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了一阵,只剩下衣物摩擦的声音,半晌之后岳凌兮再睁开眼,恰好看见镜中那道隐含焦虑的目光,她心头一暖,轻声道:“让你担心了。”
“娘娘知道就好。”书凝瘪瘪嘴,佯装委屈地念叨着,“这段日子以来,奴婢唯恐您跟陛下闹得伤了感情又伤了身体,所以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若您能早点派奴婢去办这些事,奴婢也不至于如此。”
闻言,岳凌兮戏谑道:“你还是陛下派给我的人,怎么也不担心担心陛下?”
“陛下…自有他人担心。”书凝默默地低下了头,声音渐弱。
岳凌兮抬眸凝视她片刻,忽然询问道:“书凝,你家中还有人吗?”
宫中的奴才基本都是从各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世家里面挑出来的,像她这种能受到皇帝重用的人除了能力因素之外,身家清白也是必须的,所以岳凌兮习惯性地略过了,今天却不知是怎么了,突然问起了这件事。
“回娘娘,奴婢家从岭南徐氏庶族,父母在前几年都相继去世了,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比奴婢小五岁,已经嫁人生子了。”
岳凌兮的眸光有些飘忽:“你也有个妹妹。”
“是啊。”说起唯一的家人,书凝嘴角顿时高高扬起,“她虽然才十八岁,可也是当了娘的人了,不知道哪里这么爱哭,每张寄过来的信都是深一片浅一片的,说是想奴婢,其实是心里难受,因为她总觉得宫女年满二十八出宫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如果当初进宫的是她奴婢就不必遭这种罪了,真是个傻丫头…”
她自言自语着,冷不丁想起住在偏殿的那个人,顿时住了嘴,再看岳凌兮的表情并无任何异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娘娘,奴婢失态了。”
岳凌兮摆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随后又试探着问道:“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若是遇见了意中人,我可以安排…”
“娘娘。”书凝近乎失礼地打断了她,旋即吐出短促的四个字,“奴婢没有。”
岳凌兮瞥了眼她绞得发白的手指,剩下的话再也没有说出口。
夜半。
月色大好,银霜化水般倾泻在回廊之中,一道伟岸的身影从中掠过,迅疾如风,眨眼间就从某条不为人知的小路横穿到了宜兰殿内,然后掀窗而入,没有惊动任何人,那副轻车熟路的模样就像是已经在黑暗中来过无数回。
殿内已经熄灯,沉静如昔,他不动声色地在床边坐下,先把被角都掖好了,然后才抬手抚上柔软的娇躯,满足之余,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渐渐浮起一丝苦笑。
堂堂一国之君,为了看看妻儿竟成了小毛贼,实在是悲摧。
楚襄无奈地想着,终究难敌思念的侵袭,俯身吻上了处于睡梦之中的岳凌兮,不过因为她向来浅眠,所以他也不敢放肆,沾了下粉唇就分开了,然后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的睡颜,似要补足这些天的空缺,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一件事。
最近她好像习惯于侧卧。
楚襄皱眉,旋即摸上了岳凌兮的腹部,正在担心她是不是因为被孩子压得难受才这样,那双亮晶晶的水眸突然在昏暗之中睁开了。
“…夫君?”
他登时一僵,说话都不利索了:“兮兮,我、我这就回玄清宫了。”
唯恐她见了他会生气。
他是帝王,何曾有过这么卑微的时候?这皇宫禁苑,里里外外哪一寸地界不是他的?她和孩子又有哪一个不是他的?他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如此小心翼翼对待她,只怕她心烦意乱,郁气难纾。
岳凌兮看着手足无措的楚襄,然后缓慢地撑起了身子,楚襄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的腰,她却顺势攀住了他的肩膀,呼吸之间近在咫尺,他甚至闻见了一丝微甜的气息。
“夫君是不是想皇儿了?他最近又长大了很多,你摸摸看。”
岳凌兮捉住楚襄的左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让他感受单薄衣裳之下圆润的触感,他也任由她摆布,有点激动又有点不安,内心犹如一半冰销一半火融,甚是煎熬。
他想的是她。
以往楚襄总会立刻纠正岳凌兮,今天却不知怎么了,唇齿都有些发僵,说不出一句话来。想看清楚她脸上的情绪,她却始终不曾抬起头来,兀自把着他的手上下挪动着,极为专注,几缕发丝从鬓边垂落,将她的侧脸勾勒得越发柔美。
只想一亲芳泽。
楚襄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如此按捺不住的时候,殊不知心绪一动牵连全身,掌下阵阵发紧,岳凌兮像是被压疼了,轻轻地叫了一声,他回过神来,倏地松开了手。
“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她轻摇螓首,仍是一脸柔和,就像照在他身上那道静谧的月光一样。
楚襄的心放了下来,却深知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指不定自己会干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思及此,他哑声道:“你睡吧,我回去了。”
说罢,他抽身欲走,岂料岳凌兮的声音又轻轻浅浅地飘入了耳帘:“白天睡久了,现在有些走困…”
他的手又默默地搁回了她的腰侧。
“今天是下元节,护城河边可以放灯,我陪你去走走?”
