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客气了,我并不懂什么兵器,一时觉得好看才伸手的。”易宸璟去买东西很快就会回来,白绮歌可不想被他看见自己与人纠缠,尤其是有着一双与苏瑾琰同样颜色眼睛的男人。不着痕迹绕向一旁,白绮歌淡笑回绝:“我还要在这里等人,公子自便吧。”
“如此…那这个就算是见面礼赠与姑娘好了。”那人仍旧不死心,邀约被拒后又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剑放在白绮歌抱着的一大堆东西上,“在下游走中州各地往来行商,最愿结交各路朋友,看姑娘气质不凡应当也是知书达理之人,不知可否给在下这个薄面?”
这人当真有趣,不过是与他看上同一样东西而已,至于这样看重吗?白绮歌不喜欢废话多又黏人的男人,但眼前这人例外,他身上有种很吸引人的气质,谦谦有礼,温润如水。
白绮歌看了眼那人送的短剑,全长不足一尺,小巧玲珑,剑鞘应是纯铜打造,上面细致雕刻的一龙一莲栩栩如生,剑柄处亦是同样经过精心雕琢的,顶部还镶嵌着一颗艳丽似血的红色玉石。这般精致的短剑定然价值不菲,与他看上那把匕首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白绮歌不明白一个商人怎么会做如此赔本的生意。
“无妈的不受禄,何况如此贵重之物?公子的心意我领了,这短剑还是请收回吧。”白绮歌摇了摇头,微微侧身,目光看向易宸璟离去方向。
“凭姑娘这番风度就远超千金,今日三生有幸得见一面,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他日有缘再见,把酒言欢。”
一声飘渺而清晰的轻笑传入耳中,干净嗓音带着说不尽的温柔风雅,闻声讶然回头,面具后自称行商的男人已经不止去向何处,那短剑却还安放在一堆杂货之上。
白绮歌深吸口气四处打量,然而那人的踪迹再找不到——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想找出一个陌生人何其困难?便是五步之隔都难以看清。
恍惚间易宸璟已经冲过拥挤人群赶了回来,仍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扬手将一件毛皮披风系在白绮歌身上。
“暖些了么?”
“这是什么披风?穿上就像只动物,不会被猎人一箭射穿吗?”白绮歌低头看着毛茸茸的披风感慨道。
易宸璟斜了一眼:“冬天在外劳作的百姓都要穿这种披风,样子是难看些,保暖却比宫中织造的要好很多——哪来的短剑?”目光扫过杂货,易宸璟敏锐地发现上面多了一样东西,纳闷地看向白绮歌:“你身上又没带银子,难不成是抢来的?”
“抱着这么多东西动都动不了,要抢也是别人抢我,你就不能想些我好的?”白绮歌又气又笑,把东西一股脑都塞进易宸璟怀里,“是个行商送的,理由是没见过喜欢匕首的女人感觉新鲜好奇。别问我其他的,这事我也摸不着头脑,你问也是白问。”
“那定然是长相极丑陋的男人了。”
“嗯?”白绮歌不解,疑惑地看着易宸璟清俊面庞。平白无故送她东西与对方长相如何有什么关系?带着疑问并肩又走了几步,白绮歌猛然醒悟,一圈捶在易宸璟宽阔结实的后背上:“对我献殷勤的男人就一定是丑八怪吗?!”
易宸璟耸耸肩不作回答,一笑置之,心里却不得不在意那人身份。
他虽然没关注过兵器一类的好坏优劣,中州历史上有哪些名刀奇剑也从未涉猎,但是只看这把短剑上镶嵌的那颗玉石便知,此物绝非普通货色。血玉,那是死人口中浸润多年而后化成血色的玉石,听起来阴气森森却是辟邪良品,也是大富大贵之人争相竞价的奇物,传说在不腐尸骸中浸润时间越长颜色就越艳丽,价格也就更高昂,而眼前这颗色泽通透、殷红胜血,显然是个中极品。
如果真是普通行商,会把如此稀有的宝贝慷慨赠送吗?还是说,有人在打白绮歌的主意?
不动声色握紧纤柔手掌,易宸璟往白绮歌身边又靠了靠。
比起珍稀的血玉短剑,白绮歌的价值更要高上无数倍。身为白家三小姐牵系着昭国三军兵力,她本身的聪明才智也不可小觑,倘若利用得当必定成为不逊于他的用兵良将,这般难得人才便是给他十座城池也不肯交换,怎能让她被别人觊觎拉拢?
