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凡事都要慢一拍的宝儿还没看清她们那副模样,身旁一动凤栖已然搂过了她的肩头,难得对她一本正经地笑:“闭上眼睛,别动。”
说话间,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李凤栖对着常怀柔冷笑:“诶哟我道是谁这么大脾气,要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常家嫡亲的大小姐!现在穿金戴银看着光亮了,还装起模样嫌弃别人了,你说说这整个燕京城有几个人不知道你和你娘是怎么进门的呢,啧啧啧也是老天呀开眼啊,伺候过常将军的窑姐也能一步登天喱!说起来,这将军府可真是是个人就能进的,要不然常大小姐也不能在这站着不是?”
常远山的妾室柳如烟,本来是烟花女子。
从前她断断续续跟了他一段时间,也是找寻不到李朝宁一家以后的事了,他不愿和沈家结亲,故意带了她回家。常母当然不许她进门,也是百般刁难,还是后来沈曼进门了,见外室养了孩子了,许她从后门进的。这件事本来就惹人议论了一阵子,好容易平息后,因着沈曼有孕,柳如烟常去庙上上香被人又翻腾出来讲了。
凤栖混迹在街头,自然知道。
常怀柔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拿这个说事,一听凤栖冷嘲热讽连带她娘的身世都戳出来了,当即大怒:“哪来的混小子,看我不打死你,撕烂你的嘴!”
她气得直跑过来,凤栖舔了舔下唇,也只冷笑:“好啊,打啊,闹起来才好呢,谁叫人来接我们的,叫谁来接的,怎么安顿的?又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到时候自有人来管教你们。外面那个什么沈夫人的,最好也叫她知道了,使点劲打,千万别手下留情,谁叫咱们人小嘴笨,又不像常大小姐学过大字的,懂得什么叫‘汝母婢也’呢!”
他从来在那些花子里面混着,打嘴仗就从没输过。
只不想让宝儿看见那些嘴脸,也不想她听见他们之间的话。
刚才说自有人来管教你们,说的是你们,简直是当头一棒喝,两个丫鬟不由心惊。可不是?本来这件事就是老太太亲口交代下来的,到时候可不得怪罪她们?相互使了眼色赶紧拉住了暴怒的常怀柔:“小姐可息怒吧,千万别闹到外院去,要叫沈夫人看了热闹去,咱们谁也好不了!”
常怀柔再怎么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学过大字的,当然明白他口中的‘汝母婢也’不是什么好话,一时间给她气得眼睛都红了,在丫鬟们怀里直跺脚:“我给你告诉我爹去!”
不用告诉他爹了,就这么一嚷嚷的功夫,她娘已经出现在了游廊的头上。
柳如烟以弱柳之姿走得很慢,她手里还牵着她的儿子常怀瑾,一边走还一边指着这边。
常怀柔转身跑了过去:“娘!你看看人家欺负咱们都欺负到院里了!”
丫鬟们连忙跟过去说明情况,李凤栖终于松开了捂着宝儿耳朵的手,一抬眼这才发现她早已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那漆黑的眸子里,纯净得似无瑕疵,正盯着自己。
宝儿动也不动:“汝母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其实是文人间的脏话,大体就你娘是伺夜的小老婆,连个大丫鬟都比不了的意思。凤栖从小聪慧,三岁能诗,若不是家中有那样的变数,如今岂会变成这样?这些文绉绉的荤话由他口中说出来,讽意更浓。宝儿被他捂了耳朵,但也能听见些动静,这才问了他。可这话怎能和她解释,李凤栖装模作样想了想,对着她耸肩:“没什么,就是问她娘好的意思。”
宝儿不太明白:“你懂的真多。”
是一本正经的佩服,说得他顿时莞尔。
抬眼间看见几个人已经进了亭子,李凤栖故意撞了她的肩膀,小声道:“姐姐,她们会不会打我,我好害怕啊!”
