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鄢?你怎么在这里?”翻身下马,易宸璟刚想伸手掸去素鄢肩头几片雪花,蓦地想起白绮歌对他说过的话,手掌在半空停留片刻后收回身侧。
素鄢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犹豫之色,浅淡笑容依然温暖如春:“殿下每年这一天都要来红枫林,我只是先来打扫一下,顺便带些酒过来。在风中站时间太长易感风寒,喝些酒暖暖身子,多少能好些。”
易宸璟向她身后看去,一座孤零零的墓碑被擦得干干净净,前面放着一壶酒,两杯盏。
那墓碑下是一座衣冠冢,看起来半新不旧,碑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剑锋刻下的几个苍凉遒劲大字尤为惹眼,爱妻红绡之墓。
今天,是红绡的忌日。
“谢谢。”唇齿间吐出不甚清晰的一声道谢,易宸璟蹲在墓碑前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冰冷酒液滚落愁肠化为炽热烈火,烧得他五脏六腑仿若炸裂,清俊面容露出痛苦颜色,抚摸墓碑的手掌骨节青白。
“殿下痴情红绡公主无可厚非,可是也要保重身子才行。素鄢无能,不能为殿下分忧解难,只能做些琐碎小事求个心安。”蹲在旁边为易宸璟续满酒杯,素鄢微微侧头,眸中柔光清净,“绮歌妹妹禁足忘华宫已经三天,殿下再不想想法子救她出来,怕是她的心真要寒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她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与太子之间明明清白却要遭人诬陷,换做是我,怕是早伤不尽这心生出轻生之念。”
易宸璟提起酒杯在墓碑上轻轻一磕,目光流连碑面“红绡”二字始终不愿挪开,嗓音带着一丝沙哑低沉:“她比你坚强太多,不会轻易寻死,如今有了孩子更不可能轻言放弃。”
“人都怀疑她腹中骨肉究竟是谁的,我却相信,绮歌妹妹不会做出那等苟且之事,这孩子定是殿下的骨肉无疑。只是不知…”素鄢话说一半,后半句鼓了半天勇气也没说出来。
即便不说,易宸璟也知道她要问什么。
“倘若让她生下孩子,我就必须离开皇宫。”
素鄢默然。她没告诉过白绮歌,在大遥,除太子之外未封王的皇子有了子嗣后就不能继续留于宫中,都要封为王爷,接受封地后离开帝都。敬妃终归是遥皇嫔妃,注定要在宫中终老,易宸璟又是个孝子,让他撇下敬妃安危不管去宫外做什么王爷当然不能接受,所以,白绮歌肚里的孩子该不该留,谁心里都没数。
同样问题在易宸璟看来牵扯到的事情更多。不能将敬妃留在许多人虎视眈眈的宫中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五皇子易宸暄没有子嗣且未封王,能留在宫中的话必然要比他这个离开皇宫的人拥有更多近水楼台之便,届时想要与之抗衡谋划皇位难上加难。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理由——他不想娶任何女人,更不愿哪个女人生下他的骨肉,明明答应过红绡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妻子,若是让白绮歌生下孩子,他年黄泉下再相见,要以何脸面面对红绡?
誓言不可违,许诺不能变,他要爱红绡生生世世的,白绮歌算是…
白绮歌,又算是什么呢?
让他憎恨的女人,让他为止惊讶的女人,让他赏识青睐的女人,让他想要留在身边、忍不住想要保护心疼的女人,算是什么?
沉默有如死水,素鄢无声轻叹,拿起另一只杯盏倒酒自斟,呛辣液体划过唇舌,不知为何竟有丝苦涩。
“殿下还记的红绡公主样貌吗?”
易宸璟落寞浅笑:“自然记得,昭国引以为傲的月蓉公主,多少男子爱慕对象。”
“那红绡公主的一言一行呢?与殿下在一起那些事呢?殿下也记得如此清楚吗?”