白绮歌,只能属于他。
有了皮毛披风暖上许多,白绮歌跟在易宸璟身侧走完整条街市,满怀杂物让她看起来颇像撒娇索要的天真少女,谁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旁侧男人主动买下的。
先瞟眼白绮歌,找个不咸不淡的借口,然后面无表情掏银子,再然后拿上东西放到她怀里,所有流程都是这样。白绮歌有些哭笑不得,究竟他是自己喜欢这些小东西还是觉得她会喜欢才买下的根本搞不清楚,反正回到宫里时,她的一只胳膊已经因为重负酸到不行——另一只被易宸璟牵着的手也没好到哪里,那家伙没轻没重,手快被他握碎了。
回到敛尘轩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意外的是敛尘轩内依旧灯火通明,最先映入眼帘的暖殿前一个丰满身影正焦躁地踱来踱去。
“素鄢?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娘亲有什么事吗?”易宸璟皱起眉头,不由得担心起一向睡觉很早的敬妃。
素鄢长出口气摇摇头,一脸焦急终于有了结果:“敬妃娘娘没事,只是非要等你回来拖到现在还不肯就寝。”回头看了看大门紧闭的暖殿,素鄢踮起脚凑到近前轻声道:“下午皇上派人送来一对儿南海罗仙鱼,敬妃娘娘说这鱼只有新鲜时熬汤才好喝,所以一直在等殿下。”
易宸璟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南海罗仙鱼从来都是两鱼同游极难捕获,保存更加不易,往往数年之久才能趁着冬日冰冷进贡一对儿入宫,娘亲回忆往事经常说昔年受宠时最爱吃的便是这罗仙鱼,可惜以后再没机会尝到了。父皇这般举动算是什么?在告诉他们母子二人皇恩浩荡、旧情未了,心底还念着旧时宠妃吗?只怕是为了让他感恩戴德拼死征战吧?!
短暂沉默让白绮歌觉察出有些不对头,轻轻撞了下易宸璟后向素鄢笑道:“天寒地冻的,素鄢姐姐怎么在外边等着?既然殿下回来了就赶紧去见敬妃娘娘吧,喝了汤让敬妃娘娘早些休息才最重要。”
“是啊,应该先去见娘亲才对。”易宸璟收敛低沉情绪牵强一笑,脸色还是比之前差了很多。
回房换衣服会耽误很长时间,二人索性抱着一堆东西直接走进暖殿,敬妃正拄着桌面打瞌睡,一边伺候的素娆见二人进来低下头在敬妃耳边低语几句,少顷,敬妃睁开惺忪睡眼。
“可算回来了,你们这两个孩子,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瞧瞧,汤都凉了。”
“绮歌来遥国还从未出去过,今天正好是初一有市集我便带她到处逛逛,一时忙碌忘了禀告娘亲。”易宸璟坐在敬妃身边,怀里乱七八糟各种东西都堆在桌上,翻来拣去从中挑出两支精美银簪递向素娆,“见着好看便给你和素鄢一人买了一支,那边还有些糕点果脯,等下记得带回去。”
白绮歌不喜欢太过妆饰,发间簪子也就敬妃给的那支和自己打磨锋利当做防身武器用的那支,易宸璟本想买给她戴的,看着那双表示“就算你买了我也不会戴”的眼睛后果断放弃,只买了两支送给素鄢素娆姐妹。
素娆娇笑,美滋滋地把簪子插在发间,表情高兴至极:“殿下真小气,这是第一次送我和姐姐东西呢。”
话是玩笑话,听在素鄢耳中却勾起几丝辛酸,诚如素娆所说,她们姐妹二人认识易宸璟这么多年,嫁入敛尘轩为妾也有一年多了,今天要不是借白绮歌的光,只怕这辈子都得不到他任何赠物。
素鄢的落寞黯然尽收白绮歌眼底,借着把东西放到桌上的瞬息,狠狠一脚踩在易宸璟脚面上。
第80章午夜访客
脚好好的放在地上也没碍着谁,无缘无故被踩当然不乐意,敬妃在身边不便说话,易宸璟斜斜抬起头瞪了白绮歌一眼。
瞪也没用,白绮歌当做根本没看见,放下东西起身的妈的夫又是狠狠一脚,一边还与敬妃谈笑风生,把欲言又止、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睛的易宸璟彻底无视。
“来来来,先尝尝鱼汤,鲜得很。”敬妃打起精神,并不算苍老的脸上露出孩子一般的笑容,“好久没吃过罗仙鱼了,这可是只有在南海一个渔村才能捕到的,小时候璟儿为了喝口汤还跟我哭闹过。”
“殿下长大后还真是懂事,已经不会为鱼汤哭闹了。”半是玩笑半是揶揄,白绮歌搀着敬妃坐到圆桌边,有意无意瞥了易宸璟一眼,只见他一副吃了亏又没处说理的憋屈样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回瞪。
易宸璟纳闷至极,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到她,回来的路上还和和气气一派安宁,怎么突然就像有深仇大恨似的处处与他作对?总不会是因为送素鄢素娆簪子却没有送她吧?明明是她表示不需要的,这会儿又闹什么脾气,果然女人心如海底针,绞尽脑汁也捉摸不透。
草草喝了一碗鱼汤应付了事,易宸璟连哄带劝说服敬妃放弃让大家一夜喝光所有鱼汤的荒唐想法,嘱咐素鄢素娆把敬妃送回房休息,人都撤去后,双臂交抱,挑眉看向一派悠闲的白绮歌:“心情刚好些就想给自己找麻烦?”
