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笑道:“只要你看得上。”
正巧前段儿做了两身新衣,想着谢夫人比自己身量要高瘦一些,便挑了一套款式长一些的,----既然说了是过来换衣服的,好歹得把戏做足了。
谢夫人换了衣服没急着出去,而是陪着宋氏说话,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去傅母那里道了个别,领着女儿回了府。
宋氏等人走了,还象征性的叫来大夫瞧了瞧,算是给婆婆一个交待。
等到见着了丈夫傅文渊,避了人,私下与他说了这事儿,又道:“你看这事儿可怎么办才好?只怕娘那边还认着理儿,回头再去谢家请人…”
傅文渊明白这两门亲事不合适,不过也深知母亲的脾性,眼下正在兴头上,去泼冷水肯定是不行的。
因此一阵沉默,最后道:“我去跟娘说一说。”
宋氏见丈夫也没有好办法,有点失望,却不敢让丈夫去找婆婆谈心,----做媳妇的有话自己不说,还暗地里唆使丈夫,没有那个婆婆会喜欢的。
原本傅家碰壁倒罢了,可如今婆婆还想拉上谢家,自己想抽身都不行,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自己摇头叹了口气,阻拦道:“你忙你的,我去吧。”又道:“我把道理细细的和娘说清楚,不去找谢家的人便是。”
傅文渊想了想,点头道:“也好。”看了看妻子的肚子,“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娘应该不会说你的,只是你也别跟娘顶嘴,她老人家说什么听着便是。”
宋氏心里被熨烫的十分服帖,笑道:“我知道,又不是不懂事的小丫头。”
找了个空,宋氏小心的跟婆婆建议道:“其实眼下表妹年纪不算大,不如议亲的事暂时停一停。等到秋天,三舅那边考核出了好的政绩,若是能更上一层楼,对表妹议亲也有助益。”
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意思是何三舅现在官职不高,怕孙、杨两家看不上,偏生傅母却道:“你三舅迟早是要升的,早一点迟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反倒不快的看了儿媳一眼,“你是觉得,九儿还高攀不上了?”
宋氏一个头两个大,婆婆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眼下还把自己埋怨上了,哪里还敢再多说?赶忙赔笑道:“怎么会?我只是想着,事情办得稳妥一点的好。”
傅母这才消了气,说道:“上次给你打断了,明儿得空就让人去谢家一趟。”
宋氏心里暗暗叫苦,忙道:“我想着给表妹说亲,总得八字有一撇,才用得上保婚的人,若是早早的就请谢夫人,倒显得咱们唐突了。”顿了顿,征询道:“不如咱们找人去问一问?大致有个谱儿再说。”
傅母皱眉想了想,----亲事还没个影儿,闹出太大的动静也不大好,显得自家侄女轻浮了,因此点头道:“也好。”
宋氏又道:“依我看也不用别人,马大奶奶嘴角伶俐又会做人,不如辛苦她走一趟,回头咱们再答谢人家。”
马大奶奶虽然嘴巧却很严实,亲事说成了是功劳一件,即便说不成,也不会宣扬的人人尽知,----毕竟傅家和马家还要做亲戚的,烂也烂在肚子里。
偏生傅母不同意,觉得马大奶奶既不够身份,又不是正经媒人,不悦道:“要她做什么?请官媒的人便是了。”
当初傅老太爷还是个秀才的时候,就迎娶了嫡妻,何家只是一介乡绅,虽然有几分读书人的影子,但却算不上什么。
傅母的性子说好听了是敦厚,说难听了就是愚钝,但凡人家可以说道理的事,到她这里就不大说得通,----不过却是个旺夫有福的,一路跟着丈夫,从小小的村妇,做到了如今的三品诰命夫人。
宋氏知道婆婆的别扭劲儿上来了,遂不敢再多说。
******
接下来,事情变得有点戏剧化。
一开始露口风的时候,两家都以为傅家是给初慧说媒。孙家门第够了却是庶出,杨家嫡出门第又不够,均露出欣喜的意思,甚至连初慧年纪小都不计较。
谁知道仔细一听,原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何家姑娘,顿时冷了场。
杨家出于对傅老太爷的敬畏,还算客气,说自己儿子小时候算过命,一定要找属猴或者属鸡的媳妇,----把何九儿排除在外。
孙家则是有些不痛快,直接撂了一句已经有亲事了,便打发了官媒走人。
那官媒在两家都受了气,亲事也黄了,没有谢礼银子可以拿,回来说话自然不会有多讨喜。虽然面带微笑语气软和,但却把孙、杨两家嫌弃何九儿的意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顿时把傅母气得倒呛。
----之前两家明明都没有订亲,突然都变得不合适了!
