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商议之下,觉得主力前线实在太过危险,还是苦水河的埋伏安全一些,只要弓弩手的射击力度足够,对面敌军根本就不能踏过河来。最后,贺必元带领一万御林军保护圣驾,既能保护桓帝在树林后方观战调度,也能补充替换前面的伤兵。
韩密、凤翼等人在前线激战,杀生震天、火光四起,隐隐约约传了回来,而后方还在等待对岸偷袭者集结。月色清冷如水,映照在桓帝优美利落的轮廓上,因为身着玄铁鳞片铠甲,比之平时多了一份英武之气。对岸的马蹄声不断传过来,令他的心跳微微加剧,似乎连身体里的血流也都快了一些,像是随时就会喷薄欲出!
“应该有两万了。”云琅估着这对岸的人数,低声道。
桓帝没有做声,目不转睛盯着对岸扭动的巨型黑蛇。大概是怕被发现,普尔敦王的部队并没有点火把,训练有素的向两边快速扩散,给后面部队让出整理的空地来。晞白在旁边握紧了剑,也是一脸凝色,大约又过了六、七炷香的功夫,云琅再次低声,“快有三万了。”
时间一点一滴溜走,众人都是屏住呼吸凝神等待。
“四万。”云琅说完这两个字,桓帝便轻轻的点了点头。
普尔敦王的部队挤得密密麻麻,河岸已经有些站不下,先行部队开始下水,今夏水流并不深,此地又是浅滩,才刚没过霍连高头大马的腹部。云琅已经摸到了最前面,待到敌方队伍走到河中央,当先连射三箭,三名普尔敦王的兵士应声落水!普尔敦王部还没反应过来,树林已有无数箭支随后飞射出去,密如蝗雨一般,箭鸣声很快被敌军的落水声、惨叫声所淹没!
一连几波强势的箭雨之后,普尔敦王的人马受损严重,前面的尸体堆积起来,阻挡打乱了后面部队的步伐。有人大喊了一声,“别慌,退后!退后!”但骑兵都是紧挨着往前而行,后退谈何容易,况且马儿也听不懂人话,一时间调转马头也是来不及。如此磨蹭了小半刻,已经又有数千人中了冷箭,退伍这才开始徐徐后退,一时哭喊怒骂之声不绝于耳!
眼看就要超出弓箭的射程范围,桓帝突然跳下了战车,从小卒手里夺过旗帜,向后持旗振臂高呼,“弓弩手!!”众人见皇帝亲临阵地指挥,都是血脉贲张,一个个都是胀红了眼睛,恨不得将霍连人碎尸万段!
在桓帝的调度下,前排的弓箭手整齐退后,换成了两人一组的强弩手,一次三发利箭飞射,距离足足比弓箭的两倍还要多些,等到普尔敦王部撤到岸上时,又是一大片的伤亡!后面的重盾部队慌忙赶上来,在河岸竖盾牌为墙,强弩的射程已经差不多达到极限,即便到了,也被盾牌纷纷挡落下去,普尔敦部总算得以稍作喘气。
有的兵士杀得忘情,几欲冲出去,桓帝却下令道:“穷寇莫追!继续射箭,逼迫他们往回撤,一旦撤回小路峡谷,立即过河封堵住逃脱的退路!”
此时的苦水河里,留下了数万匹膘肥体壮的霍连马,埋足在滚滚血水当中,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骚动不安。这是早就预料到的情况,当初计划就是射人不射马,一来马儿不容易射杀,二来霍连马体型甚好,留下的马匹也可以做为军需补充。云琅带领刀枪兵冲上前去,将躺在水里呻吟的霍连伤兵解决,再让有经验的骑兵跟上,一人一马朝对岸逼近。中间的空路留了出来,刀枪兵们纷纷涌了上去,在骑兵的掩护下,渐渐冲到普尔敦部进行近身赤搏!
山河变色,天地动容。
眼前杀声震天、血肉飞溅的一幕,深深烙在了桓帝的脑海里,如果一辈子都蜷缩在深宫大院里,就永远无法体会战场上的悲壮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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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战役很顺利,普尔敦王部被大燕弓弩强箭重创,死伤一万余人,刚刚推出峡谷就遭遇了苏摩合王的部队,重伤病残之下,最后差不多算是全军覆没。而前线也传来了好消息,因为大举二十六万重兵压上,加上凤翼、韩密指挥得当,逼退霍连王部足足退出数十里地!苏摩合王自然不肯就此罢休,桓帝也不允许霍连人喘息过来,早下过命令强攻,因此一路围剿霍连王和普尔敦王残部,直至他们再无还手之力!