“我…”张口欲答,易宸璟却忽然发现,他脑海里存在的红绡并不如想象那般清晰,记得她许多言行,可那都是常人有之的,并不特别;记得与她在一起的事,回味起来又觉不如以前那般强烈思念,甚至,想想红绡的面容长相,也有了几分朦胧不明。
突如其来的慌乱占据心间,易宸璟仓皇狼狈,连喘息都是战栗的。他不敢相信,曾经爱至深情入骨的女子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如此难以追忆,他的许诺呢?他的痴情专一呢?他的至死不渝呢?为什么连那份心痛都不那么真实清楚了?为什么,出现在他记忆里最多的人不再是红绡,而是白绮歌?
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一个转身一个回眸,刻印心底的,再忘不掉的,是她。
时机成熟,看着神情痛苦、茫然不知所措的易宸璟,安然胜过心疼。素鄢微笑着,轻声如水:“殿下爱着绮歌妹妹,不是吗?”
“不是…不是!”重重一拳捶在墓碑上,易宸璟痛苦闭眼,仍旧无法驱散脑海中那抹淡然而坚强的身影,“今生今世我只爱红绡一人,白绮歌…我不过是在利用她…”
真的只是利用她吗?看她与易宸暄纠缠不清,发觉她隐瞒怀孕之事时的怒火中烧又是为何?
深深吸口气,易宸璟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意外,苦笑一声,目光有些散乱:“让我一个静静。”
素鄢放下酒杯站起身,踩着一地潮湿枯叶原路往回走,走了十几步犹豫停住,轻柔声音也不知道易宸璟是否听见。
“有些痴恋不过是对失去东西的偏执,及至真正珍贵的东西再消失不见才会发现,原来曾经执着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脚步声渐远,易宸璟颓然坐在地上,肩背靠着冰冷墓碑,眼前萧索一片。
“红绡,我若负你,你会怪我吗?”
暮色四合,天边红云层叠,萧条寂寥的忘华宫里两个年老太监靠在门前头一顿一顿打着瞌睡,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截拇指粗细的竹筒滚到脚边,几缕白烟袅袅飘散,片刻后,两人顺着门板一点点向下滑去,直至躺倒在地鼾声如雷。
一道身影翻过院墙闯入,悄无声息接近房间,靠近门板侧耳细听,里面偶尔传来哗啦哗啦翻书页的声音。
屋内白绮歌百无聊赖地看着一卷卷标榜三从四德的书籍,这些都是皇后派人送来的,其用意不言自明。倒是遥皇人情味更浓一些,得知她怀孕消息后让陶公公带来许多补药水果,还暗示她不要着急,事情很快就能查清。事实上白绮歌并不担心那件事,遥皇态度很明显,只要没有确实可信的人证物证绝不会认定她与太子私通确有其事,倒是怀孕一事被发现让她略有担忧。
本想事后亲口告诉易宸璟的,谁知道这么快就被发现并在这种情形下传出,她无法预料易宸璟会有什么反应,是迫于无奈接受这个孩子的到来,还是向易宸暄对戚夫人那样,满不在乎杀死自己未出世的亲生骨肉?
无论如何她要竭尽所能保护腹中孩子,不止因为她是母亲,也因为她不愿世上再多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可怜生命,更因为,这是易宸璟的骨血。
他不会给她半点怜惜爱意,唯有这孩子是二人之间最紧密的联系,不管易宸璟心里怎么想,当白绮歌发现自己已经动心动情时起就已经决定要做些什么,也做好了跌入情之深渊万劫不复的准备。
爱便爱到底,她的性格如此,敢爱敢恨,永远不会欺骗自己。
房门一声轻响,失神中的白绮歌诧异抬头,一身阴冷的男人踏入屋内,随手将一样东西丢了过来。下意识接住那东西定睛看去,是一个半掌大小、细颈阔肚的朱红瓷瓶,微微皱眉,白绮歌扬起眉梢。
“苏瑾琰,你来做什么?”
