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学好你还敢捅,还这么信心满满的?兰西实在想冲他咆哮,但幸好她还有几分理智。念着刚才宁贞都被皇帝涂了一脸胶水的事情,她强笑道:“这是上天的意思,陛下…怪不得人。”
“怎么怪不得人!”缩在角落的宁贞却又奇迹般出声了,像是故意要给皇帝的伤口撒把盐辣椒似的:“皇兄做下的事情,难道也要怪到老天爷头上去?平叛就平叛,何苦这样伤他?!”
兰西眼见着皇帝要爆发,急忙往他身边一蹭,拖住了他:“陛下,您…”
皇帝彻底无视了她这个和事佬,冲着宁贞低吼道:“你信不信明儿我就让卢耀奇领你滚回去?”
“信!”宁贞倔起来已经达到了二货的最高境界,她死盯着皇帝:“但皇兄信不信臣妹今晚就死在这里?”
兰西突然特别希望武初凝有心脏病史,现在她要是双眼翻白昏过去就好了。凭什么把她丢在这里,里头一个伤得生死未卜的,外头一对儿吵得你死我活的。就她一个最应该抓狂的此时却最冷静,这算什么事儿!
“你敢!”皇帝的声音大起来了——哪个当哥哥的愿意被自家妹子用性命要挟,还是为了个“外人”的?
“您猜臣妹敢不敢!”——貌似为了爱情能不顾一切干傻事的妹子均匀分布在各个时空。
兰西只能带着哭腔,道:“陛下,殿下,臣妾求你们停一会儿吧!兄长他刚刚才休息下,您…”
皇帝甩了宁贞一个白眼球,气哼哼地不说话了。宁贞也扭过了头,对着军帐的篷布抹眼睛。
兰西像是被抽掉骨头一样软在了地上。她心里头原本还颇有几分苦涩,经过这么一闹腾,虽然是一个头两个大,但心里头那些需要安静来发酵的郁闷却被一扫而空。
谁说的来着,世上本来就不该有忧郁,忧郁这玩意儿全都是人没事干闲出来的。要是你不得不去调解一对马上就要打起来的可怕BOSS,就算你亲生哥哥还不知死活,你也没那份闲情在心里头倒腾“没有你我怎么办”的。
现在已经没心思伤春悲秋的兰西,心心念念全是一件事:怎么退烧,怎么杀菌。
她也看出来了,武瀚墨失血的事情还不算致命,真正危险的是他发生了细菌感染。在古代,细菌感染是绝对会要命的,不然谁会因为脚趾受伤而撒手人寰啊?而且武瀚墨的伤处还在胸膛上,那是重要器官云集,血脉畅通的所在。
现代常用的杀菌药剂里头,双氧水是不可能自制了,碘酒也搞不到,虽然酒里头就有酒精,但浓度高到能杀菌的酒精也制作不出来——这个时代甚至还没有烈性白酒啊。想来想去唯一能用的东西是盐水,但军医大概不至于白痴到忘记盐水洗伤口这种常识问题,于是这个也可以不考虑了。
她一个现代人,在这种时候也只能像此间土著一般祈求上天保佑,简直是命运的玩笑。
99、夜宿着凉 ...