青州的捷报很快传回京城,此战燕朝大胜!
举国上下都是一派欢腾气氛,皇宫里也是喜气洋洋,妃子们猜着皇帝不久就要凯旋而归,各自面上都是掩不住的期盼喜悦。不过,太后却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皇帝在青州认识了一名年轻女子,姓韩名姜,乃是青州大将韩密之女,二人来往颇为密切。吴连贵说了个大概,继续回道:“另外还听说,在苏摩合王交换人质的时候,结果出了一个刺客,差点伤到咱们十公主,还是多亏了那位韩姑娘,公主殿下才得以没有受伤。”
“有这样的事?!”双痕惊道。
吴连贵赶忙补道:“娘娘放心,公主殿下平安着呢。”待太后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好像皇上很担心那位韩姑娘,每天都要亲自过去看望,所以奴才想着…”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太后和双痕都已经明白过来。
双痕小声道:“照这么看来,那位韩姑娘多半是要到宫里来了。”
太后抿嘴沉默,良久才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后宫里怕是又要闹腾一段日子,不过这种事情哀家也是管不了,还得看佑綦是怎么想的。”
其实,太后得知的消息并非真实情况。
当日交换人质的时候,桓帝正在和妹妹湖阳公主重逢说话,苏摩合王的队伍里突然冒出一名刺客,径直刺向桓帝!刚巧韩姜走了过去,结果被刺客一刀砍在背上,桓帝反应甚快,立即抽出晞白的佩剑挡住刺客,几剑过后,等到云琅等人制住刺客时,桓帝砍掉了刺客的一只手,自己的手臂也负了伤。
后经查实,那名刺客乃是普尔敦王残部的人,立了死志而来,打算刺杀桓帝以破坏整个大局。未免军心动摇,云琅当即封锁了现场消息,对外只说韩姜救公主受了伤,故而才会有太后听到的那些话。韩姜因伤口太长流血过多,几近昏迷不醒,她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在军医面前袒露身体多有不便,好在苏拂刚从沧州赶了回来,快速的帮她做了救治。
眼下大战结束,霍连已经被分了三部,普尔敦王龟缩在西边死撑,霍连王固守中央都城范围,苏摩合王则拣了一个大大的便宜,成功夺得北边最为水草肥美之地。对于燕朝来说,这也是最最令人满意的结局。----毕竟霍连地广人稀、人烟稀少,随便往那个角落一躲,燕朝也不可能天涯海角的去追,要想彻底消灭实在不大现实。
云琅等人正在准备回京事宜,桓帝也趁此得以休养几天,恰如吴连贵所言,近几日的确每天都要过去探望韩姜。韩姜尚未出阁,每天有一个年轻男子过去探望,并不是太适宜,但桓帝是天子,谁也不敢犯帝怒多嘴什么。况且,两个年轻人互有情意,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仅此一条理由也就差不多够了。
苏拂私下与晞白说到此事,却不乐观,“韩姑娘是个直爽性子的人,若是真的对皇上动了心,那么势必要回宫册妃,恐怕她未必能适应那种拘束的生活。”
晞白想了想,“应该没事吧,总归有皇上会护着她的。”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苏拂反诘,“你也不想想,皇上身边能只有一个女人?即便现在皇上还是少年,就已经有一位皇后、两名妃子,今后还不知道多少莺莺燕燕,韩姑娘又能分到几杯羹?再说,如今后宫的这几位都是世家女子,身后势力非同一般,韩姑娘拿什么去跟她们抗衡?就算单说韩姑娘的性子,也不合适。”
晞白被她问得语塞了片刻,为难道:“这----,我也说不好了。”他的生命历程简单而纯净,从来不曾想过,身边有几个女人该怎么办,末了微笑,“反正,我是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嗯。”苏拂收起了一贯的伶牙俐齿,眉梢浮起一痕温柔的神色,“晞白,我刚才在想…”说了一半,又止住,“算了,我们去给韩姑娘配药吧。”
此时桓帝正在给韩姜倒茶,不知道还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将茶盏放在床头,温和问道:“今天好些了没有?”见韩姜想要坐起来,抬手止道:“别乱动,当心把伤口碰坏了。”
韩姜抱怨道:“那人真是不长眼睛,砍哪里不好,伤在背上动都不能动,还不如在腿上切一刀呢。”
“哪能像你说那样?”桓帝不由气笑,“难道腿上切一刀就是好的?是不是躺得太久了,身子难受?”上前小心的扶了扶,取了软枕给她倚好,“苏姑娘说了,你的伤还得养几天才能下地,好好养着,免得越拖越好不了。”
韩姜略有一点点羞赧,打破尴尬问道:“你手上好了吗?”
