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西的呼吸声一点点地加重。她甚至要克制自己呼吸的力度,来压住几欲爆发的愤怒。
翠微头也不抬,但唇角也紧紧抿住。到了外院,丫鬟婆子们散去,武家的家丁又跟了上来——这么着,她们俩直到到了宫车上才算摆脱武家人的监视。兰西这才算理解了皇帝往太师府里插人的难处,这地方简直就是铁板一块。
“娘娘,太师他…怎么了?”翠微到了车上还不敢大声说话,这句话里倒有一多半是通过口型完成的。
“威胁本宫。”兰西靠在车壁上,翠微眼疾手快地往她腰后塞了个软垫:“这话怎么说?”
兰西想答,可还没开口,车外头就传出一阵喧哗。小女孩模糊的声音之后接着侍卫粗鲁的驱赶:“你这丫头,皇后娘娘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还不快滚!”
兰西朝车外一扬下巴,翠微便心领神会地揭了车帘钻出去:“闹什么?是谁要见娘娘?——阿雪?”
那侍卫虽然不认识翠微,但也见得是娘娘身边跟着的人,怎么也算是个红人,自然不敢得罪:“姑姑您认识这姑娘?这…”
“这什么这!”翠微的声音十足有底气:“这小妹子是娘娘没进宫前随身跟着的,她要见娘娘,你们哪个敢阻拦?”
“那就…就请吧。”领头的侍卫都卖了人情给翠微,拉住小姑娘的自然放手。翠微立刻领了小女孩回到车厢里头。
兰西虽然从前并未见过这着小姑娘,但第一眼看到她,就立刻看出了她和武砚有几分相似。果然,小女孩双膝跪在她面前,带着哭腔道:“求娘娘救救兄长!求娘娘!”
“你兄长怎么了?”兰西颇吃了一惊,不过四十鞭而已,瞧那武砚虽然不算精壮,但怎么看也还是个身体不错的少年,如何会禁不住?难不成这太师府里的四十鞭子就像宫廷里的三十廷杖,受刑者有可能只落下小伤,也有可能被直接打死吗?
“太师…太师要杀了他!”阿雪也不顾失礼了,抬了头哀哀地直视兰西,大眼睛里储满泪水:“娘娘您心肠最好,求您救救兄长!”
兰西心下一惊,转头看着翠微,可翠微也是一脸的不信:“阿雪你诌什么呐?当心掐你嘴!太师怎么会要杀了你兄长?”
“说是兄长…没有拦住大公子。”阿雪明显也不清楚事情的细节:“现在朱管家正看着行刑,一鞭子下去就连血带肉打下来一片,娘娘,就求您看在大公子的面子上,救救我兄长吧!”
兰西心里一抽,救不救呢。救了,给自己惹麻烦,不救,那可是一条人命,活生生的人命。
时间容不得她多想,不合时宜的现代观念还是在她脑海里头占了上风,让她决定见义勇为:“好,本宫去,阿雪,你带路。”
兰西要跟着阿雪去救她兄长,自然得有一堆皇宫里头的宫女内侍侍卫要陪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又进了太师府,这气势不像是去救人的,倒像是劫法场的。
于是,兰西心里还真有了点儿不安,这样过于声张的行动只怕会让太师更加恼怒吧?可真进了太师府的下院,她就不得不庆幸自己带的人手够足了。不然只怕她会直接被吓昏掉。
武砚正被绑在一根木柱上,赤着上身,可却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了。鲜血沿着木柱流下,在地面蜿蜒,血腥味直冲人鼻子。兰西在现代也是看过恐怖片和虐片的,屏幕里出现挖掉自己眼珠的女鬼她都能面不改色地接着看,可亲眼看到这种酷刑的场景,就算变态指数远远没那么高,她也忍不住心惊且作呕。
朱管家看着皇后带着一堆人直入下院,眼睛都直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膝盖砸在兰西身前:“娘娘万福,小的不知娘娘驾到,有污视听——那几个还傻站着干嘛,快去把那小子松开!”
被吆喝的人面面相觑,最后采取的行动是争先恐后地跪下。承受他们大礼的兰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想呕吐,站在她身后的阿雪却尖叫一声,扑了上去。
那管家见皇后脸色不善,索性趴在地上不起来了。兰西连深呼吸都不敢,强忍了半天,终于开口:“父亲说要打他四十鞭,你们打了多少了?”
