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便跪着吧。”十六娘同她僵持一阵,终于忍无可忍,道:“我进去看看二郎可醒了没有。”
她转身时给身边的婢子抛了个眼色,那婢子便急急到了灵娘旁边,低声道:“乔娘子可起来吧,您便是不顾自己身子,也要想想腹中小郎君…”
“二郎都不在乎,我有什么可在意的?”灵娘的声音不大,然十六娘正细心听着她的动静,此刻自然是听了个清楚的。
她原本也还没有进到房门中,此时便扭头,冷笑一声,道:“什么小郎君?”
灵娘一怔,抬起头望着她。这是很久以来她头一次同十六娘对视着——却不料,初见时那除了美貌毫无锋刃的娘子,此刻的目光冷得能把人的血活活冻住。
然后,她看着十六娘走过来,俯下身。
十六娘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帐中香味道,十分好闻,然而她的话语声音虽低,却十足呛人:“你自己该知晓自己是什么人的,如此作为,是要借着那个生下来也是奴籍的孩子来要挟二郎么?”
灵娘骇然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对主母的称呼么——当你还是个奴婢的时候?”十六娘的声音压得很低,甚至堪称是耳语,然而这话在灵娘耳中,却比炸响的天雷还要可怕数分。
“你怎么…娘子,您…怎么知道?”
“身契都在我这里,我要看便看。”十六娘站直了身,冷冷一笑:“你要讨二郎宽宥,我原本不该管。然而二郎正睡着,我不愿为这般事情搅了他歇息!你要跪,也待到他起身,去他书房门口跪着吧!那时大约要到了正午,既显得你委屈柔弱,又不至受凉伤了胎!”
说罢这句话,她也不去看灵娘那瞬时灰败的面色,转过身便进了房中。
她从未曾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如此尖酸,然而面对灵娘,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好声气的。
究竟不能不在乎。就算她无法威胁自己嫡妻的地位,但到底是,看着便恶心。
她一跨过门,婢子们便在身后把门掩住了。十六娘努力盖住唇角边的笑意,却盖不住心中的畅快。
仔细憋了一阵子,待把笑意彻底抹去,她才朝内室进去。然而刚过了门槛,便看到秦云衡已经穿了衣裳,正坐在榻边。
“二郎?你起来了?”她有些惊诧,忙道:“方才灵娘在外头跪着呢。”
“你把她打发走了?”秦云衡平静得有些可怕。
“是,晨间地上还有露水,会凉。”
“你就该让她跪着。”秦云衡猛地站起身,道:“她那破身子,自己都不在乎,你何苦为她考量?”
“奴并不是为她考量,是为二郎。”十六娘望他,道:“她到底是二郎心爱的人。”
秦云衡的表情瞬时极为复杂,半晌才悻悻道:“莫提她便是。我也不想再…”
十六娘看在眼中,心里头有了些底气,便也不再纠缠,道:“二郎昨晚未用饭,现在岂也是不饥的么?”
“现在?罢了,我没那心思。”秦云衡道:“你若饥饿,我陪你吃些便好。”
“…”十六娘淡淡一笑,道:“那奴什么时候也这般气二郎一遭,倒要看看二郎是不是也会恼到如此地步。若不会,奴要恼二郎的。”
“你…这是吃哪门子醋来?”秦云衡无奈,道:“那般事情,你三生三世都是做不出的。”
…哪般事情呢?十六娘心下益发好奇。待秦云衡更了官服,出门准备进宫面圣,十六娘便连忙唤了拥雪,要她去打听二郎到底为何恼了灵娘。
她却不料,拥雪听了这命令,并不转身,反倒瞬时便笑了起来,脸色泛红。
“你笑什么?”十六娘问,却随即醒悟:“你们这群小盘荼鬼,都知道了是不是?却无人告诉我的!”
“奴是早上才知道,当着郎君,哪儿敢同娘子说?”拥雪道,又附了身子,在十六娘耳边道:“郎君昨日在她那边看到了…玉势。”
十六娘一怔。她虽已为人妇,却从未见过这样物事。
“她怎生不收好的?有这物倒也无妨,可是…总不能见人啊。”
“那物事怎么能不收好?”拥雪嗤笑道:“还不都怪郎君,他去的是不该去的时辰,看的是不该看的事儿,那般才会见到的!”
