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摔破了点皮,御医亲自给上了药,即使是这么点小伤,也不敢大意。
垂着眼帘,谢聿任他动作,入了定一样,一动不动。
去了那些宝石珠玉,他更显病色。
一旁的五叔拿了镜子过来,让他看:“主子不用担心,都是皮肉伤,小伤,擦了药不日能好。”
谢聿抬眸,镜中人披着长发,毫无生气,像个鬼。
他偏过脸来,左右除了额头上的药布,看不见血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事实上,他摔下去之后下意识摸了一把,一手血。
五叔在旁弯着腰:“这次可多亏了顾家那小郎君,老奴已经让人给秦家送去了薄礼聊表一番,主子以后万万不可独自离府了,险些出了大事!”
多亏了他?
他话音才落,谢聿已然挑眉。
五叔在旁送上发带,御医上前亲自缠在药布以外,在他脑后还系了个结,
御医才转身,门外一个嬷嬷端着药碗就进来了,她头发已经白了,走路都颤巍巍的,药碗放了一边矮桌上,反身过来就抱住了谢聿。
她很瘦很瘦,几乎是挂了他的身上,眼泪扑簌簌地落在他的肩头,她的声音嘶哑得难听至极:“你个傻孩子,多少人为了活着四处求医,多少人连活着都是奢侈,这么多御医围着你转,你说你干什么一个人去了山上?如若不是发现拿错了箱子,是不是打算带着这些卷宗就这么去了?嗯?你怎么能这么傻…我和老五伺候你爹一辈子了,又伺候你,世上多的是繁花你没见过,就那无趣么…聿儿,我的聿儿啊啊!”
谢聿任她靠了自己肩头,任她轻捶着自己,好半晌,才嗯了一声:“生无来处,也无去处,实在无趣至极。”
嬷嬷又开始捶着自己:“主子如何能这么想,身子不好,调养就是,再大些就好了,人人都有来处,也都会找到去处,好歹先活着,才能找到乐子…”
她哭得实在厉害,谢聿单手轻抚她的后背,也是叹气:“嬷嬷莫哭,你知道的,你是谢聿最亲近的人了,最见不得你哭了…”
老嬷嬷点头,拿了帕子擦眼泪:“好,嬷嬷不哭,那你把药吃了。”
说着,起身拿药碗过来,又坐回床边。
药碗里的汤药,味道恶臭,谢聿闭上眼睛,伸手接了过去,一仰而尽,一旁的老太监赶紧送上蜜饯:“快含些,解解苦味。”
他张口含了一块,老嬷嬷又拿了漱口水来。
前个在山上吹了风,顾今朝去而复返,背了他又不小心摔了他,他昏昏沉沉之间,知道世子府的人到底寻了来,临行之前,还抓了少年袍角,许是不甘。
这两天多少汤药下肚,终于清醒了些。
说来也奇怪,就这副身子,即使烧成那样,也挺过来了。
相反是额头上的那伤处,不爱愈合,成日系了发带遮掩,此时坐了床边,忽然想起那少年来。漱口,躺好,又含了一块蜜饯,再开口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了。
“父亲呢,没有来过?”
“来过,”老五头忙是笑道:“听闻主子病重,也是担心,在床前守了一个晚上,眼下宫里有事又出去了,不在府上。”
“…”
谢聿目光微动,并没有戳穿这假话。
昏迷之时,迷迷糊糊也听见丫鬟们的说话了,一个说世子真可怜,就是病成这样了,王爷也未来看一眼。一个说这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年年月月都是这样。
本想就此含糊过去,可是巧了,门口脚步声动,男人一掀帘子走进来了。
门口两个丫鬟赶紧上前见礼,老五头一回头看见来人,也是哽咽:“王爷来了,比起昨个,小主子气色可好许多了。”
谢聿也是怔住。
谢晋元一身朝服未换,俊脸冷面目光沉沉,他走了床前来,一眼瞥见矮桌上摆着谢聿的冠玉,皱眉:“还未弱冠,戴的什么冠?”
二十行冠礼,谢聿才十七。
听见他爹既不问病,也无柔色,谢聿也是冷淡:“父亲也知儿还未弱冠,却敢问父亲儿今年几岁几何?可是知晓?”