“…三十五鞭。”
“把剩下五鞭打了再放他下来。”兰西皱着眉,小声道:“不过你可得看好了,武砚是大公子的人,他出事的话,本宫的兄长就算不敢和父亲置气,要弄死你还是很容易的,你说呢?”
朱管家打了个颤,抖着声音应了,那行刑的人也便换了条粗鞭子,挥起来轻轻打了五下——兰西这才注意到了他之前用的那把鞭子,虽然细,可看上去就极韧,能抡一鞭就带掉一片血肉的话,估计还有倒刺。真是虐人必备的损物。
这五下鞭子抽完,朱管家立马张罗着把已经昏过去,头都垂到了胸前的武砚弄回屋子里头上药。他自己却留在了院子里,陪着一张堪称僵硬的笑脸:“娘娘,您放心,小的们会保他无事的——等大公子回来了,您可…”
“他若是无事,自会向兄长为你们辩白的。”兰西实在不想再在这地方多呆一秒,尤其是看着那根乌黑的木柱,只怕太师府里惩处下人都是绑在那木柱子上头行刑的,才会有一层层凝结的血把木质都染成发红的黑——这也太让人心惊了。
朱管家张了张嘴,又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跟着那些人进屋的阿雪跑出来了,也跪在了兰西面前:“娘娘,多谢您!阿雪做牛做马也…”
“你也配给娘娘做牛马?”朱管家打断了她的话,又谄笑着望着兰西:“娘娘,您看…”
“本宫没什么好看的。”兰西冷哼一声道:“本宫还要赶着回宫去,你可得知道一桩事儿,这对兄妹在以后几天出意外的话,你定不好和本宫兄长交代——朱管家,别的话本宫该不必说了吧?”
朱管家颤巍巍应了,兰西瞥了阿雪一眼,见她抬头,便对她一笑,才领着一大帮宫里的人又浩浩荡荡返回府门口坐了马车回去。
待马车驶进宫门,翠微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她挑起眉:“娘娘今儿做得真好!”
“好?”兰西心里却满是愁云惨雾,她抬头瞥激动的宫女一眼:“你不觉得本宫办了件蠢事么?”
“什么蠢事?您去救了武砚一命的事儿?”翠微的表情先是一惊,随后却释然了:“您是担心太师生气吧?您放心,不会的!阿雪说是太师要杀她兄长,那是她搞错了。太师要武砚领四十鞭子也只是惩处啊,约莫是朱管家借机报私仇,才会打成那样子的!”
“可你难道不觉得,本宫带着那么多人进太师府很不妥么?父亲就不会生气?”
翠微愣了愣,咯咯笑出来:“娘娘想什么呢?太师毕竟是娘娘的父亲,他怎么可能生女儿的气?”
兰西只好闭嘴。她为什么就这么不识时务呢,她早该知道,在这小宫女眼里,除了后宫的女人们全世界都是好人的!
枉费自己想让她看清太师真面目的一片苦心啊,这不是和讨论皇帝不好一个下场么?翠微何止是认定了皇帝会爱武初凝,她认定的是和武初凝有关系的人都会死命护她主子啊!
可是,你以为你家小姐是金子人人爱啊?其实你家小姐是破布人人嫌。兰西郁闷得恨不得用肥皂水给翠微洗脑,还好宫车及时到了宁致殿门口。尴尬的对话到此才算结束。
而在“娘娘不好啦文淑媛又和萧良人吵起来啦”与“娘娘不好啦太后说泡手的牛乳太淡要严惩尚膳监的宫女”等事情中折腾了三四天以后,兰西心里那一点不安终于被掩藏了过去。
然而事情但凡是有个起因的,就一定会再接着有个过程,最后还会有个结果的。
十多天之后,此事终于向第二阶段迈进了一大步——武初凝的哥哥活着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JJ抽得太销魂了,后台打不开,前台打不开,网页打不开,我那个心碎啊。
对于在昨天这种天时地利都不具备的时候毅然收藏我的妹纸们表示由衷感谢!
28
28、纨绔子弟 ...
那一日,难得宫里的女人们没什么事儿,兰西正好整以暇地翻着书卷。最近皇帝派人送了些怪谈之类的书册给她,说是皇后无聊的时候不妨看看。兰西虽然觉得看怪谈小说之类的事儿不太能登上大雅之堂,但既然是老公送的,接受倒也没有大碍,皇帝总不会送了这玩意又挑剔她品味低下吧?
