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温氏母子其乐融融的气氛不同,到了成亲当日,嫏嬛居然紧张起来。
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好几圈,还是放松不下来,----自己忍不住失笑,怎么会为大喜的事紧张起来?说到底,还是不习惯即将多一个人吧。
她觉得自己的状态不正常,却忘了自己只有十六、七岁,而且这种时侯,大多数人都有父母陪伴关怀,不是自己一个人面对。
“县主…”修月实在看不下去了,“要不坐下歇歇?”
“怎么了?”嫏嬛自己还没察觉到失态,低头看了看身上喜袍,抱怨道:“真是太啰嗦太累赘了,这要是捂一天,那还不捂出一身痱子啊?不行,要不先脱了。”
“县主!”崔璞赶忙打断,“那不吉利,没有喜袍穿上又临时脱下的。”
“那就穿着,穿着。”嫏嬛摆摆手,又问,“吉时还差多久?我怎么瞧着太阳都快升上来了?你们去瞧瞧,别弄得晚了耽误了。”
崔璞陪笑道:“一直有人瞧着呢,不会耽误的。”
嫏嬛回头,“我是不是有点紧张?”看向崔璞问道:“旁人呢?旁人成亲的时候,也像我这样?”
“县主可是把老奴问住了。”崔璞当然不能说她紧张,只能凑趣瞎扯,“老奴在宫里呆了几十年,从未成过亲,新郎新娘该是什么样儿,那还真不知道。”
嫏嬛问道:“你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成亲呢?”
崔璞怔了怔,回笑道:“却是忘了,大约是当年挑花了眼错过了吧。”
嫏嬛点了点头,看向筑星,“这话给我提了个醒儿,将来不能让你乱挑,回头得了空,就好好给你挑一门亲事。”
筑星不知道怎么扯上了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是,多谢县主。”
嫏嬛跟身边的人东拉西扯,倒是忘了时间,很快外面来人禀报,“县主,迎亲的吉时到了!”
崔璞等人都是松了口气,“县主,现在就出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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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府距离温家不算太远,为了让亲事看起来更热闹、更排场,迎亲的队伍特意绕着城走了一圈,方才来到温家迎亲。
温家负责送亲的,是温良玉的两位姐姐----温峥、温嵘。
因为这桩婚姻的特殊性,加之嫏嬛的皇室身份,迎亲的时候并没有被难为,只是象征性的答了几句,便开门放了行。
“如何?”等着迎亲的队伍进了内院,温峥方才低语了一句。
温嵘轻声笑道:“到底是天之骄女出身,即便一时落魄,气度光华也非平常人所能及,单就个人来说,倒是咱们弟弟有些高攀了。”
温峥皱了皱眉,“天之骄女又如何?她如今算是依附我们温家,若是对良玉拿捏什么帝姬的架子,可别怪我…”
“行了,大姐。”温嵘笑道:“你看你这爆炭脾气?好好的,人家哪里就对良玉不好了?知道你疼良玉,可是过日子的是人家小两口,你把管姐夫的那一套收起来吧。”
温峥叹气,“但愿吧。”
这边嫏嬛已经到了内院,----按规矩,接温良玉走之前,还得一起拜别温家父母,象征性的说几句承诺之语。
嫏嬛和温良玉都穿着大红色的喜袍,唯一不同的是,温良玉作为待嫁之身,面上带着祈福过的五彩面具,要等新婚夜时新娘摘下。
行了大礼,嫏嬛起身抬眸道:“婚誓之约,必当终生不负!”