谢晋元见他这般,也是恼怒,话没说两句,转身问了御医病情,听是无大事,到底拂袖而去。
老五追了出去,可实在留不住,只得悻悻地回来又劝这个。
老嬷嬷一旁拿了药方,特地让丫鬟们下去熬了药,才是回转。
谢聿侧身躺倒,枕了软枕。
他从小到大,身边一个老太监,一个老嬷嬷,倒不如那个小子了。
既然已是活过来了,心念之间,必然要把罪魁祸首找过来,伸手在额头上的伤处轻抚而过,他下意识在头顶摩挲了下:“回来之时,我身上的东西,可都带回来了?”
老五头怔住:“什么东西?”
天黑之际,他带人寻了郊外去,才上山,就遇着背着世子的少年,也没见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倒是一手里抓了两根柳笛,一长一短。
回头取了过来给谢聿看,他只看一眼,让放了一边。
老嬷嬷让人点了安眠香,床铺当中,淡淡香气萦绕。
谢聿在山上昏昏沉沉之际,是在顾今朝背他起来时候醒过来的,彼此他只觉花香,一睁眼就是少年白玉一样的颈子,走动之间还偶能蹭到。
皱眉,两额处直发疼。
“五叔。”
“在。”
“去秦府上,这就把那个罪魁祸首给我带过来。”
“罪魁祸首?”
“嗯。”
谢聿顺过了这口气,抬眸看着帐中的小铃铛,勾唇。
谢聿口中的这个罪魁祸首,此时却正在听墙根。前日在山上,她恍惚之间,一时失力摔了谢聿,一摸一手血,可被吓得不轻,幸好世子昏过去了,她赶紧拿袖子给擦了擦,又连拖带抱给人往山下拖了一拖,拖到世子府的人来,交给他们了事。
她这两日可是乖巧得很,失血的日子,什么也不想做。背谢聿一背,好像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一时半会缓不过来。提心吊胆过了两天,谁想到晚上,世子府来人了,具体来干什么也不知道,前堂人多,不敢过去打听。她娘从花房回来时候,也是不早了,在院子里看见她进了书房了,知道秦淮远在,赶紧就过来偷听了。
上了石阶,整个人都靠了窗下,略低了身子,屋里的动静如在耳侧。
果然,秦淮远提及了世子府:“你是不知,前日今朝救了世子,才世子府来人了,还送了薄礼,说了那些客套话,略表感谢。”
竟然,是感谢她的。
今朝拍着胸口,长长吁了口气。
紧接着,她娘也是笑,有点咬牙的意味:“我儿心善,回头我也夸夸她。”
顾今朝在窗外听了,撇嘴,她能想象她娘到跟前会说什么,大体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个人有个人命,自己管好自己就好,少管闲事之类的。
之后二人再未提及世子府与她,都是府上琐碎之事,今朝手扶墙,渐渐后退。屋里秦淮远也不知给景岚看了什么东西,她娘似乎有点惊讶:“诶?这是什么?”
紧接着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略不自在了:“准备了些许时候,今个才取回来,我让人特地给你做的,金三莲,你戴上看看,应当好看。”
静默片刻,是她娘的笑声:“嗯,真好看。夫君有心了,我也是忙过这阵子了,不如今日就圆房吧,累了这么些日子,难得清静,不如就在这…”
“夫人…”
圆房,是什么?
顾今朝恍惚觉着不对,才反应过来,屋里就传出了一声轻1吟。
悄悄退下了石阶,沿着暗处赶紧遁走,她知道成亲了,男女之间,是有什么闺房之乐的,在书上看过一些。也知道她娘改嫁,同别人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念及林锦堂,还是有些难过。
似乎从今往后,真就是一刀两断了。
出了这院子,回了自己屋,一头扎倒在了榻上,榻边挂着个花环,枝叶和野花都蔫了,谁知道当时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她捡了这东西回来。
从前,林锦堂给她做的,可比这个好看得多。
他总是说,人活着,就不能计较太多,你给别人的越多,得到的,便越是多。
盯着花环,正是发呆,来宝掀了帘子匆匆走了进来:“快起来快起来,秦大公子来了。”
顾今朝懒懒躺着,没有动:“就说我睡下了,这个时候了,他来干什么?”
