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安若香气得一张脸蛋儿通红,连敷上的粉都盖不住:“你就这么欺负我…你当我会让你欺负?”
“那你要怎么样?”安若墨皱着眉看她:“你吵又吵不过我,打也不敢动手,拦着我一个劲儿鬼叫什么?要折腾,过会儿我给祖父送了水,出来陪你折腾!你姨娘就只是个狐媚子,好歹也有几分狐媚的本事,你呢?除了骄横还会什么?真不知晓你是像了谁…”
“你不许说我姨娘!”安若香扑上来就抢了安若墨手上的水碗:“你才…”
“你想替我送水?”安若墨却毫不反抗,由得她将水碗夺走。
“我…我去就我去!你想做好人,没那么容易!”安若香道。
安若墨点点头,突然伸手便抽了安若香一耳光:“不让我做好人啊?那我做坏人就是了。”
安若香一怔,用尽了全身力气回了安若墨一耳光子,这却比方才安若墨打她的沉多了。是而一巴掌过后她便忙忙退了几步,仿佛是怕安若墨发起蛮横打她。
但安若墨却被她打傻了一般,盯着她,张口半晌方道:“好,裘姨娘果然养的好姐姐。连嫡女都敢打!”
“我打你怎么的?你看看这里是谁的地方!你是嫡女,便了不起么?”安若香也硬起来了:“你去问问那些婢仆,谁看到我打你了呀?”
“你…”安若墨转头便走,由得安若香在背后冷笑,她却径直回了放着她与周氏行李的小屋。
安若香…应该是捧了水去做孝女了吧?安若墨想着,心中默默祈祷——这蠢货千万不要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先前还那般强势,突然便被她气得顿足而去了才好。
万幸房中还有镜子,她对着镜,比着安若香的掌痕,又“巩固”了几下伤势——手碰着红肿,那可真是热辣辣的疼啊。
但这一点儿疼痛,在触到回房的周氏那惊愕的眼神之时,简直都不值一提!
周氏惊道:“招儿,你的脸怎么啦?”
安若墨抬眼看了她一会儿,只是哽咽,半晌才哭道:“祖母,我要回家。这地方我待不得了…我…”
“你怎么了?”周氏道:“谁打的?”
“我去给祖父取水,在灶房门口遇到了香姐儿…”安若墨抽抽搭搭地把事儿说了一遍:“我心中恼恨她将我孝敬祖父的心思说成是讨好,抽了她一耳光。她就…”
“她敢打你?!”
“香姐儿说,让我撒泼也看看这是谁的地方…说那灶房之中,那些个丫头谁都不会为我作证…”安若墨哭了:“祖母,这地方…这里真没人当我是嫡女。我想回去,便是自己做活也好,今后只能嫁个庄稼汉也好,怎样也没人这样欺负我…”
周氏只气得一张脸通红,一把将安若墨拖了起来:“婊丨子养的贱人!不拾掇了她,当我好欺负!”
须臾她们两个便都站在了安胜居和裘姨娘面前——进门之前,安若香方得意洋洋地向爹娘炫耀自己成功还击嚣张嫡女的事儿,可话音未落地,房门便叫周氏一脚踹开了。
“安胜居!你要是眼里头只有这丫头片子和她那当婊丨子的娘,我今日便带着招儿和老头子回去!我们安家没你这样忤逆不孝的儿子!”周氏道:“我是你亲娘,是把你养大的亲娘!上官府告你,我做不出,但我安家从此再不许你们两个进门!”
安胜居怔住了,裘姨娘也怔住了,安若香反应倒是快:“祖母,是她先打我的!”
“她打你怎么了?!她怎么没打死你?!”周氏话音未落地,已然从门后头抽下了门闩,劈头盖脸朝着安若香打了过去。
安若香急忙躲闪,她到底年轻,而周氏老了,哪儿真能举着门闩打死她呢?这一身力气没个着落,反而将自己的腰扭了,登时便摔在了地上。
安胜居若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娘狼狈,那便太不是人了。而他抢上一步刚扶住周老太太,周氏便将他一把推开:“我把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打不打她?你不打她,不罚她,便是眼里头没我这个娘!我死就死了,死也不要你碰!”
