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她抱着怎样的心情,这宴会总归是要如期而至的。当内侍叫着“请杨将军,杨夫人进殿”时,她甚至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殿门始终是敞开的,阳光白炽,从那一片白亮中,逐渐出现了两个身影。当他们踏进殿中,兰西便辨认出了当先的男子正是她的“姐夫”杨延之,那么比他矮多半个头的高挑夫人,想必就是她“姐姐”武初融了。
杨氏夫妇再走几步,兰西就看清了武初融的脸。果然是异卵双胞胎,她和自己在镜子中熟悉的武初凝长相并不算太相似。武初融生得也好看,但相比妹妹多了一股英气,眉梢眼角更俏,也更冷些。
若说武初凝的好看是乖巧娇美的风格,那武初融就是不卑不亢的大家闺秀范儿。这姐妹俩的出生时间相差不到三个时辰,更是放在一处教养长大的。可武初凝不仅没姐姐高,气场更是软了不止一点半点,也算是一件稀奇事了。
“微臣拜见陛下,皇后娘娘。”杨延之在离他们大概还有十五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振振衣袖,跪了下去。武初融也随着自家夫婿问了安,声音轻柔,语气也得体:“臣妾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说着也是一礼。
皇帝立刻起了身,亲手将杨延之搀起,道:“朕说了,今儿是朕给连襟庆功,算是家宴,何必如此见外?”
兰西见此也忙跟过去,拉住了武初融的手,笑道:“姐姐!还见什么礼呀,快起来!”
武初融应了她的劲儿站直了,目光在她脸上一转,却最终盯住了她还打着夹板的右手,脸上顿添几分惊愕之色,问道:“娘娘,你的手怎么了?”
“…摔了一跤。”兰西囧了一下,吐了吐舌尖,竟惹得武初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了身子的人啦,还不小心些啊!”
“入座吧。”皇帝似乎很满意她们姐妹相见的热络场景,含笑道:“今儿无论君臣,唯有亲戚,可都别见外生疏了。”
杨延之自引着武初融去客座上坐了,兰西也跟着皇帝返回了主位。自有宫人将一道道菜品摆上几人面前的餐案,这宴会便算是开始了。
“朕得先给延之敬杯酒。”皇帝微笑,举了面前的金樽道:“沙场血战,破敌受降,都是寻常人立不下的大功啊。”
杨延之便也捧了自己的酒杯,笑答:“岂敢受陛下敬?那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朕说了不必讲究君臣什么的。”皇帝难得笑得爽朗,兰西却益发觉得他这态度很值得探究。他真的就…就不在乎君臣差别?若真如此,干嘛还自称“朕”呢。
“那也不能没了规矩!”杨延之站起身,将面前的酒樽干了,便又由一边伺候的宫人给重新斟满酒,紧接着道:“微臣…贺喜陛下,贺喜娘娘。”
他的话虽没明说,但谁都能猜出他为什么贺喜他们。皇帝便也随着又干了一樽酒,道:“这是朕自己的喜事啊。如此多谢延之的祝贺了。”
“也是国家幸事。”杨延之应道:“陛下有嗣,说起来比勾狄投降还更令人欣喜啊。”
“这算怎么说的?”皇帝颇得意地瞟了皇后一眼,才道:“你也得快点了,朕还等着看看你家里头的将门虎子是不是比他爹更英勇呢。”
兰西原本一直在默默观察武初融,待耳边响起“将门虎子”四字才猛地意识到这俩男人在议论什么,不由脸上一红。这话武初融也听在耳里,颇为不好意思的一垂头,淡淡笑了一下,兰西看得颇为真切。
“不瞒陛下说,内子已有身孕。”杨延之有些尴尬,但还是据实回禀了个让皇帝纠结的答案。顿时,皇帝脸上的得意神色就石化了。
兰西在心中默默喝了一句彩:让你得瑟,吃瘪了吧?人家杨将军还真比你速度…
但皇帝到底是皇帝,反应速度超群。他一脸胶水的神情持续了不到五秒,便迅速化成了个笑容,道:“这倒奇了,她们姐妹俩也算是有默契…?”
