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无息接近那抹素雅身影,易宸璟伸手握住白绮歌手腕向上抬高:“剑与手臂一线,看准后再出手,重心落在两脚之间,招式变化时以腰力带动身形,不要硬生生向后躲闪,那样根本来不及。”
温热手掌贴在腰后,白绮歌下意识避开,过高的警惕和太多不堪回首的记忆让她对易宸璟每次触碰异常敏感。
“躲什么,站好。”易宸璟皱起眉,不由分说把人拉回面前,“想学武就别忌讳那么多,我没闲暇时间一边考虑教夫还要一边谨遵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
“自己做过什么事心里不清楚么?换我在你身上戳一百个洞你试试下回见到我躲不躲。”白绮歌手一推后退三步,与易宸璟距离再度拉开。
话是玩笑话,白绮歌说的却很认真。
易宸璟面色淡然:“你还在怕我?”
“渐渐不怕了,大概再过一段时间你我地位就要调转过来。”枯枝蓦地扬起正中易宸璟心口,白绮歌看着那双深邃眼眸,声音带着质疑,“这么细心教我武,就不怕我找机会杀了你?”
屡屡派战廷跟踪监视,又因为她与易宸暄的接触数次爆发矛盾,白绮歌知道易宸璟一直防着她。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亲自教她剑术?差不多每日都要相见的人,又是两次“暗袭”得手的人,易宸璟应该更加提防她才对,要知道,这么近的距离想杀他真的太简单太简单,毕竟他不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
这问题不止白绮歌疑惑,连易宸璟自己也没想通,看着以树枝作剑的白绮歌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声轻笑又似苦笑,低低叹息后易宸璟折断枯枝,上前两步站在白绮歌面前微微低头。
“我好像忘了你是谁。”
话的后半句没有说出口,易宸璟不想让他听见那半句话,她一定会嘲笑他的。
只是不希望你被人伤害而已。
气氛尴尬异常,白绮歌琢磨不明白莫名其妙的回答究竟是什么意思,头顶忽地传来扑啦啦响声,仰头看去,一大片黑色从后花园高高枝桠上俯冲而下。
“扁毛畜生,又是你!”看清那片黑色是什么后白绮歌忍不住笑了出来,明眸皓齿就如同任何一个明朗少女,别无二样。
显然易宸璟也认识那只打破怪异局面的苍鹰,长臂一伸,曾让五皇子狼狈逃离徽禧居的凶禽乖乖盘旋落下,咕咕叫着去蹭那张清俊面庞。
“你见过小迢了?”怜爱地抚着灰黑皮毛,易宸璟带着与面对素鄢素娆时一样的温柔,修长手指不停逗弄看起来有些笨拙的苍鹰。
“它叫小迢?”白绮歌大胆伸手去摸那温热翅膀,苍鹰没有反抗,而是顺从地展开翅膀将白绮歌的手包在翼下。新鲜感与好奇心令白绮歌忘了刚才的尴尬,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小迢身上:“是战廷一直在喂养它吗?我看战廷好像是用一支银笛指挥它来着。”
易宸璟点点头:“小迢是孤鹰,战廷捡到它时身边躺着被射死的两只老苍鹰,大概是猎手射的箭吧。那之后小迢就一直跟着战廷,算下来也有十多年了,比我认识战廷的时间还久。”
“傻人养傻鹰。”白绮歌忍不住笑道,“这笨鸟总在我房外树上呆着,赶不走轰不走,一撵它就低下头一个劲儿咕咕叫,发起呆来跟战廷倒有八分相似。”
眼神一黯,易宸璟把小迢抱在怀里看向白绮歌:“就算战廷不在乎也别在他面前这么说,除了妹妹,他只有小迢这一个亲人了。”
战廷对易宸璟忠心耿耿人尽皆知,易宸璟待唯一心腹不薄也是真心实意的,只是身为主子如此顾及部属感受着实出乎白绮歌意料,在她眼里,易宸璟这般心机深沉又狠厉冷酷的人应该很难相处才对,更别提对谁真心相待——红绡和敬妃除外。
“战廷的父母亲人呢?从没听他提起过家事,就连他有个妹妹也是第一次听说。”
小迢的突然出现短暂化解了两人间疏离,易宸璟拿过枯枝丢在雪里,随手拾起挂在树上的披风递给白绮歌:“战廷不跟你说这些自然是有原因的,他不像我,最怕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