琴瑟和鸣

大喜的日子,嫏嬛在外面宴席上喝了不少的酒。
在修月的搀扶下进了新房,脑子还是一片晕乎乎的,眼神亦是迷离,只觉得面前整片整片的大红色,红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看着那个端坐在合欢床上的身影,心口一阵“砰砰”乱跳。
嫏嬛不愿意露了怯,尽量让自己的步履不那么摇晃,一步一步走过去,伸出白皙纤长的柔荑,要去揭开那张五彩斑斓的面具。
“嗳…”不知怎地,被脚下那宽大繁复的袍子一绊,竟然直直的扑进了温良玉的怀里,----再也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了。
嫏嬛压在那具陌生的身体上,不好意思道:“我喝多了。”
按规矩,在嫏嬛揭开温良玉的面具之前,他是不能说话的,因而也不便说话缓和气氛,只能轻轻的推她起来。
“我自己能起来…”嫏嬛不要他扶,挣扎着要爬起来,----偏生两人穿得喜袍都很罗嗦,越拉扯反而越起不来。
像是纠缠在了一起,屋子里的气氛越发暧昧旖旎。
“别动。”嫏嬛有些急,有些着恼,又有几分好笑,干脆不起身了,“我现在,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浑身软绵绵的,等我喘口气匀匀劲儿再说。”
温良玉微垂眼帘,任凭她趴在自己的身上一动不动。
床前点了一对小儿臂粗的红烛,映出柔和温馨的光芒,里面添了特殊的香料,闻起来让人不自觉的放松心情,欲望亦随之一起燃烧。
“让我仔细的看看你。”嫏嬛伸手,轻轻的揭开了面具后面的红绸带。
烛光摇曳映照,是一张如描如画的清雅脸庞,眉若剑、眼似星,那乌黑幽深的眸子里波光莹莹,宛若午后湖面上的一点点金光,温暖和煦。
衬托之下,连整个五官都变得柔和起来。
嫏嬛放柔了心情,微笑道:“佳人在侧,难怪方才不自觉的为之倾倒。”
----虽然只是夫妻闺房玩笑之语,却也叫人心动。
温良玉的目光闪了闪,轻声道:“妻主此言,良玉自当一生珍之念之。”
嫏嬛翻身坐了起来,随手褪去了沉重的外袍,仰面半躺在枕头上,“这辈子都没喝过如此多的酒,往后半年都不想再碰了。”
温良玉下床替她挂好了袍子,端了热茶过来,“解解酒。”
嫏嬛自是不用客气,端起来连着喝了几大口,静了静,觉得神智清醒不少,招手让他过来坐,“你歇着罢,等下我去沐个浴就回来歇着。”
“好。”温良玉微微一笑,安静的坐在旁边看着她。
“对了。”嫏嬛忽地起身,“你应该还没吃东西,饿了一天了吧?”在屋子里四处搜寻,最后拣了一块松瓤桂花糕,递过去,“将就吃点垫一垫。”
“这…不太好吧。”
那些糕点果品,是用来装饰新房的一部分摆设。
“有什么不好?”嫏嬛掰成两半,自己先咬了一口,“点心可不就是给人吃的?你要是怕被人说,明天就说是我吃的。”再次伸过去,“…嗯?”
温良玉只得接了,“其实…早饿过头了。”
“不领情?”嫏嬛歪在床上问他,继而又笑,“还是要让我喂你?”
“我自己吃。”温良玉避开了她的目光,----虽是不好意思,心里却是一阵阵的甜意袭来,那平常的桂花糕,也吃出了不一样的香味来。
修月在门外喊道:“县主,水备好了。”
“等我。”嫏嬛此刻早褪去了紧张,主导着局面,略带俏皮的冲丈夫一笑,莲紫色的眸子光芒流转,“你要饿就再吃一点,我很快就回来的。”
温良玉目送着她的身影出去,唇角微微翘起。
----于男子而言,有什么比得一个知冷知热的妻主更好呢?
更何况,妻主又是那样的耀目璀璨吸引人,那样的合自己心意,不知道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今生竟然有如此一段良缘。
即便要因此而承受无边的风险,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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嫏嬛一身藕荷色的家常中衣,褪去华丽服饰,一头乌黑如墨的青丝披散腰间,还带着几分湿漉漉的水汽。
因为刚沐浴过,白皙脸庞泛出桃花般娇嫩的粉色。
----美得令人惊心,她却一派随意而不自知。
“吃饱了?”嫏嬛看着少了几块桂花糕的盘子,躺在床上晾头发,“你怎么只吃一样?等到明天,满府的人都知道县君爱吃桂花糕了。”
温良玉反问,“怎地不是县主爱吃?”