再说,兰西从前没怎么看过怪谈,现在翻翻却觉得颇有意思,这几天的闲暇时间也就全花在了小说里。
所以,在翠微激动得几乎连滚带爬地冲进暖阁,连换气都不曾地叫着“娘娘娘娘大公子回来了”时,兰西自觉地想到了招魂术和返魂香之类的东西。她狠狠打了个寒颤之后,才听清翠微的下半句:“大公子现在在陛下书房里呢,陛下召娘娘去啦!”
兰西虽然对武初凝的哥哥活着回来这件事颇感高兴,但她并不想去直面他——叫做武瀚墨的那位公子,和武初凝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她这个冒牌货过去真的不会被看出蹊跷吗?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做哥哥的死里逃生捞回一条命,还没回自己家呢先来看妹子,做妹妹的好意思不热情吗?好意思说几句话就走吗?多说多错啊,不说也是错,这种破事儿怎么就那么多呢。
兰西郁闷得几乎呆滞了。说真的,她最期望的结果是武大公子回来但是失忆了,不管是真失忆还是被穿越了得装失忆都好啊!那么多种马男都想穿越,武大公子的身份多合适啊,权臣之子,英俊倜傥,既方便情缘又适合搞基啊!
但是她自己也清楚,这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是不大,绝对不能指望。
于是,不到一炷香时分,武皇后就一身正装一脸泫然欲泣地出现在了皇帝的书房门口。听着内侍悠长的“皇后驾到”在皇城安静得过分的建筑间回荡,兰西真的想学个隐身术什么的,就此消失。
但是,来不及了。
书房的门在内侍的尾音落地之前就打开了,兰西还没迈进门去,就听到了皇帝热情得有些虚伪的招呼:“初凝,你看谁回来啦?”
还能有谁,还能有谁。兰西的目光自然落到了书房里正坐着的青年脸上。这张脸和武砚的那张面具脸确实很像,但脸色极差,眼也凹了进去,看起来果然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
南书房里头的光线虽然好,但也是仗了武瀚墨自己那富贵生活养成的气质犹在,否则兰西真会怀疑自己看到的是才从地里头挖出来的尸体。
“初凝…呃,皇后娘娘,”“尸体”挣扎起来,摇摇晃晃行了个礼:“微臣真想不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娘娘啊。”
兰西突然一阵心酸——这人只道死里逃生一遭还能见到妹子是幸福,却不料他那妹妹早就不是当初他百般照拂的小女孩儿了。武初凝的身体里栖息着她这外来者的灵魂,她要扮演好这个角色啊。
她向前两步,搀起他,声音哽咽:“兄长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那么危险,你就没有想过么?”
青年眉微蹙,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爹爹总是嫌我没用…我又不是个读书的料子,便想着去打打仗,许能光宗耀祖…”
“武家的祖宗,不需要再光耀了吧?”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兄妹相见的皇帝却冷不丁插了一句,笑容依然灿烂:“武家已经有了太师,还有了皇后,难道瀚墨你也要当上大将军?这可是抢延之的饭碗啊。”
武瀚墨倒像是毫无心机,他笑得有些虚弱:“原本是有让延之无脸见青天的野心的,不过现下看来,和延之相比微臣真是个蠢材。陛下可看了微臣笑话了…”
兰西不知道延之是谁,但猜也该是杨将军。这三人还真是很熟啊,只不过现下看来,最废柴的就是自己这哥哥。有没有本事另说,单是这单纯心性,开口就要杨将军无脸见青天了,这是皇帝和杨将军跟他熟,许是不计较,但满嘴跑马的事儿干多了总会得罪人的啊!