“岂止是麻烦,你简直就是给人添堵添灾的。”
“…有时候我宁愿你跟战廷一样少说话。”对白绮歌不知何时就会蹦出来的嘲讽,易宸璟显得十分无奈。指了指前面小亭,难得好心情的遥国七皇子提着衣角踏上台阶,回身向白绮歌伸手:“地滑,小心。”
白绮歌本想犹豫下再做决定,谁想,手竟像是不受控制一般递了过去,被温热掌心紧紧包裹。
不,只是这具身体习惯性的反应罢了,与心意无关。白绮歌暗中安慰着自己,她确定自己不可能从心底接受易宸璟的好意,明知是假,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他也一样吧。
不信任,偏要装作毫无保留。
小亭里没有冷风呼啸,感觉上似是暖了许多,小迢咕咕叫了两声飞到白绮歌肩头,轻轻啄去方才舞剑时发梢沾染的几片雪花,而后惬意地将头靠在白绮歌绾起的发髻上。
“你给小迢下了什么药?我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能靠近它。”易宸璟挑眉,不可置信地轻敲小迢脑壳。
白绮歌没有回答,而是面向亭外素白大地一片苍茫,声音安宁如落雪。
“跟我说说你们的事吧,你的,战廷的,我想知道得更多。”
第44章战家孤儿活动加更二
一宠贪欢
“怎么突然问起这些?”白绮歌情绪变化之快无从捕捉,小迢咕咕叫了两声又飞回易宸璟怀里。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败,”似乎是觉得气氛过于沉闷了,白绮歌开玩笑似的接口道,“也许说着说着就说出自己的弱点呢,我只是想找找你有没有把柄。”
易宸璟自然不会相信她所说,手臂一扬,小迢展开双翅向敛尘轩方向飞去。
“我的事你不必知道太多,有这心思莫不如花在寻找真相上。至于战廷…你知道些也好,否则接触多了难免有不注意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
“这么谨慎就不觉得累吗?”白绮歌嗤笑。
事实上白绮歌真的就只是想了解更多有关易宸璟和他身边之人的事,红绡公主的死最大疑团已经解开,她明白这具身体亏欠易宸璟,然而无论如何也不愿看白家因自己受苦受难,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偿还。人死不能复生,她不可能还给易宸璟完好如初的红绡公主,那么就只能为他谋划江山、夺取王位,从他最在意的事情上去弥补。
只望真相大白那日,他会看在她劳苦劳的份上放白家一条生路。
见白绮歌表情不像刚才那么明快,易宸璟知道她口不对心,不由眉头微皱:“怎么了?”
“想家了而已。”白绮歌回过神急忙岔开话题,“对了,你说战廷跟你认识时间很长,那他是怎么成为你部下的?我见敛尘轩的人都认识他,可下人名册里并没有他的名字,好像也没有任何官衔,难道他算是你门客?”
易宸璟摇头:“大遥例律,有军职者不可收纳门客,以防变乱。战廷是作为旧臣遗孤破例获允寄居敛尘轩的,他妹妹也是,所以你在下人名册和军职名册里找不到他的名字。”
遗孤?白绮歌轻叹,那样一个稳重敦厚的男人却是孤儿,上天不仁,总不教好人好报。
沉默片刻,白绮歌侧头:“那他妹妹呢?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忽地,身边男人气息一滞,低沉声线带着几许感慨惋惜:“想去见见么?我也很久没去看她了。”
不待白绮歌回答,易宸璟转身离开小亭,衣角带起落雪飞扬,全然看不出那抹身影是时常与杀戮战伐联系在一起的,安静而内敛。
白绮歌跟在后面一路往北走,沿途景致愈发寂寥,来往人迹也少了许多,易宸璟停下脚步的地方干脆看不见其他任何人,只有一排排低矮房屋透着死寂孤立雪中。
“这是什么地方?”富丽堂皇的皇宫中竟有如此破落建筑,白绮歌不禁讶然。
“冷宫,以及关押获罪宫女的地方。”易宸璟低声道。
敬妃是几年前才从冷宫释放出来的,易宸璟对这里熟悉理所当然,可是带她来这里做什么?战廷的妹妹是旧臣遗孤,绝对不可能当宫女,莫非是遥皇妃嫔?