庶女和亲娘,选哪个?这问题换了问谁都一样——安胜居一咬牙,一把扯过了躲在裘姨娘背后的安若香便打。
安若香可是从小没捱过一指头的,安胜居这一急之下的一耳光,生生将她抽得跌在了地上。于是安若香也扯开嗓子哭了:“爹,你不要我和姨娘了,这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打我呀!”
安若墨也上前,扯住了安胜居的袖子,抽噎道:“爹,不要打香姐儿了…这地方,是你们的家,我再不来就是了。我和我娘,反正也没什么用处了,死在老宅里,也不碍爹什么,你们一家人,热热闹闹过日子吧!”
安胜居一怔,他对长女虽然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是做父亲的,又当着自家娘的面,哪儿能让安若墨这么伤心?忙道:“招儿你别哭,是来儿的错,爹罚她,让她和你赔不是——这是爹购置的宅院,你在这儿,便是堂堂正正的嫡生的姐姐,谁能赶你走?别哭,再哭叫人看了去,当爹是宠妾灭妻呢…”
你不是宠妾灭妻吗?安若墨心里想着,面上却是白莲花至极的惨笑:“不必了,爹。招儿天生就不是个命好的,享不起福…”
“安若墨,你这个贱丨人!”却是安若香挣扎起来,怒道:“你敢把眼泪擦了说话么?!颠倒黑白,猪狗不如!”
安若墨睁着泪眼,颤声道:“我落泪也脏了宅子的地,是吗?”
这一回安若香却是没法回嘴了——安胜居飞起一脚,将她踹倒。这一脚虽然是踢在了屁股上,可安若香已然委屈得说不出话只顾着哭了。
“哭?你好意思哭!你打嫡姐的时候不想着她也委屈,她也会哭?!”周氏捂着腰,在安若墨搀扶下好容易站了起来:“天生就烂了心肝的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才是嫡女
这一仗,周老太太和安若墨大获全胜。
安若墨细细想来,自己便是不去做那朵白莲花,她们也是绝不会败的。先前周老太太和安胜居之所以还能打起嘴仗来,那完全是因为老太太还没有抓到对敌重点。她去和安胜居争辩裘氏是不是个好人,那哪儿能辩出子丑寅卯来?安胜居怎的也不会觉得自己亲眼看上的女人不好啊。
但这一回,周老太太索性不去说裘氏和安若香是好人不是了,“要媳妇还是要你娘”这般千古无解的杀手锏一出,除非安胜居是真打算自绝于天下,否则绝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而裘氏看着安胜居揍女儿,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安若香是因为她才强出头惹翻了嫡女的,她再上去劝架,那不是火上浇油么?只是她已然叫周氏恨上了,于是做什么都是错的——去劝架吧,是不知悔改,不劝架吧,连自己的闺女都不心疼了,这裘氏当真就不是人。
爹要扮孝子,娘怕惹是非,安若香这一通拳脚,可算是挨得极其无助。
安若香当时,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被迫和嫡姐道歉时,又是怎样的一种不甘与愤怒?
安若墨想得到,也能理解,却并不可怜她。
在这一家子人里头,安若香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的人物。她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这一身的毛病,说到头也不过是欠管教。相比安胜居的极端自私愚蠢,裘姨娘的巧舌如簧,安若香几乎蠢得叫人不忍心折腾她——但安若墨可能因此对她手下留情么?并不能呀。
她是庶女,是不甘于老实做个庶女的庶女。那么就不必再提什么姊妹亲情了——安若香的母亲已然无耻地盗窃了陈氏作为嫡妻的所有权利,她怎么也不会容忍安若香也这样爬到自己头上来的。
安若香无辜么?或许她自个儿觉得是,可一宅子互相争斗的女人里,哪有谁是真正无辜的?所谓的无辜者,可怜人,都只不过是没有本事保护自己的蠢货…
安若香若是有那股子心劲,今日被她踩了一脚,日后自然是要想法子踩回来的。真到了那个时候,家里头才有戏好看呢——斗吧,不斗,怎么能显出嫡庶之差,不斗,怎么能镇住裘氏母女?
