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叫旺儿留意徐良玉何时回来,让她趁着自己还清醒过来说话。
外面风大了些,少女进门的时候带进来一丝凉气,倒叫他好受了些,旺儿本来是想留下,可檀笙摆着手,给人撵了出去,麻姑关了房门,二人都守在门口谁也不敢离去。
床边还有她常做的那小矮凳,徐良玉这就坐了过去。
她像平时那样对他和颜悦色地:“郎君身子不好就养着,有什么事这么急地找我,我能去哪里,再说哪去都惦记着你,也走不远。”
檀笙的目光在她脸上来来回回地巡视着,勾唇便笑:“又诓我。”

第十九章


云淡风轻地,他说你又诓我。
徐良玉蓦然抬眸,定定地看着他。
天黑了,麻姑过来掌灯,屋里才暗下来,又亮了些。
忽忽地烛火当中,檀笙脸色不明,只盯着她的眼目光灼灼:“怎么,我说得不对?”
他笃定地语气当中,还带着一丝的自嘲之意。
少女捧脸,如往常一样笑吟吟地看着他:“那郎君且说说,我又诓你什么?”
檀笙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地消散去了:“你怀疑我,不信我。”
之前他也是,日日揣摩她的心思,看着她就能猜到她心中所想,这两天的确心绪难宁,理了理之前的事情,发现檀家求亲的时机太过巧合了,不仅如此,他所作所为,都很可疑。
宋凛说的那些话,越是理智地去琢磨,越是心惊。
此时二人都看着彼此,他并没有太多的表情,看着她很是平静。
他真的能看透她也好,胡乱猜的也好,徐良玉才压下去两天的怒意又燃了起来,从前的徐良玉似乎与她变成了一个人,过往的许多事情,她记忆不全,但是这两天想起来的东西林林总总串在一起,也连成了一条线。
真的是再敷衍不起来,她看着檀笙的目光逐渐变冷了起来:“那郎君以为,我为何怀疑你,为何不信你?有过那样的时候,我觉得在这里孤苦无依,只一个人信得,那便是你。”
说话间,少女站了起来。
她扬着脸,双手垂在身侧都紧紧握成了拳。
就那么盯着他,这目光似有火苗,烫了他疼一样,他飞快别开了眼去。
檀笙轻咳了两声:“咳…咳咳。”
不知是不是咳得猛了,眼中红了一圈。
徐良玉定定看着他,还是上前凑近了,她弯腰轻抚他的心口处,力道不重也不轻:“我曾问过郎君无数次,你这般待我,到底想要什么东西,现在我再最后一次问你,我到底有什么是你想要得而得不来的,值得你这般惦记。”
他但笑不语,只眼中更红。
徐良玉偏身坐了他的身边:“惦记到要害我。”
那些未说出口的事情,心照不宣,檀笙抬起一臂,遮住自己眉眼,只唇边似有笑意,还微微勾着:“你昏昏沉沉嫁进檀家时候,恨不能把从前都忘了,现在让你忘了,你倒责怪我了。”
他闷了半晌,呼吸不匀。
听他这么一说,徐良玉恨不得这就跳上床去,将他先抽上一顿。
就他现在这身子,估计她就支开麻姑,抽他一顿就能轻易地送他上西天。
居然轻飘飘就说出这样的话,如何能叫她忘了从前许多事,分明是给她吃的汤药当中有古怪,她日日吃日日吃,记忆错乱,精神恍惚。若不是这些天嫌苦,她偷偷倒掉,还不知结果怎样。
她突然想哭又想笑,抱起了双臂。
一股子凉气在心底散开,徐良玉拂袖站起,背过身去:“你给我吃了什么汤药?”