宝儿郑重其事地看着他,还伸手摸了摸他头顶给他顺气:“不怕,不怕的,”说着腾地站起了身来,背对着他弯下了腰,“上来,姐姐背你,既然是人家的院子不让咱们进,咱们就走吧。”
凤栖被她伸手一拉,下意识就扶住了她,紧接着被她背在了后背上。
他被她背过,知道她力气特别大,也不以为意。
常怀柔还十分气愤,扯着娘亲学话,非要去找爹爹去评理。
沈曼才刚得子,全家人都奉若上神一般,这个时候哪敢再去惹事。柳如烟将女儿揽在怀里,虽然也是恼怒但也只轻声哄着,让丫鬟们拦住两个孩子,真要这么出去撞见沈家人了,老太太怪罪丫鬟们不说,要知道她们给人撵出去了,那还了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她进了常家后院之后唯一记住的。
可惜丫鬟的确是来拦着了,宝儿却是不顾阻拦背着凤栖推开了人。
眼看着这孩子背了一个也健步如飞,就要出院子了,柳如烟赶紧也叫了秋月:“还不去拦着?要是冲撞了沈夫人和信陵君,谁能好了?”
秋月吓得一激灵,赶紧也追了出去。

第十二章

将军府后院也大,宝儿出了这院子有点懵,还是凤栖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丫鬟们走的路,给她指明的方向。黄昏的彩霞映红了院子里各处景艺,宝儿脚步也快,奔着大院就走了过去,后面追着三个丫鬟,都急得不行。
李凤栖回头张望,只是冷笑:由着她们欺负宝儿,现在想给她哄住,晚了!
他给宝儿指路,故意催促她快跑,七拐八拐很快就甩开了丫鬟们,旁边又见j一个拱门,两个人一头就扎了进去。
这院子里跟柳姨娘的可大不相同,进院就是石砖铺设的分道之路,分出去四五支。粉墙下翠竹迎风摆着下腰,几棵说不出名字的大树也是各有形状,远处一方牡丹亭,延伸出来的羊肠小道接去是满园的花圃,花圃当中依然万紫千红,远远看着十分好看。也看不出是什么人的院子,只听着隔断里面似有流水声。
凤栖拍着宝儿,叫她放他下来。
他扶着她,用脚尖点地,也能勉强行走。
宝儿就着他的步数,走得十分缓慢,刚才一直背着他使劲跑来着,出了一头的细汗。,他抬头看见,忙摸入怀中,拿出了李清止早起送他的帕子来,一把拽住了她:“别动,”说着扳着她的脸,给她仔细擦了汗,“你说你是不是傻,跑这么快干什么!”
宝儿不以为意:“不背着你,我跑得更快。”
很显然,她说的是事实,李凤栖狠抹了她的脸,仔细叠起了这方绢帕。扶着宝儿再往里走,才知道流水声是从哪里来的,过了隔断再往里走不远,里面有一座非常大的假山,是由玉石和山石堆砌而成的。引到上面去的水流,由顶端喷流下来,中间还有镂空的山洞,水流从上而下,形成了一个水帘,之后晕染了整座假山。
假山下一方水池,池边都是奇形怪状的石头。
池中片片青莲,偶然会有鱼儿冒出头来吐着泡泡。
这假山很高,高得将里面的房屋都遮掩了去,宝儿好奇地站在假山下面,仰头看着上面的水流:“哇~”
她伸出手去,不过水花当然溅不过来,这个土包子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模样,自然遭到凤栖的不屑的白眼了:“有什么好哇的,你真是个傻蛋,什么都没见过。”
宝儿点头:“嗯,从前没见过,真有意思。”
李凤栖也扬起了脸,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落寞,嗤了一声:“我见过比这还大的庭院,这算什么。”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少年声音在假山的对面传了出来:“谁?谁在那里?”
对面竟然有人!
宝儿当即跑了过去,凤栖跟不上她的脚步,急的在后面喊:“宝儿,回来!”
可说话间她已然到了假山的背面去了,只见一锦衣少年已然从影当中走了出来,他长得粉白模样,样貌清俊,眉眼间都是和气,带着淡淡的笑意,正是之前凤栖口中的沈家公子沈江元。
他手里还拿着一根海棠树的小枝桠梢头,看见她顿时笑了:“哪里来的小姑娘,好可爱。”
宝儿被夸得很不好意思:“我叫宝儿,我在找我娘。”
沈江元上下打量着她的衣着,上前一步,拿着枝桠在她眼前一扫,装模作样吼了一声呔,回头笑道:“莲池,莲池你快看,哥哥给你变来个真的小姑娘!”
他一回头,宝儿这才注意到,假山的阴影当中,就在水池的边上,有一个木制的轮椅。顾莲池背脊挺直,坐在上面像一个石像一样,他一身素白,浑身上下只腰带上镶金带着金线。同他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样的俊脸,那才刚成型的丹凤眼,只冷漠看着池中的青莲。
他动也不动,像个融入山石当中的石头精,
宝儿见过他两次了,自动将他划入了认识的人当中,当即对他笑了:“你也在啊!”