“你是说二郎正撞见…”十六娘骇然,随即失笑:“这样她也敢来我这里求二郎?这般丑事,若是叫阿家听说了,定要打折她脊骨了!”
“那谁知晓呢。”拥雪道:“不过,倘只是用玉势…奴觉得郎君不会有如此气愤的。到底她自己做来还有些分寸,想来不至于伤了腹中胎儿。想来郎君还看到了什么吧?”
“你这是要说什么?”十六娘扭过头,她脸上终于变了色:“这样话可别乱讲!你说出去要打嘴的,万一传坏了,别人…”
“奴省得,不会累着娘子。”拥雪忙应了一句,却又低声道:“娘子,此事…须得提防些。”
十六娘点了点头,将手边的书拿来翻了要看,拥雪忙退回一边儿。然而十六娘眼睛看着书上字迹,心中却动着念头。
若真如拥雪所言,秦云衡在灵娘那边看到的,不止“玉势”…那么,依他的性子,会不会就这么忍下?大抵不会吧?
再说,灵娘自己也不是个蠢人,她的依靠是秦云衡,可更是她腹中的孩儿。此时她若因秦云衡不同她亲近而勾搭别人做了那般事情,万一掉了胎,便是秦云衡未曾发现其缘由,也足够她倒霉的。
这样想来,拥雪所未言明的,大抵是谣言了。而十六娘此时也真心盼着它就是谣言——此事若真,定不能不查。可府上此时各色人等皆有,却向谁查去?难不成直接拷问灵娘么?她既然能同旁人成事,二人定多少有情的!说不定未曾问出事儿,反倒毁了秦氏声名。
“拥雪…”她翻过一页全然未曾留意看过的书,低声嘱咐道:“你叫灵娘那边院子的婢子们多加心看着。近日咱们都得忙着大郎迎娶十三堂姊的事儿,绝不可出了岔子。”
“那若…”拥雪并不把话说全,然而目光里的意味,十六娘岂能不懂的。
“没有‘若’。”十六娘道:“如有,便是做婢子的的错。你亦可知会她们一声的。做好了,我这儿有金钱银钱赏赐,做差了,以秦家的地位,叫她们生不如死,也不是难事。”
她已下定决心要将此事死瞒住,无论真相如何,都不能有纰漏。否则秦氏声名若是败了,大郎那婚事,怕也是堪忧。
若那般,莫说秦云朝那句“一定要她”里破釜沉舟的意味会带来何等的危险,便是阿家那边,她都不好过关。
笺中语
“去给我查。”十六娘面色铁青,指上义甲扣入柔软的缎垫中,声音发狠:“都只当我是个摆设么?什么乱话都传!不管这话是何人说出来的,抓出来一概给我往死里打!留一口气便是!”
她原本叫拥雪去嘱了下人们不许讲灵娘的不是,然而谁曾料到,隔不了多久,石氏便来她这边了。明着是送些南海崖州沉香来,暗着却言语示意她这消息已经传到了三郎的女眷那里。
既然石氏都知道了,想来这府上也便没人不知道了!她十六娘便是管得再宽,也管不到每个人的嘴。事情发展到如今,她再装聋作哑,只怕惹得秦王氏出了手,那更要狠辣几分了。
拥雪从未见过她如此愤怒,回话时也不得不益发小心些:“娘子此般说,难道真要…”
“难不成这话是你说的?!”十六娘盯住她,那目光中毫无犹疑。
“自不是奴!然而那人说的是那人的坏话…奴不懂,娘子为何大动肝火?”
“那人?哪人?”十六娘冷笑道:“灵娘在这府中最大的对头是谁?这样无稽之谈,你当阿家听不出蹊跷来?更莫提二郎最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若认定这是有人造谣害灵娘,我自然是最可能做下此事的!”
拥雪怔了怔,立道:“奴现在便去,娘子莫急!”
看着她出门,十六娘咬紧了牙。若是拥雪当真嘱咐了,那些婢子奴子,如何敢传闲话?只怕拥雪想着灵娘的名声毁了也无妨,应是应了,却实实未去做!