话音才落,秦凤祤已然跟着来宝身后走了进来。
他一身白衣,手里还拿着把折扇,到了榻前,也是垂眸:“不是我找你,是世子府又来人了,世子醒了要见你,父亲让我带你过府一去。”
听见世子就头疼,不想听见他,也不想看见他,顾今朝慢腾腾坐了起来,还揉着额头:“他见我干什么,要感谢我?不必了吧!”
一扇子敲在她头上,秦凤祤也是笑:“想得美,世子说你摔了他,是罪魁祸首,谢什么,谢罪吗?”
今朝:“…”
第12章 月色撩人
月朗星稀,马车些许颠簸。
顾今朝双手拢在袖中,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她天生这样体质,一到了这几天,总是偏冷,手脚冰凉。临出门时候,来宝特意给她披了件双面勾边斗篷,贴了她耳边还说,万不得已,就装病。
秦家既然是让秦凤祤与她同去,必然是有守护之意。
如若世子真是为难她,那示弱无非是最好的办法。
今朝靠坐窗边,掀开窗帘看着外面星空,云层遮住了些许星星。她娘说星空远看是极美的,但是若能近前,就该知道了,一个个都是特别的大石头,丑得很,即使是月亮,真见过就知道,那上面根本没有玉兔,也没有仙女。
正是出神,秦凤祤的扇子敲在她的肩头,回眸,他目光浅浅:“怎么,害怕了?”
并不,顾今朝放下窗帘,叹气:“我只是想睡觉,平时这个时候,该做梦了,大晚上的,世子这分明是恩将仇报,故意让人找我不痛快。我以为他不一定是个好人,凡事都有因果,不会无故伤人来着。”
秦凤祤轻扇打在手心,看着她:“你才认识他多久,自以为是。”
他神色坦然,无惧无慌,蹭蹭,蹭到了他的身边去,今朝在袖子里拱起手来,直扒着他胳膊,对他像猫儿一样眨巴着眼睛:“看来哥哥与世子是早相识了,他到底怎样个人,让你帮他找什么东西,还有那些卷宗,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东西,跟我说说啊,嗯?”
才一靠近,鼻子一痒,控制不住立即打了个喷嚏。
紧接着,喷嚏一个又接了一个,连忙又躲得远远的了。
拿了帕子遮掩口鼻,顾今朝后知后觉,躲无可躲了:“你这是抱了猫儿还是狗儿?”
她从来喜欢小动物,但是却是碰不得。
秦凤祤低头看了看,也是笑:“之前,我爹与祖母说要娶你娘,府里不能再养猫狗,却是这个原因,凤翎还说矫情,世上怎有人,会一碰到猫儿就不行的人,原来是真的。”
他伸手在腰间一捋,一个短毛兔尾巴状的挂饰这就到了掌心。
顾今朝缩在车厢一角:“就是那个,我自小就和姑姑一样,碰不得这些。”
少年离得远了,秦凤祤也是笑:“这世上还能有让你怕的东西,也是难得,日后天天挂身上,你就能躲远远的了,真不错。”
今朝:“…”
秦凤祤放下挂饰,唇边尽是笑意:“世子的事,你不知道更好,不要问了,一会到了世子府,我与他说说,莫怕,有为兄在,不会难为你的。”
说什么有为兄在,不会难为她。
这样的话,实在让人脸红。
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小时候就连打架,也只有她自己按着她爹那些路数来,可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才认识多久,一个继兄,张口就说什么,说什么有为兄在的话,实在…实在让人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抿唇,顾今朝双手抓了斗篷的帽子过来戴上了,整个人都缩了斗篷之下:“那好,我不问,我睡一会儿,到了世子府你叫我。”
也看不出什么神色,整个人都遮住了。
秦凤祤伸手抚过那兔毛挂饰,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迎娶景岚之前,景夫人提了三个要求,一是她会带着儿子和身体不大好的小姑子过来,必须善待准备修建单独小院,二是将顾今朝送去书院读书,多加教诲。三是府中不能养猫狗与任何带毛的小动物。
之前,祖母也颇有怨言。
觉着景夫人实在咄咄逼人,要求过分。
父亲全都照办,秦凤祤也实在理解不了,今日想来,真是都有情可原,三个要求,都为了顾今朝和顾容华,就连是他,也不得不佩服起那个女人来。
马车行了一会儿,到了世子府门前停下了,秦凤祤叫了顾今朝两声,先行下车。
本来她也没睡着,听见动静连忙跟着下车了。
世子府挨着东宫,长巷头上就有侍卫盘查,早有人等着他们了,前头提着灯,还不忘提点着他们:“世子身子不好,这两日心情也不好,千万莫忤逆了他。”
今朝一直点头,才不想惹他。
秦凤祤看她一眼,她立即意会,落后两步,专门站了他身后。
世子府里,反倒不如外面亮堂,昏昏暗暗只几盏灯,走进后院东边才渐亮了起来。东边这个院子明显与别个不同,假山园艺即使在夜色当中,也能见其美,抄手游廊靠着池塘,点点红灯挂在上面,被风一摆,一眼望过去,廊中红光朦胧。
走上去,有一种总也走不到的错觉。
顾今朝一直跟着秦凤祤的身后,也不知走了多远,终于下了长廊,到了庭院当中,还不等上前,就听见两个丫鬟的哭声。
小声抽泣着的,都苦苦哀求着。
“求你了嬷嬷,跟世子说一说,这撵了我们出去,可让我怎么活啊!”