“是你有错在先,怪不得别人。”
“说说,我哪里错了?”易宸璟哼了一声,拉过凳子坐在对面。
果然是后知后觉,白绮歌暗叹。行军打仗易宸璟毋庸置疑是个良将,争权夺位也不乏高人一等的明智,只是感情这件事上,易宸璟表现得再怎么专一痴情也无法掩盖不懂人心的本质。
易宸璟说过不会娶任何女人为妻,她这个太子妃也是名不符实形同虚设,更别提素鄢素娆二人。素娆为的什么白绮歌不清楚,但她知道,素鄢是真心爱着易宸璟的,哪怕成为妾室一年多了还未曾有夫妻之实,素鄢仍然全心全意侍奉敬妃、细致周到操持敛尘轩,把自己大好年华一片芳心都托付在对她没有半丝情义的男人身上。
收起笑容,白绮歌低低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对素鄢姐姐没有半点心动,那么就不要时不时抛出温柔面孔给她看,你会让她误解,误认为那是你对她的感情,这种注定没有结局的期盼太残忍了。”
“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易宸璟也失了笑容,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素鄢素娆都是敬妃看上眼后请皇后赐封的妾室,丝毫不容他拒绝,可是他心里又不可能放下红绡与其他女子欢好,在他看来,那是对红绡的亵渎与背叛。身在其位有太多迫不得已,原以为保持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尽量对她们温柔些就算最好补偿了,听过白绮歌的话,易宸璟却忽地发觉,这虚假的温柔也不失为一种酷刑。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沦陷深渊就越痛苦。
“言尽于此,你自己考虑。”挑挑拣拣选了几样糕点零食收好,白绮歌起身走到暖殿门前打算回徽禧居,逛了整整一下午累得很,已经没精力再与易宸璟探讨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问题了。
“绮歌,”易宸璟忽地开口,望着门口瘦削身影压低声音,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你…委屈吗?”
白绮歌明白他指的什么,她说素鄢可怜,自己又何尝不是?都是被一个男妾名分束缚不得自由的囚犯,不同的是素鄢爱着他,而她…她对易宸璟,又是怎样一种感情?
这问题已经困扰纠结许多天,从未有过恋爱经历的白绮歌能明确分辨出别人的爱恨,却始终不明白在自己心里易宸璟算是什么人,是她认为值得依靠、值得帮他出力争夺王位的真命天子,还是因为欠他债所以要不惜一切偿还的债主,抑或是与素鄢眼中的易宸璟一样,是一个令她心动爱慕的男人?