幸好石氏来得快——她还道,已经将三郎那边几个乱说的奴婢狠狠打过嘴了。想来有她在,那边的婢子们不会再多言什么。
如今她要管住的,只是自己这边的婢子们。然而这对于她来说,并不容易。
自打进了秦府,她这主母,便是以和善闻名府上的。她说话,有良心的婢子自然愿意听,可也真有人不当回事的。
是而她如今下了决心要查出嚼舌根的人,既是为了撇清自己,也是为了借此立威。
只是,拥雪到底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她却并不能确定。
等着拥雪回来时,十六娘只是枯坐几边,什么也不想做。石氏来时,非但暗示了她秦府奴婢嘴不严的事儿,还向她告了辞——三郎在神京中有宅子,他们一家子在秦府中叨扰已经不少日子,如今宅子收拾好,自然该走。
十六娘听了这话时心中大为不乐。她情知石氏这般说极为合理,她也无强留人家的妾室在府中的道理。可她偏就会不舍得。
这些日子,石氏当真助她良多。无论是给她赠送的金线,还是提点她进宫莫穿华衣,那都是极为重要的事儿。便是她发现灵娘的身份有异,说起来也全是因为石氏要那舞伎,她所赠的月掩又恰好惊了拥雪的缘故…
念着这些好,十六娘心下确是不舍石氏走的。便是石氏以她十三堂姊即将嫁入府中为由来安慰她,也改不了她的郁郁。
十三堂姊是嫁了大郎,又不是嫁了她。便是进来府中是个庶子的正室,那也自有那庶子的妾室们要管。哪里有这般空闲能日日伴她?更莫说,石氏知道的,那十三堂姊,未必知道。日后若再遇到什么事,便不会再有一个女子设身处地为她筹谋,这一切,要全靠她自己了…
想着这些,十六娘突然忆起石氏走前,曾将什么东西从宽大的袖笼中塞进榻枕下头。
她跳起身来,抓起那个榻枕,果然,一张洒金笺子正放在下头。
十六娘的心剧烈地跳起来。
颤抖的手指展平信笺,却见那上头正写着十六字:小人难养,女子多思。府邸春深,犹畏晚风。
笔锋浓厉,竟全然不似女子字迹…这信笺是石氏所书,还是秦三郎的亲笔?十六娘实在有些摸不准。
然而,不管写信的人是谁,收信的人,总该是她无疑…于是,这十六字,是何等意味?
小人女子一句,想来是说她府上的奴子婢子会传闲话吧?只是这事儿,石氏已经告诉了她,又何必再在纸上一写?
再有,那府邸春深一句,却又是何意?
这自然不会是叫她多穿衣裳以防伤风,那么,她的所指究竟是什么?难不成,这看似平静的秦府里头,还真有“晚风”么…
那风,又会是从谁那里吹来呢?
十六娘想着,不自禁捏紧了纸笺。义甲尖端刺破了那笺子犹自未觉。
突然,房门被推开了,满脸通红的拥雪跑了进来:“娘子,娘子!奴问到了!”
“谁?”十六娘惊而回身,问了一句,却又恨恨道:“还回来告诉我作甚?直接打个半死丢出去便是!不这般惩治一个,那些奴子婢子们如何知道要慎言!”
“…这…”拥雪显然有几分犹疑,半晌才道:“奴哪儿敢打她呀——是大郎那边的挽云,放出的话风…”
十六娘登时僵住,道:“挽云?岂不是那个邀我一起击蹴的妾?”
“正是她!也不知那些婢子想着什么,大郎所住之所离灵娘那边虽不甚远,可也不至于能看到那事儿的呀!她说的,她们居然也信…”
拥雪絮叨着仍未住嘴,十六娘却呆站在原地良久,才慢慢坐了下去。
如何会是挽云?
她不知晓挽云和灵娘究竟有甚过节,让挽云要用这样的话中伤灵娘。虽然在大郎和三郎入府的那一日,女眷们的宴席上,挽云和灵娘便你来我往地互相讥讽几句了,然而那时,她当真是未曾想过,她们之间会结下如此大的梁子!
可这世上,哪儿有无缘无故的憎恶?若说她恨灵娘,那是因灵娘夺了二郎的心思,那么挽云何苦与灵娘过不去?她们个人当无私怨,而若说为郎君间的不睦——那也该是挽云同她闹别扭吧?如何这矛头便直对着灵娘去了?
自然,挽云同灵娘也可能是旧日相识。然而若如此,挽云该也是贱籍,如何能当秦云朝的妾?倘挽云是良人,那她又如何有机会识得一个贱籍出身的歌伎,且非得同彼人过意不去?