兰西幸灾乐祸的劲儿还没过去,就被皇帝拽进了漩涡里,笑容刹那僵住:“陛…陛下…”
皇帝像是故意看不到她的纠结,又接着对杨延之道:“朕听说民间有指腹为婚的习俗。如今延之你是同朕一起长大的,纵有君臣之别,实有朋友之义,皇后和杨夫人又是双生姐妹,若她俩生下的孩儿恰是一男一女,咱们亲上加亲,结个亲家可好?”
此言一出,连杨延之带武初融都愣住了,兰西则在心里暗骂皇帝封建家长包办代替——她的孩子与武初融的孩子是最标准的“三代以内旁系血亲”,武家要是没什么遗传病还好,要是有,这俩孩子今后的孩子岂不大大危险?
天生色盲什么的倒也算了,万一生出个智障的孩子,问出“蛤蟆叫是为官家还是为私家”这种鬼扯问题,她这个祖母都丢不起这个人啊!
但这套理论和古人大概是讲不通的,兰西虽满心抗拒,也不敢开口推广现代科学知识,更不能期待皇帝做梦梦到达尔文种豌豆,只好默祷自己的和武初融的宝贝儿同一性别…那样就算他们有什么孽缘也折腾不出天生有缺陷的下一代啊。
但杨延之却明显不这么想,甚至连武初融对此事都是大为惊喜的。这俩人对了个眼神,杨延之就站起来绕到皇帝正前方,直接跪了下去,声音还激动地打着颤儿:“微臣谢主隆恩!”
…这要真生了一男一女的话,娃娃亲就跑不掉了是么…兰西近乎绝望地看着皇帝和她的“姐姐姐夫”热络地交流着对孩子性别的猜想,左手默默按上了自己的小腹,心道:“孩儿,不是为娘的对不住你…要怪就都怪你父皇你大姨妈和你大姨夫…”
皇帝和杨延之此时似乎都期盼兰西生儿子而武初融生女儿,话头也已经扯到了“太子妃”什么的。想也知道,太子妃多半会成为未来的皇后,当皇后的爹总胜过当驸马的爹——看现在的武太师和卢相国就知道了,后者基本上不会因为这个身份捞到一点儿便宜。
兰西其实并不太相信皇帝会单纯为了兄弟情义什么的定一门娃娃亲,这桩现在只是说说的婚事背后一定还有某些利益牵扯。但武初融都没有半点异常神色,是否证明这种利益牵扯在现在还不太重要呢…
不自觉地,兰西已经把武初融的态度当做了判断某件事是否紧急的标杆之一。她总觉得武初融的心思很深,那是真正的豪门小姐在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的生活中锻炼出的独有的心机。
正沉思间,武初融却主动开了口,道:“皇后娘娘不舒服么?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兰西只好坐直,强笑道:“头有点儿晕,大概是昨儿中暑了还没好利索…”
“这样么?那…臣妾陪娘娘出去走走,透透气?”武初融微笑着建议,兰西的心却像是被绳子捆紧了的蟹一般死团了起来。她又不好拒绝,又不敢长时间和武初融独处,一时间竟忘了回答。
倒是皇帝解了围:“那便有劳杨夫人了,去吧,你们姐妹也好叙叙旧。”
兰西在心里不无幽怨地朝皇帝翻了若干个白眼,但终于还是站了起来,挽了武初融的手:“走吧,姐姐,咱们去御花园走走也好。”
进了御花园,原本一直任她拉着手的武初融却突然顿住了脚步,低声道:“让你身边的宫人离远点可以吗?我有事想同你说。”
兰西一怔,朝翠微挥挥手,她便领着别的宫人内侍躲远了。见她们离开,武初融便盯牢了她的眼,道:“你在这儿过得习惯吗?”
“姐姐是说宫中?”兰西被她这么看着,心里头有点儿慌,却还是坚持道:“还好,还算习惯…”
“我不是说宫中,我是说——这儿。”武初融口气非常坚定:“我知道你是谁。”
“你…”兰西脸色不由一变。
“帮初凝和你交换的方士,是我派人找到的。此事若闹出去最倒霉的人必然是我,所以我不会告诉别人,”武初融淡淡笑了:“至于你,也不用在我面前伪装什么了——姑娘,你在这边生活还习惯么?”
71、两个世界 ...