仿佛看出白绮歌疑惑,易宸璟指了指距离那排房较远、在空旷大院中倍显孤单的一间小屋:“荔儿只有十四岁,不是宫女也不是嫔妃,这些年她都是一个人居住。”
既非宫女又非嫔妃,那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冷清地方?易宸璟的回答没有为白绮歌解惑,反而勾起更多好奇。
走进一些白绮歌才看到那些房屋是有人在看管的,老宫女看上去足有四十岁,见易宸璟过来忙挪动粗胖腰身赶到门外,脸上笑容谄媚赫然:“七皇子许久不来,老奴还以为您又出宫了呢。”
“就算我不在,该到的心意也不会忘记。”易宸璟应付笑道,“最近天冷,给徐姑姑加的银子也不知够不够用,眼看年关近了,这点小东西当是一片心意,徐姑姑可别推辞。”
眼看易宸璟塞给老宫女半袋碎银和几支珠钗,白绮歌恍然大悟,原来深宫之中连皇子也不能免俗,该花钱的地方一样不会少。战廷的妹妹究竟什么身份,竟要花上这么多金银打点?带着满心疑惑,白绮歌跟在老宫身后女一步一滑走到那间小屋前,方才接近便闻到刺鼻药味儿,浓郁得化不开。
“七皇子自便,老奴去外面候着。”迫不及待地从身边逃开,老宫女掩着口鼻一路小跑,转眼就没了身影。
这房子比寻常庶民所居还要矮小破旧,没有窗子也没有通风之处,只一扇木门挂在中央,风一吹吱嘎直响,看上面条条裂缝就知道冬天定然起不到避寒作用。
脚步大概惊到了房内的人,清脆嗓音宛若天籁,干净得令人心旷神怡:“是璟哥哥吗?”
“嗯。”易宸璟淡淡应了一声,小心翼翼拉开摇摇欲坠的木门,躬身钻进晦暗屋内,“荔儿,别乱动,我自己来就行了。”
从没听过他这样温柔的语气。
好奇的白绮歌也跟着钻了进去,眼前所见令她大吃一惊,险些惊呼出声。
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本就狭窄的屋子四处漏风,墙壁上钉着一块块粗糙木板勉强遮挡风雪,寒冷温度与室外无异。屋子里没有任何家具,一只旧箱柜上铺着破烂草席,枯瘦少女紧紧裹着脏得发黑的被子,毫无光泽的脸上写满欣喜。
用力抓住易宸璟手臂,白绮歌根本不知道此时该有何反应,只觉得心疼,疼的滴血。
眼前人哪里像十四岁的少女,娇小瘦弱,那样嶙峋身材比之平民百姓更加不如,几乎可以说是难民一般,最不忍入目的是那双眼睛,澄静清澈可教天下人自惭形秽,偏偏…偏偏死去一样不曾转动明眸,映不出任何色彩。
她什么都看不见。
手被温热掌心覆盖,易宸璟回身摇摇头示意白绮歌不要乱说话,神色黯然地指了指少女的眼睛和腿,白绮歌这才注意到,原来那双腿也是残的,缩在单薄棉被下一动不动。
“璟哥哥是带皇子妃姐姐一起来的吗?”少女脸上荡漾着笑意,丝毫看不到痛苦之情,“荔儿听徐姑姑说璟哥哥成亲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面,只是委屈了皇子妃姐姐要到这种地方来。”
见面,一个失去光明看不见世间色彩的孩子全不忌讳这个词,那是要多坚强的心才能做到?
用不着任何示意,白绮歌放开手坐到床边,解下厚实披风给少女盖上,冰凉小手揣在自己怀里。她不是个容易同情心泛滥的人,然而这孩子让她感触太多,回忆太多,在孤儿院长大的她最了解孤苦无依、挨饿受冻是什么感觉,能在近乎绝望的生活中笑得纯真无邪,她,做不到。
“荔儿,有没有好好吃药?”易宸璟目光柔得好似一层薄雾,唇角笑意不含杂质,看上去就如同亲生哥哥对妹妹的体贴关爱。
“当然有,病好了就可以去找哥哥了,再苦的药荔儿都会喝的干干净净。”荔儿苍白小脸笑得甜蜜开朗,头一歪轻轻靠在白绮歌肩上,“皇子妃姐姐一定也认识哥哥吧?那荔儿给姐姐唱歌,姐姐回去唱给哥哥听好吗?璟哥哥唱歌好难听啊。”
易宸璟苦笑摇头,手掌抚过荔儿头顶,温情不经意间流露。
没有丝竹管弦伴奏,没有艳丽舞蹈相配,纯净嗓音惊飞满天风雪,连轻轻哼声也美得令人沉醉。低矮阴冷的小屋里,足不能行、眼不能见的少女纯白如雪莲,歌声缭绕绽放,一直唱到白绮歌夺门而出,凌乱脚印延伸远方。
易宸璟很快追了出来,在夕阳落尽的夜色中找到白绮歌一把拉住。
“这就是战廷最宝贵的东西。我带你来是不想你胡乱打听让他想起难过的事情,其间还有许多利害关系我会慢慢告诉你。今天看见的听见的你心里有数便好,荔儿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娘亲和素娆。”
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白绮歌站了很久才能平定心绪,告诉自己那些都是真实而非梦境,又过了好久,终于发现自己在颤抖,指尖冰冷。
泛红双眼看向易宸璟,声音止不住发颤:“她的腿是被…”
“是被生生打断的。”易宸璟接道,“眼睛,是被毒瞎的。”
果然。
荔儿的腿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偶尔能见膝盖往上的部分微微挪动,这说明残疾由膝盖开始,而天生残疾或者病变极少以膝盖为起点。白绮歌深深吸口气:“战廷知道她这样吗?你不许他们兄妹见面?”