她自认为以弟弟的“本事”,怎么着也得混个五、六品,----现在娶了何九儿,对方就等于赚到了,偏偏两家都“不识货”,叫人好生懊恼。
最叫傅母头疼的是,先前在弟弟和侄女面前打过包票,说得妥妥的,甚至露出让九儿挑选对方的意思。
如今可好,居然一家亲事都没有说成。
再说何九儿这边,前几天还幻想过未婚夫的样子,如今得了消息,居然是两家都没有看上自己!她自负本身有美貌、有才情,对方不愿意结亲,必定不是看不起自身,而是嫌弃何家没有权势。
----既如此,姑母又何苦去高攀丢这个人?!
将来再说亲的时候,传出自己被两家嫌弃的风言风语,那该多难听?自己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弄得好像做了不光彩的事一样!
然而却不能说,更不能口出任何抱怨,只能偷偷的闷在心里难受,甚至悄悄的蒙在被子里哭了几回。----一连几天,何九儿饭也不想吃、觉也睡不好,一脸郁郁寡欢,可把傅母给愁坏了。
8、迁怒(下)
傅母自觉愧对侄女,平白给她添了烦心事,自己心里也不痛快,再看侄女现今这个样子,成天躲在屋里郁郁寡欢,自己又能有什么好的胃口?连带媳妇们过来晨昏定省都看着烦,整天绷着个脸不想说话。
过了没几天,傅母因为晚上受了点凉,老人家体弱,居然开始发烧流涕起来。
宋氏、马氏做为儿媳,自然是要跟前伺疾的,就连初慧年纪大一点,都要帮着给祖母端汤送药,尽到做孙女儿的孝道。
唯有初盈几个年纪太小,则是象征性的过去看一看。
何九儿在屋子里躲了几天,----眼下姑母生病了,总不能再躲着不出来。
只是也没有心思涂脂抹粉,加上心情郁郁,连着几天没吃好没睡好,脸色不免显得有些黄黄的,好似娇花失了生气一般。
傅母瞧着心疼,再看向一旁端茶倒水的宋氏,面色淡淡的,一副万事都从容不迫的样子,不免生出疑心来。
当初媳妇拦着自己,不让请谢夫人做保媒,----要不是媳妇拦着,有了谢夫人帮衬着,即便亲事不成,也不会拒绝的这么叫人难堪吧。
现在大儿媳这个样子,莫非是在心里偷偷的嘲笑自己?----嘲笑自己当初不听劝,执意要去说亲,结果丢人丢大发了。
若是宋氏知道婆婆的心思,肯定要大呼冤枉。
她如今怀着身子,最是忌讳大喜大怒动情绪。----莫说是何九儿没说成亲,本来就是预料之中的事。即便是丈夫现在新纳了妾,自己也要以胎儿为重,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计较,因此自是神色平常。
傅母越看越觉得自己没猜错,越看越生气。
正巧马氏说了一句,“大嫂你别累坏了身子,有我呢。”
原本不过是句客套话,反正又不是没有丫头,茶水都是端到跟前再转手,不会真的有多辛苦,至少不是孕妇的人肯定累不着。
傅母可算找着了话头,便朝宋氏冷声道:“你是双身子的人,为了我这把老骨头累坏了,不值当,先回去歇着吧。”
宋氏只觉莫名其妙,不知道婆婆为何说出这种话来。
自己是嫡长媳,将来就是傅家的女主人,比马氏更要多一份责任,眼下并不是怀孕到走不动了,哪里能不管生病的婆婆?虽然无故受了气,还得强撑起笑脸道:“娘不用这么心疼我,不觉得累。”
“那你更该回去了。”傅母见她赔笑,反倒更添一层怒火,旁边还坐着满心忧愁的侄女,儿媳简直就是在幸灾乐祸!声音越发得冷,近乎训斥,“免得回头累着了,岂不成了我不心疼儿媳的错?你去吧。”
宋氏只觉一口气堵在胸间,有点喘不过来。
自己怀着身孕,为了婆婆忙前忙后不得半分好,反倒碍了她的眼,平白无故挨了一顿训斥,而且还是当着弟媳和外人的面,叫自己今后还怎么做长嫂?还怎么做傅家的当家主母?!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上更觉得下不来。
亏得初慧今儿也来了,人机灵,上前扶了母亲道:“娘,既然是祖母的好意,就先回去歇一会儿吧。”
宋氏强忍着气退了出去,一路不停回了房,----原本孕妇的情绪就容易激动,那里经得住又累又受气?刚关上门,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初慧不好说祖母的不是,只是劝道:“娘你想开一些,好歹为肚子里的弟弟妹妹想一想,那些闲气不生也罢。”
宋氏拭了拭泪,叹道:“我的儿,亏得你是个懂事的。”
“娘?”初盈推了门,探头探脑的走进来。
自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母亲刚从上房那边回来,脸色不好,傅家内宅能够给母亲气受的,也只有祖母了。
