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身后甚至还跪着两个孩子,大的似乎是个女孩,也有七八岁的模样,小的是个三四岁的男孩,她们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少妇,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孩子,脸色苍白。男人回头瞧见她拿帕子擦汗,立时叹了口气:“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带孩子干什么来,再病了还得照顾你们,回去吧!”
少妇摇了摇头:“姐姐在里面受苦,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就叫怀瑾和怀柔给小弟弟祈福吧!”
话音刚落,两个孩子齐齐叫了声爹,大一点的女孩儿双掌合十,也朗声说道:“是啊爹爹,让我和弟弟为母亲小弟弟祈福吧!”
李朝宁都看在眼底,垂下了眼帘。
很快,男人不耐摆了摆手,少妇只得一手拉了一个,转身离开了去。
两个大夫齐齐和常远山打了招呼,嬷嬷也进去通报了声,结果本来安安静静的屋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呼,紧接着劝慰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很快,那个嬷嬷又踉踉跄跄跑了出来,关上门急得抹了把汗:“夫人已经失了力了,孩子还是产不出,她一听来的是男大夫也不许叫人进去,说要是去了,她马上就自刎了,现在还拿着剪子杵着自己脖子呢!”
生一个孩子这么兴师动众的,也是第一次见了。李朝宁四下张望了眼,还能看见一边的亭子里,一个老妇人模样的坐立难安。院子里是江南园艺,池塘假山庭院楼阁,是她从未见过的大院子。娇妻美妾一双儿女,楼台高筑双亲俱在,他的人生可谓圆满,仿佛她从未出现过一样。
听着几个人在门前研究,也听了个大概,折腾了一天一夜又一个白天了,可孩子就是生不下来。常远山这个妻子成亲几年竟然是第一胎,时间太长恐怕孩子难以活存,可一直这么下去,大小都难保了。
她自小随着父兄出诊,以小手闻名。
怀里那块青龙古玉此时已然不再重要,正是听着常远山狠咒一句,朝宁抬步上前。
她走到药童身边,伸手夺过了药箱来,这就过了他的身边,只留给他一个匆匆背影:“我去吧。”
因为她是和大夫一起来的,所以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在意她的来历,只当是太医院送过来的女医,也稍作安心。屋里升了火,温度很高,产妇躺在床上还拿着剪刀,几个稳婆和丫鬟在旁劝着她,到处都是血腥味道。
李朝宁提着药箱,一步步走了过去。
和她想象的一样,常远山的妻子,也是年轻貌美。
即使是披散着乱糟糟的头发浑身都被汗水打透了,也能看出她的美貌来,此时这个女人手里正握着那个不详的剪刀,抬眸看着她,看着进屋的人不是男人,狠狠松了口气,力竭倒在床上。
朝宁撩了撩耳边碎发,掖在了耳后:“想保大还是保小?”

半个时辰之后,屋里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孩的啼哭声,房门一开,朝宁净了手就跟在嬷嬷身后走了出来,她的衣裙上都是斑斑血迹,一群人都围了上来。她抬眸看着那个男人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只拿着绢帕擦着手头也未回,趁着院中一团乱这就出了将军府。
此时已近黄昏,李朝宁靠在院墙外面,怔怔看着自己双手。
少年突然从暗处大步走了出来:“姑姑这是怎么了?怎么沾了那些血迹?”
她抬眼瞧见是自己侄子,稍许安心,随手扔掉了那染血的绢帕:“姑姑没事,才帮人接生了蹭到了些,你怎么来了?”
李厚闻言才松了口气:“我来接姑姑,见到那个人了吗?是姑父吗?”
朝宁笑笑,与他一同转身:“不是你姑父,我想以后也不用找他了,不用再找他了。”
李厚已是翩翩少年,这些年他失去双亲,带着妹妹和姑姑母女相依为命,早已经不是稚子,察觉出姑姑口中的语气并非是她说的那样,不由顿足,他一把抓住了姑姑手腕:“是他对吗?姑姑带我去,我去问问他!”
李朝宁挣脱,推了侄儿往前走:“回吧,都结束了,以后姑姑要一个人养宝儿了呢!”