第87章失而不得
易宸璟回到敛尘轩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满身风雪气息夹着冰冷,一进门就让暖殿内的敬妃打了个冷战。
“璟儿,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锦昭仪等你整整一晚了!”
锦昭仪?易宸璟这才发现锦昭仪正坐在一旁,隐隐发黑的眼圈正是昨晚没有睡好的证明。想想也不意外,出事的不只是白绮歌还有太子,整个宫中除了遥皇、皇后外,最关心太子的人就是锦昭仪了,至少她关心的是太子安危而不是像太子妃那样只关心自己是否会受影响。
“这两天皇后那边查得紧,我也不方便外出,昨晚才有些闲暇赶过来。”锦昭仪脸上也是一片焦急之色,嗓音哑哑的,显然曾经哭过,“七皇子能借一步说话吗?我有重要的事想谈谈。”
就算锦昭仪不主动找来易宸璟也会去找她的,私下经太子亲口承认,传言从白绮歌房中搜来那把玉骨扇本该在锦昭仪那里才对,也许能从锦昭仪处问出些蛛丝马迹。易宸璟点点头,正想与锦昭仪到书房说话,敬妃忽地站起身,花梨木拐重重敲地。
“娘亲?”
“哪还有时间给你们商量?璟儿,你现在随我去找皇后娘娘求情,那忘华宫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小莺歌怀着孩子谁来照顾?这都第五天了,再拖下去她哪里能受得了?”说罢,敬妃眼圈一红,眼看就要泣不成声。
锦昭仪虽然与敬妃同为遥皇嫔妃,但身份地位终归相差悬殊,看敬妃激动之余阻止她与易宸璟交谈愈发心急。
“娘亲放心,我有父皇手谕,随时可以去看绮歌。”低声安慰着敬妃,易宸璟有意无意看了素鄢一眼,深吸口气后平静道,“我不会让她和孩子受苦的。”
也就是说,他决定让白绮歌生下孩子。素鄢低着头露出笑容,有些黯然,但更多的是欣慰。
终于能有红绡公主之外的女子走进他心里,不必再看他对月凝眉,不必再看他年年去往红枫林,回来时满眼失落。如果是白绮歌的话,一定能解开他的心结,也唯有那样坚强且固执不逊于他的女子才能永伴左右,为他分忧。
“殿下!”还不等出门,院外传来战廷急切呼声,易宸璟脸色一沉,匆匆走到房外。
得知白绮歌有了身孕后他就叮嘱战廷在忘华宫暗中守护,没有他亲口命令战廷绝不会擅离职守。一把拉住神色张皇的战廷,易宸璟眼中隐有怒火:“谁让你回来的?!”
战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一截竹筒举到易宸璟面前,羞愧地低下头:“属下无能,中了别人调虎离山之计,回到忘华宫时在地上发现这迷香…”
“绮歌呢?绮歌有没有事?”
“祈安公主房间的门一直关着,看门的太监咬定没人进去过,可是无论怎么喊祈安公主都不应声…”
假如白绮歌没事不该不回应,最大可能是有人进去过,而那两个太监曾被迷香迷晕却因为害怕担责任不敢承认。易宸璟的心凉了半截,目光也冷下去。
她不会妈的夫又怀着孩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再往后,根本不敢继续想。
猛地推开战廷,易宸璟也不管周围是否有人监视,紧握袖中遥皇手谕飞快向忘华宫奔去,一刻也不想再耽搁。好不容易他才明白了一些事情,好不容易才作出决定要保护她和孩子,谁也不能再让他饱尝痛失所爱之苦——任何人,谁敢动她一根汗毛,绝对要以死谢罪!
可是,他还有机会吗?