春夜尚凉,外头的寒意丝丝缕缕漏进军帐。福泉在外头伺候着,突然揭了帘子,搬了一大一小两个火盆来,却道是杨将军遣亲兵送来的。
皇帝点头,令他将那小火盆搬到布帘后头,给武瀚墨使着。许是他这安排让宁贞心里头舒服了点,这天下第一的傲娇妹子终于转过了脸来,可还是不肯靠近他和兰西,别别扭扭仍是在另一角呆着。
皇帝盯着火盆里明明灭灭的兽炭发呆,突然笑了一下,吓了兰西一大跳。待问他时,他却又不言,过了一阵子才直接向宁贞开口:“罢了,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朕没有兄弟,只你们几个妹子。若是连你们的愿望都满足不了,这皇兄当得也实在太糟糕。”
宁贞一愣,眼睛里闪过一丝喜悦,可这丝喜悦却转瞬即逝:“皇兄若怜悯,求您让臣妹和离了,别的臣妹也求不得。”
短暂的对话就此结束,帐中又是一片安静,静得能听到外头巡夜的士兵走动的声音。
兰西偎靠在皇帝膝边,心意虽然惶恐不安,可脸上却是一片安宁——任何人发呆的时候只怕都是表情祥和的。
她知道,也许就在这一夜,武家辛辛苦苦积攒几十年的结果将化为飞灰。这是她来时就知道的结果,但现在想到这个结果将带走这个身体所有血缘上的亲人时,还是难免口中发苦心中发烫。
不知道武初融在做什么。那个曾经在兰西面前显露自己强大内心的双胞胎姐姐,如今一个人在佛寺中,不晓得她今夜对着佛像会是在为谁祈祷。
武初融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个决绝的女人…其实她若是拦杨延之也不见得能拦得住,这个时代的男人,纵使敬爱妻子,也不大可能为了妻子背弃自己的立场。但她不知道怎么就是说动了皇帝用武瀚墨的命和她交换她的不干涉,这大概又是她对对方心理丝丝入扣的分析和强大的口才立下的功劳。
她把武家其余的人都当做了壁虎的尾巴,在危难来临之际就毫不犹豫地放弃。而唯有武瀚墨,那唯一的嫡子,延续香火的指望,可以脱离险境,从此过上他想要的生活。这不能不说是一次痛苦却精准的抉择。
毕竟武初融和兰西不同,武太师不管从血缘还是生理上来说都是她的亲生父亲,武家的其他人也是和她一同长大的。那些兰西根本不曾认识过的庶生兄弟姐妹,对武初融也是童年生活的玩伴。将他们统统放弃丢在死地来换武瀚墨一个人偷生,武初融的心如同一把宝刀,锋锐残忍,却雪亮如镜。
如果没有这个姐姐,或许就和皇帝说的一样——武初凝什么作用都起不到。
当年太师将能干的长女嫁给杨延之,他的期待或许是她能让杨延之站在自己一边,推他登上渴望已久的宝座。但武初融最终却没有这样选择。如果武初融坚决支持父亲,皇帝就算能赢,其中也必将多出不少波折来。
可那个明慧的女人没有被野心和权势迷住眼睛。原本她是武家走向巅峰的助推器,可她自己选择成为家族滑向毁灭之时最后一道保险杠——事实证明,她做对了。
想到这个,兰西心中不禁慨然。她甚至想到武初融去寺院里的举动…她是不是提前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才这样做的?她若当真是被爱子的惨死给打垮了,为什么不索性出家?若并未心冷如死,又何必遁入古寺?去寺里带发修行本来就是一个尴尬而微妙的选择,让她能一脚在世事里一脚在净土中,既不致对外头的事情彻底失去控制,又不至使自己被牵扯进争斗的漩涡里难以自保。
若她真是有了这样的考虑才去带发修行的,只能证明这女人太难对付了——幸好她不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事先料好每一步并顺利走下去的难度要远远大于事后的恍然大悟,武初融能这么做,她的智商大概不会比任何人低。
若武初融是男孩子而武瀚墨是大小姐,或许皇帝真的会失败也不一定…也许他该感谢这个时代对女人的局限,让武初融这样可以成为强大对手的女人甘于在深宅里和其他女性斗一辈子,却不曾想等上朝堂操控权力。否则,这一场皇室与权臣的斗争,大抵不会如此轻易就判了胜负。
“陛下。”想到这儿,她轻轻拉住了皇帝放在膝上的手,唤起他注意:“您要怎么处理臣妾呢?等叛乱结束以后?”
皇帝原本已经昏昏欲睡了,听她叫他才勉强睁开眼:“什么?”
兰西又重复了一遍,皇帝便清醒了,他盯住她的眼眸,答得认真:“若是卢相国他们不和你为难,你就悄悄地在后宫里当你的皇后,等过一阵子,事情过去就一切如常;若是和你为难,朕可能会降你为夫人或者别的什么,甚至让你去行宫躲着,但一定会派人保护你——你很担心自己吗?”
兰西点点头:“那若是卢相国他们要陛下赐死臣妾以绝后患,陛下会不会…?”
“不会,”皇帝答得毫不犹豫:“他们有什么资格逼朕赐死你?他们最多有个忠臣的名号,好号召天下人站在你的对立面。可若真那样,朕随便也可以捏造证据说他们才是反贼,甚至说你父亲是冤枉的,对朕不过是一道罪己诏的事儿罢了。怎么,你觉得朕没法保护你?”
