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进了周七姐的房门,丫鬟们早就将卧具收拾停当,洁牙洗面的青盐温水也早早备了整齐,见周七姐摆手,伺候着的小丫头便退了下去。
而这一刻的周七姐,突然就站在自己的房间中央,扭头看着安若墨。她有种叫人心慌的拘束感——仿佛留在自己出阁前的住所之中也是在做客,那种微微怯懦的样子,倒像是在怕什么。
“二姐儿。”她终于开口了,嗓音还带着方才的甜脆,然而已经有了一点儿犹豫。
“七姐儿说罢。”安若墨忙道:“有什么想说的呢?”
周七姐抿了嘴唇,想了想,道:“我先前觉得有许多话想说,然而现下想来…仿佛又没什么了。”
“若是心里头不痛快,便说了也好。”
“我心里不痛快的那么多,从哪儿说?”周七姐道:“那老虔婆怎么刁难我的,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她还想我夫婿纳妾,处处给我眼色看。二姐儿,我确然不是个好性子的,我也是爹娘宠着宠得无法无天了的。若是有人生小受惯了委屈,或许会觉着她也没错,可我呢,我爹娘都不曾羞骂我一句!凭了什么我嫁到她家里头,就该被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儿的?”
“她…”
“我若是恭敬了,便是狐媚子不安好心,若是不恭敬,便是缺了家教没有规矩;我若是对下人好些,便是收买人心不知想做什么,若是对下人不好,更是没点儿夫人模样不成体统…”
“那可不是什么都错了?”安若墨诧异道。
“正是什么都错了呢。”周七姐道:“及至我叔父出了事儿,看我更是乌眼鸡一般,百般挑剔个没完,便好像将我说成个没用的,便能摘脱了他家一般!说来我叔父也是给他们家顶了这个污名儿,他们假作不知,我倒是也明白几分,可落井下石,便叫人更是心寒了。”
“落井下石?”
“正是呢…我见他们还和那些诬陷我叔父的人有些来往!”周七姐道:“虽然是瞒着我,可我见得名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猜不到的?我虽是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万幸我是什么也不知道的,若是因了我胡说叫叔父蒙难,我可怎么好?”
安若墨一时不知说什么,半晌才叹道:“七姐儿,正是因了他们也沾惹这事儿,所以格外得踩着周家一脚呢。”
“…什么?”
“戴罪立功,这话,七姐儿想必听过。”
周七姐沉默,垂首,半晌不言,许久才讷讷道:“我是不知他们究竟为何要这般待我家,怎不想想我的处境…便是不拿我当做自家的媳妇,难道我夫婿为难,他们也做看不见吗?”
“到底是小辈,哪里能左右爹娘的意思?”
“可他爹娘做的,分明是叫他也为难。我们夫妇和乐,难道不好?”周七姐急道,见安若墨垂眸不答,只好自己叹了一口气:“罢么,我知晓我太过可笑…”
“七姐儿,我是个不曾婚配的,也不知晓这夫妇之间…究竟是怎样一般情谊,”安若墨叹了口气:“只是,想来一个人亲善眷偶,总胜不过亲善爹娘去,七姐儿看着家里头那人,觉得他是待你好些呢,还是待他爹娘好些?”
“那怎么能比呢?若是待我胜过了待爹娘好,岂不是不孝?”周七姐反问一句,突然面色便变了,她仿佛也想到了什么——公爹婆母的作为对她太过不公,可丈夫明显是个拉偏架的。若说这新婚的时候他还有些恩情,勉强将两边儿放得平,那么十年二十年之后呢?老爷子老太太不归天,她的丈夫注定不会改变对她的态度,而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又有几分情义可言?
如若周家不在这一段日子内突然得势,得势到叫家里两个老的都不能不尊重她的程度的话,她这一段婚姻,注定是要苦涩的。
“其实,先前七姐儿说要和离的时候,我听着便有些刺耳。”安若墨早就看出了她神色变化后头的那些信息,只好及时转了态度,道:“这可不是随口能说得出的话啊,七姐儿,若当真要和离,那是得心头再无挂碍才能做出的事情。哪儿能因为和婆母赌了气便乱说的?这一段夫妻恩义,便是你知晓他更要向着他爹娘,不也还是放不下吗?”