忘华宫里,两个太监拼命拍着门又是喊又是哭,手掌通红通红,房内却没有丝毫声音。起初以为白绮歌在休息没当回事,等到战廷冲进来看见迷香要求开门时那两个太监才发现,门竟然从里面被闩住了,更糟糕的是直到现在房内的白绮歌也没有回应过半声,极有可能是出了事。
“让开!”易宸璟如一阵暴风似的闯入,丢开门前软成一滩泥的太监,推推门,纹丝不动。把手谕丢在地上,易宸璟深吸口气向后连退数步,紧随其后的战廷赶到时正见他撞破房门,坚硬的木质门闩生生断裂。
止住用力过猛的踉跄脚步,一股血腥味道隐隐约约钻入鼻中。易宸璟心凉如冬雪,颤抖的手缓缓推开卧房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从床上蜿蜒到地面的大片暗红血迹,地上,单薄身躯一动不动,静静躺在血泊里。
“绮歌…”易宸璟不知道自己那声呼唤有没有叫出口,感觉上应该是说出了才对,可是为什么白绮歌没有半点反应?哪怕是不耐烦地骂他一句也好,总好过如此宁静,近乎死一般的无声。慢慢蹲下身,双膝支撑不住重量跪在血泊上,小心翼翼抱起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女子,心口仿若撕裂。
这痛,比知悉红绡已经不在人世时更加剧烈。彼时年少,只道最爱的女子从此阴阳永隔不复再见,心疼又愤怒;而今他已成熟,明白谁才是最珍惜之人时,那种痛苦愈演愈烈,足以将他再一次推入深渊。
紧紧搂着血人似的白绮歌,易宸璟把头埋在她凌乱发丝间,耳边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呢喃。
“绮歌?绮歌?!睁开眼睛,别睡过去,快睁开眼睛!”重重拍着白绮歌毫无血色的面颊,不知是喜是悲,沙哑嗓音透露出不惜一切的疯狂,“去叫太医,叫太医!她还活着!”
呆愣在门口的战廷被易宸璟喊声惊醒,转身风驰电掣般向太医府跑去,两个守门太监跪着爬进房内,其中一个稍微镇定些,仔细打量一番后战战兢兢开口:“殿、殿下,皇子妃这是、是小产失血啊!”
易宸璟猛地僵住。
小产,他们的孩子…没了?
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入眼触目惊心。白绮歌双臂紧紧按着小腹,大量血迹自下身溢出,床脚边,一个朱红瓷瓶安静躺在角落中。
多可笑,他逼着自己承认心意,负了红绡,毁了誓言,做好一切准备接受她、等待属于他们的孩子降生,上天却给他如此令人窒息的结局。他们之间最紧密的联系,他们的孩子,没有了。
她曾经因为戚夫人被迫打掉孩子大发雷霆,疾言厉色斥责易宸暄是罪人是侩子手,他以为她会豁出一切也要保护这个孩子,没想到,却是她服下药亲手毁了他的骨肉至亲。是她太恨他,还是有人逼她这么做的?
然而无论事实如何,至少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冰凉唇瓣轻吻眉心,血泊之中,易宸璟紧紧抱着为他付出太多太多的女人,眉宇含冰,目光阴冷,一字一句,有如刀刻。
“相信我,绮歌,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这一年的遥国皇宫从开始便不存在风平浪静,年初,敛尘轩皇子妃疑与太子有染被软禁,数日后经诊有孕,又两日后,因气血虚弱不幸小产损胎,同时皇后所居栖凤宫放出消息,经查实,皇子妃与太子私情为他人恶意陷害,纯系子虚乌有。
风言风语清净了,遥国皇宫清净了,敛尘轩,也清净了。
小产后的白绮歌身体差到极点,能捡回条命还要多亏方太医医术高明以及遥皇送来无数稀世罕见的药材,饶是如此,仍在床上躺了四天四夜才再次睁开眼,回复神志清醒则是由三天后的事了。这些天易宸璟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白绮歌睡着不吃不喝,他也不肯动下筷子,困了就喝杯茶提提神,倦了就靠在床头小憩,休息时间却从未超过一个时辰,本就清瘦的脸庞硬是又瘦削一圈,看得敬妃心疼,素鄢不忍,玉澈心酸。
“殿下多少吃些东西,这样熬下去身子会熬坏的。”玉澈端着粥苦苦哀求,“殿下挂念小姐,小姐又何尝不念着殿下?若是醒来见殿下这般憔悴,让小姐如何安心养病?”