兰西僵笑,想随口扯过去。但大概是缺乏睡眠脑缺氧,说出来的话让她自己都想撞死算了:“呃,倒不是。小时候有人给臣妾相面说臣妾十七岁上合当死劫…臣妾想…”
果然,皇帝两道剑眉猛地蹙起:“哪个混蛋说的?”
“臣妾也不知道。”撒了一个谎的结果就是要撒一堆谎圆过去。
“不会的。”他突然扭了身体,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像是要挽留至珍惜的宝贝:“有朕在一天,你就是皇后,没人能伤得了你。”
兰西虽有些感动,但毕竟军帐那边还有个宁贞长公主在。她拼命扭头看宁贞,终于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他才笑道:“别管那丫头,她睡起来就沉得很。小时候先帝带朕行猎,她也跟着去,最后一天想是玩狠了累了,睡了整整一天不醒。等她睁眼,行猎的队伍都快到京城了。莫说咱们只是说几句话,就是闹出天大动静来她也发现不了。”
…情不自禁地想歪了是怎么回事…兰西脸一红,立刻觉得此时还能生出绮念实在是对不起里头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长兄。她轻轻挣开了皇帝的怀抱,将她来时披着的氅衣去盖在了宁贞长公主身上,这才返回皇帝身边。
皇帝却有些不满:“你给她盖了自己怎么办?”
兰西用脚把火盆朝这边勾了勾:“这样就不冷了。”
皇帝轻咳一声,叫了句福泉,外头还打着瞌睡的内侍立马钻了进来:“陛下,您有什么吩咐?”
“拿被褥来。”
“陛下!”福泉的眉毛眼睛立刻揪成了一团:“这军营里头的被褥都是那些士兵用的,脏兮兮臭烘烘的,说不定还有臭虫虱子,您和娘娘万金之体…要不…奴婢这就请杨将军备下马车咱们去醴泉宫歇着?反正也就四十多里地,不多时就到了。”
“里头那位能搬动受风吗?”皇帝瞪了福泉一眼:“算了,你去问问看有没有别的东西,要干净的,还能御寒的就好!”
福泉应了钻出去,兰西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道:“让陛下费心思了。”
“…要不是朕当年贪玩也不至于把他伤成这样。”皇帝难得地体现了一下他的良心:“总不能做那么没心没肺的事。”
兰西在心里默道一句你做的没心没肺的事儿还少么,面上却挂上了几丝微笑。她靠得离他更近些,伏在他腿上,轻声道:“其实这样也就不冷了。”
皇帝一愣,随即把手搭在她背上,柔声道:“这两天为难你了。”
兰西摇摇头:“应当应分的。”
过不了多久,福泉便又取了俩火盆进来,道:“陛下,实在是没有干净衣被了,就只能多备俩火盆…”
皇帝点点头,道一声放下。想来他也困得很了,不再计较。便将兰西往怀中揽了揽,两人歪歪倒倒在一处将就睡了。
半夜似乎还下了一阵子雨,兰西迷糊间听到有雨滴落在军帐篷布外,然后她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却已经是浑身酥软地躺在了一张锦绣大床上。
…这是宁致殿啊!兰西在疑惑中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没半分力气。倒是翠微还候在外头,拉开床屏便红着兔子眼:“娘娘您终于醒了!”
不会又穿越回两年前了吧?这一幕太眼熟啊!兰西无力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本宫怎么了?”
“那天您在大…那人那边和陛下一起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就热起来了,一直不醒,可吓死奴婢了!”翠微哽咽道:“太医说是受了内寒又着了外燥,灌了不少药呢。陛下也一天三趟往这儿跑…”
兰西僵硬地一笑:“本宫睡了几天?”
“一天半…”翠微终于止了哽咽:“娘娘现在可还好?”
兰西点头:“不错。没事了——兄长怎么样?”
翠微摇头道:“这哪儿是奴婢能问的?过会儿陛下可能过来,那时候娘娘再问他吧…反正…太师不在了。”
兰西闷闷“嗯”了一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消息。但翠微却道:“娘娘别难过,事已至此,还是娘娘自己的身子金贵!”
兰西又嗯一声,她实在无力面对翠微的劝慰,便想法儿把她支了出去。再躺下时才觉得自己后脑勺都疼了,果然是躺了太久。
100、十二个字 ...