兰西紧紧咬了牙齿,心脏狂跳,好一会儿才勉强安静下来,却仍旧说不出话,只好点点头算作回应。
“那就好,”武初融淡淡笑了:“初凝出嫁之前,我回家陪她过最后一晚上,她却哭着求我找人让她逃走,还同我说她的未来,我不肯相信。毕竟,谁能相信这么大的武家说垮就彻底垮了呢?可她紧接着便告诉我,大婚时皇帝会把射她后腰的箭射在她背上,还有别的几件事,都是当时怎么也看不出征兆的,后来却都一一发生了。我便急了,找人去折腾了这么一出——现下看来,换你来这里或许是对的。”
“…什么?”
“自从你来了一个多月之后,她所预言的事情和现实就不太一样了。”武初融看住她的眼,道:“比如萧氏的失宠,比如武砚冒充兄长被发现…这都是她所讲述的内容里头没有的东西。现在这种差异更大,民间都说武氏擅惑,宠冠后宫。这种结果,若是初凝她自己在此,未必能达得到。”
兰西苦笑:“杨夫人是说…我是个狐狸精?”
武初融失笑:“这…随便你怎么想吧,反正我原本没那个意思——只是陛下对武家的成见已深,初凝刚进宫的时候定是委屈的。我这妹子虽然性子活泼,但极为倔强。陛下若要冷遇她,她一定还会强颜欢笑不当回事儿,越是这样陛下就越会厌憎她。我不知晓你是不是个懂得示弱的,但无论如何,陛下现在宠你了,这个事实对咱们谁都是好事。”
兰西垂了头,想了想她的话中之意,便问:“那你现在是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你回过太师府了吧?父亲的态度很生硬是不是?”换了武初融的笑里带了几分苦涩:“他对谁都是那样的,可你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自然也不好要你毫无怨怼。但我还是得求你…毕竟你这副皮囊是初凝的,就算看在她‘活过的一世’那么可怜的份上,就算看在我替你保密,兄长还一直当你是亲妹子的份上,求你尽量保全武家吧。”
见兰西一时不知说什么,武初融便又道:“我是说…嗯,尽量。若是不能,我也绝不怪你。毕竟若真如初凝所说,你肯替她来过这一辈子,已经是莫大恩德了。可若是武家彻底失了势,你单凭一张脸蛋儿能得多久的宠?若有不那么得宠的一天,再没个娘家,总会有妃嫔给你暗气受。就算你始终是陛下的心头肉,等太子长大当了皇帝,娘家没有亲人,外人要办事也可能不那么得力的。”
兰西暗赞武初融话说得漂亮,果然是个伶俐女人。她这番话既动之以情又晓之以理,先引她同情武家,又点出武家的势力对她的作用,最后再提到太子的问题——后宫里头的女人最关注的不就是自己的孩子吗?听了她这话,任何一个打算在宫中活下去的女人都会选择答应她的。再说了,她自己也强调了“尽量”,这种“宽厚”反倒更让人不忍拒绝她。
于是,她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点了头:“这我明白,自然要答应你。”
“多谢娘娘了。”武初融的笑容有些怅然,再开口时却换了话题:“你来自另一个地方是不是?方士说那儿和这里很不一样,初凝过去了会有危险吗?”
兰西一挑眉,答道:“怎么会?我来的那个地方…唔,我原本是个再平常也没有的女孩子,谁会和我过不去呢。”
“婆家呢?你的婆家如何?夫君怎么样?”武初融仍有些忧心,这个问题却引得兰西笑了出来:“我还没有成婚…也没有许人。这么说吧,我那个地方,姑娘们是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随便谁都可以。”
“唔?”武初融显是愣了一下,似不太相信她的话:“可是好姑娘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除了家里头的下人还能见到谁啊?初凝娇生惯养的,嫁给下人的话…”
“这倒不会的。”兰西急忙摆手,看来武初融对自家妹子现在的生存环境极为忧心,在此也只能同她解释清楚:“我那地方男人女人都是一样要出门,要修学,然后工作赚钱的…见面的机会极多,想见到什么样的人物都有。”
武初融半晌说不出话来,终于摇摇头:“女人家抛头露面地赚钱,这也太不像话了。那家里的事谁来管,丫鬟和婆子打架怎么办?小妾不听话了怎么办?再说,让陌生男人看去何等羞耻!初凝…”
“她有从这里带去的五百两黄金,卖了金子就够她在家里头呆一辈子了。再说我那地方,怎么说…没有一直在家里头的丫鬟婆子,更没有小妾什么的,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兰西突然想起自己临走之前老板还承诺的加薪提职,心里不禁有几分惆怅——这个大好机会估计已经被武初凝给浪费过去了。
武初融苦笑:“还真的很不一样。你说了这么多,我只觉得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妻子这一点不错,剩下的么…”
她的话不用说完全,兰西就能从她脸上读出无尽的怜悯,好像觉得她来自远古的蛮夷时代似的!她原本以为武初融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会对男女平等竞争这样的信息倍感向往,却不料她只考虑抛头露面是丢人事情这么一桩。难怪中国古代有才能的女人何其多,吕雉冯太后武则天加慈禧,真正敢素手揽朝纲的女人却只有这么四个而已——还不论到底是把这朝纲搅好了还是越搅越差!