祖母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多半…,是为了何九儿的事吧。
初盈清楚祖母的性子,凡事不爱听劝,若是办砸了又爱埋怨别人,----想必母亲是被迁怒了,受了气,这才回了房偷偷抹泪。
心下不由恼火,何九儿不过是个投奔的亲戚,亲事也不是母亲去说的,凭什么怪到母亲身上?可惜那个人是祖母,就算是父亲也说不得。
----上辈子,自己就被这个给何九儿拿住了。
那年自己七岁,初珍三岁。
当时大哥已经去了外省,自己和姐姐相依为命,----虽说何九儿有些冷淡,但傅家不是穷苦人家,有奶娘丫头们伺候着,在生活上也没吃什么苦,彼此也还相安无事。
不料却在中秋节,团团圆圆的日子闹出一场风波。
那天吃完了团圆饭,大伙儿便移到后花园里赏月、吃月饼,祖母被小辈们围坐在中间,跟底下的儿孙媳妇们说说笑笑。
当时初珍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亲不亲的,因为跟自己年纪相近,非要拉着过去假山那边摘月亮,拗不过她便过去了。
本来好好的,哄一哄初珍就该回来。
偏生何九儿扭头瞧见了,好似自己存了什么坏心似的,立马沉了脸,命令初珍的奶娘过去抱人。
初珍正玩得高兴不愿意走,见奶娘上来便慌不择路乱跑,眼看要撞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奶娘急了,三步两步追了上去,一把挡着石头搂着初珍,不料没有站稳,一下子便把自己给挤到在地!
初珍没磕着,奶娘也没有伤着。
自己却被两个人的重量推动,狠狠的撞在了那块石头的尖角上,顿时感觉一阵暖流划过脸颊,额头生疼生疼的。
“阿盈!”
当时姐姐大惊失色,那声刺耳的喊叫至今清晰无比。
奶娘见自己闯了祸,赶紧抱了初珍,慌里慌张躲在了何九儿身后,----下一刻,自己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后来洗净了脸面,才知道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女儿家的容貌是何等重要?姐姐安置好了自己,就去找何九儿理论,一定要处置初珍的奶娘!谁知道何九儿却反咬一口,怪到简妈妈头上,说是她没有照顾好自己,要罚也该罚她。
姐姐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风范,和何九儿理论不下,含泪闹到了祖母跟前,要祖母做个决断。
祖母却素来是个偏心的,更兼从前姐姐和何九儿生分,让祖母心存芥蒂,哪里会向着自己和姐姐?最后拍了板,把初珍的奶娘和简妈妈一并撵到庄子上去。
没过几个月,何九儿便让姐姐嫁走了。
姐姐原是不愿意的,可惜婚姻大事由不得姑娘家做主,闹起来,只会让自己的名声受损,----临出阁的前一夜,姐姐搂着自己哭了半个晚上。
隔了几天,初珍的奶娘便被接了回来。
而简妈妈却一直杳无音信。
哥哥姐姐都不在跟前,祖母、继母不管自己,父亲能见着的机会很少,就连简妈妈也见不到。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才得七岁,白天吓得不敢照镜子,晚上吓得睡不着觉,没过多久便瘦了整整一圈。
那时候傻傻的,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掉了。
趁着丫头们不注意,跑到祖母跟前大哭,说是临死前,一定要见简妈妈一面。
祖母这才想起来,问何九儿,为什么简妈妈还没有回来?又说罚也罚过了,差不多就该让人回来,免得出了事,将来大家都要落埋怨。
落埋怨?初盈笑了笑,这句话至今都还清楚记得。
如果自己的继母另有其人,祖母肯定不会这么偏心,可惜父亲娶的是何九儿,是何家的人,祖母的心都偏到爪哇国去了。
当时简妈妈回来,看见身体消瘦、畏畏缩缩的自己,顿时大哭不已,----尽管后来小心的护理了,可惜错过了最佳时间,额头仍旧留下了一道疤痕。
仔细说起来,前世身体变差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又因为额头上的疤,心里一直很是自卑,越发不爱出门,不光身体就连性子都便怯弱了。
这一切,根源都是因为何九儿!