可惜顾莲池仿若未闻,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他两膊交叉在胸前,宝儿定睛一看,发现他怀里抱着个小小的人偶。
是个青布小姑娘,这人偶上面穿着粉嫩的开衫,下面是和里面同色的青布裙子,裙摆上还有一圈蹩脚的绣花。小小的人儿还用布条做了两条辫子,白布做的脸上缝着弯弯的眼睛和弯弯的唇,一副笑面模样。
顾莲池是一身的白,这人偶在他怀里十分扎眼。
这种东西,对她的吸引力是非常大的,宝儿下意识就上前了两步,李凤栖到底是追了过来,急忙叫住了她:“宝儿!”
这两个人他都认识,一起出现在这院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是沈曼的院落!
他到底是顾忌了些,待宝儿回头,赶紧招手:“我们走。”
沈江沅已然推了顾莲池过来:“好了好了,哥哥知道嬷嬷病逝了你心里难过,但是她泉下有知也一定不愿意你这样不吃不喝的,对不对?你看看这小姑娘和你的宝贝人偶像不像?这俩辫子一模一样呢!”
这么一说,顾莲池果然抬眸。
宝儿眸色漆黑,纯净得似有一汪清泉。
他好像才想起她一样,冷冷地看着她的脸:“你怎么在这里?”
她眨眼,不知如何回答。
李凤栖忙扯了宝儿的胳膊,给人拽了过去:“对不住,我们不小心走错了路,才进的这院子,这就走。”
说着还扯了扯她的辫子,直推她。
沈江沅看着直皱眉:“轻着点啊!”
宝儿吃痛,也是抢回了自己的辫子,正是怒目,忽然听见一声女子的惊呼,竟然像是她娘的。
她连忙回头,扒着山石探出头去。
隔断处走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肩头还扛着个女人,看那装束不是别人,她娘李朝宁不知踢打了他哪里,才过隔断,被人放了下来。是之前声称是她爹的那个人,宝儿身子一动,当即要上前去,可沈江沅却是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动,看看怎么回事?”
李凤栖也旁探出一点来:“嗯,宝儿先别去。”
他可不想在这院子里闹出太大动静来,沈家人和信陵君都在的话,怕是要吃亏的。
宝儿哪里能瞧着自己娘亲吃亏,可她刚要上前,却见明明更加娇小的母亲,挥手打了常远山!
小姑娘顿时定住了一般。
李朝宁气得挥手抽了常远山,也是怒极。
眼看着她转身又要离去,男人急的来拦她:“朝宁,你怕的是什么?”
女人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我不害怕,但是我不想这样跟你去见她,才从鬼门关捡回来的母子两条性命,你当珍惜,这个恶人我不做,我要回去了。”
常远山拉住她的手腕,自然也恼:“这算什么恶人,我娘不是也说了,只要沈曼答应,可应你进门。我带你去问问她,这就给你个交待!”
李朝宁挣脱不开,只对着他轻轻地笑:“如果这就是你给我的交待,还是算了吧。老夫人的话我听清楚了,也听明白了,我呢,出来之前也谢谢她了。但虽然我是小门户家的,也知道贵妻贱妾,跟你成亲的那时候还乱,但你常生也是下了婚书了的,我堂堂正正嫁给你,不是为了想进常家大门来做妾的。今天跟你来,也无非就想让你看清你自己,无非想弄明白,当年到底怎么回事,那么快你就忘了我李朝宁娶妻上门。”
男人脸色顿变,似恼似怒,可到底是抿了唇没有开口。
女人撩起脸边的碎发,掖在了耳后:“今日我和你家老夫人说起当年,她脸色极其不自然,你倒是恼怒了,还打翻了茶碗。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从前就有人从中作梗故意说我死了,你怕是信了人家的话了。当然了,可能女人对于你来说也就如同常服那般随便,不然怎么娇妻美妾,过得这么自得?就是因为那个人是你的亲爹亲娘,所以你才不说原由了,我说的对吗?”
常远山顿现愧疚之色:“怪我,是我错,都是我错。”
朝宁笑,一脸柔色:“其实我昨天打听了下,将军府的大将军常远山从前也算寒门,都说是和沈家攀了亲短短几年才扶摇直上,常生,你如今双亲在堂,娇妻美妾,还有一双儿女哦不,现在有两个儿子了,这样的你,能给我什么交待?嗯?让同生共死的发妻带着孩子进门给你做妾?”