周七姐叹息道:“难不成,我就只能叫他们这么欺负着?想着那老虔婆,我真真是恨不能药死她,可是我偏生又挂念那个冤家!真叫我和离…我是狠不下那心来。”
“既然狠不下心,便只能是被他们欺负着了。”安若墨看着她,实在也是无奈,这周七姐又是恨婆家欺负她,又是喜欢丈夫,这还能有什么法子?她这做闺蜜的,此刻要是和周七姐说这桩婚事注定就是个摆满杯具的茶几啦你还是赶紧和离奔向自由吧之类的话,当下是不会破脸,谁知道周七姐之后想起来会不会觉得心下意难平?
所以安若墨也只好就这么相当于什么话都没说地安慰了她几句,周七姐显然也是郁闷的,自己却又跳不开。及至就寝了,安若墨都快睡着了,才听得她悠悠叹出一句:“罢了,都是命。说不定改日我哥哥高中了,他们家也会收敛些…”
安若墨迷糊之间不忘回答:“周家是行善积德的人家,自然是会好起来的。”
周七姐仿佛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也没再说什么,可到了第二天安若墨醒了,想想昨晚的事儿,只觉万幸自己不是周七姐这样情窦初开的姑娘…如周七姐这样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的千金小姐,遇到了这种事情也只能和她娘陈氏一样打落牙齿和血吞,骗着自己这段婚事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这算什么呢?
而且她们用这般思想骗自己也便罢了,还总要和别人讨论,总要和别人求证——在去观灯之前的这整整一天里,周七姐就自己的感情问题和婚姻问题和安若墨商讨了不下十遍…安若墨生生觉得自己可以写一本豪宅恩怨录的同时,也深感这封建人家不给女儿讲述家里那些事儿的必要性。
以周七姐言辞里对丈夫的回护来看,这姑娘对她的丈夫那是深深迷恋的。若是她知道周家那位叔父的事情,不用多,只要知道安若砚口中的“不完全干净”究竟是何意,而夫家又有心诓她,只怕就真能骗出许多有用的消息来。
而倘若其中哪一条消息真的帮助周家那位叔父的政敌扳倒了他,周七姐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于是安若墨也只好反复向周七姐灌输一个思想——你丈夫是很好啦,可是他爹妈不是好人啊,因为他是好人,所以他要孝敬他爹妈啊,综上所述他是个好人也可能不干好事儿啊,所以你周家的事儿一定要小心不要和任何人说啊。
周七姐满口答应着,一转眼却将那车轱辘话又问一遍。她是真的想经营好一段婚姻的,安若墨能感觉到,可这婚姻家庭的事儿,不是你做媳妇的一头热便好的!
她突然便想到当初周七姐找她想给婆母作身衣裳示好的事儿,便在周七姐自己摆事实讲道理分析自己婚姻幸福指数的间隙冷不丁问了一句:“上一回,七姐儿拿去的仙云织,可找人画上画儿,献给老太太了?”
周七姐一怔,道:“我叔父尚且来不及为我寻访,便出了事儿…那仙云织,还在我房里放着呢。如今我是不想再给她了,哼,那仙云织与其作画了送了她,还不若我自己留着…”
安若墨在心里老气横秋地叹一声,幼稚啊,真幼稚。
你对你老公好,但对他娘不好,他能喜欢你吗?这话她不能和周七姐说,毕竟周七姐还小,放到现代还是个青春期少女,正是叛逆着。她要是敢建议周七姐腆着脸去讨好婆母,只怕自个儿和周七姐的友好度下滑一半。
“面子上,总是要过得去…”思前想后,她只好道。
“面子上自然要过得去!”周七姐道:“否则我真恨不能搬出那宅子去,日日不见老虔婆才好…”
她正说着,门却被人推开了,外头立着的,不是安若砚又是谁?安若砚却是比周七姐老练许多,分明听到了周七姐的抱怨话,却仍是浑然不觉的模样,道:“七姐儿,招儿,还不收拾好了?过阵子天色暗下来,好去看灯!”