嫏嬛目光狡黠一笑,“他们都知道,我一直喜欢玫瑰味儿的。”
温良玉闻言哭笑不得,回头问道:“原来方才县主说的那些话,都是诳我?”夫妻间的那些小机锋,原是闺房情趣,当然不至于真的为此生气,只能笑笑作罢。
嫏嬛初次见他的时候,始终都是一副白衣胜雪的镇定之态,此刻换了装束,表情也丰富了许多,觉得十分有趣。
也不晾头发了,起身从后面轻轻抱住了人。
温良玉不防她突然袭击,虽然动作轻柔,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忍不住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嫏嬛在他耳边低语,“别紧张…”
那暖暖的气息像是一只淘气的小手,撩拨的温良玉一阵酥麻,正在适应那种异样的感觉,耳垂又被含进了温暖的嘴里。
“县主…”他轻声,欲要转回头。
“嗯。”嫏嬛含混的应了一声,没有给他机会,便一面熟练的剥开了衣服,一面顺着脖颈吻了下去。
温良玉觉得自己完全动弹不了,只能随她摆弄。
嫏嬛绕到了他的胸前,带有技巧的在茱萸周围轻轻舔舐,舌尖宛若小蛇,撩动着胸膛下的每一处神经,时轻时柔,叫人神魂为之颠倒。
在含住挺立的茱萸那一刻,两个人一起倒在了红色的合欢床上。
出阁之前,温良玉是接受过一番房事指导的,可是面对嫏嬛的挑弄,根本就跟不上节奏,也忘了自己该做些什么。
“…喜欢吗?”良久,嫏嬛抬头问道。
哪怕温良玉平时再镇定,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此刻也忍不住涨红了脸,----一半是因为羞窘,一半是□翻涌,根本无法控制。
嫏嬛咬着嘴唇吃吃的笑,宛若银铃,“不说话,我就当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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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欢女爱,如鱼得水。
次日起来,温良玉坐在妆台前收拾装束时,想起昨夜的被翻红浪、颠鸾倒凤,忍不住觉得十分荒唐,但却又十分甜蜜。
上上下下,两个人折腾了好几种姿势,大半夜的时间,----在几度销魂之后,最后都有些消耗过度,黑甜一觉天就亮了。
一闭眼,又是那一片白花花的□景象。
“想什么呢?”嫏嬛穿好了衣服,端起熬得浓浓的参茶浅酌慢饮,“你也喝点。”任凭修月为自己梳头,随口道:“不然一整天没精神。”
“县主…”温良玉当着满屋子的人,甚是尴尬,又不好多说,只得看了看修月转移话题,“这位…是关小侍罢?”
修月手上动作一停,垂下眼帘。
嫏嬛回头看向他,“还不快谢过县君恩典?”
----已经成亲了,修月不能再做自己的贴身小侍,他的那些工作,只能由温良玉陪嫁过来的人做,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还有就是,自己越对修月淡然处之,他往后的日子才越好过。
修月赶忙放下梳子,跪下去磕头,“多谢县君。”
温良玉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妻主处理的这么干脆利落,惊讶之余,心里自然也是欣慰的,因而笑道:“此时不得空,晚点就给关小侍安排服侍的人和住处。”
嫏嬛“嗯”了一声,又道:“等下把若梦也叫过来,一起给县君敬茶。”
----幸不幸是一回事,应有的过场还是要走一走的。
“是。”修月机械的应道。
“呆着做什么?”嫏嬛对着镜子看向他,拿起梳子朝身后递过去,“才梳一半,打算让我蓬头垢面的不成?”
“是。”修月不光声音僵硬,动作也不如往日熟练柔和,有点呆呆的。
----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理所应当的服侍妻主,从今往后,自己唯有召幸之日才有机会。
明明是升迁了,心里却是说不尽的失落难过。
筑星虽说一向都是明哲保身,但是在温家的人面前,修月还是要亲近许多,怕他再呆下去闹笑话,忙道:“下奴去叫沐小侍过来。”
嫏嬛点点头,对修月的失态视若无睹。
温良玉当然不会去揭破,只做不见,喝了两口参茶,对身边的近侍吩咐道:“去把赏赐的东西拿出来。”
给修月和若梦准备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两份。
玉簪一枚,金簪一枚,一对金戒指,一对打造精致漂亮的五福金元宝。
修月先上前,敬了茶、接了东西、谢了赏,无声无息退至一旁。
若梦则是有些茫然,----从京城来到江陵以后,三个多月了,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妻主,同时也见到了新进门的县君。
三个月不闻不问,接着东西时,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什么意思?忍不住自嘲,名分上自己还算是县主的小侍?