她再次想问问老天爷,是不是当爹的心眼儿太多养出的孩子就会全然没有心机…看看武初凝,再看看武瀚墨,再想想那个估计也灵敏不到哪儿去的武初融,兰西真觉得武家的未来是一片黑暗。
但皇帝似乎不认为武瀚墨说的话可以简单就相信,他在听到“看了微臣笑话”时笑容就有些不单纯了,兰西甚至看出了几分嘲讽:“天下谁看得了武家的笑话?瀚墨你也别说笑了,只是你这么突然一走,在京中还真惹出了点儿乱子来呐。”
“怎么?”武瀚墨一侧头,兰西却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可一瞬间之后他又恢复了那副无辜无害的公子哥儿模样:“能出什么乱子啊?微臣还叫武砚冒充微臣,他跟了微臣这么多年,应该没人认得出…”
“别人是认不出啊。”皇帝微微一笑,带着点儿冷意:“可是延之会认不出吗?朕可不明白,瀚墨你千里迢迢跑去朔方是要干什么——还瞒着你爹,瞒着初凝,瞒着朕。要不是初凝发现太师府里的‘大公子’有假,朕都不知道你和延之一同遇险,也不会安排那么多人手去救你们。”
武瀚墨的嘴唇紧紧抿了一下,随即声音恢复正常:“娘娘倒也灵敏,看得出武砚和微臣的不同。只是微臣不想给陛下和父亲添麻烦罢了。”
兰西心头一凛,她不知道武瀚墨听了皇帝的话会把她划分到哪一党去,便只能陪着天真无辜的小笑脸儿:“兄长这麻烦添得还不够大呀?父亲知道了差点把武砚打死呢。别的不说,便是兄长你自己的安危…若是有个好歹,可是天大的乱子!”
武瀚墨脸色稍霁,唇边却浮上一丝苦笑:“劳娘娘担心了。只是…爹爹何以如此重罚武砚?他不是从来都嫌这儿子给家族丢人么,死在外头,不也全了他的心意?”
兰西一时不知怎么答,皇帝却似是和她心有灵犀,恰到好处接过了话头:“这可是你误会太师了吧。他到底是你父亲,便是再怎么不喜欢你,也总不至于盼你死。现下你也看到他担心你了,还是早些回去见他吧。”
武瀚墨听了这逐客令,自然也不好多留,他苦笑的意味更浓:“那,微臣告辞了。”
兰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从南书房消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武初凝和她哥哥关系有那么好的话,抱头痛哭都是正常的事情啊。现在虽然武初凝不是正牌货,做派不自然,但做哥哥的总不该如此冷静而克制啊!
皇帝也一句话都不说,直到兰西回头,才看到他紧紧蹙起了眉。不由轻呼一声:“陛下?”
皇帝的表情瞬间换了温和档,只是眉间仍有一股稀释不了的阴森,让人颇生违和感:“没什么,朕…只是想些事儿。你别想多了。”
叫人不要想多了一般都是因为自己心里头有鬼吧?兰西虽然清楚皇帝心里的事儿肯定不利于武氏,但看着美男郁闷还是够让她心里头被一条狐狸尾巴挠啊挠的,不由有些出神。可没过一会儿,脸上就不轻不重地挨了皇帝一记捏:“发什么呆呢?”
“啊?”兰西这才晃过神儿来,眨眨眼,刻意一笑:“臣妾在想陛下在想什么…”
这话说起来像顺口溜,却让皇帝解颐笑了出来:“你还要猜朕在想什么?真是为难你了,那朕也就直接告诉你——你兄长在说谎呢。”
“哎?”兰西想不到他会直接告诉自己这种事儿,按道理,他怎么都该在自己面前避讳几分的,可皇帝还是接着说下去:“他去朔方,大概有七分真是为了你爹爹嫌弃他无能,但剩下三分,大概就不那么简单了。”
“这…怎么说?”
“他知道朕和你爹爹不和。”皇帝悠悠一笑:“要是想做出点什么事情来让你爹爹吃惊,何不来求助朕?”
“…也许,他真的想靠自己本事做些事呢?”兰西决定为“家里人”辩护一把,虽然她的话可能会幼稚,但越是幼稚越能让皇帝放下戒心,倒也没有坏处。
“他会靠自己的本事做事吗?”皇帝的眼睛微微眯起,脸上浮起类似嘲讽和疑惑混杂的表情:“他那样的人…初凝,你觉得你了解你这位长兄么?”
兰西恨不得一耳光抽死自己,怎么就引了这个话题?可皇帝问了,她也不能说不了解:“臣妾自然了解兄长啦,他不喜欢念书,又有点…”
说到了“又有点”之时,兰西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她连武瀚墨不喜欢念书这种事都是才听到的,还能对他有什么深入了解?