李厚当然知道姑姑不易,之前为了生计,她总是出诊,宝儿和清止都是他又当哥又当爹又当娘的顾看着:“姑姑…”
女人笑,终于拽走了他:“放心吧,既能生,便能养,姑姑养你们三个人,很轻松的。”
二人并肩而行,慢慢将将军府甩在了身后,走了街边还买了几个宝儿最爱吃的包子。只不过,等李朝宁带着侄儿到家,宝儿却是不见了,李清止以为是李厚带着她出门了,但李厚却并未瞧见。
惊得李朝宁姑侄连忙上街寻找。
那么宝儿去哪了呢!
她的确是跟着表哥出的门,只不过是半路跟丢了。
一转眼的功夫,就不知道表哥去了哪里,她肚子饿了索性就沿着街边一直走,西街的一处酒楼门口人来人往,七八个花脸小乞丐伸着手在街边乞讨。宝儿走了过去,怔怔看着他们。个个蓬头垢面都是麻布一样的衣服披在身上,只一个腰带系了了事,而她此时已经洗过了,出门前换上了一条玄色的袍服,衬得小脸白白净净,头发是表姐给她梳的包子头,虽简简单单和他们一起也天地之别了。
一共也就那么几个孩子,个个伸着手对过路人讨要吃的:“行行好吧,行行好吧,给我点吃的吧!给点吃的吧!”
有讨要吃的的,有讨要铜板的,也有个小不点在最后直伸着手要着包子,宝儿最爱吃包子了,就站了他的面前:“你这样就有包子吃了吗?”
这小男孩看着也是六七岁模样,长得又瘦又小,脸上还脏污一片:“嗯。”
在得到了肯定回答之后,宝儿也坚定地站了小男孩的身边。
只不过他是跪着的,她是站着的。
宝儿抿着嘴,背着双手,挺胸抬头站在小乞丐的旁边,这男孩一个小花脸,抬眼瞧见她这副模样,无语地看着她:“喂,我说你像个木头橛子似的杵这干什么?”
宝儿眨巴着眼睛,仿若未闻。
酒楼里进进出出不少人,偶然也会有人扔在地上一两个大子,然后几个孩子爬过去疯抢。
宝儿看着他们窘迫的模样,默默低下了头。
若是平常,旁边的小男孩早就爬过去抢了,可今日却怕被宝儿侵占了地盘,动也不动,只一脸怨气地看着她。
说话间,一个小厮模样的灰衫少年从酒楼里跑了出来:“今天我们小公子兴致很高啊,你们有来的吗,赢了的给十个大子,输了的给五个。”
孩子们一窝蜂地跑了过去,宝儿看了看他们,又低头看着身边的男孩:“他们干什么去了?你怎么不去?”
小男孩眼珠子一转,当即笑了:“那是有钱人玩的游戏,专门找小孩子过去比赛,输赢都给铜板的,拿了铜板出来再买包子啊,你快去吧!我力气小就不去了…”
宝儿点头对他呵呵一笑:“谢谢你告诉我,我要是得了铜板给你一半。”
说起力气来她可是真的很有信心,蹬蹬蹬就地跑了过去。
出来招呼这些小乞丐的小厮起初也没留意后面还跟了个宝儿,等上了二楼推了孩子们进大雅间才拎住了她的脖领,可宝儿从小下盘就稳,一抓还没抓动:“诶你个鬼头哪来的!怎么像个小姑娘!”
宝儿一挣就挣开了,恼得少年没安好心,睁一眼闭一眼也放了进去。
雅间内只角里一张小桌子,边上坐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正拿着个短刃来回摆弄着是一身贵气。他锦衣华服身上还佩戴了不少华美腰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见是进了人了,身后的少年赶紧给他推了过来,宝儿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孩子虽然脚蹬紫金短靴,但却是无力地荡在轮椅上的,多半是不能行走的嗯…腿。
之前出去叫她们的少年关上了门,他嘻嘻笑着奔回了轮椅边上:“主子你看,今天咱们玩什么啊?”