“正因为知道荔儿的伤他才同意不见面,不是我不许,而是不能——如果想要荔儿和战廷活下去,只能如此。”
易宸璟的回答总是把白绮歌好不容易理顺的思维再度打乱,她不知道的事情多如牛毛,易宸璟又习惯于说一半留一半,对性子急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折磨,但至少白绮歌确定了一件事。
他远没有想象的那般冷酷无情。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让荔儿对易宸璟如此亲近,他所表现出的温柔绝不是假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他都在竭尽全力小心呵护着那个可怜少女,真正狠心之人不会这么做。
大概他的狠就只是对她吧。
刺骨寒冷令白绮歌忍不住抱紧双肩,披风留给了荔儿,除此之外她再无其他办法帮助那个歌声曼妙的可怜少女。
肩上一沉,紫貂皮风还残留着暖暖体温,紧贴身上拂去止不住的战栗。
诧异目光投射过去,那张清俊面容刻意扭向一旁,像是要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似的,易宸璟松了松领口:“我不冷。”
第45章动荡关系活动加更三
早习惯了易宸璟冷漠相对,突如其来的关心反让白绮歌无从应付,紫貂披风盖在身上遮住风雪,也遮住了她自认可以看清一切的双眼。
他到底是恨她还是不恨?
“发什么愣,趁着天色还没黑透赶紧回去。”易宸璟推了白绮歌一把,力道很小,只是催促而已。
白绮歌没有动弹,而是解下披风递到易宸璟面前,认真表情不容忽视:“易宸璟,我们必须这样互相猜疑提防吗?不管最后结论如何,为什么答案未揭晓前不能坦诚相待?”
因为她一直默默看着,看他身处权谋漩涡里挣扎不断,看他在勾心斗角中疲惫不堪,所以她更为易宸璟偶尔展露的温柔仁善所打动,那才是真的他,让她根本无法憎恨的男人。
“只要你不为难白家,我可以无条件帮你到底,前提是你要信任我,像你信任战廷那样。”白绮歌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是否会被他嘲笑,也许他会接受,也许他会大加讽刺,谁知道呢?她只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没完没了的猜忌太累了,她累,他也一样。
夹着寒气一声轻叹,白绮歌把披风塞到易宸璟手里:“别人如何评议你我不清楚,我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你对敬妃娘娘的孝顺,对素鄢姐姐和素娆的关怀,对战廷的义气…没理由的,易宸璟,你没理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就不能放下过去恩怨重新来过吗?就当做小莺歌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个陌生人,一个能为你出谋划策的人,这都不可以?”
晴朗夜空皓月高悬,银色月光洒落,映着白绮歌消瘦面颊无比清晰。
那一刹易宸璟迷惑了,或者说,动摇了。
倘若她不是害死红绡的罪魁祸首,倘若她只是平凡的名门之后,信任她、亲近她,和世上最了解他的女人一起谋划江山,那该有多好。
“我…”犹豫许久,色淡如水的薄唇微微张开,白绮歌的心随着易宸璟低沉声音漂泊不定。
然而,他的答案没能说出口,在终于下定决心深吸口气打算回答时,意想不到的变故陡然出现。
锐啸长鸣,破空之箭紧贴着易宸璟手臂,穿透披风后钉在地上。百丈之外的树梢传来断裂脆响,白绮歌闻声望去,只看见一方衣角迅速消失在院墙后,素雪堆积的地面上静静躺着一把长弓。
被人跟踪已是家常便饭,可是遭遇针对他们二人的暗袭这还是第一次。白绮歌身形一动就要追去,后面易宸璟急忙伸手猛地一拉,把弱不禁风的女人拉回到自己身边,满面怒意赫然:“找死吗?!”