男人不肯放手,闻言更是咬牙:“说到底还是在意名分,是吗?”
女人摇头,定定看着他的眼睛,眸光闪出光亮的清泪来,反手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我要我的常生,可你再不是了。”
在她的面前,他仿佛又变回了从前无措的常生,可他当然做不回常生了,无须置疑。
她从来都是这样聪慧,他目光灼灼,心如绞痛,可偏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朝宁从怀里拿出一个物件来,是他在路上放回她手里的青龙古玉,她抓过他的手将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上:“其实你还活着,我很高兴。还记得你从前跟我说过什么吗?成亲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一生一世只有我。我以前带着你逃难,你伤腿不能走的时候,我背着你走过三十几里,那时候你烧的稀里糊涂拽着我又怎么说的了,你说别不要你,我救你性命,护你一时,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以后你一辈子…”
她这个样子,只叫他心慌,从前她背着他逃难的模样怎能忘记。
未等她把话说完,男人已然红了眼睛:“一辈子护着你。”
他还记得,真是难得。
女人背对着假山,背影寥寥:“嗯,谢谢你还记得,可我现在不是需要你护着我,纵然你现在锦衣华服家财万贯,纵然你现在权势傍身如日中天,你也不是我想要的常生了。现在郑重告诉你,我不要你了,放过你了,咱们就此别过,愿君好,你保重。”
说着狠命挣开他的钳制,与他错身。
惊得堂堂七尺男儿无力抓住,竟然一撩袍角跪了下来:“朝宁!”
眼看着女人要走,宝儿也再藏不住,一下跳了出来:“娘!”
李凤栖连忙去追:“宝儿!娘!”
沈江沅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一幕,站直了身体又来推顾莲池回去:“诶呀呀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可如何是好…”
一转身,却是吓了一跳。
顾修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身后,此时正看着跑过去的宝儿,目光复杂。

第十三章

时间总是过的这样的快。
顾修看着沈曼的脸,不由别开了目光。
他脸色疲惫,揉着眉心坐在桌边抚额,沈夫人在旁低声相劝,包着头巾的沈曼靠在她的肩头嘤嘤哭泣,几个丫鬟婆子都轮番劝慰,孩子在旁呼呼睡得很香,都说女人们到一起,会呱噪得很,他从未感到如此的烦躁。
奶娘病重到去世,已然让他两夜未眠。
本来是在家里操办丧事,一边是念经打坐什么都不管的林十三,一边是不吃不喝不哭不闹的顾莲池,他心力交瘁也无心安抚,谁知道这么一会儿常家又来人请他去,说是出大事了!
常远山的身边,自然有沈曼的眼线。
他这两天的动静,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包括他这会将人带回了常家,她急忙给家嫂和信陵君请了来,商议此事。男人和女人的思想大不相同,沈曼的哥哥沈义家中一妻一妾,也算和谐,作为沈曼的嫂子,沈夫人虽然也因常远山的行径感到气愤,但却是不以为意的,扳着女人的肩头,她几乎觉得没什么大事,只是安抚着她:“千万要紧自己身子,才刚生完孩子,别管他领了谁回来,谁还能动你的位置怎么?你现在是沈家的大功臣,嫡子才刚两天,还怕他反了天了?”
沈曼从来也不是个安生的主,哭泣也是因为才刚生产,撕裂的疼还未过去,一想到前脚在鬼门关挪回来,后脚就有人进门,当然气愤,嫂子的话不无道理,但是她在沈家娇生惯养的习惯了,从来都人人疼着她,此时更觉委屈。
丫鬟婆子都是娘家的,越是劝越是哭得厉害:“嫂子你说我拼死拼活生个儿子有什么用,你说我千挑万选选这么个丈夫什么东西!这几年我过的什么日子你是知道的,才刚好些有点盼头了,谁想到这时候又冒出个来!”