也是才冲动了片刻,还是又冷静了下来,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想立足在这世上,或有金银,或有权势,她还需得忍上一忍,不能质问于他。
檀笙的声音几不可闻:“镇魂汤,你还想知道什么,大可以这就告诉你。”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不顾他还叫着她的名字,徐良玉转身走了外间的榻上,一头栽到就睡。
人心本就最是难测,没有什么好奇怪。
檀笙那般的人,她曾以为她捡到了天赐好姻缘,却不想当胸一剑,给她来了个透心凉。
陈知府做寿,流水宴席放了三日。
据说为了积德行善为自己增寿禄,可是散了多年的积蓄,引得洛州乞儿都守着他家不肯离去。传闻三娘子团扇遮脸,一身两截的拼色裙衬得少女娇俏,雍王李德可是不只多看了她两眼,还拿了她手中扇把玩,喜欢得紧。
那团扇可是独特,薄纱轻覆,一道火痕独一无二,上面还有提字。
问及出处,三娘子说是云裳坊徐娘子所赠,还拿出几个人偶送了有孩童的宾客,那人偶有男童有女童,个个模样娇憨可爱,一脸笑意,喜福绵绵。
一下子,云裳坊出了名。
这名字是徐良玉起的,上面提字是她亲笔所出。
不得不说,她能轻易写出来的字体,各有韵味。
青萝说她自三岁便能写字,从小练字识字最是刻苦。
她笑笑也不在意,开仓之后,果然大卖。
团扇更是物以稀为贵,一把扇卖到了五百文,徐良玉这回可是两头见不到日头了,天天亮天便赶往云裳坊,晚上快到深夜才能回家,存仓很快一扫而光,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期间赶制了一批。
想要银钱飞快回流,也莫过于钱生钱。
在此期间,已经有几家眼见她大把大把地挣钱,而上赶着来寻她,她挑了两三家,倒过来许多衣裳纱裙,存储来年。时间过得也快,转眼间过了年。
大夫说檀笙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每况愈下。
但是偶尔她也会站在他的床前,觉得他和从前一般模样。
她再没有问过从前的事,也再没喝过镇魂汤药,不时总有从前记忆的碎片突然在脑海当中闪现,徐良玉忙得像个陀螺一样,也无心细想。此时的她,早已在檀笙的默许下搬出了原来的大屋,住到了隔壁去。
李德早已回了长安城,檀家又恢复了往日的静寂。
年前的时候,旺儿置办了不少烟花,也有想驱病去邪的意思,自从太宗时,那个浏阳人发明了烟花以后,每逢佳节,总少不了烟花竹筒。徐良玉没有归属感,却也跟着凑热闹买了一些,送回了徐家去。
檀笙这两日精神也还好,家里院落都挂上了红灯笼,一院子的喜庆。
她们夫妻开始分房而居已有两个来月,对此家中奴仆也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过年了,各坊间开始追着云裳坊追制云裳衣以及薄纱团扇,就连那小小的人偶都在受到追捧之后遍及了大街小巷,大家纷纷效仿之际,徐良玉清库了。
难得她有空,特意让麻姑告知下面提前准备了盛宴。
本来就是要摆在屋里的,但是檀笙非要起来,便叫旺儿推了他,依旧在前堂摆了桌,小檀溪过年长了一岁,新岁添了新衣,徐良玉送了她两颗小小的珍珠发饰,整日戴在头顶,更显得这小姑娘珠圆玉润,满满的都是可爱趣意。
站在前面,打扮好了的小檀溪就被檀越带了过来。
檀笙坐在双轮车上,看着弟弟妹妹,笑得眉目弯弯。
走到他的面前,他拿出准备好的小小的金圆玉,一人给了一个,徐良玉就站在他的身边,很快,檀溪就到了她的面前,她自掏腰包,拿出穿好的一贯钱,放在了她举起来的手心上。
小姑娘笑吟吟地对她躬身:“多谢阿嫂。”
然后走过,笑嘻嘻地回头看着檀越:“阿兄也过来,看阿嫂给你什么?”
少年白白瞪她一眼,不过也大步走了过来,停在了徐良玉的面前,平时二人总不言语,此时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大自在。檀越今早也换了新衣,此时站在面前,也是意气风发一少年。
他欠身,略低着眸:“阿嫂万福。”
然后直起身子来,就站在她面前也未离去。
檀笙在旁低低地笑,徐良玉无语地看着他:“怎么?你也要?”
二人同岁,过了这个年,都十六了。
她甚至比他还矮半头,站在这么一个人面前,让人恭恭敬敬叫着阿嫂,还要给他年赏货的话,心情略有微妙。其实也是平时不和,她没有准备,此时一左一右,一大一小两兄妹都看着她,檀越也瞧着好戏看着她,她摸了摸腰边,什么都没有。
檀越伸出手来:“阿嫂不会是什么都没给我准备吧?”