所幸皇帝摆摆手,示意她停下:“这就是了——你可知道他是为什么不喜念书?据朕所知,是因为念书辛苦。可千里迢迢去朔方,餐风露宿,过刀头上舔血的日子,难道不比晨起念书苦?他又不是读不进书的榆木脑袋,何必非得去干这种事儿去博个功名?还要瞒着朕,瞒着太师,难不成他的目的…朕和太师都不可能接受?”
兰西越听越觉得奇怪,但也只能听。她虽觉得武瀚墨那一瞬间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不知道武瀚墨的脾性,也就无法自主做出更进一步的推断。可若是按皇帝的想法,那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武瀚墨和太师或皇帝都不是一条心的。
那么,他一个纨绔子弟,能做什么?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很想知道大家觉得武瀚墨是个什么人。。。
29
29、现代女性 ...
皇帝的分析和解释并没有更深入下去,毕竟兰西一脸不爽的样子谁都能看得出来。就算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他也不该说她家人太多不好的——能毫不顾虑对方感受畅所欲言的两个人,多半是有什么不可断绝的关系作保障的,可皇帝和兰西之间,显然还没有到那么一步。
于是,当皇帝察觉到她的不乐意而住嘴时,整个书房里就倏然洋溢起一股浓浓的尴尬气息来。
兰西垂着头,不敢抬头看皇帝,生怕他研究出自己心怀不满的实情来。但看在皇帝眼里却不知道成了什么含义,静默片刻之后,他竟柔声道:“初凝,乐不乐意随朕一起走走?”
兰西一怔,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皇帝的笑容顿时释然了几分。
兰西进宫已经有一个月了,可这宫城她还没逛过一遍。常去的地方,也无非就是抚恩殿和南书房,再加上隔三差五要去调解纠纷的敬秀楼,加在一起面积还不到宫城的四分之一。这么算起来皇帝确实算是个有节制的,后宫里那么多准备给妃嫔们居住的殿阁都空着,不知道是因为他没那个心思还是没那个身体做本钱。
兰西心里头浮上这个不敬的念头,可皇帝却并没看出来。他拍拍手,外头候着的福泉便小跑进来:“陛下,有什么吩咐?”
“朕和皇后去御花园走走。”皇帝伸手携住兰西的手:“你们看着备些东西——外头冷吗?”
“看起来是要下雪了。”福泉朝外头瞥了一眼,恭声回答:“云压得低着呢,陛下,这天气怕不太适合…”
“下雪的时候又不冷。初凝怕冷吗?”皇帝问兰西一句,却不待她回答,又道:“你们去给皇后准备个手炉吧。把氅衣也拿来。这些事还都要朕嘱咐?”
福泉诺诺应着,小跑下去传谕,兰西心里却生了些异样感觉。她益发觉得皇帝的态度很值得玩味——她刚刚进宫的时候,皇帝对她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心凉,不仅丝毫不见温存,甚至还颇有几分针对她就要锱铢必较的不留情面。但这段日子以来,皇帝的行为却像是转了个急弯,虽然仍旧没有太过亲密的标志性举动,但在细枝末节上却益发多了关切之意。
这是真正的转变吗,或者也只是放长线钓大鱼呢?兰西对皇帝依然有警惕心,但人非草木,要让她对皇帝的行为一点儿都不感念,那也不可能。她试图揣测皇帝对她好的目的所在,可却总是觉得这种好似乎是无目的的——皇帝差不多也该知道她在武氏家族是个什么地位了,何苦费劲巴拉地拉拢她?
正想着,书房的门打开了,几个宫女捧着氅衣过来要伺候他们穿,兰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依然被皇帝握着,不由脸上飞红。刚要把手抽回来,皇帝却微微加劲一握,这才放开。
这是调情吧是调情吧?兰西顿感血都冲到头顶上了,心里一个劲儿暗骂自己没用——有些人你明明知道是他是个混蛋,但就是会被他的一点点示好给招惹得心如鹿撞。
兰西的不自然皇帝全都看在眼里,但却没有表态。待宫女给兰西披了氅衣,在御花园走了好一阵儿之后,才低声问道:“刚才你脸红什么?”
兰西被他这一问给窘到了,总不能回答揣摩你是不是个混蛋吧?便只好笑了一下。见她展颜,皇帝才道:“方才朕说你兄长的不是,你可是生气了?”
兰西一怔,她难过是难过的,但还没到生气的份儿上。那种不高兴只是失望而已。于是,她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
皇帝亦不多言,只笑笑道:“你不生气就好,是朕疏忽了,没想到你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