如果是最后一种可能,那么她怕是要泥足深陷,万劫不复了。
外面洁白雪花还在洋洋洒洒飘落,关上门走入风雪中,白绮歌没有给默立原地的男人任何回答。
不管怎样她都会竭尽全力帮他得到想要的社稷江山,这是一种偏执,毫无来由的偏执,尽管她曾经恨极易宸璟,恨到想要杀了他剖心挖肺、挫骨扬灰,尽管他曾经深深伤害她,几乎身心俱毁。
若说疯魔,大抵就是如此吧。
带着莫名情绪走回徽禧居,寂寥大院内只有玉澈的房里亮着灯,桌边枯坐的娇小身影映在窗子上倍显单薄。白绮歌回趟自己房间后又悄悄走到玉澈门前侧耳倾听,屋内悄无声息,似乎玉澈不再像前几天那般不停哭泣了。
无声叹息,白绮歌把一个包袱和带回的几样零食放在门前,轻轻叩门。
“车马已经安排妥当,后天一早来接你。要用的行礼盘缠都准备好了,就放在门口,缺少什么告诉战廷就可以。天冷路滑,路上好好照顾自己,等到了昭国记得托人带个信儿回来,别让我白白担心。”
意料之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白绮歌苦涩一笑,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待到院中重归冷清,白绮歌的房间也亮起昏黄烛光时,紧闭数天的房门悄无声息打开一条缝隙,苍白面颊清瘦许多,两只水灵灵的眼睛通红通红,透过缝隙向外打量着。
白绮歌说的每一句话玉澈都听得清楚,这几天也翻来覆去想了许多,白绮歌对她如亲姐妹般的关心,对她无话不说的亲密,还有对她辨明善恶的教导,一切都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然而,她实在无法痛快接受自己信赖的主子竟是个杀人凶手这样残酷事实,更何况白绮歌杀的是红绡公主,那个深受昭国百姓喜爱的善良少女。
阴谋,妒忌杀害,可怕真相如梦魇一般笼罩在玉澈脑海里,再不离开她会崩溃,为自己信仰的倾塌而失心疯狂。
打开门,跪在包袱与一堆零食前,玉澈忽然捂住脸泪如雨下。
芙蓉酥糖,鹅油糕,蜜饯…每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在白绮歌还不受人重视、经常被易宸璟欺辱时,这些偶尔才会借着素鄢好心偷偷送来的小零食少之又少,白绮歌知道她喜欢吃,每次都借口说自己胃口不好把它们推给她,自己则在一旁端起粗茶笑着看她狼吞虎咽。再艰苦的日子里她们都相依为命走过来了,如今却…
那些记忆,永远不会被抹去。
夜风冻碎了泪珠,卷起的雪花吹进屋内,玉澈擦了擦冰凉脸颊站起身想要迈出房门。离开的决意已定,但至少再与小姐说句话吧,哪怕只是一句告别也好,毕竟在皇宫里相处半年多,尽管从没开过口,玉澈心里一直把白绮歌当作最亲的亲人看待。
一只脚刚踏出房门,忽地院外传来细碎脚步声,玉澈心头一紧下意识撤回房中,紧紧关上了门。
笃笃的敲门声轻轻响起,随之传来的还有女子清脆嗓音:“皇子妃可在?”
片刻后又有开门声落入耳中,紧接着是白绮歌略带困惑的柔和声音。
“你是…?”
“奴婢是遥阖殿戚夫人的侍女,夫人有急事想要见皇子妃,特来让我带路。”
回头看眼沙漏,已经快要到子时了,这时间戚夫人找她能有什么事?怀疑目光打量着低着头细声细气的小侍女,白绮歌留了个心眼问道:“戚夫人不就在遥阖殿吗?何必特地让你来带路?再说这么晚了外出多有不便,戚夫人怎么让你一个人来了?这多危险。”
“皇子妃可是不相信奴婢?”侍女似乎颇为委屈,放下宫灯在腰间翻来翻去,拿出一样东西交到白绮歌眼前,“这是戚夫人交给奴婢的长命锁,夫人说,皇子妃看到这个就会相信了。”
白绮歌接过长命锁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番,纯银打造的长命锁两面各刻着“麟儿”二字,忽地想起帮藏身于此的戚夫人换衣服时曾见过这把长命锁,戚夫人还说“麟儿”是腹中孩子的乳名,无论男孩女孩都要叫这名字的,看来这个小侍女果然是戚夫人派来的。
“皇子妃请快着些,戚夫人是背着殿下偷偷出来的,现在正在花园候着,再拖延的话怕是要被殿下发现。”
这么晚偷逃出来肯定是有要紧事了,白绮歌披上披风关好门,毫不犹豫跟在小侍女身后往外面走去,她担心如小侍女所说戚夫人出来的事会被易宸暄发现,到时候还不知道戚夫人又要受怎样痛苦折磨。
两人身影消失在院外后,玉澈房间的窗子一声轻响,虚掩缝隙后一双眼睛写满困惑。
“好熟悉…”轻声喃喃自语,玉澈走到院中看向二人离去方向,总觉得那个小侍女好像在哪里见过,面熟得很。遥阖殿她倒是去过,可并没有遇到任何侍女,怎么可能见过面呢?
在脑海里努力搜索一番后,一道灵光忽地闪过,玉澈瞬间心凉了半截。
是她!那个出卖珈凌香陷害白绮歌的宫女!