此事,如何想,都无法寻出个解释来…
“娘子。”拥雪轻声道:“娘子,放话的人查出来了,却要怎么办才好?”
十六娘苦笑:“怎么办?我哪儿知道怎么办!若是派人直接抓她出来,一者并无证据,二者大郎那边也不好说。可若不追究…罢了,你现在可知道,咱们的婢子里,谁最先相信这话还到处说嘴的?把她拉去狠狠杖责一顿,之后叫人牙子发卖了吧!”
“…是,是含春。”拥雪垂了头,低声道。
十六娘悚然:“含春?!她该是知道此事真假的人!如何能…”
“她亦是念着乔氏待娘子不好,才…才有意乱说的。她又是伺候乔氏的,这般说,自然有人信…”拥雪咬咬嘴唇,猛地跪下了:“奴同含春,都是娘子的陪嫁婢子,虽然蠢笨,却真心是为了娘子的!娘子,若念奴们忠心,求您饶了含春这一回吧!若非得抓个人替罪,随便谁都可以…”
“怎生能随便谁都可以的?”十六娘道:“你瞒得过这全府的眼睛么?是非自有公论的,你抓了那替罪的,她岂会认这一道摆布?说不定将这话又传给谁了呢!”
“那…”
“打是还要打,卖也还要卖。我说了的话,便不能不做…让行刑的奴子们下手轻些,该无甚大碍。”十六娘叹道:“叫个相熟的人牙子来吧,只是说好了,把她卖回裴家去。”
“娘子!若此般,谁去替咱们盯着乔氏?”拥雪抬起头,仍是跪着,声音发干。
“我去见阿家,求她派个人便是。秦府那么多婢子,阿家总也有几个心腹。我是不愿再直担着灵娘那边的干系了。”十六娘叹道:“再者,含春回去,爷娘自会再给我补个聪明伶俐的…如含春这般心中记了仇便轻易要报的,便是这一遭饶了她,迟早也要误事。不若放了她回去,裴府里她是个家生子,无人记着要算她,对她对我,都要好些。”
拥雪仍是跪着,却不再说话。她面前的地面,倏然点上了一点水迹,然后是第二点,第三点。
“奴们痴愚,险些害了娘子。”
“提不上害了我。”十六娘道:“便是二郎同阿家真认定,这闲言碎语是我有意放出要侮辱灵娘,看着我裴家面子,他们也不能把我怎样的。只是你们这些婢子,却尽可随意责打惩处…你今后可记住吧,如此做事,害的是你们自己罢了!”
拥雪低低声应了,抬了手背擦了擦眼睛,站起身出去。想来这婢子心中是极为煎熬的。十六娘看着她走,亦沉沉叹了口气出来。
她进了秦府之后,是第一次处置这般事情。原本想要立威,却没想到拿来祭刀的是自己的心腹。
这般…到底值是不值?
她咬了唇,忖度片刻,猛然站起身来。
话是挽云说的,她虽然无法拿挽云如何,但总能想法让秦云朝知道自己的妾室都做了什么——他总不会亦毫无办法吧?
让她不得不把含春遣回裴家,这挽云的作为,她怎能不报复。
度君意
当日,含春便领了责罚,回裴家去了。
见着那被人扶着依旧举步维艰的身影,十六娘默默咬紧了牙。
含春是打小随她一同长大的,在她心中,亦同拥雪无二。如今她为了立下自己做娘子的威严这般对她,亦不知含春能不能原谅她…
身后传来轻轻的啜泣声,她不必回头,都知道那是拥雪——这婢子大抵比她要难受许多。说到底,含春之所以被打发出去,拥雪罪责难逃。
十六娘很想回头拉住她的手,想告诉她莫哭,这一切早晚都要讨回来,然而却终究没有。
还是要给她长个记性的…做婢子的,怎么好揣测娘子的意思擅做主张呢?
这主仆二人便站在房内窗边,谁也未曾开口,静静看着灼眼的太阳沉下,秦府间间屋堂飞檐鸱吻也融化在暗蓝绞着橙黄晚霞的暮天里。
直到房门被人推开,秦云衡的声音响起:“你们在那边站着做甚?已经站了这么久,还看不够这夕暮光景么?”
