧此时便站起了身,轻轻笑了一声:“二姐儿安心养病吧,且候着好消息便是。”
安若墨应一声,道了谢。
唐家的事儿与她无关,若按照唐书珧的说法,她只要拿回了铺子好生经营着便是了,可她却忍不住要好奇…
唐家到底怎么了?先前她急怒攻心,来不及细想,如今回头,却发现这一家子的情形太过奇怪——且不说蒋氏娘家灭门的事儿,单说唐书珍,这小子自打在锦西把家业败了个差不多,便被唐家雪藏起来了,如今不但又露了头,还趁着她不在将她的店铺抢了,这样大的手笔,若说唐家的老爷不支持,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唐书珧偏生有底气能将这铺子拿回来…这又是藏着怎样的后招呢?说起来,他也只不过是大少爷,在家里说话的本钱,怎么也不可能比他爹还厚。外加他今日这样说的话,难道他已然打算和家里头散伙了吗?
可真要是散伙了,他唐书珧怎么过日子?难道是…凭借她这店铺的两分利来生活?安若墨越想越觉得怀疑。
人说由奢入俭难,唐书珧这大少爷的生活过了二十年,突然要从富二代变成小康阶层,他真的就甘心么?情理上说不通,那么能支配他做出这般抉择的,便只有事实上的利弊取舍了吧。
会不会是唐家快出事了?若真是这般,唐书珧只怕非但没打算和家里风雨同舟,反倒事先做好了弃船逃跑的准备。
她想着,难免有些出神,可陈氏便坐在她面前,如何能看着她这么发呆下去?做娘的一把将她按倒了,用被子实实捂住:“你这孩儿,还不快躺好,仔细受了风…”
“娘,我没事了。”安若墨却觉得身子从没有这么轻快过:“我喝点儿水便好。”
“果然只是心病?”陈氏眉头微微舒开,却同时叹了口气:“我看那唐家大少爷待你也甚是不坏。只是…他何必这般周折呢?他也不缺那几个钱,难不成是借着这由头,和咱们多些联络?”
“便是想和咱们多些联络,也是为了让咱们盯着唐书珍吧。”安若墨不得不打断她娘的脑洞:“他家里头那些事,不是咱们小门小户能想明白的。他既然要把铺子还给我,我便受着,他要的利钱,给他便是…”
“…”陈氏看了看她,却并不说什么,只从断水的丫鬟手里头接过水碗,就口试了试水温,用小勺儿一点点喂给了安若墨:“你要快些好起来…你虽是个女娃儿家,也是娘的心肝,万万不敢有些差池。”
安若墨点点头,道:“娘放心,我定然是要好起来的——那几箱铅块的帐,可还没讨回来呢。”
陈氏这才想起来,脸色不由一变,道:“莫要提那些个!钱财身外物,当得什么要紧事儿!你祖母还差遣了小厮去周家呢,求人家给主持个公道——说起来,这不是叫人为难么?周家又不曾见到过他们拿铅锭子来家里头,如何便能断定不是咱们撒了谎?便是属意了杨县令办差事,到底是欠了情,还给人着落了把柄呢…”
她说着,安若墨却惊讶地瞪大了眼:“她叫咱们的小厮去周家…?!天爷,这算是什么事儿!可还有人留在家里,快派出去把人喊回来啊!周家如今正是自顾不暇呢,咱们上去是讨谁的厌弃!”
“安喜安乐两个都叫她派走了…”陈氏道。
安若墨一时只恨自己居然病倒了——周家那位叔父的事儿可还没算完呢,这个时候凑上去让人家帮忙,不就是去讨厌的么?若是周家全盛那阵子,说上几句话,压压唐家一个商人,那倒是容易得很,可如今…
周家连自己的亲闺女在婆家被人排挤都管不了了,还管你儿媳妇的娘家?唐家在平时当然不敢和官场上的人计较,可真要是到了十分微妙的时候,钱财可通神,周家又怎么会轻易得罪这样的大商贾?
周氏这老太婆,一辈子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她以为这县城省城里的事儿,和她在村里一般的么?
“娘。”安若墨伸手握住了陈氏的手:“娘,您现下就去请唐家大少爷稍候一阵子,我写一封信,求他捎给大姐姐!咱们如今做这些怪,周家便是抹不开面子帮了,大姐姐今后要如何做人?这护着亲戚又扯着钱财的事儿,若是叫人传出去了,可真是个不小的罪名!”
陈氏忙叫了丫头快跑去前头请唐书珧留步,又一手扯过一件皮裘,捂在只着了寝衣的安若墨身上:“你可别再受了寒!”