第81章再输一局
珈凌香一事基本可以确定是五皇子易宸暄所为,那么刚才把白绮歌叫走的侍女肯定是易宸暄手下了,玉澈虽然看不清楚皇子间争来斗去那些纷纷扰扰,却很明白一旦白绮歌落入五皇子手中会有什么后果,必然比死更痛苦。
顾不得一切拔脚冲向院外,白绮歌行色匆匆的身影正消失在高墙拐角处,然而几天来都没有好好吃饭的玉澈实在没有力气继续追赶,想张开嘴喊住白绮歌,哭哑的嗓子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离去。
天寒地冻,只穿着单衣的玉澈双脚一软跌在地上,手里紧紧抓住的冰冷积雪凉入骨髓。
不可以跟那人走,有危险,有危险啊小姐!滚烫泪珠不停跌落地面,平整雪地被烫出一个个豆大的窟窿,玉澈攥着拳头咬住下唇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哭、要冷静,小姐不是说过吗,越是危急关头越要学会镇定,哭是没有用的,那是弱者的表现,所以要坚强,无论如何,一定要找人去救小姐!
扶着墙根勉强站起身,拼命控制无力颤抖的双腿向前迈动,柔软下唇被咬破,几滴殷红血珠顺着唇线流下。此时的玉澈已经没心情再想回昭国或是怎样,她只盼着快些找到那人,让他去救白绮歌,倘若白绮歌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从暖殿离开后易宸璟并没有回到卧房,而是直接奔向书房,耽误一下午的事必须连夜补上,不然明天遥皇问起来难免惹得龙颜大怒。
在书案前坐还不到半个时辰,外面隐约传来奇怪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拖在地面不断摩擦的沙沙声,又似乎夹杂女子偶尔响起的抽泣。易宸璟微微皱眉,起身打开门向外张望,目光触及院中娇小身影时蓦地倒吸口凉气。
“玉澈?!”
易宸璟急忙跑过去扶起冻得奄奄一息的侍女,打横抱入书房之中,两只眼里满是焦急:“出了什么事?绮歌呢?没在徽禧居吗?”
玉澈努力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冻得发紫的嘴唇不停颤抖,只能死死攥住易宸璟衣角不停掉眼泪。从徽禧居到书房的一路上她几乎是爬过来的,本就无力的双腿在严寒之中愈发麻木,若不是有要救白绮歌的信念撑着,这会儿大概已经冻死半路上了。
缓了足有一炷香的妈的夫玉澈才能勉强开口,沙哑嗓音粗糙焦急:“救小姐…快去、快去花园…被侍女带走去了花园…是五皇子…”
玉澈的话不亚于惊天巨雷,易宸璟愣了好一会儿才拼凑出玉澈想要表达的内容,双眸一紧,手掌不由自主攥成拳。
如今他与易宸暄的兄弟关系仅维系在表面上,私下里你知我我懂你,都把对方视为太子一派外最大敌手,而老谋深算的易宸暄更是早早就将白绮歌当作下手目标,即便在暴露野心后仍带给她无数威胁,如果白绮歌落在他手里,后果只会比想象的更加可怕。
“她被带去哪个花园了?是御花园还是哪个?”用力摇着面色惨白的玉澈,易宸璟所有急躁都写在脸上。
“她们没说…”玉澈痛苦地摇头。那侍女只说让白绮歌跟她走但没说明是哪个花园,这时想起来玉澈才发觉自己漏掉了最重要信息,心里一急,抽泣变成了痛哭:“殿下救救小姐…求殿下救救小姐…”
恶狠狠吸口气,易宸璟一拳捶在木榻上,眼中冰冷与怒火交缠,二话不说离开书房直奔战廷住处行去。
就算玉澈不楚楚可怜地哀求他也会救白绮歌,这点毋庸置疑,抛开皇子妃身份不谈,对他而言白绮歌就相当于与战廷同等重要的心腹,一文一武,左膀右臂,少了谁都不行。他的目标是整个中州,是社稷江山,想要凭一个人的智慧与蛮力夺取天下是不够的,白绮歌的细腻敏锐恰恰能弥补他的武断,所以…
所以,他需要她,需要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白绮歌。
这一夜注定不会太平,白绮歌自然不知道敛尘轩内有人心急如焚更胜于她,沉默地跟在行色匆匆的侍女身后飞快走着,直到最偏僻的皇宫东北角花园。
“这里离敛尘轩和遥阖殿都很远,戚夫人怎么选在这里见面?”越走白绮歌心里疑惑越大,看前面侍女的眼神也越来越警惕。白天才与戚夫人和锦昭仪见过面,那时还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样,大半夜的,戚夫人为什么要背着易宸暄跑到如此偏僻的地方而不是直接到徽禧居找她?是害怕被易宸暄手下发现,是不想给她带来麻烦,还是另有隐情?
小侍女显得很不耐烦,答话时连头都不回一下随口敷衍:“快了快了,夫人就在花园湖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