如今在这县城里头,她是人生地不熟,可也没有她娘那废物点心当拖累。不必顾及什么,她总要做个堂堂正正的嫡小姐才是。
于是,第二日早上,当安胜居打着呵欠去老爷子那边儿探看的时候,一推门,便看着安若墨的身影在他那中风的爹跟前忙碌着。
“招儿?”安胜居虽然很怀疑陈氏是个坏人,但对自己那真是个坏人的女儿,还是有些血骨之亲的:“你这一大早…”
安若墨回头,二月天气,她额上竟然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爹…”
她神色想微笑,却又有些怯懦。一双与安胜居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黑眼睛却是盯着他,叫安胜居心里头猛地软了一下。
这二姐,到底是自己生的。
“给你祖父擦面?”安胜居看到了她手中的细布巾帕:“几时来的?”
安若墨垂下头,小声道:“也没多久,昨儿个已经来嘱咐过丫头们烧温水了,早上过来,正好给祖父用。”
“倒是个细心孩子。”安胜居仔细打量了一下长女的面容——她长得很像他,但仔细看,又更像陈氏,是个美人胚子。
而长女身上,还有次女所没有的温婉娴静。这想来是她娘教的——陈氏是当家主母,只可惜,心思坏了些。
“爹。”安若墨还是不抬头,但安胜居能看到这小姑娘面上浮现出的激动欢喜却又害羞的微笑。
真是自己的孩子,便是从小没在他身边长大,对他这做父亲的,还是有孺慕之情的…听他一句夸奖,便高兴得什么似的。
他索性走上前去,拉起了安若墨的手。安若墨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想把手从这渣男手里头抽走,可微微一动,随即便醒悟出不对来。
她就把手停在这位生父的掌心里,抬起眼,泪水已然沾染了浓浓的眼睫:“爹…”
“你怕爹?”安胜居哪儿能察觉不到她先前的畏惧和疏离,不禁益发心疼——不管她娘怎么样,安若墨是他的亲女儿啊,他这父亲,对她不大公平。
安若墨却不回答了,用左手擦了擦眼睛,道:“不是的…爹,我…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安胜居叫女儿的示弱给戳中了心尖子,长叹一声道:“你娘不肯我带你来县城里头,委屈你了。罢罢罢,今日跟爹去铺子里,挑上几匹好缎子,给你做些新衣裳,再买些小女娃儿戴的首饰…”
安若墨就这么哽咽了:“爹,女儿不要。只要爹不讨厌我,我就欢喜得很了。钗环衣裳,有也好,没有也不差什么的。”
“你是嫡生的姐姐,穿衣裳带首饰,也要有气度。”安胜居却道。
安若墨眨眨还带着潮意的眼睛,道:“那…爹,我能给祖母也挑几匹绸缎么?祖母也…”
安胜居一怔,心中不禁有些羞愧,道:“那自然可以。招儿…真是个孝顺孩子。”
“祖母对我好,我自然要百倍对她好。”安若墨道:“其实,爹,您捡您看上的绸缎,随便给我挑些就好…我也不知道什么花色好看,再说,祖父身边,总得留个亲人看着。丫头再仔细,究竟不是自己人…”
“你很是敬爱祖父祖母吗?”安胜居问了一句。
“是啊…娘教过很多次,百善孝为先。”安若墨终于“敢”在父亲面前笑了:“《女孝经》我也背过了呢!爹!”
“你娘…”安胜居欲言又止,却终于是摸了摸安若墨的头:“你留下陪祖父吧。爹给你挑缎子去——想吃点心不想?城里头禾香斋的点心,你三妹妹说好吃得很。”
安若墨眼睛一亮,却又摇了摇头:“爹,吃穿要有度的。祖母说过,年纪小的,吃穿太好了,会折了福报。”
以退为进装傻卖萌,这几招对于长辈来说简直不能更好用了。安胜居这一日从外头回来时,小厮背了不少东西——给老太太的锦缎首饰,硬是将还生着闷气的周氏哄得眉花眼笑,而给安若墨的衣料看着虽少,质量却好得很。更有几大盒禾香斋的点心,安若墨估摸着自己要是想将这些点心在变质前都吃完,那非得先变成一头猪不可。
她想了想,等安胜居走了,便挑了几样看着酥软甜美的,放在小盘里端出去献给周氏:“祖母!爹说禾香斋的点心好吃,三妹都喜欢得很的。我看着也着实不坏呢,您尝尝?这几样软,不伤牙的…”
周氏听得“三妹妹”时,眉宇间便掠过一丝不快。之后方伸手取了点心一块放到口中,眉梢登时便扬了起来。
“小蹄子,真会享福。”
“祖母,您再尝尝这个…”安若墨道。
周氏将几样点心都吃了一遍,方很大量地道:“罢了,我是个老婆子了,吃多了甜的也不大好。招儿你自个儿吃吧!”