十六娘原正放空了心呆立着,此时听他说话,竟是吓了一大跳,匆忙回身道:“二郎几时回来的?”
“…我已经在那边儿站了好一阵子了。”秦云衡无奈道:“从我进来你便在此处,那方天空中到底有什么,叫你这般看了许久?”
“并没有什么,奴…想些心事。”十六娘终于移动脚步想过来为秦云衡脱去外披的氅衣,然而她站了太久,腿脚已经麻了,这一动,竟摔倒了。
秦云衡一怔,抢了一步要扶她,却不想拥雪在后头也想拽住十六娘。这一岔,两人谁都未曾扶住她,反倒是秦云衡被十六娘撞得一起摔了下去。
十六娘正比秦云衡矮些,这般扑下去又恰好把他压在下头,余势未消,额头便直直磕在了秦云衡的下颏上。
这一碰,十六娘疼得瞬间便满眼泪水了。而秦云衡更是连哼都哼不出声,等拥雪将十六娘搀起来,他才坐起身,捂住嘴,剑眉紧蹙。
十六娘原以懊恼得很,看了他这般,却心中一惊,忙上前跪坐在他身边,道:“二郎如何?受了伤么?”
秦云衡示意要个盂,拥雪忙跑去拿了来,他这才张口,便吐出口血来。
“你咬了舌头么?!”十六娘失色道。
“没有。”秦云衡说话有些含混,吐字间又吮了一口血吐出:“你这一磕,我咬了嘴了。”
十六娘打了个寒颤:“很疼吧?”
“无妨,总比战场上受伤好些。”秦云衡此时方站身,道:“取些盐水来。”
不必他说,拥雪取了盂来时便有小婢子准备了漱口水,如今也只朝里头添稍许盐便好。秦云衡就着盐水漱过几回,眉宇渐渐舒开,终于恢复了常色,道:“我当你在做什么,回了头便扑过来,情是要撞我一下的。”
他这玩笑话反倒引得十六娘更生几分尴尬:“奴非有意…”
“无妨的,这般事情,不需计较。”秦云衡又含了口盐水,蹙着眉忍了一阵子,才吐出来:“我倒是颇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心事——至于站得那么久,腿脚都麻了。”
“…”十六娘踌躇了一阵儿,便示意拥雪退开,这才凑近秦云衡,道:“二郎可否告诉奴,昨日您到底见了什么,才对灵娘大动肝火?”
秦云衡的神色瞬时蒙上一层阴霾:“问这作甚?”
“府上谣言,说二郎是…是见着灵娘与旁人私通…奴今日,便是烦心这桩事情。”十六娘索性挑明,一双澄澈眸子望住秦云衡,道:“此事大概不真吧?奴想,灵娘不会如此不知好歹。”
“这要怎生说…她本自便不算知好歹。”秦云衡默然片刻,道:“然而这谎话说的亦当真诛心,到底何人放出的言语?”
“…旁人家的人。”
“三郎的妾,还是阿兄的妾?”秦云衡反应极快。
“…阿兄的妾。”
秦云衡微微一怔,却无半分惊讶,只点了点头,道:“这般我便知晓了。那个…叫什么云的是么?”
“二郎也知道她?”这却出了十六娘意料了,她分明记得自己不曾告诉他挽云同灵娘争吵过的事儿,难不成那晚宴会上便有嘴长的奴婢传了闲言碎语么。
秦云衡应声,道:“那女人古怪得很。从前灵娘同我讲过,她似乎总是不喜欢灵娘。”
“奴想不透,她是大郎的妾,何必同灵娘为难?”十六娘索性坐到秦云衡身边去,将自己的疑窦挑开:“便是为着二郎同阿兄不睦,那也不该对着灵娘啊。”
“难不成你希望她事事朝你发难?”秦云衡笑了:“莫傻了,有些人的事儿,你想不透便不必再想,总有一日会看清楚的,何必着急?再说,你那十三堂姊也快嫁进来了,到时候叫她多留心些,我想总归能看到蹊跷处。”
“倒是。”十六娘应了一声,又道:“办婚事的时候,二郎要出面的吧?”
“怕是去不得。”秦云衡摆出一副遗憾模样,声音里却有些庆幸:“下个月我有差使,不能在家中的。”
“…”十六娘瞠目,连她自己都不曾知道自己面上的委屈之色格外明晰,她急愤道:“这便要去边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