被他称作主子的那孩子终于放下了短刃在膝上,托腮看着这几个乞丐模样的,伸手打了个响指来,他天生的桃花眼里带着残忍的笑意,俊秀的脸上尽是刚兴起的兴致:“在家都快闷死了,玩点刺激的。”说着叫少年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很快灰衫少年就拿了一串铜钱出来,他走到宝儿的面前,伸手就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宝儿还不明所以的时候,听见他笑嘻嘻说道:“好啦,今天的好东西就给她啦,谁抢到这串铜钱就是谁的,当然了额外最终的赢家还会给十个铜钱,输了呢也没关系给五个,我退后你们开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宝儿身边的一个大个,他冷不丁一伸手差点给宝儿带倒,下意识就让她推了个仰八叉。这是什么游戏什么规则?宝儿意识到自己成了大家的眼中钉,一撩袍角这就走了空地当中来。
刚是有人见了她这粉白模样说了句扫兴,宝儿却已经开始动了。
她慢慢转着圈,对那些虎视眈眈的孩子们眨眼:“我可告诉你们啊,我力气可大了,别自讨苦吃。”

第四章

孩子们都被打倒在第,哀嚎声和告饶声交织在了一起。
宝儿四下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孩子们,一抬脚只吓得他们连声都不敢出了。
雅间里安静得很,四周雅致的屏风上都是仕女图,轮椅上的顾莲池不敢置信地看着对着他笑呵呵的宝儿。她长得白白净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似乎也在笑一样,那笑容里分明什么都没有,又好似什么都有,惊得他别过了脸去。
宝儿天生爱笑,用那个假和尚的话来说,那就是过去是过去,今天是今天,以后是以后,遇见什么事就办什么事,不用担忧以后,不用愁苦过去,哭也一天笑也一天,想太多是糟践自己。做自己觉得是对的事情,比如现在,将一干扑过来犹如饿狼的孩子们打倒在地,也就花费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小姑娘坦然看着灰衫小厮,这就伸出了手。
她虽然有很多时候,做什么会比想什么反应慢一点,但也并不是傻到底了。
能看得出来,是有钱人家的贵公子拿些铜钱来看着孩子们一起疯抢耍戏,可能是她习惯了打群架,所以撂倒这么多孩子也不过是小菜一碟,向前两步宝儿甚至还对着少年笑:“十个铜钱。”
这是她应得的。
可少年却低头看向了轮椅上面的顾莲池:“这…”
男孩的脸上全是扫兴,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一切:“算了,喜童给她,咱们走。”
喜童是他的随身小厮,闻言当即从口袋里拿了一把铜钱来,数了数就随手扔在了孩子们的面前,那七八个小乞丐闷头一顿抢,当然了一共也没几个,自然还有争执,又引得他笑了起来。
宝儿抬眸看着他,他白了她一眼,犹豫了下,仔细数了个数放在了她的掌心里,因为是背对着那男孩手里多出来的几个铜钱顺手放了自己腰包里。当然了宝儿也并未注意到,只不过她在一个一个数了铜钱之后,疑惑地抬起了脸:“那个…你查错了吧?”
喜童已经回到了男孩身边,将装着铜钱的锦袋放回了他的手里。
宝儿摊着掌心再次上前:“这是九个,不是十个。”
本来给她的时候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给一个能怎样,平时都是这么得的便宜,喜童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小伎俩,主动推着小公子往出走:“少啰嗦了,你今天得的还少吗?”
房门一开,小乞丐们都跑下了楼去。
宝儿却是拦住了主仆三人,她还摊着掌心叫他们看:“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十就是十,九就是九,少一个也不对。”
顾莲池看了喜童一眼,少年的脸顿时红了,上前一步来推宝儿是恼羞成怒:“谁管你是九个还是十个,臭要饭的白给你铜钱还想讹人怎么地!”
宝儿却是不动,只等他手到了跟前,借力一拉当即背着他给人摔了出去。
她从小和那个假和尚一起,别的没学会,犟驴脾气却是学了个十成十,是非对错分得特别清。回身两步跑了喜童跟前,也不等人爬起来,一把扯过他胳膊反剪了去:“拿来,你们答应给十个的。”
喜童吃痛,顿时哭叫起来:“主子救命,喜东救命!”
顾莲池身边站着的另外一个小厮也急忙奔了过来,可惜人不等抓起宝儿,就被她的小短腿给踢翻了去!
这孩子力气真不是一般的大,两个小厮都立即求饶起来,宝儿回身快步走向了轮椅上的孩子,顾莲池面不改色,只冷笑着将锦袋扔了她的面前去:“拿去吧,给你了!”