周七姐之所以宁可将那些个苦水和安若墨倒,也不愿在安若砚面前认怂,不过是一怕安若砚嘴不严将此事说出去,二怕在高嫁了她家的安若砚面前丢了面子罢了。如今安若砚既然装作没听见她说话,她自然也不会多问,顺着便点头,道:“是些什么人陪着咱们去?这灯市可是热闹得很,得多带些人才稳妥。”
安若砚回答了这个问题,安若墨却有些想笑。这古代的人口密度低,所以连带着没怎么见过世面——在“人多”这个方面,你在现代试着挤挤早高峰的公交车才能有深切体会。这灯市上能有多少人?
毕竟大家过去是要看花灯的,不是去看人头的,真要像是故事里说的那样能把人给挤散了,然后落难小姐遇公子,然后才子佳人巴拉巴拉之类的,那还有哪家敢让自家闺女媳妇去看灯啊?这要是闺女给捡个便宜女婿回来,除了丢人之外还没别的,要是儿媳妇让谁家毛头小子捡了便宜,那真是全家人都好去上吊了…
安若墨是没怎么参加过这种上元节的传统活动的,从前是因为乡下没有,后来是因为实在太忙。然而这也不妨碍她心里头觉得周七姐小题大做。
奈何真到了那灯市上,她才算明白过来,这一群家人过来,不光是为了保护她们不被人冲散的,更是为了把她们和别人隔离开的。这难得的上元夜,多少平素里不出门的女孩都跑出来了?带着一大群人看花灯,那才能比那些个同样打扮仔细的姑娘们高一头,显示出官宦人家女眷的身份来。
而对安若墨来说,一群下人压根没给她什么骄傲,反倒因为个头太过高大,很是遮挡了她看灯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事故
安若墨尝试着踮起脚来看,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之下倒也不用担心被人群冲得脚步歪斜,可她个头在姑娘家来说也算不得高,便是踮起脚来,那些个绘画精美的花灯还是总被人挡着个角遮着个面儿的。
尝试了几回,她索性也放弃了。反正她也没有相机,也不可能把那些好看的花灯统统拍下来,那便这么的吧,能看到的多看两眼,看不到的便算了。
大概是她踮脚张望的样子落进了周七姐眼里,周七姐笑着捅了捅她:“二姐儿想要哪个灯?咱们着人买了来!是桃花灯好看,还是美人灯好看?”
“怎么好劳动七姐儿破费?”
“那又有什么的?”周七姐笑道:“二姐儿从前,怕是没怎么来看过灯市吧?咱们朝前头走,那猜灯谜的才好玩儿哩。咱们虽然不便去和那些个贩夫走卒一道猜谜,可听听看,自己猜猜,倒也有些乐趣!前头还有投壶作戏的,比这边儿还热闹!”
这一回接话的便不是安若墨,而是安若砚了:“是呢,招儿之前是没见过!去年我第一回来看灯的时候,也被惊住了,天底下竟然有这般热闹的所在!那边人可多了,说话声笑声,大得咱们讲话都听不到呢。”
安若墨其实对那些个人多的地方反倒不感兴趣,若是让她选,她宁可一个人看看这些精致的古代手工。市坊中出售的灯,自然不能和宫中官府中的比精致,可那些个式样、绘画、形制,对于从没有见过这般场景的她来说,还是稀奇的。
但很明显,周七姐对这些个手艺没什么偏好,人家古代土著妹子就是来看热闹的。安若墨这做客的,总不好拂了主人的意思,依言便跟着去了。果然那前头有摊子小贩的一段路更是热闹,男男女女摩肩擦踵的,竟然很不像是这个礼教大防的时代该出现的情形。
“还好今儿带够了人。”周七姐因笑道:“不然叫那些人蹭着挤着,多不好呢!”
安若墨正要答话,便听得前头两个女孩儿吵了起来,正是其中一个踏了另一个的脚,两人都不肯相让,言辞之中便起了争执。看看周七姐那“还好姑娘我高瞻远瞩早就想到”的神情,她由衷地噗一声笑了出来。
不管一个人心里头有多少的算计争斗不愉快,能够感觉到这世间旁人简单的喜怒哀乐,那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而周七姐看着她,也笑道:“这二姐儿,看人热闹看得这般开心!若是你叫人撞了还踩了脚,可还能笑得出不?”
安若墨道:“我怎么会叫人踩了脚呢?若是没有七姐儿与大姐姐这样的好人儿带我来看灯,我是断断不会来凑这热闹的。家里头人不多,不能把我护得这么周全!”