她干笑两声,啪地拍在他的掌心:“怎么可能,一会让青萝给你拿过来,你先等着。”
说着叫过了青萝来,悄悄让她按着檀溪的份额串好送过来。
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温馨时候,檀家上下又都看在眼里,喜上眉头,只檀笙身子不大好,看着徐良玉,早早要回。旺儿不敢上前,恳切地看着徐良玉。
她和檀笙已经半月没有说上一句话了。
他坐在双轮车上,微微扬着脸,看着她像是日日安好的夫妻一样:“难得你不忙,陪我走走。”
也是时候该有个了结了,徐良玉回身,她脚边的裙摆一下散开,像是绽开的花儿一样。走到他身后,推着他往出走,旺儿帮着推到了院子当中。
许久没有下雪了,才放过的烟花碎片在院子当中散落一地。
过了今晚,便是一年结束,一年伊始。
檀笙的双腿上,盖着毯子,他扬着脸,迎着风,似乎很欣喜:“挨过了今日,我又有一岁寿禄。”
风不大,吹在脸上凉凉的,徐良玉脚步不快,也扬起了脸来:“恭喜。”
她语气淡淡地,他顿时回头。
少女低头,双手都撑在双轮车上,看着他:“过了今日,我也长了一岁,对着神明也许下了心愿。”
他黑眸当中,是她的影子:“什么心愿?”
她放手,站直了身体:“和离,我们和离吧!”

第二十章


天快黑了,风似乎又冷硬了。
不知谁家又咣地放了一个爆竹,似就在耳边炸响一般。
少女又绕到双轮车的前面,看着他神色平和。
四目相对,檀笙面色如常,仿若未闻一样:“去年的今日,我以为我活不到这个时候,没想到又到今日了,家里还多了一口人。”
他一抬臂,握住了徐良玉的手。
就像是烫到了一样,她袖一动,直接拂开了:“檀笙,我想今日与你做个了结,和离还不和离,这你决定不了。”
他胸口处微微起伏,只看着她目光灼灼:“不,我不可能与你和离。”
旁边也没有别人,徐良玉低眸看着他:“那我们来说说,徐家毁于一旦时,你做了什么?”
瑟瑟的风吹过他的脸边,他不避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重重压在少女的心头,她不过是怀疑他,却也让她周身冰冷,徐良玉经历过怎样的绝望,她虽不全然知晓,但是那种痛却是感同身受。洛州一共就那么几个大户,徐家差点能跻身前三,一下子变得一无所有连租个房宅还得看人眼色,她甚至以为他是救世主,是上天安排好度她过劫难的,却没想到,一切猜测并非空穴来风,他并非什么良人。
鼻尖酸涩,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了,她还是如坠冰窟。
这个时候,反倒是她更难以接受,扶着双轮车指尖冰冷:“为什么说对不起,你都做了什么,可能解释?”,话音落了,才发觉自己嗓音声调都变了,偏脸过去看着他,发现他就只定定看着她,又硬了心肠:“你从前便认得宋凛,对也不对?”
檀笙面色不变:“洛州大大小小多少商户,不才几乎都认得,也几乎都认得我,只你不记得。”
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是欺负她记忆不全吗?
徐良玉咬牙道:“我最是讨厌别人欺骗我,如果没有更好的理由,你最好不要绕圈子骗我。”
他扬着脸,双手交握在双腿之上:“从前有一段时间,他与我称兄道弟,交情匪浅。”
果然如此,这话说出来,仿佛在和老友聊天一样,少女却越发地心寒:“然后呢?你都干了什么?”
这个时候了,完全没有瞒着她的必要了。
眼看着一边的旺儿瞧着这边不太对劲,已经往这边走来了,檀笙强撑着一口气坐直身体,神色淡然:“他所有接近你的伎俩,包括后来如何掏空徐家的计策,都出自我手。”
脑中仿佛有一根筋啪地断了,徐良玉压下心头怒火,拂袖转身:“他欺我害我辱我,不共戴天,你既帮他加害于我,为何又要娶我帮我,这样吊着我们徐家,很有趣吗?”
她脸上都是愤愤之色,走到跟前的旺儿心里打了个突突,拱手上前:“郎君,外面天凉,回屋歇着吧!”
檀笙却是只看着少女背影,抿住了唇:“从前他在你拿走的,我还给你就是。”
钱财或许可以借来还去,然而人心如何还得。
宋凛报复她虽然可恨可恶,但是此时在她全然的信任之下,已经成为她夫君的人在她心窝子里又横穿一剑,欺她骗她更是让她痛得好一个淋漓尽致!