若按着翠微的说法,不出两个时辰,皇帝肯定会自己过来一趟。然而她们等了好一阵子,却只等到了外头一句拖着长音的“圣旨到”。
兰西不由心里头一紧,待望向翠微,见她也是一脸惊疑。
怎么会突然传一道圣旨过来呢。想到皇帝曾和她说的话,兰西心里头有些不安,但还是招呼了翠微给她着了外衣,起来接旨了。
来宣旨的人是福泉。见他脸上并无异色,兰西才稍稍安下了几分心思。当即跪下:“臣妾接旨。”
“请娘娘起来吧。”福泉的态度依然很好:“陛下口谕了,娘娘不用跪着接旨,当心着凉伤了身体。还嘱咐奴婢,这圣旨不用当众宣读,娘娘自己看就好。”
…自己看?兰西一愣,伸了双手捧过圣旨,将它打开,却不禁眼前一阵眩晕。
他的旨意措辞极尽严厉,但所列罪状却极不搭调:既斥她独霸后宫打压妃嫔,又说她没有才能让后宫宵小迭出;既怪她不知轻重难承母仪天下之责,又说她狐媚惑主妄图沾染朝纲——兰西越看越觉得这圣旨诡异。莫说以皇帝的身份,他根本没立场责怪她既狐媚又无能,就算他有这意思,也不可能把份圣旨写得七颠八倒前言不搭后语啊!
他生病的时候她给他念了那么久的折子。虽然她不知道他都写了什么,但乍一眼望去那朱笔御批写得极为公整——一个对待自己的字迹都这么上心的人,可能写出这么一份奇怪的玩意儿么?
虽然她对这份圣旨满怀疑窦,但看到最后一句话时还是蓦地心惊,差点昏过去:“废皇后之位,降为贵媛,即日迁凤仪殿居住。”
果然是应了他那句话,果然是降了她的位,但他原话后头还有一句“朕会派人保护你”,这句话什么时候落实呢?
如果这个都是真的,那么不管这圣旨的前半边露出多少破绽,都是一份真实而不可抗拒的旨意吧?
许是注意到她如遭雷击的面色,福泉的细嗓子又响了起来:“娘娘,您看完了么?”
兰西点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觉自己的气管整个都是干的,还蒙了一层灰,根本没有说出话来的能力。
“陛下还有几句话要奴婢转述娘娘,第一句是一串数字,娘娘记好了:十一,七,六十五,二,十五,八十,三十四,五十三,二十一,十六,六十六,七十。”
兰西当下反应过来了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但她仓促间也数不出那字数来啊!便回头看了翠微一眼,翠微醒悟得快,忙起身跑去拿了笔墨来。福泉又重复了一遍,她便将这数字都记下了。
“第二句呢,‘那人还在,可也不在了’,娘娘明白吧?”见兰西点了头,福泉又道:“第三句啊,是一件事情。陛下说他不好亲自同娘娘讲,便由奴婢转达:朝上公议请他迎娶徐氏女锦桓,陛下意欲将她也立为贵媛。这事要请娘娘知道一下。”
兰西原本被那一串数字暖热了点儿的心又冷了下去——这还真是但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难怪那徐锦桓在宫中时就往御花园跑,难道那时候…
她不敢再想下去。心里头有条叫嫉妒的虫子在爬在啃,又酸又疼。
“娘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兰西想揪着福泉的脖子,问他皇帝和徐锦桓是怎么搅在一起的,但又不敢。想了半天,才闷闷道:“陛下有提到小公主怎么办么?”
当她是皇后的时候,小公主自然是放在她身边养的。但现在变成贵媛,虽然离皇后的品阶也就差了中间的贵妃一步,可到底是差。而妃嫔的子女,是不能带在自己身边了。
“啊,这个啊!”福泉似是想起了什么,笑道:“陛下说过,可奴婢险些儿给忘记了——陛下说小公主放在他的寝宫那边就是。娘娘什么时候想念女儿了大可去探望。”
兰西不由有些酸地冷笑一声:“什么时候都可以?若本宫半夜过去呢?”
福泉有些尴尬地一笑:“陛下是这么说的,该怎么做娘娘大约也有个谱儿,这事情奴婢怎么能乱说呢。”
有谱儿?兰西差点气得笑出来,最后还是考验我的自觉性不是么,这话一说我还敢经常过去么?她忍了忍,才勉强平静着声音道:“臣…婢妾领旨谢恩。”
除了皇后和贵妃谁都不能自称臣妾,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年皇帝训斥自称臣妾的萧氏的情形,自己自然不会再去触这霉头。
福泉却道:“陛下还说娘娘若是改不过口仍可自称臣妾的。”
兰西一怔,实在是有点崩溃。皇帝到底说了多少话啊,难道她说一句福泉就想起一句?这个记性他是怎么当上内侍总管的,难不成就是因了和皇帝臭味相投?