安若墨点点头,又道:“爹买的点心实在是挺多的,招儿一个人也吃不掉…要不,给裘姨娘和三妹也送些去?”
“你…”周氏登时怒了:“给她们送什么?要送,也送砒霜拌巴豆!她们怎么待你的?!”
“…可我是嫡女呀。”安若墨道:“嫡女不该拿出样子来么…”
“不在乎这一时一地的!”周氏道:“你若是现下服软,她们只当你好欺负呢!也是来得急,若是你娘和伯母,还有讨儿都在,这些个点心禁不住吃的!”
安若墨眨眨眼:“反正也算不得远…要不,叫个小厮给送些回去,也让娘、伯娘和大姐姐尝尝?”
周氏这才算点了头,安若墨便去叫丫头找小厮的,折腾了半晌才回来。屁股还没坐稳,安若香便风风火火杀了进来。
她斜睨着安若墨:“听说,今儿个爹给二姐买了许多好东西?”
安若墨无辜无害地那么一笑:“爹给我买了新衣料,买了银镯子同金耳坠子,还有禾香斋的点心,是不少呢。”
“我看看如何?”安若香道。
“好啊。”安若墨仿佛一点儿不长心,将安若香让进门里头,又叫拨给她们的丫头给安若香沏了一盏茶。
安若香就捧着茶盏在她的新衣料前头逛着看。不能不说,安胜居挑女孩儿用的衣裳料子还是极在行的,这些衣料尚未裁剪缝纫,单是挂在一起便流光溢彩,相得益彰,看着还真好看。
也难怪安胜居的绸缎生意做得大,只怕除了卖绸缎之外,他还干着些“时尚顾问”的活儿吧?
只是,安若香的眼神,却越来越阴暗了。
“爹说这一匹是笼云纱,挺贵的,做成夏天的罩衫却是好看。”安若墨故意掀起一层红纱料子给她看。
安若香哪儿能不知道什么料子贵?听得这一句,登时皮笑肉不笑:“是啊,贵得很,旁的锦缎三匹也不如这一匹贵…”
贵,不是问题,问题是依着当朝律令,这种红色料子,她作为庶女是一辈子都不能穿的。
除非她有本事当什么人的正妻。
可她爹,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爹,昨儿被这安若墨一挑拨便打了她一顿,今日还给安若墨选了这样颜色的衣料。难道,他真的嫌弃她,不再在乎曾也是他掌上明珠的她了么?
安若香从前并不曾感受到嫡庶的差别,她的吃用,比旁人家的嫡生姐姐还好些。可安若墨这一来,时时刻刻都要往她心上扎针了。
她捧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
安若墨看在眼中,于是在安若香左脚绊右脚将自己绊倒的时刻,她“恰好”让开了。那一盏泼谁谁烫伤的茶水,毫无保留地浇在了昂贵的笼云纱上。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敌人的配合
安若香只不过是一个趔趄罢了,既没有摔倒,也没有烫着自己的手。她站稳脚步看着安若墨,眼神之中,倒颇有几分你能奈我何的挑衅。
安若墨怔怔看着这一切,心里头咬牙,面上却是呆住了一般,终于扭过头,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她越是失意,安若香便越是得意,一声:“二姐姐,我不是成心的,对不起呀”,念得十分波折,极度欠打。
安若墨听着都恨不得扭头狠狠抽她两个耳光才好,然而当下,她既然要扮成贤淑的嫡女,便断然没有和这种小贱丨人计较的道理。只是脚下微微不稳,看在安若香眼里,只怕更成了这不知死活的庶女以为自己胜利了的证据。
可是,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
安若香以为自己那一盏茶能打击到她,那还真是太幼稚了。安若墨看着伤心,其实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她只是一个人沉默地坐在从后门进宅子的必经之路边,眼神直直地发呆——安胜居送了那些礼物给她和周氏之后便出去了,掐着时间大概是要和生意上来往的朋友们出去吃酒。
这大半下午的…若是他们没什么别的“活动”,这当爹的马上就要回来了。
安若墨就是在赌这一把。能在此时碰上安胜居呢,她就更能树立自己无力自保的小白花形象了,若是碰不上爹而是叫祖母发现了她的神秘失踪呢,那就完蛋了——周氏因为揍安若香闪了腰,这两天天天皱着眉头捂着腰呢,再添上这一回事儿,她还真怕周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
可上天到底还是待她不薄,在她发呆发得马上就真要呆了的时候,一个越来越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坐在这儿作甚?”