“为什么不追?这次侥幸逃过一劫,下次呢?下下次呢?”白绮歌甩开易宸璟的手后退一大步,皱起的眉头写满急躁,“之前敬妃娘娘险些遇害就是因为你太过大意,这宫里宫外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知道吗?跟在你身边的人没一个是安全的,不找到藏在幕后随时准备给你致命一击的元凶做什么都是白费!”
被大声反驳回来的易宸璟怒气更盛,眼眸里温度却渐渐变冷:“是,跟在我身边的人都不安全,所以你才那么急着离开,对吗?口口声声让我信你,你有信过我吗?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你又让我失望了多少次?明明白白告诉你,刚才射箭的人是苏瑾琰,是你最信任的人手下,你厉害,你什么都不怕,那怎么不去找他?找你所谓的元凶理论或是解决一切争端!”
“为什么你只会怀疑他?就因为他处处比你强、挡了你篡权夺势的道路?”冷笑透着凉意,白绮歌降低音量,片刻前难得暖意消散无踪,“是他派来的人又能说明什么?如果苏瑾琰想杀你可能这么近的距离都会失手吗?身不由己的不是只有你自己,将心比心,就因为你时时刻刻想着要害他才会认为他也要害你。我最讨厌自以为什么都了解的人,简直愚不可及。”
事实摆在眼前,能跟踪二人身后不被发现的苏瑾琰绝非等闲之辈,并不算远的距离一箭射出却没能命中目标,而是更加精准地从两人之间穿过,很明显,对方目的不在于伤谁杀谁,只是想阻止白绮歌和易宸璟拉近关系罢了。
一阵激烈争吵后两个人都变得沉默,在沉默中努力压制火气,同时也飞速整理着思绪。
白绮歌咬紧下唇一语不发,从易宸璟说暗袭的人是苏瑾琰开始就涌上的不明情绪使得她十分不快。苏瑾琰是易宸暄的手下,可是易宸暄明明向她保证过绝不会做出伤害手足之事,难道就连这句话也是假的吗?
已经分不清到底谁真谁假,又或者,易宸暄与易宸璟这两个她接触最多的男人都在骗她。
如此令人心如死灰的推测。
“忘了吧,我刚才说的。”捡起披风还给易宸璟,白绮歌忽地没了兴致,再不想尝试与他沟通。有易宸暄横在两人之间,还有什么话能说清楚?
离开敛尘轩时还很和气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返回,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敬妃和素鄢素娆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劝。眼看白绮歌借口累了想要早些休息,易宸璟不声不响跟在后面像个下人,几次欲言又止闷闷不乐,直到徽禧居白绮歌房外才止住脚步——不止住不行,白绮歌横身拦在门前,连门槛都不肯让他踏入。
“我要休息了,请回。”
“哦。”
易宸璟应了一声却纹丝不动,堵在门前遮住了月光。
“易宸璟,”白绮歌气得想笑,无奈之下又提高三分音量,“我说,我要休息了。”
这次终于有所动作,易宸璟扶着门框的手从左换到右,一脸沉闷看得屋内玉澈都忍不住偷笑,索性窜到白绮歌身边打趣道:“殿下可是要说悄悄话?我看我还是先出去好了,免得被人在心里骂。”
“里面呆着去。”白绮歌抬脚往后一踢正中玉澈腿侧,玉澈故意哎呦一声进了卧房,捂着嘴闷笑声低低传来。原本对易宸璟意见巨大的侍女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最近越发没规矩起来,白绮歌也只能瞪两眼假充威信,回过头还要应付抽风似的易宸璟:“有什么话要么说,要么赶紧走,不然你就在门口站到明早好了。”
话毕作势要关门,易宸璟忙伸手顶住,另一手拉着白绮歌回到门前,吞吞吐吐又过了半天才下定决心开口。
“刚才是我说的太重了些,别忘心里去。这段时间为出征的事忙得头昏脑涨,许多事情还来不及告诉你,闲下来的时候我想和你好好谈谈,而不是见面就吵。”
想要开诚布公坦率相对时他迟疑不决,等她放弃了、懒得再管了他又动起心思,白绮歌不明白易宸璟是小心过度的还是反应慢别人半拍,与他说话交流比对牛弹琴还累。不过他有心缓和关系已经是极大进步,比起刚来遥国他的狠厉摧残、无边折磨,如今景况就是要她烧高香拜拜佛也不足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