“这倒是,若是不周全,宁可不来凑这一份热闹呢…”周七姐话音未落,那前头两个吵架的女孩儿周围突然便骚乱了起来,有人高呼着让开让开,而人群中爆发出的尖叫呼喊却足以将这声音压过去。
“怎么了?”周七姐忙道。她一众下人都护卫在三个女眷身边,可是一时片刻,没有人能回答这问题,亦没有人顾得上回答——前头最热闹的处所,人群正在疯狂地掉头向回奔跑,那些个下人再如何强壮,十几个也抵不过人家几十上百人的冲击,顷刻便叫人撞得东倒西歪,连连后退之间,只能呼叫道:“少夫人与七姐儿、二姨姐儿先去旁边铺子檐下避避吧,前头不知怎的了!”
哪儿用得着他们提醒,安若砚早一手扯了安若墨一手拽住了周七姐,朝着路边儿上躲了过去。也万幸她们躲得快——街边铺子檐下平素不便行走,那滔滔卷回来的人群自然也不会有意向着这种地方蹭,她们几个尚且有地方立足。而刚刚站稳,转过头去,方才她们立着的地方便已然是地狱一般的景象。
人群在奔逃的时候,有人跑得快,有人跑得慢,有人会跌倒,而跌倒的人根本不会找到站起来的机会,后来的人群会从他们身上践踏过去…
虽然仍不知晓到底是什么引起了骚乱,但目下的情形已经不能更糟糕了,痛呼挣扎尖叫响成一片,安若墨分明能从那些踉跄的腿脚之间看到有跌倒的人抬起手臂呼救,却没人救得了他,那只手臂上的衣衫都已经被血染透了,终于无力地垂下去。
逃走的人群并不停下脚步,而被人撞倒的或者自己跌倒的,挣扎着挣扎着,便断了气。
安家姐妹两个和周七姐此刻就站在屋檐底下,短短几步路,仿佛隔了两个世界。那些逃窜的人看不到她们,她们也无法帮助任何人。
安若墨分明觉得一直抓着她的,安若砚的手,现下已然不可自控地紧紧攥了起来。安若砚的手在抖,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显然已经怕极了。
而安若墨自己也不敢再向那狼藉的街道上多看一眼,腥臭的气息传来,她真怕再看一眼就按捺不住地吐出来。
周家的下人们,有几个凑过来了,还有几个不知所踪,大概是被奔逃的人群给撞得四散开来了。而守在她们身边的几个也都面无人色,他们只是高门大户的下人,不是什么杀手组织的成员,这死一地人,还是被活活踩死的情形,只怕他们也没有见过。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很久,又仿佛只是一霎,街面上逃跑的人流渐渐稀了,有些跌在路边被踩伤却没有死的人此刻终于敢呻吟出声儿了。
可这一方屋檐底下仍然没有人说话,周七姐和安若砚在发愣,安若墨也一样在发愣。她也没见识过这踩踏事件真实发生的一刻会有这般可怕,而如果不是她们逃得快,现在她还能活着吗?
没多久,官府的兵士们便赶来维持秩序了,周家的下人们这才提议回去。几个年轻女眷此刻又哪儿有心思接着玩?便是头顶上高挂的各色好看花灯也吸引不了她们的心思了,恐惧与后怕,早就将她们攫住了。
一行无话,及至回了周家,安若墨还与周七姐一道睡,两个人也再没有凑出一句话来交谈。
这一夜,她们谁都不安生。安若墨不知道安若砚那边怎样,但想来有大姐丈在,情形会比自己这里好一些,至于她和周七姐,两个姑娘躺下的时候,手脚都还是冰凉的。
她闭上眼就会想到那一幕的场景——明明方才还是一片节日的喜庆热闹,人们说笑着往前拥行,突然前头的人群就折过了头冲过来…那些惨叫与鲜血,足以成为一个人一世难忘的梦魇!
而周七姐静静躺了许久,突然便翻过身,一把抓住了安若墨的手,急促道:“二姐儿,你睡了没有?”