“爹?”安若墨如同被惊住的小鸟儿一般抬眼看他:“爹…”
“怎么了?”安胜居显然看到了她的不高兴,便道:“苦着脸做什么?”
“…爹爹给我的笼云纱,被水浇了。”安若墨小声道:“那东西很贵重吧?三妹也说…”
“被水浇了?”安胜居哪儿有不心疼的道理,那笼云纱他店铺里头也没多少,这县城里也没几个女人穿得起的,拿回来给嫡女做条裙子,原本足以弥补她十几年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遗憾了,却没想到,这还没裁剪呢,就废了:“你这孩子!怎么泼上去的?”
安若墨垂了头,讷讷半晌,道:“泼了茶水…没拿稳…”
安胜居皱了眉头,道:“真是个没出息的,穿不得好衣裳!算了吧,还有旁的锦缎你用吧。真糟践东西。”
安若墨咬着嘴唇,鞋尖前头落下圆圆的几点水渍。
她并不想哭,不过当年和亲爹的小三儿你来我往时也还算练出了一手说哭就哭的功夫。
安胜居不耐烦地挥挥手:“回去吧,真是个败家东西!”
安若墨勉强点点头,这一顿骂她挨了,只求裘姨娘和安若香“配合”——不然这“败家玩意儿”,她当着可冤呐。
这宅子里头没有她的人,她也没法子知晓安胜居去了裘姨娘母女那里之后说了什么。只是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安胜居便匆匆来了,对着正给周老太太捶腿的她,皱着张脸:“招儿,那茶是谁泼的?”
安若墨仿佛吓了一跳,却咬着牙不肯开口。
“快说!”安胜居声色严厉起来,倒是叫周氏不太乐意了:“你一日尽护着那两个!平白无故吓唬招儿作甚!”
“是…是三妹。”安若墨垂下眼帘,声音极小,心中却暗喜。
安胜居是绝对不会主动去问裘姨娘这件事儿的,之所以现下冲过来重新盘问她,想来正是裘姨娘母女向他提到了此事。
毕竟,她在那地方和他说了话的事儿,可也没避着别人。裘氏在这宅院里头经营多年,哪儿会不知道她去“告状”的行迹?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不是去告状的,而是主动认错的…以裘姨娘的性格,多半会第一时间去见安胜居,先赔了不是,再话里话外指摘自己做嫡女的不宽宏不大量,以图叫安胜居心下起疙瘩。
可她安若墨没有告状啊,甚至主动将罪责揽在身上了。裘姨娘若是提到安若香的无辜之过,那便是不打自招,还帮她安若墨刷了不少好感度。
“她是怎么回事儿?”
“我看着她来了,要看我的衣料,我便答应了。又叫婢子给斟了茶…初时我还想着,那茶会不会太烫了些,却见三妹捧着也没说什么,可走了几步,便脚下一绊,将茶汤全都泼在了笼云纱上…”安若墨越解释声音越小:“我不知道三妹是不是故意的,可她…她一定是妒忌爹给我这样贵的衣料。我看她泼茶之前,脸色便不大好呢。”
“不是故意的?”周老太太冷笑出声:“那衣料架子前头,又没有坡,也没有坎,好端端绊自个儿一下,茶汤全泼了——你那香姐儿是七老八十了手脚不灵光吗?!招儿当下还站在衣料架子旁边呢,若不是避得快,烫到了脸面,可怎么得了!”
安胜居皱着眉头,道:“她先同我说那水是她泼的,要不是裘姨娘说漏了嘴——你这是何苦来?”
安若墨低着头一言不发,倒是周氏愤愤道:“你连她什么性子都不知晓,难为是当爹的——她和软的跟一团子面一般,那香姐儿为难她,她又不敢信你会为她主持公道,也不愿意叫我说话严厉被人非议,那不只能自己承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