天知道他是疯得有多厉害才会想着三更半夜带她出宫,而她竟也答应了,之前的隔阂和矛盾仿佛一扫而空,又像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好。”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楚襄便是再后悔也没法说出口了,只好起身唤来书凝为她更衣,又让流胤去取车,一番准备下来,出发之时已经近凌晨了。
马车摇摇晃晃,穿过宫门直达城外,一路喧嚣不断,竟热闹得像白昼一般。
岳凌兮坐在羊毛毯铺成的软榻上,不时朝外面望一眼,似乎甚是好奇,楚襄知道她没有过过下元节,但还是与她约法三章。
“等你困了我们就回宫。”
“好。”她乖巧地点头。
转眼间,马车已经行驶到宽敞的河堤上了,流胤找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停下,又让影卫在周围清查了一遍,确认安全之后才去请楚襄和岳凌兮下车。
虽说下元节是祭祀先人的节日,但并没有人啼哭或者烧纸,大多都只是站在露台上静静地祈祷,万千冰丝如帘垂下,末端系着莲灯,浮满水面灿若龙鳞,恰逢一轮皓月点睛,远望而去犹如长龙卧江,甚是唯美。
岳凌兮站在河边看着,不觉默然,楚襄却悄悄差人买了盏灯回来,然后放进了她手中。
“既然来了,便为岳父岳母放一盏吧。”
岳凌兮颔首,转手就解开了冰丝,莲灯落下去激起小小的水花,然后就顺着水流向远处飘去,可直到快要消失在视线之中,她还是没有想好要祈祷什么,一径站在那儿发愣。
跪坐在栏杆旁的妇人好心提醒道:“小姑娘,灯不见了就不灵了,有什么想对先辈说的话要赶快呢。”
闻言,岳凌兮缓缓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无声祈祷。
爹,娘,请你们保佑我和柔儿…
思绪尚未走完,腹中突然一动,她难耐地轻吟出声,旁边的楚襄顿时变了脸色,扶住娇躯急声问道:“怎么了?”
岳凌兮脑子里空白了一阵,尔后才慢慢道:“他…好像动了。”
“动了?”
楚襄甚是惊喜,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摸,而是先把岳凌兮带到旁边的石凳上坐好,然后半跪在她身前,把耳朵贴上去细细地聆听,不消片刻,她腹中又传出了动静,轻得如同风拂柳梢,可听在他耳里却像是击鼓一般。
真是孩子在动!
楚襄大喜过望,趴在岳凌兮的肚子上不肯起身,来回来去地听,后头的流胤和书凝看见自家主子完全不顾形象地跪在大庭广众之下,笑得脸都开了花,皆是目瞪口呆。
处于喜悦之中的两个人却没有理会太多。
怀孕至今,这个孩子给岳凌兮带来的都是不适的反应,她虽不曾厌恶,却也并没有其他的感觉,如今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存在,竟然如此奇妙,就像是一个不识乐理的人奏出了优美的琴音,是共鸣,是悸动,更是意外之喜。
她垂眸看向那个抱着她犹如抱着宝贝一样的男人,心中一片炙烫,忍不住将他拉起来柔声唤道:“夫君。”
楚襄听她语气郑重,立刻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他踢疼你了?”
