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脑袋嗡的一声,他忽然想起小的时候跟着今朝习武,她问他要不要学点穴的功夫,说得很玄乎,据说点在身上就立即不能动了。他当然想学,可惜那次是这家伙骗他去戳小丫鬟的屁-股,哪里有什么点穴的神功?可如今长大了,他却恍然觉得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能隔山打牛的神功,顾倾城就躺在那里,他甚至都未睁眼,也未说话,他捧着花就动也不能了。
他败了。
少年都能感受得到自己的颤抖,只能看着手中的花不知所谓。
今朝赶紧推了一把顾倾城,回头对铁牛瞪眼道:“别告诉别人啊,他是偷着跑回来的。”
他僵硬的脖子似乎能动了,轻轻点了点头。
床上的少年只穿着中衣裤,明月不是说…不是说…
铁牛心头烧着一把火,他看见叶今朝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她甚至去掐顾倾城的脸,叫他快点起来…
他想说,今朝你怎么了。
他想说这些野花送给你…
结果双手都仿佛不是自己了的,一股邪火冲到喉间,铁牛一把将野花扔在了床上。他大步转身,不想那红绳的一端没有系牢,却是缠在了自己腰间的玉佩上面,这么一动,好好的一捧野花就这么从床上散落到了地上,到处都是。
几个人都瞪眼看着他,他顿足,回头看着满地的野花,眼睛顿时红了。
明月实在不忍心:“呀…”
今朝掀开纱幔,铁牛却是大步去了。
“他怎么走了?”
顾倾城坐了起来,也有些错愕。
明月低着头偷眼瞥着他:“他来了有一会儿子了。”
他随手拿过自己的紧身衣,开始穿戴。叶今朝长发尽披在肩膀,回头说道:“明月快去柜里拿我的斗篷。”
明月应了声,赶紧去拿。
顾倾城穿戴整齐,从随身的香囊里拿出一根精巧的珠玉发钗来,他在今朝眼前晃了一下,挑眉道:“你穿上冠服给我看看。”
这主意好,今朝忙将昨晚脱下的衣服重新穿了一遍,少年看着小姑娘在自己面前转着圈,勾起了双唇。
她给她的斗篷给他披上:“什么时候出城我去送你?”
他将发钗插-入她的发间,轻启薄唇:“先回去看看老太君,晚上就走。”
叶今朝点点头,叫明月掩护他离去。明月先去楼下转了一圈,左右无人了,顾倾城这才直接翻墙去了。
室内飘着淡淡的花香,今朝一低头,发钗却从头上上掉了下来,她吓了一跳伸手一抄捞在了手里。
还没梳头,明月跑回来伺候他洗漱,却瞧见自家小郡主正蹲在地上捡花。
她长长的裙子都拖在地上的野花当中,少女乌黑的长发都被掖在耳后,她神情愉快还哼着小调儿,已经捡了一大把。
伸脖子听了,是一点梅的江南小调。
铁牛从小楼下来,懵了一样四处乱转,他沿着怀远王府走了两圈,又在祠堂里跪了好一会儿。小的时候陪着今朝在这里跪灵位,他总是偷偷是管夫人叫娘。
大人也曾听见过,却只是笑呵呵的看着他。
他以为…他以为…
旋风一般地冲出祠堂,铁牛直奔西厢的书房,门口侍卫一见是他动也未动,他在门口叫了声大人。里面顿时传来叶致远的应声来。
推开房门,男人正在练习写大字。
叶致远是武将,其实他小时候也是个流落民间的小皇子,那时候和长乐相依为命,连吃饱饭都成问题。后来被接回京城之后,长乐受了礼教教诲,而他便直接去了战场,然后一直到现在,他也只能在闲暇时间写写大字。
铁牛的名字就是他给起的。
其实,成林两个字是妻子当初给未出世的孩子起的,两个人约定了,男孩叫叶成林,女孩今朝。
后来今朝从难民堆里救下这小胖墩,叶致远装模作样想了一番,问了他本家的姓,才叫他宋成林。
这个赐予他名姓和一切的男人,此时正无比认真的练着字,听见他进门的脚步声连头也没抬。但是,铁牛就是莫名的委屈了,他走上前去,一撩前袍齐膝跪地。
叶致远这才分了点神,斜眼瞥着他:“怎么了?”