温良玉静静的饮着茶,打量二人。
修月身量欣长、眉目清秀,好似一杆郁郁葱葱的碧竹,若梦纤浓合度、长相中带了几分媚态,宛若一支初初绽放的娇艳桃花。
----还真是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比较之下,筑星的长相就略显逊色一些,虽然也是浓眉大眼,但面相始终有一丝脱不掉的孩子气,有些娃娃脸了。
再回头看看自己的陪嫁小厮紫琴,五官倒也算是端正姣好,只是眼不算大,眉型不够清秀,姿态不算妩媚,实在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
不过,这正是父亲把紫琴给自己的原因。
贴身小厮不能长得难看了,但也不能出挑,性子不能急、不能缓,未必有多么厉害的本事,但肯定会中规中矩的办差。
最最重要的,是要对主人绝对忠心不二。
比起温良玉的一番打量思量,嫏嬛的心思则简单得多。
如今远在江陵,连进宫拜见母皇父君都省下了,等会儿,只消象征性的朝着京城方向叩拜一下,便算完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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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正是游赏湖光山色的好季节。
一艘漂亮的大画舫上,嫏嬛正斜躺在二层观景平台的栏杆前,当中一张放满瓜果酒水的小桌子,对面是白衣飘飘的温良玉。
自从三日回门去过温家之后,小两口便彻底闲了下来。
“说起来,江陵还真是个好地方。”嫏嬛叉了一块剥好的枇杷,放进嘴里,“不像在京城那会儿,去踏个青都是人山人海的,最后什么也没看成,只看见一群黑压压的脑袋了。”
紫琴正在旁边剥枇杷,听得一笑,“照县主这么说,京城里的人倒是怪可怜的。”
温良玉扫了他一眼,“别乱说话。”
嫏嬛却是不以为意,侧首对紫琴笑道:“你说得对,的确是怪可怜的。”
整天勾心斗角,谁说不是一些可怜人呢?特别是皇宫里的那群人,月月年年,只怕就没睡过一个安慰觉,细想想,还真是可怜的紧。
自己出来了,抽个空儿养一养也不错。
假如当初自己娶了夏侯凌霄,就算平时说句玩笑话,心里也要提防着,他等下会不会转头告诉中宫正君,又累又无趣!
听说他的未婚妻死了。
----和自己退亲是不仁不义,未婚妻突然枉死则是命里克妻,仅此两条,哪里还有机会再嫁得出去?这辈子怕是就此毁了。
罢了,这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大好的春光,嫏嬛可不想白白败坏了兴致,起身扭头喊道:“都呆着做什么?过来一起拣些枇杷过去吃罢。”
修月和若梦挨次走了过来,各自拣了五、六个。
玄朔天依旧还靠在船头,没有挪步,只应了一声,“我不爱吃枇杷。”
温良玉想着他是不好意思,既然出来玩,就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才有趣,便吩咐紫琴道:“取些给他。”
哪知道紫琴端了枇杷过去,玄朔天只管放在一旁搁着,一个都没尝。
紫琴扁了扁嘴,但是不敢冒失的多说什么。
这原本是温良玉的好意,嫏嬛可以不管紫琴的情绪,却不能不管自己的夫君,怕他心里不痛快,于是笑着打圆场,“小天是个乡下孩子,粗得很,不用理会他。”
温良玉自持身份,当然不会去跟玄朔天计较这种小事。
让他微微诧异的是,是嫏嬛的态度,----虽然是为了开解自己,但话里话外,对玄朔天的维护之意,任谁都听得出来。
一个晒得像小木炭似的毛孩子,不懂规矩,脾气又臭又硬,到底是哪点合了她的缘法?虽然名义上是奴才,但是听说连卖身契都没有签。
而旁边那位生得貌美如花的若梦,却一直不得她的欢心。
温良玉有些看不懂了,----只是也不着急,毕竟成亲还不到半个月时间,天长日久才能够真的了解一个人,慢慢来吧。
天长日久?如果能够就这样相伴一生,还真是不错。

意外

“罢了。”中宫正君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说服了自己。
嫏嬛与温家联姻也是形势所迫,----否则的话,温家很可能就会成为一把利刃,时时刻刻悬在嫏嬛头顶,自己也未必护得周全。
正夫又如何?将来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小小知府家说话!