******
宋氏在婆婆跟前受了气,也没法对丈夫说,亏得初慧大了又是女儿,牢骚了几句意气稍平。第二天,还得继续赶去晨昏定省,操持傅家的家事,----只是婆婆的脸色越发难看,搞的一见婆婆的眼光扫过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傅母生了病,脾气又越发的多疑古怪了。
见媳妇回避自己的目光,更生疑心,越想越觉得媳妇平日是假装孝顺,暗地里藏了小心思,枉费自己素日那么信任她。
因此横看竖看不顺眼,总是挑三拣四,再不时的丢几句冷言冷语。
若是婆婆没有生病,宋氏原本还可以稍微歇一歇,眼下婆婆病了,做儿媳的哪能装懒不去服侍?本来她的身体就不大好,怀了孕更累,如今天天伺候着婆婆,还要受些莫名其妙的气。
熬了小半个月,宋氏不免有点心力憔悴。
好在傅母把并非得了什么大病,慢慢将养了些日子,总算差不多恢复如初,但是宋氏却熬坏了。
这天夜里,宋氏毫无征兆的小腹下坠、疼痛如绞。
傅文渊不敢怠慢,当即叫人去请大夫,----可惜夜里人来的慢,加上孕期还不足三个月,没等大夫赶到便小产了。
宋氏素来体弱不足,胎像难免有点不大稳固,可是最近半个月在婆婆跟前煎熬,每天又累又受气,其作用也是功不可没。
----回想起这半个月自己受得气,为此还连累的失了胎儿,既冤枉又不值得,不免悲从中来大哭不已。
可是即便在这种时候,仍然不敢哭得让满府的人都知道,免得婆婆晓得了,埋怨自己是在装腔作势,故意哭给她看。伏在床上咬住唇,眼泪就像决了堤似的汹涌而出,任凭丈夫怎么安慰,那泪水还是止都止不住。
傅文渊满心的失望和惋惜,不停叹气。
妻子这段儿在亲娘跟前受了气,隐隐是知道的,----可是做儿子的,没有去指责母亲的道理,想来想去,还是赶紧让何家的人搬走省心。
因为动静不小,初盈住的暖阁又隔得很近,自然听到了这个坏消息。
可是简妈妈却不让过去,说是有血污不干净,小孩子去了受不住,强行把初盈留在了暖阁里,----她不知道的是,这件事对于初盈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初盈既愤怒又害怕,眼前的这一切,似乎正在朝着前世的轨迹运行,----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次小产的打击多半是致命的!很可能,就是因为这次小产伤了身,母亲才会慢慢病倒,最终撒手人寰。
难道重活一世,还要再次重复前世的悲剧?
----不,自己决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前一世,何九儿占了一个“母亲”的辈分,把嫡出的子女吃得死死的,----可是眼下不同了,自己不是她的“女儿”,不用再被她捏着鼻子过日子。
一定要做点什么,彻底改变事情再发展下去!
9、疑心(上)
第二天,傅母才知道宋氏小产的消息。
第一反应是可惜少了一个孙子,接着又有点尴尬,觉得自己最近脾气大了些,----就算有气要生,也该等媳妇生完了孩子再说。
只是面子上落不下来,亲自道歉那是肯定不行的。
而且说到底,还是因为媳妇本身的底子不好,风吹吹就坏了。
----想当年自己嫁进傅家,肚子里怀着孩子,还要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不也一样把孩子生下来了?要是也像大儿媳这个样子,哪里还能够生下两儿一女?