铁牛梗着脖子扬着脸低吼道:“我错了!”
男人嗤笑出声,写下最后一笔:“你这是认错的态度?”
少年酸楚地更大声:“我不该从营地私自跑回来,我不该不听从大人的安排,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不服!敌人在暗我在明,他顾倾城总是跟我玩阴的我不服!他有种就冲我来,干什么每次都投机讨巧!”
叶致远放下笔,在纸上吹了吹,满意地看着自己墨迹笑:“你有什么不服气的?昨天晚上要不是你家大人我放水,他连城都进不来。”
少年更觉气愤,男人放下墨宝,这才回过头来看他:“你从小就犟,魏忠义说了你几次了?建功立业乃是男人的头等大事,顾倾城那小子就很好嘛,他至少先比你明白要让自己更强,才能打今朝的主意!你呢?我让你去营地是为了什么?同样是惦记我闺女,人家军功未舍也回来了,你呢,你是一甩袖子什么都不要了还没闹好。”
铁牛哑口无言,羞愧至极:“大人…”
叶致远一手拍在他后脑勺上:“傻小子,我养着你看着你长大,早就跟我儿子无异。你若能听话,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做今朝的面首,但是一定会永远陪着她。你要知道,他顾倾城即使让今朝喜欢他,即使娶了她,他也左右不了她。”
他有点不懂:“我不明白。”
男人下意识摸摸胡子,这才记得自己全都刮掉了,只剩下光洁的下巴:“这样吧,”他想了想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少年郑重点头,叶致远叫他起来,他拍了拍灰,这才发现有一朵紫色的小野花不知什么时候挂在自己的腰带上了,他伸手抓了下来,轻轻攥在了掌心里。
…
两军回朝的时候,老百姓夹道欢迎,左右两道叶顾两军齐头共进,前面各一少年。所谓鸣锣开道,队伍停留下禁城之外,楼台之上,新皇亲点兵,身边就站着叶今朝。
她及笄之后,便随着爹爹上了朝堂。
叶致远要求她只听不说,每日只站在他的身前也不参政。
小姑娘倒也听话,天天早早起,下朝必归。
去了锣鼓声,众位将士齐齐跪下,她一眼就看见了顾倾城。
蝉衣玄甲,尽显少年英姿。
27
第二十七章
铁牛前去迎接魏忠义等人,他按照叶致远的安排故意与顾倾城一起入京。
新皇果然亲自点兵,各有功之士嘉奖不一。顾家三朝元老,到老太君的孙子也就是顾倾城的爹那,已经有了自己的封地,受封为爵。
因为改朝换代时候,顾家出身清寒,所以到了顾倾城这里,基本也就剩下响当当的名声了。当然,这也是他急于立功的原因之一。顾家无人,老太君七十多岁仍然坐镇实属不易。
顾倾城一战成名,年仅十五。
新皇夸赞不已,特意在白公爷也就是白景玉的爹面前提点了他,封其为大周第一玉面小将军。
叶今朝觉得皇帝哥哥一定是故意的,不然白家有一个第一公子,他干什么非要当着人家的面封个什么玉面小将军!
魏忠义提拔了个小将,当时铁牛就在跟前,她瞪眼看着他也没见他看自己一眼,这呆牛目光炯炯有神,却是不知道看着什么东西。
不过半日时间,就在晚上的庆功宴上面,顾家却传来了老太君昏倒了的消息,顾倾城半途离席,之后就没有了半点动静。等叶今朝从皇宫里回去已经过了酉时,铁牛这些日子一直都很反常,不管她怎么逗他,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她知道他生气了,那天将野花都捡起来就跑出去找他,可他从爹爹书房出来就给自己关在祠堂不肯出来了。也是小姑娘日日上朝一时新鲜没再与他嬉闹过了…
马车行得很慢,叶致远悠闲地靠在车壁上小憩,今朝不由得喊了声老王,叫他赶得快点。
一回头正遇见爹爹了然地目光:“赶快点干什么?着急去顾家看看?”