合上半天都没看进去的书卷,回头问道:“陛下昨夜去了哪儿?”
“孔侧侍处。”
“又是他?”中宫正君皱起眉头,让人拿来了临幸记录的册子。
昨儿是孔侧侍,前天也是,还有两天前,再前一天也是…往回看了一个月,居然有十八天都是孔侧侍在侍寝!
剩下十二天,有四天去了容慎侍那里,初一、十五来了凤栖宫,另外六天女帝独自宿在了寝宫。
----孔侧侍真是要反天了!
中宫正君将册子重重摔在桌上,一阵冷笑,没家世、没本事,还妄想后宫独宠这等美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怎么新近的那些人,一个都不入陛下的眼吗?”
“上个月,陛下宠幸了一个小侍。”宫人小心翼翼回道:“不过一转头就忘了,还是继续去了孔侧侍那儿…”声音越来越低,像是都没有勇气把话说完。
“本宫就不明白了。”中宫正君皱起眉头,睨着眼,“也没瞧出他有哪点特别的,比他好看的有,比他身段好的也有,怎么就还让他一枝独秀了呢?!”
宫人们都不敢说话,那贴身近侍也是一脸惴惴之色。
中宫正君面对一片沉默,不由着恼,“都是些饭桶!一个个一问三不知!”此时不免想起崔璞的好处来,就算查不出缘由,好歹也能说上几句让自己消消火。
“正君…”旁边一个宫人战战兢兢开口,“听、听说…每次陛下去孔侧侍那里时,都要比平时…”垂下眼帘,“睡得晚些。”
----这话甚是隐晦。
不过中宫正君脑子一过,便明白了。
----没看出来,孔侧侍还是个内秀的人物呢。
就不信,宫里上上下下都没人比得过他!他还成奇葩了!
忽然…中宫正君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宛若电光一现,靠着椅背沉思了片刻,朝那开口的宫人道:“看你甚是机灵,就替本宫再去打听打听,要仔细一点,不管什么消息都来回禀。”
“是,下奴明白。”被点名的宫人受宠若惊,赶忙应道。
“正君!”外面传来激动的声音,一个宫人脚步匆匆奔了进来,跪下道:“二皇子回京了!人就在殿外…”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
中宫正君又是欣喜又是惊讶,上前迎道:“你…你怎么回来了?”抓住儿子的肩膀,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小柏,真的是你?”
月柏满不在乎一笑,大大咧咧道:“父君,我都多大岁数了?还小柏呢。”
“你就是成了白发老翁,也是我的小柏啊。”中宫正君情绪激动,不似平日那般严厉肃穆的神色,眼睛里,甚至有泪花在闪烁,“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了。”声音里透出一丝哽咽,“我都有十二年没见过你了。”
“父君…”月柏也在打量着父亲,撇嘴道:“你老了,也比从前啰嗦了。”
宫人们识趣的低下了头,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中宫正君沉浸在和儿子重逢的喜悦里,对他的话丝毫不以为意,拉他坐下,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方才落下心来。
“嗯…”月柏咬了一口糕点,大口嚼着,一面点头赞道:“就是这个味儿!那边的厨子笨死了,说一百遍,做出来总还是差那么点儿。”
一盘普通的糕点,也叫儿子念念不忘惦记着。
中宫正君越发觉得心酸,劝道:“慢慢吃,你看你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惦记吃食。”话是这么说,又把另外一盘推了过去。
宫人们走了,月柏越发随意的斜躺在椅子里,还拣了几粒花生豆,抛向空中再落进嘴里,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
中宫正君埋怨道:“你这样子,给王妃瞧见可怎么好?”
月柏顿住,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笑意,“她看不见的。”
“什么意思?”
月柏看了一看父亲,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慢条斯理的又吃了半把花生,两块松瓤酸枣糕,方才开口,“死了,当然就看不见啦。”
“你说什么?”中宫正君大惊,不可置信问道:“谁死了?!”
月柏像是噎住了,“咕咚”喝了一大口茶。
中宫正君急道:“你快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