她少女时候就是任性,顾修头疼,后面也听不清哭的什么了。
他从小孤苦,作为遗孤,沈家受到托付对他十分照顾,奶娘有什么事也会去沈家商量,原本和沈曼也是青梅竹马,如果不是出了阿青这个意外,早已成为了沈家的女婿。
岁月在沈曼的脸上也是残忍,她再不是少女模样。
顾修的目光再一次在她脸上一扫而过,越发的头疼,沈曼却是喋喋不休的抱怨着,仍旧许多人安抚。
他无话可说,转身出了大屋里,院子里倒是干净得很,他走到假山前发现几个孩子在一起,除了自己那个异类儿子,那三小只都探头看着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顾修上前,看见常远山和一个女人正在拉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正是白日见过的李朝宁,听着她的话,当真意外。
从外表上讲,这女人温婉秀美,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应当是个温柔的女人,见其言行,可见内心坚定,骄傲得很。沈曼正好相反,她从小骄傲泼辣,妆容常常美艳,但她其实最是敏感,脆弱,多疑。若不是这样,当年也不至于发生那么多的误会了…
沈江沅推着顾莲池往回走:“诶呀呀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可如何是好…啊三叔!”
沈家只有两个儿子,顾修认了干亲以后成了老三,沈家也是子嗣极少,小一辈的就这么个宝贝沈江沅自然娇宠得很,幸好这孩子虽然在宠溺中长大,但是戒骄戒躁这四个字做得最是好的。
沈江沅也是顾莲池身边难得能说上话的人,顾修对他点了点头,再看自己儿子那张漠然的脸,不由皱眉。
也不等他再说别的,屋里忽然冲出来一个丫鬟:“不好了!不好了!王爷,我们夫人闹着要抹脖子呢!”
沈曼成婚以后,没少抹脖子,要是真能抹早死八百次了,顾修手一抬指了院里:“去跟你们将军说…”
他不回头,反而往一边去了。
院子里一吵嚷起来,李朝宁自然也听见了。
宝儿将常远山推开了去,凤栖也到了她们的面前,朝宁低头给他背了起来,又牵了宝儿的手,这就要走。
常远山的小厮来福从老太太院里赶了过来,只说老太太昏过去了,一边是亲娘,一边是闹得不可开交的沈曼,一边是李朝宁带着两个孩子,男人抿住了唇,赶紧叫来福先去赶车送这娘三个回去,什么事情都得压后再说了。
来报信的丫鬟是沈曼身边的,一眼看见朝宁竟然是那个神秘的女医,目瞪口呆。
常远山也推了她一把:“赶紧去看看你们夫人,别叫她干傻事,我看看我娘去去就回。”
真够乱的,朝宁趁机带着孩子出了将军府。
来福恭恭敬敬引了她出去,可人却不坐他车,非自己走了。
他站在门口左右看看,忙回了院里禀报老太太去,再不敢耽误。
出了将军府,李朝宁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她的脚步很慢很慢,仿佛有心事一样。
李凤栖早从她背上下来了,此时和宝儿一起相扶着跟在她的后面。
女人的腰肢很细,每走一步都像是想了很久,宝儿在她后面怔怔看着她,也随着她的步数慢慢地走,凤栖靠近她的肩头叹了口气:“完了完了,看这样子你是做不成宝小姐了,唉害我白替你高兴一场。”
宝儿不为所动:“你闭嘴。”
凤栖嗤笑一声:“怎么啦,还不叫我说话了,我可是为了你好。”
宝儿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好没趣:“生气了?说话呀?”
宝儿抿唇:“我不想说话,别和我说话。”
这么一会儿也才走出去不远,李凤栖可是怕她真发火,一看那么大力气拳头真落他身上可不是好玩的,两个人光顾着说话也没注意前面,李朝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步子,差点撞到一起。
女人回头对着她们笑,让宝儿背起凤栖来,和她一起并肩着走。
宝儿天生神力,背着比她小一圈的李凤栖毫不费力,朝宁脚步轻快了许多,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宝儿,有件事娘想你记住,你仔细听好了。”
宝儿当即应下:“嗯。”
李朝宁从腰间的锦袋里摸出个纸包来,平日总给宝儿备着糖,她打开纸包来往前一扬,糖块顿时散落在面前的土堆里,砸出了几个小坑来,女人向前两步又踩了踩:“这个世上,突然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你记住娘的话,你总要接受这些突如其来的失去。比如你刚要喝的水洒了,比如有些原本喜欢你的人不喜欢你了,又比如这些你心爱的糖,突然掉了地上被人踩一脚,都脏了。当你做什么事都于事无补,那就不要弯腰去捡它,已经破烂的东西不值得你弯腰,不要哭也不要难过,这些糖即使你拿水洗过也是被人踩了,想着过去的甜,不如去找以后的甜,再想办法买一些就是了,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