“反正你放心。”兰西有意给自己的“现代”正正名:“我从前生活的地方很好,她过去之后,有很多新鲜的吃的玩的,还能到处走走逛逛,去很多别的国家。唔,还有能在天上飞的车,一按就会看到人和动物的盒子…”
武初融摆摆手道:“这些新鲜玩意儿倒是不错,但是去别的国家么,那些不开化的蛮夷之地有什么去的?别的不说,单我去过的勾狄就够让人头疼了。那些人说的话咱们听不懂,衣服也不好看,毛茸茸地裹一身,看起来和猴子一般——我还从没见过这么野蛮的人。夫君也说他对付过那么多异族,就数勾狄人的性子格外悍狠,咱们的战士三个人打他们一个都未见得能赢。再莫说什么诗歌文章,琴棋书画,品茗烹香…哎,对了,这次他们投降,还要送个公主给陛下呢。”
兰西很想给武初融普及一下知识,她所说的世界各国可不是指此时能发现的周围小部落。再说,就算是周围的少数民族,人家也是有自己文化的,只是他们不了解罢了,这样乱说话让人听了可不好。但话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口,便听到了“要送个公主给陛下”的话,脸色不由一变。
但武初融见她如此,却扑哧一笑接着说了下去:“你急什么呀?那公主性子像火一样,哪儿比得上咱们的美人温婉可人?陛下喜欢烈马,可不见得喜欢泼妇吧。再说了,她还不懂咱们的话,在我那儿洗澡的时候,更是把澡豆儿当零食嚼得一颗不剩。这样的公主,陛下才不会喜欢呢。最多看了勾狄人的面子收下,临幸两次,也就罢了——照我说,你要是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文氏!”
兰西勉强笑笑,道:“可初凝说过…”
“说过那个番妃?”武初融失笑:“那时是因为她进贡了青凤肝啊,而且很奇怪,那时候她进宫时就会咱们的话,也会像咱们一样过日子了。但这次我们提前弄来了青凤肝,这笔功劳已经记在你头上了。抛下这个不说,我还特意不让咱们的丫鬟婆子靠近她,不教她咱们的话,更不教她礼仪,就让她觉得澡豆儿是拿来吃的好啦。”
兰西的心微微一沉,武初融和她说笑时自是温柔亲切的,但这话里头的含义却让她心里头不由地一咯噔。为了阻止这番妃得宠,为了让武初凝上一世经历过的事情不再重演,武初融所扮演的角色当真称不上光明磊落。诚如她所说,这样的公主就算进了宫也完全适应不了宫中的生活,所以也没什么可能取得皇帝的欢心。兰西虽没见过这番邦公主,却已经能断定,她若进宫,这一世多半就这么沉寂过去了。
那也是一个女孩子的一辈子。
虽然想到武初凝的上一世,她也觉得这样对待那个番妃没什么大错——既然后宫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输了的人也就只好认命。但公正来分析的话,这番邦公主和武初凝的命运其实是非常相似的,同样是一场婚姻的受害者,同样是身不由己的囚鸟。
这样想的话,她就很难对那番邦公主生出太强的敌意来。但武初融面对她时,则肯定会把妹妹的悲剧归结在她头上,如此想来,她只是让那公主没法子适应这里的生活,也还算是手下留情了吧?