岳凌兮摇首,定定地凝视着他说:“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楚襄朗然一笑,旋即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不客气,夫人。”


第119章 不快
天气见凉,人们玩乐的兴致却没有减低分毫,只不过从室外换成了室内,诸如会馆、茶楼、画舫都是热门的去处,经常座无虚席,而达官贵人的选择就更多了,最常见的就是在园林里开戏宴客。
王都这边园林的风格与江南不太相同,大多是亭台楼阁和花草树木的结合,所以露天的地方并不多,经常是拱桥连着长廊,飞檐穿插于绿荫之间,再加上装点得恰到好处的假山和鲤池,一步即是一景,可谓别出心裁,浑然天成。
这天,端木筝就来到了郊外的一座园林,说是乘兴游玩,其实是受邀太多次不好拒绝,好在东道主颍水侯夫人甚是通透,没有强拉着她去应酬,在其他夫人都聚在亭子里畅聊之时,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听戏。
戏楼建在湖中央,总共有三层,最上面的阁楼里架着一面镶金牛皮鼓,被雪纱朦朦胧胧地掩住了,好像只有在节日时才会开启。二楼则是乐师们伴奏的地方,不但存放着各种稀有的乐器,还设有一张巨大的幕布,可作灯影戏之用。一楼就是小生花旦们唱戏的地方了,两只铜狻猊镇宫,一方回形雕栏映水,盈盈潋滟,颇具韵味。
今儿个唱的是桃花扇,端木筝坐下来的时候正好演到题诗赠扇这一幕,李香君抛开水袖回眸的那一瞬间格外惊艳,细细看去,其眉眼勾勒得甚是清秀,衣色也很素淡,可仅凭一个动作就将秦淮艳妓的风采展现得淋漓尽致,可见功底极深。
“早前就听王爷说过,梨园是城中首屈一指的戏班子,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紫鸢仔细地撇去了茶中浮沫,将琉璃盏送到她手中才道:“可不是,刚才那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听得人耳朵都酥了,连奴婢这等不懂戏的人都格外喜欢呢。”
端木筝无声而笑,旋即啜了口茶。
紫鸢瞧出她眼底淡淡的倦色,遂弯下腰劝道:“夫人,若是乏了就回去吧。”
“再待一会儿。”端木筝放下琉璃盏,然后把手拢进了袖子里,一边摩挲着小暖炉一边低声道,“总是这般不合群已经够引人非议了,再拂了侯夫人的好意提前打道回府,那些人就该说王爷的不是了。”
紫鸢忿忿不平地说:“那些官眷们都是逢场作戏的好手,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您不跟她们来往才是对的,她们还敢编排王爷,真是不知死活。”
“人在戏中,就得按照剧本来。”端木筝凝视着台上不停穿梭的衣香鬓影,语声淡然,“王侯世家的相处模式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改变,我若做得不周全,旁人只会觉得宁王府门庭不严,王爷如今还在关外打仗,我帮不上忙便罢了,总不能再让他有后顾之忧。”
“怎么会?您一直都是谨小慎微地处理这些事,旁人能挑得出什么毛病?再说了,还有娘娘当您的靠山,谁又敢来找您的麻烦?”
“紫鸢!”端木筝脸色微微一凝,沉声呵斥道,“这话以后休要再提。”
虽然她和岳凌兮交好的事情外人大多知道一些,但几乎都以为是楚家两兄弟关系好的缘故,过分强调这一点甚至拿来当令箭,难免会引起好事之徒的猜疑,若是查出岳凌兮真正的身份就完了,所以她在外面都格外低调,对此闭口不提。
紫鸢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低着头小声地请罪:“奴婢口无遮拦,请夫人责罚。”
端木筝见她满脸自责和后悔,又是为了护主才如此,当下就没有再训斥她,语气也随之软下来了:“娘娘的手伤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过来,又怀着小殿下,当是休养为主,不能让这点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惊扰到她,进宫时也绝不能提起半个字,你且记牢了。”
“是,奴婢谨记在心。”
紫鸢认真地应下了,没过多久,御风长亭的另一头缓缓走来一群贵妇人,皆是熟面孔,主仆二人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专心听戏,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些人就在不远的地方坐下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地传过来,甚是扰人。
武功太好反倒成了累赘。
端木筝暗自哭笑不得,正准备不着痕迹地换个地方,某个敏感的字眼突然钻进了耳朵里。
“司徒夫人?”