作者有话要说:
听墙根
安若墨的这一封信,写得着实有些草率,连字迹都算不得工整。然而她是真的没什么时间来寻觅词句了,唐书珧等着,而他还须得在安喜安乐到周家之前赶到…
安若墨从没有如现在一般庆幸自己家里头穷,穷得没钱给小厮也备上好马——唐书珧的马却是西域良驹,跑起来还够把她写信的时间给弥补回来的。
将信细细封好,递给丫鬟去交给唐家大少爷,安若墨这才坐下,只觉得冷汗将内衣打了个透湿,四肢酸软,可头却不疼了,叫丫鬟摸摸,都说高热已然退了。
她这才默然去床边坐下,偎靠床头,她只觉得后怕。且不说这事儿原本就不妥当,便是十足妥当,放了安喜安乐两个人去,也未必能把话说妥当了。万一周家觉得这一门亲家只会添麻烦,事情可怎么好?安若砚只生养了一个哥儿,可还算不得是站得稳抓得牢的夫人,现下便作怪,可是叫这姐姐都没法儿做人了。
那封信里她细细说了一番内中情由,虽是只说事不说理,可言言语语都透出一个消息——周氏在作死,并且她作了之后还想推别人去死。如果你家愿意买个面子帮这个忙,好,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事儿只能招来一身骚,若是不愿意,那更好,反正我家老太太这事儿精属性我们也没办法了,不拖你们下水那就挺好的了…
虽说这做晚辈的,一句长辈的不是都不该提,但安若墨眼里头,周老太太哪儿还是个长辈?这世上有哪怕一个长辈能将孙女的性命看的比钱财还轻的么?更莫要提这笔钱财是她自己猪油混了眼才赔出去的!
如今看来,她对周老太太,真是半点儿祖孙情分都没了。你既然对我狠心,我对你便也只剩下虚情假意。当初在乡下老宅子的时候,周氏待她虽然严厉,但到底是有些回护的,谁曾想如今到了县城里,老太太的滋味儿尝足了,便觉得将家里的权柄交给孙女受了天大冒犯,不仅谋夺她的铺子,还要罔顾她的性命?
你想要这管家的权力么,对不住,你越是想要,我就越不给你。安若墨脸色是白的,靠在床头的模样十足无助纤弱,可心却是硬的,这一刻她分明知晓,今后再没有退路。
哪怕是这么个小家庭,谁来掌管家事,谁有权利说话,都要招得亲人反目呢。可偏生是这样的时候,居然又是唐书珧跳出来帮了忙。
安若墨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唐书珧,她甚至怀疑这一出戏根本就是唐书珧的授意。可怀疑又能如何?最后他来了,像是个救世主,告诉她他能把铺子还她,那么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她只能千恩万谢起来,只能感恩戴德,寻个机会给人家报偿…
还好那唐书珧不算十分讨厌,明言要铺子的二分利。那倒是好办了,若他坚持什么学雷锋做好事帮你弄回铺子还什么好处都不要,安若墨便真的要疯了——唐书珧绝对不是什么慈善的好人,他的行为若是不要报酬,那当真是比要了报酬还可怕。
如今既然许了他铺子的二分利钱,那求他帮着跑个腿的事,大概就算是个饶头了吧。安若墨自己这么想着,也颇有些想笑。她是想绕开唐书珧的,可如今却发现,没有唐书珧,这日子还真不好过下去。
第二日早上,她的病况已然好得自己都察觉不出来哪儿不舒服了,可好容易生了病,自然是要将这好处利用到底的,于是接着赖在床上,以生病为由,拒绝去给周氏问安。周氏既然不愿意来看她,如何能知道她现下的情况?自然没的挑理。
而这一天,前去周家的安喜与安乐两个却是赶了回来。安若墨自己不会去打听他们拜见周老太太的情形,但自然会派个丫鬟去听墙根儿。派去的丫鬟回来的时候愁眉苦脸:“二姐儿,周家真真不是人!咱们好歹算是亲家呢,有了这样的事儿,他们竟然是问都不问一声。只说没有证据,不能屈了好人——怎么叫屈了好人?难道还能是咱们诬赖那唐家拿铅块充银子不成!”