有这么个姐姐,生活还真是越来越麻辣香了…
72、豌豆夫人(修) ...
抛去如何处置那个番妃的问题,兰西和武初融的交流还算愉快的。虽然这些谈话基本都是在“对口供”——明天兰西和武初融在太师府见面,姐妹俩自当说笑自如,为了不叫人起疑心,武初融得告诉兰西几件关于武初凝的事情好拿来自如说笑。
“对了,”谈话快结束时,兰西突然想起一件事:“武砚和她有什么关系?”
武初融一怔:“武砚?武砚就是个下人,能和初凝有什么关系?啊,对了,他和武雪是我和初凝在外头游玩时看到,带回来的,但都给了兄长那边当下人。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怎么,这小子有什么反常么?”
兰西便将武砚冒充武瀚墨和那药丸的事情都给武初融说了一遍,但见武初融的脸色由惊诧转为沉重,最后她打断了兰西的叙述,道:“他大概喜欢初凝?那可…”
“…那时候找那个方士呀,我一个为人妇的女人怎么露面?我打听了那人在哪儿,别的事…可都是武砚去办的…也就是说,他也知道你不是初凝。”武初融垂了眼,想了想又道:“当时我不知道他对初凝有这情愫,否则怎么也不会找他。说不定刚见你时他还把你当了初凝的替代品,才会对你好。但后来许是因为你揭发了他,他就觉得你毁了他心中初凝的形象,于是就恨你了。这么说大概能说通,可还是不太正常啊。”
“我也觉得。”兰西苦笑:“他会把这事告诉别人吗?”
“那…”武初融为难了:“我原本觉得他是个老实的人,大概不会同别人讲这事,但如今么…我摸不透他的想法,毕竟遇到这种事情以后人做了什么怪事都不奇怪的。他若是把你是冒牌货的事情说出去,咱们可都完蛋了。尤其是你——父亲也不会原谅你,陛下也不会原谅你。”
兰西虽知她这样说有些夸张,但根本上却没错。武太师对一个冒牌的女儿根本就不会放心,而皇帝多半也不愿接受一个来自莫名其妙地方的皇后。
“那该怎么办?”
“想办法让他消失。”武初融挑挑眉毛:“若不能杀了他,就让他和武雪远走天涯,再也不要回到京城。但最好的办法,我相信你也知道…只有死人才是永远保密的。”
“这…”兰西不太能接受这个地方贵人们的思维方式,正如武初融无法接受在现代女人也要出门工作一样。
“你不忍心吗?”武初融看出了端倪,笑叹道:“哪儿有那么好犹豫的?不过是一个家奴。当初若不是我和初凝捡他兄妹回来,他们早就饿死街头了。再说…你不会是觉得对他有愧疚吧?”
武初融说到“对他有愧疚”的时候,表情就像是说了个什么笑话,都不等兰西回答,自己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补了一句:“他一个家奴,敢肖想小姐,已经可以赶他出府了。这么大的错儿都犯了,你有什么可同情他的?这就是咎由自取了!”
兰西勉强也笑了一下,才道:“我还是不太能接受这边动辄弄死下人的事儿…这个,杨夫人别勉强我好吗?”
武初融一愣,颇有几分无奈地叹了气道:“你真是…自己的命都攥在别人手里头呢,还想救人?你就能肯定从你来这儿之后行事说话同初凝一模一样,毫无破绽,让所有可能听到这件事的人都相信是武砚在乱说?”
她乌黑的眸子逼视着兰西,这双眼中似乎凝出了冰。兰西像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了头,慢慢道:“不能…肯定是有破绽的。”
“这算是巫蛊之术。”武初融又道:“陛下若知道了,那就是个朝武家发难的最好理由,而父亲若是知道了,他不会容忍你活着!”
“什么?”兰西心头一颤。
“武家别的人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呢。你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顶替了武家的小姐,最后还给武家招来了灾祸——牵涉巫蛊是要株连九族的,武家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啊!你想过他们会怎么看你么?我知道你来是初凝的意思,可谁会相信初凝活过一次,还看到了武家的彻底灭亡?别的不说,从你来了以后,事情就不像从前那一次一样发展了,你能预见未来么?能让他们相信你的动机不是自私自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