“不碍事,一点皮外伤而已。”桓帝淡淡掠过,笑道:“既没有伤筋动骨,也没有你的伤口那么深,要不是现在天气炎热,估摸早就好了。”
韩姜点了点头,又扁嘴,“没想到,皇上你还会武功呢。早知道你身手那么好,我就不该碍事挡着,说不定你一剑就拿下了刺客,回头好让大臣们恭维皇上神武英勇,再写几篇又臭又长的颂词,把你夸的天上地下无双。”
桓帝闻言乐不可支,大笑道:“不用、不用,朕早就听腻了。”
韩姜也笑,看着皇帝眨了眨眼,“以前还以为皇帝都很凶,不过见了你,才发现和我想的不一样,也挺…”像是琢磨不是恰当的词来,侧头皱眉冥想半日,“嗯,也挺随和…没有架子、还有…”
“韩姑娘----”桓帝显得颇为犹豫,良久才问:“你愿意和朕一起回京城去吗?”
“…”韩姜睁大了眼睛,没有回答。
桓帝等了一阵,见韩姜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自觉唐突了些,于是起身道:“朕不会勉强你,如果不愿意就当没听过罢。”他转身,面色平静走了韩府内院。
桓帝一路走得极快,也不用辇,回到行宫内殿时,正好赶上云琅有事进来。云琅撵退了众人,近身道:“苏摩合王刚才言明,打算把阿兹尔黛献给皇上为妃。”
“嗯?”桓帝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却是一脸不快,“朕没兴趣!让她哪儿来的哪儿回去!”两道剑眉微皱,隐着一阵阵难抑的烦躁。
云琅诧异道:“皇上,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哦,没什么。”桓帝自觉有些失态,缓和口气,“你去告诉苏摩合王,朕答应他的事情不会变,不用再塞个女儿来了。”
“是。”云琅见他心情不佳,没有多问便就告退出去。
桓帝这边固然心情烦乱,然而韩姜也好不了多少,皇帝走后,便让小丫头去叫了自己的父母过来。她一直都是爽快干脆的性子,这次却是斟酌了许久,才做了决定,强撑着下了地,“爹爹,娘亲…”
“阿姜,你这是做什么?”韩夫人心疼自己女儿,慌忙上前搀扶。
韩姜扬起眉目,清晰道:“女儿已经做了决定,打算跟皇上一起回京城去。”
韩夫人大惊,“什么?!”
韩密则要稳重一些,问道:“阿姜,这是皇上的意思?”
“不,他只是问过我。”韩姜摇头,抿嘴沉默了一阵,“女儿仔细想过,京城虽然遥远又不熟悉,可是若是就此分别,今生也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阿姜,你千万别一时任性!”韩夫人不同意此事,劝道:“你要明白,皇上是九五至尊的天子,他的女人,不是谁都做的来的。况且后宫嫔妃那么多,你去了京城,可不比在青州能天天见着,那样的日子你能忍受吗?”
“娘亲…”韩姜微微低头,“能够一生相伴一人当然好,可是他已经娶了那些妃子,又有什么办法?女儿不怪他,只怪相遇的时间迟了一些。”
“你…”韩夫人急得不知说什么好,转头道:“你快劝劝,她这孩子就是这么一根筋,根本就不懂后妃是什么,还偏偏要往…”
“好了。”韩密怕妻子说出不妥的话,止住了她,“阿姜,皇上年轻又有魄力,对你也不错,还因为救你负了伤,这一切都值得你去喜欢他。可是你们不光身份悬殊,性格也不一样,从小到大受的教导更是毫不相同,宫中的生活你未必适应的了。”
“这些女儿都懂。”韩姜抬起眼眸,恳切看向自己亲赖的双亲,“可是,女儿是真的喜欢他。”她是正值青葱时光的妙龄少女,眼中火苗炽热,没有那么多的顾及计较,所以才能做到奋不顾身。
“不行!”韩夫人一向柔弱恭顺,此时却显得相当决绝,断然起身,拂袖道:“既然皇上没有强行要你答应,那么娘亲就绝不能同意!”