“是啊,没聊几句就走了,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办,我的天老爷哟,谁不知道司徒家是上不得台面的三流世家,她家老爷也不过是个五品理事官,平时在小老百姓面前逞逞威风就算了,如今架子都摆到侯夫人这来了,真是不知死活!”
“你可别这么说,前些日子她好像真跟宫里的人有所来往…”
“嘁,你开玩笑也要有个度,咱这宫里又不像前朝那样莺莺燕燕一大群,谁暗中攀上什么关系都不知道,如今后宫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女人,还都是夜家的,老的眼高于顶,小的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能跟谁来往啊?”
“你说话注意一点,被人听到了怕是要治你个不敬之罪。”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
声音就此中断,几个闲聊的妇人沉寂在这片宁静之中,过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听戏无趣,索性去隔壁的亭子里打牌九去了,然而听者却起了意。
“紫鸢,那个司徒夫人近来风头很盛?”
“倒也不是…”紫鸢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附在她耳畔轻声道,“她以前喜欢跟在几位侯伯夫人身边,言行举止就像是个马前卒,最近却生分了一些,没听说家里有谁升了官,所以她们才会猜测她是不是攀上了别的高枝。”
听她这么一说,端木筝也想起来了,进门的时候好像跟司徒氏打了照面,就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妇人,穿得算是比较朴素了,看起来低眉顺眼,却掩不住自内向外散发出的一丝兴奋,先前她还以为是受到邀请的缘故,如今想来大概是有了别的喜事…
端木筝不知不觉拧起了秀眉,沉吟须臾,然后扭头吩咐道:“去准备一下,我们回城。”
紫鸢连忙跟着迈出了长亭,一面替她搭上披风一面问道:“夫人要去哪儿?”
“进宫。”
短促的两个字令紫鸢愣了愣,直到端木筝再次看来她才猛然回神,道:“夫人不是说我们不方便进宫…”
端木筝那双丹凤眼微微一挑,波光流转之中夹杂着点点深邃。
“那是之前,现在有了陛下御赐的令牌,自然不成问题。”
皇宫。
一路从郊外晃回来,端木筝到宜兰殿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了,岳凌兮午睡刚醒,恰逢陆明蕊来给她请脉,端木筝就在花厅里坐了一会儿,不料还没等到里头完事又来了个人,粉衣双鬟,面若桃花,从里到外都透着少女的娇俏,就像是一朵盛满雨露的花蕊,充满了鲜活的气息。
不得不承认,她比岳凌兮更美更有活力。
端木筝如此想着,旋即笑盈盈地迎了上去,杏色裙摆泛起细小的涟漪,拂过五足内卷檀木圆凳,最后停在了那双缎面翘头宫履的正前方。
“你就是柔儿吧?听兮兮从小提到大,今儿个总算是见上一面了。”
岳梓柔本来直接就要往房里去的,被上来寒暄的端木筝这么一拉生生停在了外厅,凝神打量她半晌,张口问道:“莫非…你就是如夫人?”
“不必如此见外,叫我一声姐姐就好。”端木筝拉着她在茶几旁坐下,闲闲地扯起了家常,“早就听说你生得好看,没想到是这般俊俏的人儿,真是让姐姐自叹不如。”
岳梓柔羞涩道:“姐姐过誉了。”
见状,端木筝抿唇一笑,旋即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兮兮同我说过之前的事,这些年来委屈你了,寄人篱下的日子想必不好过吧。”
岳梓柔面色微暗,半晌才轻轻地点了下头:“陈叔叔和敏姨待我很好,但…终究是不如爹爹和娘亲的。”
“天可怜见。”端木筝叹了口气,沉默片刻之后又柔声叮嘱道,“不管怎样,他们养育了你,这份恩情比什么都重,虽说你现在有姐姐照顾了,但还是要经常给他们寄封信报个平安,让他们放心,知道吗?”