易宸璟依旧不言不语沉默着,摆摆手,眼中布满血丝。
这幅颓废模样持续多日,眼看出征在即,遥皇力排众议硬是将北征日期向后推延一月,只是一个月后易宸璟是否能重披战甲挥师北上,没人说得准。
素鄢悄悄进屋,接过玉澈手中清粥低道:“你先去休息吧,手脚冻伤还没好利索,不好好养着以后就废了。等绮歌妹妹醒了我会立刻派人告诉你,这里我来就好。”
玉澈没有易宸璟那般筋骨、精神,陪是陪不到底的,她也明白把自己熬出病会让白绮歌心疼,抹了抹眼角泪花点点头,依依不舍离开卧房。
黯然一声轻叹,素鄢没有劝易宸璟休息或是进食,而是搬过凳子与他一同坐在床边,拿着湿热白布细心给白绮歌擦拭虚汗。
“我听方太医说了,能坚持到现在全靠绮歌妹妹求生心切,她平日里就比谁都勇敢、比谁都坚强,吉人自有天相,殿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白皙手掌忽地一顿,素鄢看向易宸璟,眉眼低垂,“打算告诉她吗,以后可能再不会怀上孩子的事?”
许久没有表情如同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易宸璟拉起白绮歌的手放在唇边,长眸流水,柔光安宁。
“没有孩子,她还有我。”
第88章肮脏权位
夜色缠绵,树静风止,偌大的寝宫悄无人声,只有暧昧喘息与规律声响从卧房传来。
烛灯早已熄灭,月光在满地素雪反射下直透窗纸,昏暗房内便有了些光亮,重重帷帐后两具交缠朦朦胧胧,染上轻纱艳丽红色。肤如凝脂的女子妈的声声,雪白双肩随着身后撞击不停耸动,珍珠般贝齿轻咬红唇,淋漓香汗纠缠着乌黑发丝滚落枕边,偶尔一声呜鸣,攥着锦被的手就会更加用力,在大红缎面的被子上留下道道褶皱。
腰身精瘦的男人伏低上身,火热胸膛紧贴女子白皙脊背,精致面容冷漠得没有任何表情。
“你就这么空虚,太子才几天不碰你已经受不了了吗?”带着讽刺语气又是猛地一下冲撞,听身下女子传来浪荡娇呼,玉雕似的脸庞抹上一丝冰冷笑容,“眼下皇后严查后宫私通之事,如果被人发现堂堂太子妃顶风作案与区区下人苟且偷欢,怕是要成为天下笑柄吧?”
“凭你的妈的夫往来后宫谁能发现?即便宸煜有所觉察也不会道破,这么多年了,他早习惯我动不动就消失无踪,也习惯了后殿时常更换下人,只要父亲还是大遥丞相就没人敢来怀疑我。怎么,你倦了?还是真如传言所说,连你都被敛尘轩那小贱人勾去了魂魄?”咯咯媚笑两声,太子妃尉迟怜蓉趁着身后男子分身离开的片刻翻身向上仰倒,精心修饰的指甲抵在男子胸口,媚眼如丝,“平日见你跟在五皇子身后不声不响人模人样,背地里究竟跟多少后宫嫔妃有染谁数得清?苏瑾琰,你不用骗我,咱们两个都是一条路上的人,用身子换想要知道的秘密,厌烦了就变着法儿让自己从中找些乐趣,不是吗?”