她虽然未曾明说二人回禀周老太太的内容,但安若墨听了,自然明白周家是回绝了这事儿的。掐着时间算算,唐书珧多半已然是赶到了,周家若是看了那书信,多半不会太恼怒安家,至多觉得周老太太脑袋不清,今后大可以绕着走。
“祖母说什么?”安若墨靠在床头,轻声问。
“老夫人恼怒得很,可是能有什么法子呢?这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更况咱们现下连‘富’都不沾了。”丫鬟口气之中,对周家显然是很不满的。
安若墨却笑了:“若不是咱们自己做这样的事儿,何至于叫人给骗成这样,偏生连个证据都留不下来的?若是有些证据,周家断断不至于不管咱们!如今倒是好意思恼人家了,怎不想想事儿是谁生出来的呢…咱们家也够没脸的。”
丫鬟垂了头不说话,安若墨抬抬手,道:“你出去吧,也别伺候着了。这墙倒众人推,原本便是这样的。”
她诺诺连声出了门,小心将门掩了,却是一个转身,朝着周氏那边过去了。须臾,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玉姨娘推门进来:“二姐儿,那小蹄子果然…”
安若墨点点头:“多谢姨娘帮我留心。”
“姐儿自己也多留心。”玉姨娘说罢便出去了,仿佛从来不曾进来过。
安若墨垂下眼眸,低低地应了一声,她的目光着落在窗边的矮几上,那雕花的几腿已然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一层灰,也够看出来捧高踩低的意思了。她如果不争斗,难道由着人踩她吗?不管对方是谁,该拼一把的时候,都不能退却啊。
那丫鬟多半是要去周氏面前告她出言不逊了,周氏是会自己来兴师问罪呢,还是会在心里头记上她这一笔,秋后算账?
不管是哪一种,想着周氏听闻自己说她活该的时候那般神情,安若墨都很想笑那么一声。
过了一阵子,外头果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安若墨一翻身便滑进了被子里,将自己捂住,假作在睡觉。而她的房门猛然被人推开了:“二姐儿!人呢?”
这气急败坏的声音,不是周氏又能是谁?安若墨“勉强”挣扎起来,柔声道:“祖母来了?”
“你这贱丨人!装什么乖巧?你同下人说我什么?先前装得好孝道,如今露出嘴脸来了!我不是为了这一家子人好?由得你说亲祖母是没脸的!贱丨人,蹄子,给我起来!”周氏冲到近前便要将她往床下拖,安若墨也就任她扯了下来,只着单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祖母哪儿的话!孙女怎可能这般诋毁祖母…”
“你还装?还装?”周氏怒道:“你方才同丫鬟说了什么,转眼便装作不知了?我却是有证人的!”
“祖母是信自己的亲孙女儿,还是信一个半点儿关系都没有的下贱丨人?!”安若墨抢在那丫鬟站出来之前便弱声道:“再说了,孙女儿这病得一口气去了多半口的,怎么会平白无故说祖母没脸呢?”
“我叫人去周家求他们看照,他们不答应,这还不叫没脸?你不就是说着这个?”周氏气急道。
“我如何知道他们不答应?”安若墨道:“我躺在这里,一步未曾出去过!”
她写信叫唐书珧带走的事儿,只有陈氏与陈氏身边的丫鬟知道,她自己房里头却是没人知晓。陈氏与陈氏的丫鬟,都没有和周氏告密的道理,是故她撒起谎来也全不担心叫人戳破。
果然周氏听闻这一句后便怔住了。安若墨扭过头,看了看那刚刚站出来却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丫鬟,道:“你怎的这样编排起我来?你——你不在我房中伺候,却是怎么知道,周家一点儿不肯帮忙的?”
她言语里头包含的意味,那丫鬟一时惊愕来不及听懂,周氏却是听了个分明,当即咬了牙,怒道:“贱丨人,听墙根子的贱丨人!”
听墙根这项古老的活动,从来都不可能禁绝,可从来也不被做主人的认同。谁乐意自己暴怒的狂喜的不淡定的伐开心的情绪叫下人知道?而一个能做出听墙根这种破事儿的人,道德情操能有多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找狐朋狗友“哎呀我家那主人哈哈哈那天在房间里头炸毛呢”了…
周氏自然也不会喜欢有人偷听她说话,更不乐意人家听到的是她暴怒失态的片段——即便对她来说暴怒失态情绪所占比例有点儿高,安家谁人不知道这老夫人炮仗脾气,非但一点就着,而且逮谁炸谁?
丫鬟当即吓傻,扑地就跪了:“老夫人,是二姐儿叫我去的,也是二姐儿说了那些不敬的话!”
“我却是好大心力啊,先教你去偷听,又故意说这些话去教你说给祖母听…”安若墨气若游丝,一副备受折磨的模样,可惜此刻高烧已退,委实不大像重病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财源广进!合家欢乐!
妹子们要更漂亮哟!
看脸色
这模样落在周氏眼中,可也没觉得她有多么的无辜。老太太气愤道:“你当我不知你安着什么心?将罪责往这松了皮的贱蹄子身上推了,便把你自己摘了个干净,却是想得美哩!定是你撺掇她去偷听,又指使她来气我!你两个一气的,只当我瞎,看不出你们这些猪狗心肠?”
安若墨正要张嘴,门外却是风风火火撞进一个人来,不是陈氏又是谁?她见着安若墨跪在地上,登时便红了眼睛,上前也不顾周氏,将安若墨拽了,道:“你快回去躺着!地上这样凉,受了寒可怎么是好!”