今朝嘿嘿笑了两声:“快点到家爹爹好歇着,我也去看看那老太君怎么样了。”
他就知道他女儿是不懂得矜持为何物的,不过事态一直在掌控之内也就不要求她快点长大了。男人高深莫测地盯了她半晌,到底还是怕她出意外,忍不住开口提醒她。
“顾倾城怎么也算个与你订婚的,来往来往倒也没什么,白家的那个你给老子保持点距离。”
“大公子怎么了?”叶今朝顿时来劲了:“我倒是想成天黏着了也得人家愿意呀!”
叶致远忍不住被她那熊样逗笑,伸手过来拍她的后脑勺却被躲开了:“今朝,爹吿没告诉过你,很多人靠近你都因为你姓叶。”
小姑娘轻轻点了点头,男人就闭上了眼睛。
她几次张口,想说大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到底还是抿了唇没有吭声。
说实话,顾家她去过无数次,可一般都是偷偷翻墙去的,马车停在家门口,今朝刚要跟着进门,爹爹却说想去顾家的话就走正门,然后当着她的面关上了大门。
她还没换衣服,身上穿的都是小一号的朝服,那是爹爹特意为她定制的,皇帝哥哥默许的。叶今朝无法,只得快走一些,去敲顾家的大门。
顾家的小厮都认得她,赶紧迎了进去。一问,说老太君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叶今朝这才松了口气,这老太太这么大的岁数,虽然平时顾倾城跟她不是很亲,但那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小厮引了路,顾倾城早迎了出来,他已经换了常服,牵了她的手去老太君床前。
后来叶今朝多次回想那个晚上,她晕晕乎乎的被老人抓住了手,与顾倾城的交叠着放在了一起,说她恐怕命不久矣,能不能早点成亲,让她放心。
老太君说将顾倾城托付给她了…
顾倾城只站在一边,眼睛红红的鼻尖红红的低着头不说话。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很讲义气的说了许多大言不惭的话,答应了下来。
次日一早,新皇下放嘉奖。他问顾倾城想要什么东西,少年就在大殿之上,那文武百官的面前,恳请皇帝赐婚。因为事先已经得到了消息,叶家根本没有意见,皇帝自然是乐于促成,御赐今朝早早婚。
顾家开始着手准备亲事,大周男儿一般都在十八之后成亲,然顾倾城只有十五,圆房一事就被当成了正事讲在了前面,叶致远为保女儿特意请了四个教养嬷嬷,一下子就卸了白景玉的职。
魏忠义又去了郊外大营地,铁牛毅然跟去了暂且不提,就这白景玉也忙碌了起来。
顾家老太君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等到喜帖发放出来时候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大家都各忙各的,唯有今朝一直是恍惚过着日子。
顾倾城偶尔会偷偷过来与她见面,往往是刚说了几句话他就累得睡着。他与自己一样少年之姿登朝堂,可自己好歹是爹爹在后,他小小年纪却要应对一切,不知是如何度过这日日月月,叶今朝第一次在大殿上开口说话,就是为他。
不是她冲动,白公爷对顾家是明显刁难,皇帝哥哥命顾倾城入职兵部,自然是要受到排挤。
今朝见他白家咄咄逼人,看了半晌才开口说话。
顿时语惊四座。
因她气急,袒护之情就在脸上。
要知道,叶致远带女儿上朝,无非就是告诉别人,叶今朝以后是要走上这条道路的,嫁人生子留在后院那都是不可能的。有长乐公主在前,今朝这性子又如此这般,满朝文武对于叶顾两家的婚事也不过是看个笑话。谁也没想到,小姑娘却已经将顾倾城比作了在家人。
下朝之后,叶致远哈哈大笑,白公爷甩袖离去。
皇帝哥哥给了她一个差事,那就是亲自去给敬亲王叔叔送喜帖。叶今朝很不爱去,她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最小的叔叔。他比爹爹要小两岁,据说早年先皇是有意将龙位传给他的,但不知为什么却最后又让皇帝哥哥登了去。
她只知道爹爹一心辅佐皇帝哥哥,也从中猜过几回,不过因为每年娘的忌日时候,这位敬亲王都会来扫墓,他对自己从未和颜悦色过。至于他家的妹妹弟弟也与她不近…
越想越是忐忑,叶今朝实在不知皇帝哥哥为何非要自己去送喜帖,硬着头皮叫了辆马车。敬亲王府在西大街的边上,距离不近,她一路上都在想着措辞,甚至是想将喜帖送给看大门的得了…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索性豁出去了,什么都不想。
车夫将马车停下,她拿着喜帖从上面跳下,守门的侍卫一见到她立即进去通告。呼…这就是她的叔叔,待她实在不亲。正是等着,有小厮从里面送出一人,他白袍在身,眉目冷清,正是白景玉。
她一下懵住了。
白景玉远远的也站住了,继而对她微微欠身:“恭喜小郡主了。”
这是他第二次说恭喜了,今朝手中还拿着喜帖,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小厮退了一边去,男人走到她的面前,垂目盯着她的眼,看不出喜悲:“所以你是选择了顾倾城对吗?”