她信他,她依赖他,她甚至喜欢他。
可越是信过,越是依赖过,越是喜欢过,如今便越是一眼也不想看他。
旺儿在背后说了什么,已然听不见了,徐良玉抬腿就走。
青萝探头探脑在门口早盯了好半晌,见她不管不顾奔着大门口就去了,连忙小跑冲了下来:“小娘子!小娘子等等我!”
旺儿比她更快一步,跑了徐良玉的面前噗通跪下来,他跪行两步,张开双臂将人拦住,一脸急色:“徐娘子留步!我家郎君身子不好,他虽做过错事,但心意可是满满当当,真是在意徐娘子啊!”
冷风一吹脑门发凉,徐良玉怒不可遏,侧退一步错开他的跪:“徐良玉在此谢过,这般满满当当的情意我受不起。”
她回眸瞥见青萝,总算还有一分冷静:“青萝,收拾收拾,我们回家。”
青萝得令,掉头又往回走,走到双轮车处看见檀笙脸色,忙别过脸去。
旺儿又行两步,依旧跪了少女面前:“徐娘子消消气,从前就算有万般不是,现下也是夫妻一场,万万不能冲动,这就走了的话,郎君怕也没什么盼头了,打也好骂也好当面说开了就是…”
她如何肯听,快步绕过他身边。
旺儿一着急竟是在后面扯住了她脚边的裙摆:“徐娘子!”
他可是用力扯住了,徐良玉抬脚都没走得,她回头,更是怒目:“大胆!”
平时也不见她声色俱厉,旺儿下意识就放开了手,只看着他一脸恳切,双目通红,满眼的都是苦苦哀求。她伤心又愤怒,管他这些,头也不回地甩开他,本来嫁进来的时候也没什么东西,青萝很快包了两件换洗的衣裙,急步走了出来。
眼看着主仆二人要出了这院子,旺儿急得忙招呼人来拦着。
徐良玉蓦然回眸,看着檀笙目光哆哆:“怎么,我这还走不得了?不然咱们继续聊聊和离的事?”
双轮车上,他倒是平和,发白的骨节紧紧按着车体以免滑落下去:“好,你先回去住两日,等消了气再去接你。”
自家主子这么说了,旺儿也不敢再拦着,少不得又小心翼翼地跟在她们身后要安排人套车来送,徐良玉只说不必,带着青萝头也不回地走了。
檀笙已经撑不住了,旺儿转身回来,招呼了人来抬,急得一头汗:“郎君这是何苦,何苦啊!”
少女走的时候,背影像是烙印烙在眼底一样,檀笙昏昏沉沉间听见旺儿一声声叫着他,恢复了一点点的清明:“你不懂,夫妻拌嘴不算什么,过两日我便去接她。”
可清醒也就这么一下子,很快就昏迷了过去。
夜幕降临,徐良玉一口气走了徐家的大门前,青萝上前扣门,黄狗叫了两声之后,赖三过来开门,院子里也一院子的红灯笼,昏暗地灯光映着一条长长的青砖路。
赖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拍大腿叫道:“怎么…怎么今个回来了!”
徐良玉心底有点乱,本来是怒火攻心,可走了一路,已经冷静许多了。
随便应了一声,匆匆走进。
青萝也不敢随便乱说,就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大屋,屋里亮一些,徐有义正在灯火下面做着活,他微微弓着身子,一手断刃一手木弓,两眼盯着手里动作飞快。
旁边站着徐孝娣,蹦着拍着手:“阿耶真厉害!快做好了吗?快做好了吗?”
他身后不远处,阿姐和阿娘一起说着话,冷不防房门一开,小女儿就站在了眼前,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着她。徐孝娣先一步跑了过来,一头撞进了她怀里:“阿姐!你快来看,阿耶给我做的大弓!”
说着拽着她的手,往桌边来了。
不知怎么地,这温馨的场景似是安抚了她冰冷的肢体,徐良玉笑,伸手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瞧把你乐的,傻样。”
徐有义放下了手中活计,看着她皱起眉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檀三斤不好了?不对要是他不好了,你更不能回来,出了什么事?”