“娘…”安若墨被陈氏吓了一跳,弱弱道:“祖母要我跪着的!”
“上去,我叫你去歇着!”陈氏难得地拔高了声音:“你这身子是我生下的,长这样大是我养下的,难不成我不该说,不该管?”
安若墨真没想到陈氏也有炸毛的一日,当即点点头,正要往床上爬,周氏却气炸了:“老二家的!你这是个什么意思?我叫她跪着,你是看不到,是听不到?没得吃了熊心豹子胆,和我老人家叫起板来!不逊顺的玩意儿!你掂量掂量忤逆长辈的罪过!”
陈氏看了周氏一眼,一提裙摆,在周氏面前跪了下来:“娘要罚,罚我便是了。姐儿病着,叫她跪久了,扎了病根儿,可怎么是好?”
“我想罚谁,就罚谁!”周氏怒了:“你,你养了这么个不孝的东西,休以为我就不敢罚你!贱东西,你滚到外头去!你那膝盖软,见人就跪,好,你就去庭里头跪着,多咱跪碎了你那两块儿烂骨头!——谁教你上去了?你也给我下来跪着!”
周氏那最后两句话,却是说给安若墨听的。一股飞扬跋扈之意溢于言表,叫安若墨见了便怒上心头,不由硬邦邦道:“祖母好大威风,前天不是说了么,要去县衙门里告状,若是告不赢就吊死在衙门外头。怎么的,如今这股子威风只能和我们母女两个发泄了,您叫谁跪着谁就得跪着,您觉得自个儿是王母娘娘不成?”
陈氏脸儿一白,呵斥道:“怎么和祖母这样说话!无礼!”
“哎呦,假惺惺作态给谁看,你们母女两个,不就盼着老婆子早一日气死,好有你们两个黄鼠狼子当家?”周氏冷笑道:“到底这偷人的小贼蹄子还嫩些呢,狐狸尾巴给露出来了!先前装出来的孝顺呢?如今口口声声顶撞我,叫官府知道了,捉去打死!”
“祖母说话放得好听些!”安若墨也是怒了,声音不由抬高:“偷人的贼蹄子,世上可有人用这般话形说自家晚辈?!原来安家的嫡女偷人,安家祖宗面子上好有光彩!”
“你还敢顶撞我?”周氏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且等着,隔日我请了族老来,将你也处置了!教你巴着那铺子不肯撒手,还真当自个儿救了这一家老小呢!竟敢拿出颜色给我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娘!”陈氏听闻,忙叫道:“娘,招儿年幼,不懂事…”
“不懂事?那来儿呢?来儿死的时候,比她还年幼,怎么不闻你这贤德嫡母为她求一句不懂事?哼,我看不是什么不懂事,就是没规矩!娘也是个没皮没脸的,养下的贱肉也…”
周氏话音未落,安若墨却笑了:“祖母,祖母?您要请族老是不是?娘您也别求她,就由得她去请族老吧。真待得族老来了,咱们母女两个没命,她也未见得能多活几天!族老们也有心思的——这一家人两个孙女儿都该被族法处死,可见家里头长辈到底怎么教养的?做祖母的半点儿不疼爱着孙辈,反而想方设法将他们害死,这事情说出去,只怕人家还当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吧?这样的脏东西,该不该处置?”
“你胡吣什么!”却是周氏与陈氏一道出言喝止。
“胡吣?”安若墨微微笑了,一双黑得怕人的眼睛深深看着周氏:“祖母,你心里头要是还有一点儿清明的话,如今就该收手回去养老!祖父已然是那般模样了,爹爹瘫痪不起,你眼前还有几个亲人?真逼死了我跟我娘,信不信我有法子叫玉姨娘也不照看你们?由得你们烂死在床上吧!现下祖母身子骨还硬朗,可只怕抱养个儿子也来不及防老了!”
“你,你在威胁老婆子?”周氏面色铁青。
“祖母大可以逼死我试试。”安若墨回答。
房中一时寂静,连丫鬟们都不敢大声儿出气。
“你们都想清楚些,”安若墨瞥着几个丫鬟道:“脖子上头顶个脑袋,不是用来长头发好看的。再有今儿这种事,仔细你们的腿。”
周氏终于发声,她颤颤巍巍抬起手指,指向安若墨的鼻尖:“猪狗东西,你今日竟然这般忤逆不孝,今后…”
“莫提今后,安喜和安乐回来了吧?”安若墨道:“祖母想请族老们来吗?孙女虽然病着,现下着人安排他们去跑腿儿却也是无妨的。”
周氏咬着牙,老眼里闪着和年岁不符的亮光,终于气恨着甩袖而去。安若墨看着她出门,方向陈氏道:“娘,娘你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