二十四日,北征大胜的队伍隆重启程返京。
桓帝为了烘托一下胜利的气氛,在出清河城的路段没有乘辇,而是改为骑马,好让庆祝的喜庆再浓烈一些。为了一睹天子真颜,青州城民争先恐后挤在路旁,却被护驾御林军隔得远远的,只能看到一个骄扬无比的年轻人,骑在队伍的最前头,一身玄铁武将装束威仪迫人。
马上就要出城了,桓帝终于忍不住勒紧缰绳缓行,回头却是失望,没有看到想见的那个红色身影。----难道,就要从此永远分别了吗?桓帝虽然能够自制情绪,但心中却免不了隐隐失落,甚至有一点难受,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的心。
旁边有人耳语了几句,只听晞白道:“好。”
桓帝侧首,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兵卒上了马,骑的正是晞白的“追风”,心中正在疑惑是谁这么大胆,怎么晞白也不阻止,那小兵却起抬头来灿烂一笑。“韩…”桓帝刚要惊喜叫人,韩姜却悄悄摆手,还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只好忍笑悄声,“怎么打扮成这样?也不说一声。”
“想吓吓你啊。”韩姜俏皮吐舌,让人情不自禁感染到她的愉悦之情。
“呵…”桓帝当然没有被吓着,心里面全都是说不出的高兴,突然想起韩姜背上的伤来,担心道:“下马吧,别把背上的伤口挣裂了。”招手唤来多禄,“快去,把朕的御辇行过来。”
“别,等一下。”韩姜柔声恳求,“我想和你先一起骑一会儿,唱一支歌。”
这种请求实在让人无法拒绝,桓帝只得点头,“好。”
韩姜策马与桓帝并肩同行,这一次没有再亮开嗓子高声,而是用只有桓帝听得清的声音,低低吟唱着,清风扑过她青春洋溢的脸庞,在微乱的发丝下更显纯真迷人。她的歌声清澈绵长,含笑微微侧头,看着桓帝的眼睛,一字一句轻轻倾诉缠绵心声。
“我愿伴君去天涯,
迷雾朦朦,不能遮我双眼。
我愿伴君到海角,
长风烈烈,不能阻我脚步。
纵使天涯海角两相隔,
真情亦有天地传…”

第三十三章 惊梦

皇帝凯旋而归,举国上下一派欢腾喜庆的气氛。
后宫妃子们原也是一腔高兴,总算盼得皇帝平安回来,然而韩姜入宫的消息却像夏日里的一场暴雨,顿时泼灭了她们心中喜悦火苗。她们谁也不曾想到,皇帝此战不但赢得了江山稳固,更赢得美人同归,各自心中都是五味陈杂、不是滋味。后宫原本就是一出出美人戏,你方唱罢我登台,但这种与皇帝沙场同归的方式,实在太过震撼了些。
太后提前让人将锺翎宫收拾了出来,赐与韩姜入住,此时皇帝的后宫嫔妃稀少,偏殿自然都是空了出来。韩姜并不太适应这种空荡荡,虽说宫女太监不少,但在感觉上仍然只有自己,那些宫人像是一个个僵硬的木偶。此时桓帝正在前面忙着,没有时间过来陪她,一名青衫宫女捧来新制的衣裳,“奴婢百草,服侍主子换身衣衫。”
“好。”韩姜微笑点头,拣起那层层叠叠、对垒如云的绡纱宫装,石榴红的刺金宝相纹刺绣上衣,配以泥金勾边的双裥裙,美得朦胧迷离。可是这对自己来说,似乎太过繁复啰嗦了些,况且颜色也不大喜欢,因此问道:“还有没有简单一些、颜色再红一些的?”
百草摆了摆手,悄声道:“主子,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在后宫里,只有皇后娘娘才能用正红色,让人知道,难免会说主子是在非份妄想。况且,这套衣裙是太后娘娘吩咐做的,主子千万别说什么不喜欢,被人听见会嚼舌头的。”
韩姜微微蹙眉,只觉宫中规矩又多又啰嗦,好在她不是执拗的人,颔首道:“那就穿这一身吧,也算是入乡随俗。”
“主子----”百草笑了笑,“这可不是入乡随俗,是宫中规矩。”
韩姜在青州的时候,府中也有几个伺候小姐的丫头,不过她是个随意的人,丫头也是普普通通的,此次入京带来两个,刚被人带下去交待事宜。她见服侍自己百草甚是伶俐,于是笑问:“你在宫里待多久了?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奴婢十岁入宫,已经有五年了。”百草欠身回了话,又道:“奴婢原先一直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这次也是奉命过来,主子有什么不清楚、不懂的,只管问奴婢就是,记得别随便问其他的人。”
“呵,为什么神神秘秘的?”