赵氏和徐挽玉也都围了过来,本来才放过爆竹,家里和和美美,不该在年夜出现在家中的小女儿一出现,都紧张起来,徐良玉也是气急了,忘了问过年可有什么规矩,也是这个时候顾不得了。
本应该是高高兴兴的日子,才过了两天安稳时候,这时怎能说实话,可不说实话又解释不通。眼看着大家都盯着她神色,她眼一转,立即有了委委屈屈的姿态,跺一跺脚回身坐下了:“檀郎天天昏沉沉的,我一个人好生想念耶娘,就回来了。”
婚令律法规定十五可婚,但是十五岁也不过是个少女。
成婚不成婚在耶娘面前,也还是个孩子,徐良玉低着眼帘,一扁嘴,一跺脚,想着嫁了那样一个病秧子,更让人心疼。赵氏连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想象当中的责备一句也没有,赵氏轻轻拥她入怀:“好,想阿娘了就回来,阿娘陪着你。”
女人的身上,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
这种味道十分熟悉,熟悉得一窜入鼻底就扰乱了心绪,徐良玉鼻尖酸涩,竟然生出了许许多多的委屈,她扬起脸来,眼泪就在眼圈里转着,瞪大了眼睛才没有落下来:“阿娘。”
从前唤着她们都是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如今这一声阿娘仿佛叫了千万次一样顺口。
家人团聚,阿姐关怀备至,耶娘都是惦念,问着她檀家和铺子里的事情,因为之前云裳坊都是以徐孝娣的名义在做,所以后期存起的银钱和绢布都在徐家,檀笙从未过问过。
也趁着这会说起了阿姐的嫁妆,徐挽玉自然羞怯万般,姊妹二人坐在一处也说了好一阵子话。徐有义给儿子做好了木弓,想起了件事,把徐良玉叫了一边去。
青萝下去收拾房间去了,他看着女儿笑得憨厚:“你阿弟今个非让我给做个弓,我记得你小时候给你做过,就去旧物里翻了翻。没想到没找到你玩过的木弓,倒是翻腾出不少玩意来,都是你小时候的宝贝,说起来那时候你也太淘气了些,口舌还不利索天天爹爹爹爹地叫我,想起来就像还在昨个似地,一晃你都这般大了…”
他回想起女儿儿时胡闹,很是感慨。
徐良玉却是心如捣鼓,忙问那些东西在哪里。
徐有义指着厅堂角落里的一个大箱子,说是才搬进来的。
莫名地,觉得他口中那个淘气鬼,那个口舌不利索天天管他叫爹的人,那时场景有些熟悉,熟悉得就像是她的记忆一样,快步走到大箱子前面,她一下扯下了挂着的小锁。
打开箱子,里面果然许多孩童玩过的旧物。
徐良玉伸指一个一个轻抚而过,有会飞的竹蜻蜓,有发了霉的蚂蚱,有木制的小马扎,有错综复杂的九连环…旁边立着一大捆竹简,随便抽出来一根,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现代字,有的是心情好时记事,有的心情坏时对这个朝代的抱怨。
记忆在脑海当中翻涌,她一口一个爹的叫着,小时候就爱跟在徐有义身后混闹,那时候听着耶耶的,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后来才知道唐朝管爹叫耶。从小到大,现代的记忆一日比一日模糊,以前怕自己全忘了,还用英文记录过片段,眼泪终于落了箱子里,所有遗忘的,都想了起来。
从前,过往,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她根本不是今年才到的这,原来她就是徐良玉,徐良玉就是她。

第二十一章


从来就是她一个人,她就是徐良玉,徐良玉就是她。
她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大概就是个熊孩子逆袭的典范,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上学的时候无人管教,抽烟打架早恋早早辍学,后来白手起家,从挣第一笔钱开始,就沉迷于挣钱,从未享受过片刻家庭温暖。
后来她事业有成,也是累了。
再后来就在旅行当中进了章怀太子墓,莫名其妙睁开眼睛,就变成了徐家的二女儿。
徐有义虽然是个糙汉子,但是特别宠爱孩子,夫妻二人万般疼爱,徐良玉从小聪慧,更是早早展露她独特的行商头脑,只不过她再世为人,过惯了受人疼爱的日子,生了安逸之心,一有闲空,就愿看书解闷。
她回想往事,也终于将檀笙想了起来。
是的,她从前见过檀笙,而且不止是一次。
第一次遇见时候,是去年的盛夏,她跟着徐有义参加洛州商会的会宴,那时候他就和宋凛在一起。那天正巧是她是生日,出门的时候以为旁边没人,便拽着阿耶闹着要吃果味铺的果脯,说没有生辰礼物,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