“是呀嬷嬷,我们也没有做什么错事,就这么撵出去,回去父兄不能容,可真是不能活了,世子最听您的话了,您给说一说,哪里做的不好,我们一定好好伺候世子…”
“给嬷嬷磕头了…”
“给嬷嬷磕头…”
一个手拄拐杖的妇人在旁站着,她也不说话,一个小丫鬟在旁搀着她,倒是不耐烦了:“行了,没个错处世子能撵你们走?少不得是嘴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嬷嬷因着你们又得多费心去寻丫鬟了,你们当她愿意么,一个个的,进了这园子多不容易也不是不知道,留不住怪不得了别人!”
说着让人拉了那两个丫鬟出去,顾今朝一走一过,更觉谢聿冷血无情,心中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站在石阶上,小厮进去通报,屋里的光从门缝当中映在脚面上,顾今朝低头看见,不由感叹,真是奢侈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片刻,老管事出来相迎,秦凤祤带着顾今朝缓步走进。
屋里熏着香,可这淡淡香气也遮掩不住汤药的腥味。走了里面,谢聿已经起来了,他一身常服,身上并无佩戴任何的佩玉,可即使这样,他那样身姿的 ,单单只往那一坐,翩翩公子真是天生贵胄。
因为额头上有伤,长发光只拢在脑后,发带飘落下来,他坐在桌边,一只手还在药碗边上摩挲,听见脚步声,谢聿抬眸。
秦凤祤连忙上前,顾今朝站了他的身后,齐齐见礼。
少年身披斗篷,乖巧得不像话。
谢聿收回浅浅目光,又落在手边的药碗上了:“这碗药实在苦,吃不下了。”
老管事赶紧上前:“世子本就病着,这又摔了一下子,还是及时喝了药吧,早日养好身子是正经。”
谢聿一手在额边发带上轻抚而过:“现在还是头疼,没好了。”
秦凤祤连忙抱扇上前:“今朝尚还年幼,不懂深浅,还请世子恕罪。”
谢聿一手拉过发带,在指尖轻卷:“奥?”
他语调轻快,因口中含有蜜饯,言语不清发出了一声含笑的奥来,抬眼看过去,正遇见少年探究目光,四目相对,顾今朝连忙别开眼,又往秦凤祤身后躲了躲。
秦凤祤察觉到她动作,也下意识侧身一动,将整个人都遮住了:“是,请世子恕罪。”
谢聿看见他刚才动作,也是扬眉:“你倒是护着他。”
顾今朝一直站在秦凤祤身后,盯着他的背后,竟也安心,她侧耳细听,对世子的刻薄早有耳闻,正是懊恼,秦凤祤伸手撩袍,这标准的要跪的姿态就像是春雷,有什么一下在她头顶炸开了。
一把抓住他手臂,今朝错身上前。
不让他跪,她直看着谢聿,尽量心平气和了:“敢问世子殿下,今朝何错之有?如果出手相救也是错的话,那今朝无话可说,至于摔那一下,非今朝所愿,真不是故意的。世子洪福齐天,气度非凡,想来也不会只因为心情不好,而故意为难我的,是吧!”
当然了,她这么说也带着三分故意,七分侥幸。
不过很显然,她低估了谢聿的病态。
他直接了当地截住了她的话头:“嗯,心情不好,的确是故意为难你,那又如何?”