她张口欲言,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大公子…”
“不必多言,”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中喜帖:“但愿你以后不会后悔,因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你的话,我也不会去喜欢一个有夫之妇。”
叶今朝脑中嗡嗡作响,正好院子里来人接她,一回神的功夫白景玉已经走远了。
她一脚踢在敬亲王朱红的大门上:“什么嘛,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
白景玉走在西大街上,四个轿夫抬着轿子紧紧跟在他的后面谁也不敢吭声。他走得很慢,不时停下来四下看看,从西大街走到北边,他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白公馆就在北街,就在他们都以为要一路走到家的时候,这位大周的第一公子终于上了轿子。
正巧长乐公主从皇宫里回来,轿子就在一边行得缓慢,引得路人瞩目。
他挑着窗帘目光就落在扶轿而行的少年身上。
顾倾城和今朝都才十五六岁,还算年少。
而他白景玉早过二十,不似那般狂躁。
可即使如此,他也压住了火气。
敲了敲轿门,叫他们跟上,就错过了家门。
顾倾城不是没看见白景玉,他天生敏感,那么敌意的目光想不察觉也难。他故意对长乐公主告辞,落了单,果然,白家的轿子一会功夫就追上了他。
他站在街角,看着那修长的的指节挑开了轿帘,微微躬身。
白景玉坐在轿上,淡淡瞥着他:“顾小公子与今朝都住在小楼上,可曾听说过那个关于这两座小楼的故事?”
顾倾城抿唇:“请大公子赐教。”
男人笑:“其实也没什么,原本那两个小楼都是一户人家呢!”
少年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他一指敲在轿身轻声说道:“这也是我在翰林院史记上面看到的,说就是以前平阳公主的院子,她与驸马青梅竹马各修一楼。后来两个人未满二十便已和离,从恩爱到怨偶,两楼之间便修了高高的一堵墙,变成了两座宅院。”
少年不以为然:“这个故事我也听说过,不过与大公子的不同,据说平阳公主和驸马和离之后十分后悔,两个人彼此有情,总在楼上相望相会,两楼故此也叫两相望楼。”
嗤…
男人笑:“的确有这么一说,不过野史不尽信,两相望楼,两相忘楼,不过是忘记的忘罢了。”
“…”
少年仿若未见,却从怀中拿出喜帖来递进轿内:“刚好遇见,倾城就不登门拜访了。”
白景玉伸手接过,扯了扯唇角:“恭喜。”
两个人又客套一番,顾倾城才要告辞,不想又见轿中人放下车帘,也不知是对谁说道:“痴儿,莫不知这世上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轿子已经远去,只剩顾倾城眉眼冷峻。
莫欺我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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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这个冬天比往年来的要早一些,怀远王府里一片喜气洋洋,在顾倾城赢取今朝之前,他取得了叶致远的同意将两家当中的高墙给拆掉了,经过两个月的准备,到底赶在了第一场雪前准备妥当,成亲拜堂。王府内外都是大片大片的红,就连老大夫的小院也沾染了许多喜气。
本来家里奴仆就不多,此时更是一个闲人都没有了,因为小五受了寒气,云初是忙里忙外也顾不得去前院道一声喜。药方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他抓了缺少的药过来就开始在外面熬药。那小药童也去前院帮忙,不得不说一个人的确有点忙乱。
咣啷一声,屋内又不知是什么东西被扔在了地上。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回头看火头还可以,提着扇子就走进了屋里。因为小五虚弱,今朝特意叫人多送了两个炭盆,反手关好房门,云初忍不住微微叹息。
咳咳咳咳咳…
小五一脚将枕头踹在地上,她捂着口舌,平息了好一会儿才见男人走到跟前来。
“哥哥你好狠的心,”她将帕子也摔在他的身上:“你说我是不是快死了?”