从锦袋里摔出不少铜钱来,宝儿果然低头来捡。
轮椅上的人不屑地摆弄着短刃,看着她这副模样嗤笑出声。
喜童赶紧爬起来推自家主子,主仆三人当即地离开了雅间,待宝儿将铜钱都捡起来重新放入锦袋时候,楼上已经没有了他们的影踪。她急忙下楼,打听了下追了出去。酒楼门口的小乞丐们依旧聚在一起,原本都低着头不知道说着什么,可有一个抬头见了她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努嘴大家都闭上嘴了。
又瘦又小的男孩依旧跪在最远处,宝儿看见他当即笑了,旁若无人地从孩子们身边走了过去。谁也不敢吱声,她边走边数,数了五个铜钱,走到小花脸面前这就蹲下了身子,然后抓过他的手不等他挣扎就把铜钱放了他手中。
宝儿站起身来:“谢谢你啦!”
只留小花脸还在错愕当中,她一回头看见那主仆三人竟然在不远处,连忙跑了过去。
顾莲池的轮椅轮子卡在了一条地缝里,不知什么东西别住了动弹不能,喜童和喜东正蹲着往出抠,冷不防宝儿已经到了跟前。他眸色漆黑,只淡淡瞥着她:“不是给你了,又来干什么?”
宝儿对他举起了一个铜钱来,一抬手又将锦袋放在了他双腿上:“少我一个,我拿回来了,这些还给你。”
说着她对着目瞪口呆的两个小厮一点头:“你们让开。”
喜童和喜东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站了两旁,宝儿低头弯腰,她人小手小毫不费力地伸入到车轮的缝隙当中去,一把将卡住车轮的铜片掰了开来。只不过她才一站直身体,却见一人骑马疾奔了过来,高头大马上,男人一手缰绳一手铁铩,他身着戎服玄甲,那露出的沙毂禅衣长袖上尽是精美的刺绣花样,本来是正装披甲,可却未戴武冠,头顶长发只简单拢在背后,随着风起肆意飞扬。
来人直到轮椅前面才急急勒住缰绳,手一动铁铩已然指向了顾莲池,俊美的脸上全是怒意:“孽障!不知死活的东西,除了耍戏别人你还知道什么!”
旁边的百姓们都惊呼起来,来人是新帝封赐的异姓王,信陵王顾修。他是开国功臣之后,骁勇善战容貌俊美,人称信陵君。轮椅上的男孩子,就是他一直留在燕京的儿子顾莲池,因自幼丧母也无人管教,性格乖张。他本来就是早产,后来双腿又软难以行走,常年不离轮椅。
信陵君在外扎营,原本是有书信来说还得几日才回,也不知为着什么竟然提前赶了回来,他后面跟了来气喘吁吁的老管事,想必是他泄露的小公子日常,喜童和喜东都吓得跪地哀求:“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公子今日才出的府以前并不曾做什么混事!”
此时抬眼处便是父亲的铁铩,顾莲池不怕反笑,只扬起了脸来:“早知道我就是父亲的心头刺,不如这就杀了我。”
顾修脸色更沉,铁铩当即是带着疾风刺了过来:“杀你?你当我不敢?”
当然了,他也不过是怒极了而生出的本能,一动之下错开了他的脸也撤了些许力气,父子二人四目相对,可原本应当搭在轮椅上的铁铩却是被人握住了。宝儿也是下意识的反应,避开锋利的尖头,一把抓住了铁铩的铁杆。
三个人都愣住了,宝儿虎口发麻,却是一动不动只是喃喃自语:“我好像又干傻事了。”
顾修震惊之余,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力气倒是不小,还不放手?”
宝儿双目瞪得溜圆:“你不杀他了?”
他看了眼儿子,只觉得这孩子竟说傻话:“嗯。”
宝儿当即放手,回头看着顾莲池时候话唠的本性又跑了出来:“我做错事时候气急了我娘也打过我,可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错了就好好认错,我娘说孩子都是爹娘的心头肉,不会真难为你的。”
顾莲池脸色发白,还沉浸在刚才她那一抓的震惊当中,听见她竟敢和他啰嗦起来,当即翻脸:“闭嘴,赶紧滚!”
这孩子脸上的敌意和恼怒太过明显,可宝儿才不以为意:“嗯,我是要走了,再不回去我娘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说着当即跑开了去。
顾修被宝儿这么一搅合,怒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对于这个始终介怀的儿子他也真是难有好脸色,回头叫老管事赶紧给莲池抓回府里去,他心里记挂着将军府的事拍马就奔了过去。不多一会儿人到了将军府的大门前,当即上前用力敲门,将人家大门敲得是咣咣作响,当然了,院子里的人也不是聋子,开了正门瞧见是他不敢怠慢。
男人立即进院:“我才赶回来听说都惊动太医院了,阿曼怎样了?”