顾今朝微怔之余,也是坦然:“不如何,但是既然是心情不好,才想故意为难人的话,也不算无理取闹,想法子让世子欢喜起来不就行了。”
她一副理所当然模样,和山上时一样。
谢聿来了兴致,拿起了药碗来:“你有法子?”
今朝点头,与秦凤祤站了一处:“姑且一试,却不知世子喜欢什么?”
谢聿才拿起的药碗又放下了,语气还算平和:“并无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汤药里的腥味,顾今朝都闻到了。
她从小就最讨厌吃药了,眼见着这位拿起了又放下也是在心中唏嘘。
如何应付过去今晚才是要紧,今朝想了下:“我知道有种影子戏,小时候,我娘哄过我的。她说这东西还未曾问世,世子定然没有见过,我可做来试试,一个人给世子演出大戏,应该还挺有趣的。”
谢聿闻言勾唇:“的确未曾听过,可以试试。”
秦凤祤见他搭言,神色间并无恼意,忙是上前,说那需要回去准备准备。谢聿自然不肯放人,只说世子府什么都有,缺什么用什么,只管说,没有放人的意思。
都在意料之中,今朝又说那让兄长先回去,她一人留在世子府即可,可谢聿答应了,秦凤祤又是不应,非说什么一起来,也要同她一起走。
谢聿这就让人送了他们去厢房,他喝药,又含了两块蜜饯。
正常做影子戏的人骨,需要精雕细选,此时着急出活,顾今朝就让人去取薄木片来,刀具需有斜口刀、平刀、圆刀、三角刀、花口刀的等等,一一摆了桌子上面,她洗了手,也坐了过来。
屋里不让留人,丫鬟小厮都撵了出去。
秦凤祤挑了烛火,也落座,略有担心:“这是要做什么?”
顾今朝拿了一把斜口刀,先大片的削起了木头片大小来:“他吧,你想啊,从小在世子府长大,金银珠宝,他不缺这个。他身子总是将养不好,用我娘的话来说,那就是心病,心病这种病吧,放他身上就是个富贵病,若是一般人家的,愁了今日米愁明日粮,没空想别的,他就是闲的,等他找到事做了,心病自然就好了。我做点他没见过的东西,让他过过眼,先过了今晚再说。”
她手上动作也快,很快就削了个人形,去其四肢,仔细雕起了身上衣摆。
秦凤祤看着,也是稀奇:“去了四肢干什么?这是个人?”
今朝笑,耐心解释给他听:“手脚是要能活动的,一会儿还得再装上,这才开始,一会儿做好了先给你看。简单先做个两三个小人片,编个故事应该不难。”
真是帮不上忙,秦凤祤单手抚额,就那么看着这个继弟。
她肤色偏白,手也真是巧,低着头还能看见那白玉一样的颈子,像个女孩儿的。
这两日一直帮谢聿翻阅古籍,天天熬到半夜,也是疲乏,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开始时候,他偶尔还睁开眼睛看看,少年两手动作也快,凝神雕着小人儿… 后来,竟是睁不开眼入了梦了。
好一会儿,顾今朝低了半天头,后颈发麻,她才抬头抻了抻胳膊,一下愣住了。
秦凤祤呼吸浅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伏了桌面上,枕着一条手臂睡着了。
他半张脸,侧颜对着她,唇边似还有笑意。
她盯着看了半晌,伸手解开身上斗篷带子,站起来这就给他披了肩上。
漫漫长夜,时候还早。
顾今朝坐回原处,两手翻飞,真是苦中作乐可来了精神了。
窗外月色撩人,屋内烛火跳跃,谢聿来到厢房,才一开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第13章 世子不错
鸟语花香,院中桃花桃粉一片。
难得睡到日上三竿,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屋里暖暖的,丫鬟进了门也轻手轻脚地一旁端着水,想要上前来叫,被另外一个拉住了。
秦淮远一身常服,正是站在床边。
幔帐胡乱垂了两边,他一手系着领口,目光却不由落在女人的身上。
景岚裸着肩,正是在梦中徜徉,迷迷糊糊也知是早上,手一动在梦中醒了来,只觉口干舌燥,平时时候,已经是习惯了指使别人,张口就叫了声锦堂,说要喝水。
秦淮远听得真切,回头亲自去倒水。
穿戴整齐,又走回床边,轻声唤了她:“夫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