碧色眼眸微微眯起,一个挺身再入温软,苏瑾琰脸上的笑容温度越来越低:“这次想问什么?谁陷害的太子?”
“左右跑不出你的五皇子或者左丞相。”细长黛眉微蹙,尉迟怜蓉极力向后仰头以撑起上身便于更紧贴苏瑾琰,修长盘在他腰后,丝毫看不出平时的高傲矜持,“我想知道的是那小贱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让你的五皇子和七皇子都忍不住暴露本性,是因为她昭国公主的身份?”
似乎是对那句“你的五皇子”有所不满,苏瑾琰毫不怜惜突然加快速度,等尉迟怜蓉实在扛不住尖叫着喊停时又戛然而止,眸中闪过一丝阴狠,随即平复。
“昭国名存实亡根本不足为惧,重要的是白家两元大将,白敬甫和白灏城。七皇子手中握有兵权,这点无论对太子还是殿下而言都是十分巨大的威胁,倘若他再拉拢到白家父子及其下属兵力,想要起兵谋反一举夺取皇位轻而易举,殿下自然要防着。起初没人想到白绮歌会成为如此重要的存在,然而越到后来她所表现出来的价值就越大,不只是白家三小姐的身份,或许,她本身的才智足以与白家父子平分秋色了。”
“原来如此,两位皇子都想争取到她和白家所代表的昭国重兵,所以才演出一场场俊才爱上丑女的恶心戏码,对吗?”尉迟怜蓉慵懒地勾住苏瑾琰脖子,指尖滑过刀削斧凿的精美面庞,眼中仍有些许困惑,“那么她小产的事也是五皇子所为喽?不过七皇子应该并不在意吧,毕竟那小贱人只是枚棋子,谁会真心爱上一个其貌不扬性格又不招人喜欢的女人呢。”
苏瑾琰没有再多言语,俯身压下,又一轮索取在大遥太子妃放纵的呼声中开始,直至一片白浊洒落床单,万籁俱寂的黑暗中漾起冷笑。
与聪明的白绮歌相比,尉迟怜蓉蠢得让人可怜。孩子怎么可能是五皇子主张打掉的?得知白绮歌身怀六甲时易宸暄高兴地不得了,还以为终于可以亲眼看易宸璟灰溜溜离开皇宫,从此安身遥国一隅老老实实做个王爷,却不料仅在两天之后就传来白绮歌小产的糟糕消息,气得易宸暄在那间充斥可怕记忆的房内狠狠折磨他一夜之久。
那一夜的苦并没有白捱,至少白绮歌的孩子没了,易宸璟也不用离开皇宫,作为杀死易宸璟骨肉的罪魁祸首,苏瑾琰对自己所受痛苦换来的结果相当满意。
“我走了。”翻身穿好衣服,苏瑾琰没有半点留恋。
尉迟怜蓉疲惫地侧身躺在床上,夜色中两只眼睛紧盯黑暗,语焉不详:“你们男人就只会把女人当成工具,用完随手一扔,偏偏女人都是贱骨头,即便如此还厚着脸皮飞蛾扑火,尤其是这宫中的女人,疯了,都疯了…”
没有人回应,悄无声息来到的人走也是悄无声息的,只余欢愉退去后的空虚感觉如潮水淹没。
躺了许久,尉迟怜蓉披上纱衣走到隔间,全身浸在已经失去热度的浴桶里,任由水面没过额头溢出桶外。这样,就连她也看不到自己的眼泪了。
重出水面深深吸口空气,无声哑笑,拿过布帛狠狠擦拭身体,尉迟怜蓉疯了一般拼命想要擦掉白皙皮肤上苏瑾琰留下的点点斑痕——不,应该说是肮脏而耻辱的印记才对,一个卑贱男宠带着轻视笑容趾高气扬留在她身上、心上的肮脏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