但对于“不习惯可以不改口”这一点,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便道:“这本宫还不敢。请转告陛下,本宫以为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该自称婢妾的时候若没点儿自觉,怕又让别人给抓了把柄,说是不尊君上呢。”
福泉瞬间达到了尴尬的顶点:“呃…奴婢定当转告。那娘娘您若没事儿奴婢就告退了…顺便,请娘娘今日迁往凤仪殿吧。”
兰西点了头,又给翠微使眼色,想让她拿些银两给福泉。这也是宫中的惯例,福泉却一个劲儿摆手:“待娘娘过去凤仪殿,有的是要打点的人物呢,就不必再破费赏奴婢了——娘娘若真要赏,陛下知道了可就要收拾奴婢了!”
说罢,福泉竟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丢了句“奴婢告退”便跑了。
看着福泉退下,兰西心里全是万头羊驼奔驰而过的背影和扬起的灰沙。再看一边的翠微,更是红着眼,什么都不说。
这是不敢多说了吧?兰西很清楚这小宫女的秉性,便轻叹一声:“把你记下的数字拿给本宫看。”
翠微默默捧了那张纸过来。兰西再次展平手中的圣旨,一个字一个字地找起来。翠微径自退下收拾东西准备搬迁。兰西也没心思注意她的,这数字数的事情太过麻烦,数错一个大概意思就全部变掉了。
她数了好几遍,终于确定了那十二个字:半年为期定复卿位爱妻珍重。
如果说这是承诺的话,这最后四个字算怎么回事?难道皇帝想到了她听说徐氏的事情会生气,于是特意再卖个乖收拢一下她的心?
她正想着,翠微便进来了:“娘娘,咱们的东西其实也没多少要带的…凤仪殿那边说已经收拾好了,请娘娘移驾呢。”
兰西点头:“先把安和送去陛下寝宫那边,然后再说搬去凤仪殿的事儿吧…”
翠微应了,出门却把安和公主抱了回来:“娘娘,咱们一走,您真能去陛下寝宫的机会大约也不多。不如现在再抱抱公主殿下?”
兰西转过脸去,拼命摆手叫她抱走安和。哪里是不想多陪陪女儿呢,只怕再抱到那个软软的小家伙,她就舍不得放开手了啊。
翠微愣了一下,大概也猜出了她的心思,便闷闷嗯了一声,出门而去。半晌才回来,脸上更添几分怨色,趁着殿内一片忙乱,朝着兰西耳边低声抱怨一句:“陛下都不肯见奴婢一面,小殿下还是福泉帮着安置的!”
她虽不说皇帝不好,但话中怨气兰西听得分明,不由笑了出来,道:“本宫都没怨,你有什么好难过的?再说了你一个妃子身边的宫人,凭什么要陛下亲自见你呢?大约现在他连本宫都不会见呢。”
翠微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娘娘,您…奴婢都替您不值啊。”
兰西宽慰般拍拍她的手,道:“不要紧的,现在…能活着就已经很好。再说兄长他…那个人,也还在,就算再不能相见,知他活着就很好。本宫还能渴求什么呢?”
翠微用手背狠狠擦着眼睛,点了头,再不说话了。她大概也明白了,在后宫呼风唤雨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接下来的生活必须谨慎小心。
过不了多久,宁致殿里里外外已经折腾毕了。有几个随身的宫人是要跟去凤仪殿的,都已抱好了自己的东西在殿前等着了,至于始终都留在宁致殿里头的那些宫人,也难免有几分凄惶之色。
主子落难,对于他们任何人来说都是祸患啊。殿门打开,兰西虽仍带着微笑走出宁致殿大门,却也不禁在和那些宫人短暂的目光交触中颇感恻然。
出了院子,兰西又回头看了一眼。在接近夕暮时分的金红色阳光下,那牌匾上“宁致殿”三个字熠熠有光,灼得她眼睛一湿差点落下泪来。
——虽然今天是这样落魄地离开,但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
101、徐氏进宫 ...
凤仪殿的位置非常微妙。这座宫殿不大,楼阁精巧,和宁致殿比起来几乎像是个玩具。然而这样的一座小宫殿,却是后宫之中距离皇帝的寝宫最近的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