百草微笑,并没有多做解释,“主子,该过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韩姜对镜照了照,因为宫装衣袖做得宽大绵长,再加上还挽着一痕流苏,因此不得不抬起双臂,头上珠翠点缀,平生从来没有打扮的如此华丽过。走了两步,整个人似乎都沉重了好几斤,----难怪宫里的美人都走的那么慢,这完全没法能快的起来。
比起锺翎宫的空荡荡,太后的懿慈宫则显得更加空旷肃穆,弘乐堂内宫人静立,只余下博山炉里的香屑“咝咝”作响。韩姜穿过茶色水晶珠帘,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映入韩姜的眼中,----不是给太后请安吗?怎么会多出这么多人?只是这样的话不便问,因此在百草的指引下行了礼。
“免礼。”说话的女子声音柔和,令人不自觉生出一份亲近之意。
韩姜抬头看过去,几名年轻佳丽分别围坐在四周,当中一位绛紫色蹙金繁绣对襟宫装女子,看不出年纪,衣衫深浅重叠掩映,正在微微含笑看着自己,一双浓黑窅深明眸折出晶石般的晶亮光芒。她朝自己伸出手来,指了指身边的座椅,“先坐下说话,佑綦等会儿就会过来。”
百草推了推人,小声道:“主子,太后娘娘叫你呢。”
那名女子就是太后?!韩姜讶异万分,尽管从桓帝和湖阳公主的容貌上,能够猜出太后容色非凡,但却全然没想到会这么年轻。对于太后慕氏昔年专宠后宫的传闻,自己知道的不多,但也听人说过,此时唯有感叹一句“难怪如此”了。
百草按照次序,一一介绍了云皇后、瑜妃、恭妃,韩姜也挨次行了礼,方才按照规矩坐入椅子中。韩姜悄悄打量了一圈,皇后几人各有各的风姿、韵味,都是难得一见的出众佳人,只是与太后相比却似少了点什么。仿佛夜色朗朗的星空下,百花盛放、姹紫嫣红,尽管乱花渐欲迷人眼,可是却压不住天空皎月的流转光辉。
“在想什么呢?”太后偏过头来微笑,并没有苛责韩姜走神的意思,“你刚来宫里还不熟悉,慢慢习惯就好了。”
“是。”韩姜觉得太后甚是可亲,不觉放松了些,“从前在青州的时候,我还跟皇上说起过,他和公主都那么漂亮,太后娘娘一定也好看的不得了。”她并没有留意到几名妃子的脸色,继续道:“今天见了才知道,太后娘娘比我想的还要好看呢。”
“呵呵,瞧着小嘴儿甜的。”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似有深意。
韩姜还没明白过来,恭妃已经忍不住含笑插话,“韩妹妹果然会说话,从来没有见太后娘娘这么高兴,往后多跟妹妹说说话,也学得嘴甜一些。”
韩姜虽然性子直爽,但也不傻,听出了恭妃话里不满的意思,只是一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场中气氛有点尴尬,太后让去端花露茶上来,打破了沉默,然后对韩姜笑道:“哀家想了想,你年纪轻又是刚入宫,暂时就册为贵人,往后按例就行。宫里的规矩你还不大熟,既然入了宫,凡事还得按照宫中规矩来办,回头让百草给你讲讲。”
太后说了这番话,几名妃子的脸色方才好了一些。
韩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不知该生气,还是委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夸了太后几句,气氛就突然便得古怪起来。
太后转了头,问道:“你最近身子好些没有?”
“好多了,多谢太后娘娘关心。”云皇后从开始就一直沉默,此时方才开口,行动举止都甚是温婉大方,只是眼中隐隐有一丝落寞。
“那就好。”太后似乎意不在此,笑道:“你们几个都先回去,韩贵人才入宫,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哀家交待她几句。”
慕允潆率先站了起来,笑吟吟道:“是,太后娘娘好生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