“嗯。”
她低低地应了,虽然神色有些别扭,但还算得上是坦然,想必是之前跟养父母闹得不愉快的原因,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常,端木筝仔细地端量了一阵,心里有了底,于是话锋一转,道:“奉城到王都这么远,你一个小姑娘敢独自上路,实在勇气可嘉,我初闻之时都吓了一跳呢。”
“我是运气好,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夫人,她刚好也要回王都,就载了我一程。”
“原来如此。”端木筝点点头,嗓音极其温柔,犹如春风化雨拂过心田,“你可还记得她的名字和长相?帮了这么大的忙,姐姐们理该向她赠礼致谢的。”
“好像是姓孙,我记不太清了…”岳梓柔皱着眉头说。
“不要紧,你回去再好好想想。”端木筝眸色变深,却依旧笑靥如花,“话说回来,定是你们爹娘在天上保佑,否则也不会那么巧,刚好让你碰到了出宫去探望我的兮兮。”
岳梓柔面色一僵,神情立刻冷了下来。
“说了这么多,原来姐姐也在怀疑我的目的和身份。”
端木筝脸上笑意未减,却缓慢地把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红唇淡抿,完全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见状,岳梓柔登时气得眼睛都红了,隐有泪花在闪烁。
“我只是想把亲人认回来,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何你们一个个的都要这么对待我?进宫当天我就跟姐姐说了,是因为姐姐和你交往密切我才去宁王府碰运气的,并没有受到谁的指引,为何你们总是揪着这一点不放?她是皇后,是该倍加小心,可她也是我的姐姐,我还能加害她不成?”
话音刚落,一抹素净的身影从内室步出,浅蓝色的披帛长曳在后,宛如江上烟波。
“这是怎么了?”
岳凌兮一脸不解之色,才要伸手去触碰岳梓柔,她却猛地退了一步,哽咽道:“我再也不想做你的妹妹了!”
说完,她掩面跑了出去,步子极重,扬起一地风尘,岳凌兮紧赶两步没有追上,被端木筝急急拦在了门前,后头的书凝亦是一个箭步跨了上来,惊魂未定地扶住她,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小姑娘闹脾气就由得她去闹好了,有什么可追的?你不顾自己也得顾着肚子里这块肉,万一摔了碰了可怎么办?”
端木筝少见地发了火,似乎很不愿意岳凌兮如此娇惯和纵容岳梓柔,甚至把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妹妹看得比她自己还重。岳凌兮被她喝止之后也有些后怕,只道是一时情急,忘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了,随后挨着茶几缓缓坐下,暗自平息着紊乱的心跳。
“是我莽撞了,姐姐莫生气。”说完,她又转过头吩咐道,“快跟上去看看,柔儿在宫里人生地不熟的,别出了什么事。”
书凝心里万般不乐意,却还是只能默默地追去了。
“正好陆太医还没走,再让她给你看看。”端木筝不放心地说道。
“不用了,我没事。”岳凌兮顿了顿,旋即贴到她耳边轻声吐出一句话,她听完之后眼睛骤然一亮,郁色尽消。
“当真?”
“嗯。”岳凌兮微微颔首,“明蕊的医术你是知道的,断不会有错。”
闻言,端木筝越发喜上眉梢:“那敢情好,可告诉陛下了?”
“还没有,怕他紧张生乱。”岳凌兮弯了弯唇角,笑意却很快就淡去了,“姐姐,你方才同柔儿说了什么,她怎么如此生气?”
不提还好,一提端木筝就来火。
“你只关心她生不生气,怎么不想想她说的话有多伤人?什么叫不做你的妹妹了?你天天把她当祖宗似的供着,还为了她跟陛下闹矛盾,换来的就是这个?兮兮,人心是肉长的,并非坚不可摧,你也该为自己想一想。”
“我知道。”岳凌兮垂下长睫,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陛下今日下旨休战,想必王爷他们很快就要回来了。”
她在逃避。
端木筝无奈地盯着她,半晌才道:“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襄襄没法对付女人,只好交给筝姐姐来啦~


第120章 成双
苍穹如墨,洒下稀疏星光,点点落在琉璃瓦檐。
岳梓柔独自待在偏殿内,一方缠枝莲盘铜镜竖在前方,幽然映出黛眉杏眼,如瀑长发,活脱脱是一名绝世佳人,可不知怎的,颊边挂了两串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光影交错之下显得甚是凄楚可怜。
仅仅隔了一扇门的外厅却是灯火通明,葡萄纹嵌理石的红木圆桌上摆了五菜一汤,荤的鲜美多汁,素的清甜可口,香气都飘到外面去了,可惜里头的人丝毫不为之所动,宫女们在外头踌躇半天,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踏入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