只是心下还有那么一点怯,不好意思面对宋氏,想了想,叫来何九儿道:“这几天我的头还是有点疼,怕是没好完还有病气,就先不过去瞧人了。”让丫头彩云找了几样益气安神的补品,“你拿着,替我给你大表嫂送过去,顺便瞧瞧人。”
何九儿心下不愿意去,但是又不能不去。
一则自己住在傅家,表嫂小产了都不去看望一眼,说不过去;二则又是姑母让自己的去的,没道理拒绝长辈,除非以后再也不跟傅家来往了。
说实话,何九儿心里对宋氏是有埋怨的。
事后她才知道,原来对方早就看出了亲事不合适,却碍于婆婆的面子,不敢直接开口拦下。----因为怕说了实话婆婆被责备,就对表妹不管不顾,害得自己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好生凉薄的心肠!
也难怪,损了福禄没有保住胎儿。
----何九儿没有办法去怪傅母,只好把怨气转移到宋氏头上。
眼下知道宋氏小产了,心下虽然觉得可惜,但却生出未必不是因果报应的念头,不过怨怼总算消了一些。
待到见了脸色微微蜡黄的宋氏,却是吓了一跳。
想起这几日姑母发的那些脾气,心下微叹,----果然儿媳妇都是不好做的,将来等自己出嫁了,也不知道婆婆是个什么性子,只怕好不到哪儿去。
“大表嫂。”何九儿有点怜悯她,放柔了声音,“姑母的头疼症还在犯着,过几天再来瞧你,让我先送了东西过来,给你养身子用。”
宋氏面色淡淡的,敷衍道:“有劳表妹走一趟。”喊了织锦,“把老太太送来的东西收好,给表小姐看座上茶。”虽然周到,但是却显得十分生疏。
何九儿微微不快,看向旁边侍奉母亲茶水的初慧,只对自己点了点头,喊了一声“九姨”,并没有要陪着出去说话的意思,心下更生不满。
不过毕竟是在傅家做客,不比自己家里,好歹忍耐住没有表露出什么,强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方才告辞而去。
出了门,何九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自己都不怪她了,她还好意思埋怨自己?!明明是她办错了事,害了自己,所以才在姑母面前落了不是。
“小姐慢点。”丫头芳菲扯住了她,努了努嘴,指向地上差点被撞倒的小初盈,自己笑着喊了一句,“四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初盈穿了一身樱桃红的小衣衫,小脸粉嘟嘟的,正噘着小嘴蹲在连廊的拐角处,一脸不满道:“娘不和我玩儿,姐姐也不和玩儿。”
何九儿虽然对宋氏有些恼火,但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子发作,尽量耐起性子,蹲□哄她道:“你娘病了,等她好了就跟你玩了。”
“哦。”初盈点点头,伸手抓住了她的裙子,“九姨,你陪我玩儿好不好?”
何九儿眼下正烦着,加上初盈平时跟她又不亲近,哪有耐心陪她玩儿?但是也不敢甩开她,不说磕着碰着,就是让别人看见了,那也说不过去。
“九姨。”初盈喊得脆生生的,一脸欢喜的拽住她腰间的荷包,眼巴巴道:“这个好看,我想要玩一会儿。”
何九儿有点心疼荷包,自己费了好些功夫在上头,不想给别人碰脏了,但是又没法跟一个小孩子讲道理,只得摘了给她。
“盈姐儿…”简妈妈从连廊那边找了过来,----方才跟丫头说话的功夫,初盈就溜走了,眼下见她跟何九儿在一起,不由微微奇怪。
“妈妈。”初盈得意的举起荷包,扬了扬,“九姨给我的。”
简妈妈瞧了更觉得怪怪的,何九儿莫名其妙给小姐东西做什么?只是当着人不好多说,哄道:“盈姐儿乖,快把荷包还给你九姨。”
初盈低头嘟着嘴,小声道:“好看…”
何九儿只想快点抽身而去,懒得跟个小丫头纠缠,----况且简妈妈在场,难道自己还能说舍不得?因此忙道:“一个荷包不值什么,盈姐儿喜欢就拿去吧。”
初盈便甜甜笑道:“谢谢九姨。”
简妈妈没有法子,只好也道了一声谢。
******
宋氏这一次小产彻底伤了元气,一直到出了小月子,依旧还是憔悴不堪的样子,甚至眼圈儿都有些发青,不妆扮都没法出去见人。
初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又急又疼又难受,每一天都好似度日如年,----眼下按照时间推算,距离前世母亲去世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可惜自己既不是神仙,也不是神医,太医来了一个又一个,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给母亲吃。眼看着母亲的生命在不断流逝,自己却完全束手无策,因为年纪太小,甚至连好点的安慰话都没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