小厮连忙跟上他的脚步:“托王爷的福,我们夫人母子平安,现下将军正陪着呢!”
顾修自然听出他语气当中的不妥来,回头瞥了他一眼,当即顿足:“前面带路。”
他身份特殊,连通报都省了,可不敢再说别的,小厮直接带着人就往后院来了,院子里还有祈福的姑子们。这眼看着天就黑了,门口打着瞌睡的丫鬟抬眼看见脚步匆匆的信陵君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推门进去报信了。
常远山的妻子沈曼沈氏产子之后已然从鬼门关缓过了这口气,此时听闻信陵君竟然回了燕京城,并且来探望她了,果然十分高兴,不顾伦理人常当即叫人请他进去,至于她的丈夫常远山也似对她这样的举动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顾修随着丫鬟进得屋里,只见沈曼白着张脸,正躺在软褥当中笑吟吟地看着他。
旁边的常远山与他多年至交,见了他也起身相迎,二人击掌,一旁抱着孩子的奶娘回头瞧见顾修也忙欠了欠身,沈曼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脸上虽还有笑意,但是眼圈却是红了:“哥哥怎不早点来,我差点就见阎王爷去了!”
顾修皱眉:“竟是这般凶险?”
常远山让他坐了桌边,自己却到床边给妻子仔细盖上了薄被:“不是说让你躺着吗?别起了,现下孩子很好你也很好,就别说这些吓唬顾兄了。”
沈曼点头,又是对着顾修笑:“嗯,还好我福大命大有个女神医救了我。”
说起这个来,常远山也是疑惑地看着她:“可问过太医院了,并不是他们带来的人,真是奇怪。”
女人才不管那些,反正是救了自己的:“她开始时候还问我是要保大还是保小,我说孩子要没了我也不活了,她还夸我有骨气,让我忍住给我捏了骨,做那些时候她还给我讲了她一个人生孩子的时候,她说她丈夫去了战场不知死活,有了身子也无人照顾,生孩子时候更是旁边连个人都没有,你们说她厉不厉害,她女儿产下的时候头也大胎也大,比我这还要凶险,可她就是挺过来了。”
两个男人对别的女人怎么生孩子可是不感兴趣,常远山更是起身去抱孩子:“顾兄看看孩子,给他起个名字吧。”
不等顾修起身,沈曼已然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物件,举了起来:“她说可能是孩子产得太迟了,她女儿三岁才开口说话,做事总是一根筋,许是憋出毛病来了。你们看这是她送给孩子的,说是能辟邪呢!”
常远山刚抱起了孩子,转身的功夫余光就在那东西上瞥了一眼。
玉色莹润,一条青龙盘踞在玉身之上,他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脑海当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那是记忆的碎片,男人一把夺过古玉,拿在手里端详:“这是她给你的?”
许是他单臂抱子太过用力了,怀中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沈曼伸手将儿子抢了过去,又递给奶娘让她去哄了:“你这是干什么!”
常远山的脑海里,也终于闪现了那个擦肩而过的身影,串联起了一切。
他怔怔看着青龙古玉,沈氏的话犹在耳边,丈夫去了战场不知死活,有了身子无人照顾,孩子生产时候九死一生,到如今留下定情信物转身离去。
顾修也到奶娘身边看了看孩子。
他天生不喜孩子,看了只觉得丑巴巴地,忙别开了眼去:“怎么了?”
当真是造化弄人,常远山只是看了他一眼:“我出去一趟。”
说着扔下不明所以的两个人,大步冲了出去。

第五章

夜幕降临的那一刻,宝儿呆了一呆。
燕京比原来住的镇子不知道大了多少,即使她顺着路往回走,也似乎总走不对。不过她很快就停住了脚步,走了一个很小的包子铺外摊前站住了。桌子上没什么人,幸好宝儿身上还有铜钱,上前买了三个包子。
她幼时经常随着母亲搬家,出门了找不到回去的路时,就坐在一个地方等,母亲或者表哥或早或晚都会找到她的,从宝儿有记忆开始,她只有一次哭过,母亲李朝宁找到她的时候,她饿哭了。
娘说宝儿是娘的心头肉,宝儿是娘的宝,才不会找不到她。
心里打定主意不动了,小姑娘坐在了当中扎眼的地方,托了片荷叶就慢慢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