“…”
云初轻轻拥住她,她坐在床边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再忍不住哽咽:“表哥我害怕…”
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小心抚慰着:“别害怕你不会有事的,表哥已经配好了药方,等咱们回去天天吃就好了。”
她无声的点头,外面传来锣鼓声,欢庆得很。
男人有片刻的失神,回头伸指点在她的鼻尖上面:“叶今朝被顾家骗去成亲了,你长大了之后可不要这么傻,轻易的就相信男人说的话。”
小姑娘乌发披在肩后,她一身小白袍,黑眸如墨,清灵如仙。长大了又不知要蛊惑多少人才是,云初捡起软枕放在床上,轻轻拍了两下示意她躺着歇息。
她还有点不相信:“我真的能长大吗?”
他笑:“怎么不能?人都说祸害能活千年,一百年你大体还是能的。”
鞭炮声又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小五抻着脖子往外看了两眼,云初将她按在床上躺好,给盖了被子仔细照顾了。
她一直盯着房门,他也回头看看,什么也看不见:“想去看看?”
小五一下闭了眼睛:“我不去,我可不想看,我不想看见顾倾城。”
他掐了她鼓鼓的脸蛋,忍不住说道:“你说不喜欢舅舅,不喜欢舅母,不喜欢顾倾城也不喜欢任何人,表哥问你这世界上有你喜欢的人吗?”
她沉默片刻,到底说道:“我家的木偶人,我都喜欢。”
云初轻笑:“尽说笑话,那些都不会说话不能动的木偶人?”
其实也不怎么喜欢,但她小时候弱病在床,都在这些木偶人一直陪伴着她的。小五不说话了,眼巴巴的看着他:“你说顾倾城要是知道我了,会不会也恨不得杀了我?”
男人摸摸她的头:“你想的太多了。”
她沉闷半晌又道:“要不就去看看他?”
他不说话只看着她笑,这孩子,就光只见不见顾倾城这么一个问题她就纠结了两个多月,明明和他就隔着一道墙两个小院的距离,却不肯前进一步。
他当然知道她的脾气,从小骄纵惯了,舅舅和舅母也就单这么一个女儿,当然是宝贝得紧。不过这孩子的话向来得反着听,本来就病着,又在屋里躺了有十多天,心里焦躁又恐慌,云初也知道是难为了她。
“去看看吧,他们这里太冷了我怕真的入冬你受不了,咱们择日回去吧。”
“嗯,我听你的。”
难得这孩子听话,云初去柜里拿过来她的貂绒斗篷,又叫她穿了棉衣棉裤,才将她裹得密密实实。头发也不用梳了,只戴好兜帽,露出她的小脸来。
他背起她打开房门,外面的喜乐声更响了几分。
小五紧紧圈着他的脖子,听着声响忍不住在他耳边说:“你别叫他看见我。”
他点点头,穿过长廊,在两个小院当中横穿而过到了前院,就站在了墙根底下。很多宾客都在前院看热闹,不少半大小子还起着哄,云初看着院内的月亮门意有所指:“他一会就从这走过。”
她点点头,不多一会儿,顾倾城过五关斩六将终于从后院小楼将今朝背了过来,他也是身体比前几年要好了,本来喜婆是可以代替的,但是非要亲自背了。
少年一身红衣,胸前还戴着大红花,他走得不快,路过他们时候还因陌生的眼缘狐疑地看了过来。小五紧紧抓着男人胸前的衣裳,她只觉得呼吸都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在面前走过,他容貌尚嫩,但那风情眉眼,那完美的轮廓都像不是自己想过的那般。
“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她伏在云初的背上,不敢再看。
“好。”
云初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将她送回小院子。
小姑娘失魂落魄地坐了自己床上,任他解下斗篷,默默无声只低着头不知所想,他一手搭在她的肩头,又开始担心她的无声。
“怎么了?”
“我知道我娘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她扬起小脸来,一双豆大的泪珠就滚落了下来:“顾倾城比我更像她,我就说、我就说我长得像爹爹她一直不喜欢我!”
“怎么能呢?”云初好笑地拥住她:“别胡思乱想,舅母想他念他,记挂他也是人之常情。但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怎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