“没有…”安若墨原也是闭目养神,此刻听得周七姐叫她,便睁开了眼,却不想看着周七姐竟然是满眼的泪光。
“你怕不怕?”周七姐颤声道:“我怕死了,我现下便在想,若是方才我叫人给踩死了,可怎么办,我再也见不到郎君了,他会和别的女人共度一生,连子女都是别人抚养的。最后他会忘了我——要是那样的话,你说我活着做什么呢?二姐儿,我还活着,咱们都还活着是不是?我只是多想了,想得自己都害怕了而已,是不是…”
安若墨叹了口气,若是她不曾见过今日的场面,多半会哭笑不得,但她自己也是害怕的啊,听得周七姐说,不由也道:“万幸万幸,咱们还都没事儿。姐儿不说我倒也不会想那么多——我是不曾婚配的,若是真出了事儿,我爹娘可怎么办!”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不是?”周七姐的目光水汪汪得像是一只仓鼠:“老天爷让我活下来,我就不该再挑拣那么多了…我想着,还能见到他,此刻便觉得如同又活了一辈子一般!”
这还真是痴情的小姑娘,什么事儿都往恋爱上想!安若墨不好说什么,可周七姐又道:“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可好?二姐儿,你方才心里就只想着你爹娘吗?没有再想个什么旁的人?”
“我又未曾嫁人,想谁去?”
周七姐一怔:“二姐儿,你没有心上人吗?”
“什么?”安若墨也是一怔,心上人?她倒是拉了唐书珧来躺枪来着,只是唐书珧都离开她的生活大半年了,如今唐书珧有没有订婚她都不知道哦呢。
“我听说…”周七姐看着安若墨,字斟句酌道:“我家那老虔婆,不知从哪儿听说我知晓她想把你说给我夫君做妾的事儿了,便变着法子给我吹风,说二姐儿你身子有些毛病,所以才…可我听嫂嫂的口气,你并没有什么毛病,所以便想着,是不是心尖子上有了人,所以才找个理由…”
“这是哪里话!我倒不知我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的呢…”
“当真是没有吗?我怎么听说,二姐儿曾与唐家的某位少爷有数面之缘…”
“我倒是同我娘说过…”安若墨知道周七姐一定是听说了什么不该听了的,索性便原原本本将事儿同她又讲了一遍,她为什么要说自个儿喜好唐书珧,又是如何逼迫陈氏松口的:“我原本便不欢喜谁,可要不这么说,我爹娘逼我嫁人了,谁来陪侍他们,谁来抚养我弟弟?他们担心我的终身,难道我便不担心他们了吗?”
“所以,你说你欢喜那唐家大少爷,只是…只是骗人的?”周七姐道:“可是…”
“可是什么?”安若墨突然有点不祥的预感。
“可是那唐家的少爷也听说过这事儿啊,”周七姐道:“他与我夫婿倒也是相识的,听闻他还打听过姐儿的人品脾性…我夫婿说,看着他对姐儿也是有些意思的,先前他不是还去过你们锦西县么?是不是那时候听闻了姐儿的名头?又或者是因为你家里头那位庶妹曾与他兄弟有婚约,因而格外上心些?”
“这,这谁能知道呢?”安若墨道,唐书珧打听她,这一点她并不觉得十分奇怪。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唐书珧也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儿,如今锦西的瑞祥号又正是他舅父经营,想打听清楚自己的为人好在商战中采取合适手段,那也是正常的。
但这个时代,这个时代不正常啊!
她是个女的,还是个没许配人家的姑娘。唐书珧是个男的,还是个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都到了适婚年龄若干岁了还不定亲的大奇葩——这样的一个男人突然开始打听一个姑娘的人品脾性,你叫人民群众怎么想?肯定都是往“哎呦呦呦呦有JQ”的方向猜测啊。
“若是他真有心求你,也是一桩好姻缘,”周七姐道:“你也正是好年华,一心一意全扑在家里头的事情上,固然是孝女的榜样,可难道你能把这孝女做一辈子?今日这生死关头,难道你放不下的,还是你家的生意?”
“这…还真是…”安若墨苦笑。她和周七姐不一样,周七姐可以痴迷爱情,她呢?她只能为稻粮谋啊。经济基础都没有提什么上层建筑,她在生死之间不考虑我家的买卖怎么办,难道还能忧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不曾被人当做一个女人来疼爱吗?
“所以啊,你还是得嫁人,不然这一辈子,总是少了什么的。”周七姐道:“你年少好看的时候,连个倾心的人都没有,今后年华老去,不是徒增喟叹吗?那唐家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