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吃她的魂魄,真的没有,救救明砂吧,我把她还给你!”
“如何救他?”眉宇含冰,冷俊容颜恢复了特有的淡漠清冷,低声问道。
第三十四章 残剑挽歌白骨枯
在半山腰时可见苍穹阴霾聚集,接近山顶反倒安静下来,姑苏相公不清楚异象的消失代表什么,是魔未能成功召唤,还是说,这不过是风雨前的片刻祥和?
“阁主!”远远见到那袭玄裳傲岸而立,妖娆男子长出口气。
从未想过要至谁于死地,红弦在,想要看这对人中龙凤能够演绎怎样的旷世传奇;红弦被逼离开,便想要知道睥睨天下的王者打算如何倾覆河山只为红颜;当火神教教主明砂出现时,就一心期盼能见到二龙相争会是如何景象。所走的每一步棋并没有主动干涉大局,只不过是在必然发生的情况下加以导向,导向自己想要亲眼看到的事实罢了。
怎奈,一步一步皆是错,有心推水造就泛滥成灾,眼前灭世危机若不是身为史书书写者从旁干预,绝不至如斯境地。
听得惊慌失措的呼声,韦墨焰只是略一侧目,丝毫没有半点惊诧。早在离开破月阁之时便已说定,他们会在安顿好阁中事务后紧随而来,都是一直在他身边誓死追随的人,从不惧生死艰险。
“姑苏,怎么阻止他?”
顺着韦墨焰所指看去,姑苏相公倒提口气。
跪在地上满面痛苦之色的人正是火神教教主,彼时在兰陵相见的那身风华与平和荡然无存,及地雪发发端与满地泥泞肮脏纠缠,身下成洼的血泊足见二人争斗之惨烈,而最可怕的是,明砂全身上下都包裹在赤蓝两色火焰之中,那火焰虽说微弱得近乎透明,但所碰触之物无不化为灰烬,一眼便可知并非寻常之火。
“他在唤魔…”
这回答显然不是韦墨焰需要的,眉头微皱,语中颇为不耐:“我问你如何阻止。”
幽蓝火焰保护的少女似乎是耗竭了体力,尚未说出破解之法,慌不择言地催促他几次后渐渐没了声音,包围夏倾鸾的那团焰色也淡薄许多。饶是如此他也不敢妄为,那火他亲验过,半点亦不可碰触,为防止对方伤害夏倾鸾,只得按照少女的要求救下明砂再说。
“没时间了,快说,怎么才能阻止他成魔?”眼见悬于半空的火莲几近成型,韦墨焰冰冷喝道。
交谈间,邵晋侯带着九河等人赶了上来,看到眼前状况都是惊惧莫名,狐疑不已。
“我、我并不知道具体的破解之法。”
方犹豫开口,姑苏相公便被性急的九河推到一旁,长剑出鞘,锋刃架于颈上:“可要我帮你想想?”
“就算你杀了我也没用,这是火神教至高秘密,怎会轻易告知外人?”姑苏相公苦笑,“况且,如果不能阻止他成魔,不必你浪费时间对我下手,这里的人没一个能逃脱厄运。”
传说中于千年前堕天并血洗人间界的魔,岂能被一干凡人轻易消灭?
九河正欲怒而挥剑,旁侧邵晋侯忽地抬手将其拦住,淡淡摇头。他们之中对火神教稍有了解的人只有姑苏相公,不管是心怀鬼胎也好,包藏祸心也好,许多事还要他来解释,现在杀了他那是自断后路,这点,急躁且不惯思考的九河自是顾及不到。
凝神沉吟片刻,姑苏相公忽地抬头:“虽不知道具体破解之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但凡此类法术必当有一物作为媒介,销毁此物便可中断两方契约强行使邪魔退回,应为可行之法。”
连接明砂与魔的媒介之物吗?韦墨焰细细打量,目光落在黑色头骨上时蓦地一亮。
明砂对那头骨极为在乎,宁可自承伤害也要护其无损,且第一次入魔借力时手中头骨由白转黑,所猜不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媒介。
刺着墨黑凰鸟的手腕一震,柔韧赤弦低吟扬起,红芒数道,直取明砂怀中头骨而去。此时明砂正竭尽全力在抗衡魔的吞噬,见韦墨焰挥弦袭来且目标正是作为咒法媒介的头骨,立刻明白他用意,只是吞噬力量太过霸道,除了集中精神抵御不断侵入脑海的魔识外根本帮不上任何忙,唯有两色交杂的双瞳向他望去,希望对方能了解自己心中所想。
想要作为人活下去,因为,阿璃还活着。
那朵火莲似乎通了魔性,感受到突袭而来的浓烈杀意,瞬间火焰暴涨将明砂周身方圆一丈囊于其中,焰色亦猛增更加浓重,赤情末端甫一碰触便立时化为灰烬,全然接近不得。
“不行,赤情太过纤细扛不住瞬息烧灼,阁主没办法接近!”见韦墨焰向头骨袭去,姑苏相公登时猜透其用意,然而魔性已然半露,决计不会允许任何人中断它重临人间的大好时机。
“异梦石,唯有异梦石方能禁得住焚烧。”清亮坚定声音自人群后传来,众人讶然回头,却见一碧目浅发男子自山路行来,眉眼深刻,肤白如雪,显然并非中州人士。
草木皆兵,阁主身陷魔战不可受半点干扰,任何陌生人都会令得破月阁众属倍加警惕,遑论突然出现的异族。
未待九河撤剑拦截,早有少丞与萧乾揉身而上,一左一右将此人挡住,不留半点偷袭可能。
“你是何人?”邵晋侯横眉冷道。
那人并不回答,玉白手指指向明砂身后数丈之远地面上静卧的残剑:“韦墨焰,用墨衡剑。”
长眉细眸微泛波澜,来者似乎对他极为熟稔,对如何克制明砂所施放火焰更是了如指掌,韦墨焰顿了一下,思绪疾飞。如今正是千钧一发之时,若依陌生人所言为之,或催促邪魔降世,或断其来路,是何结果全在他一念之间。
“听…他的…”犹自勉力挣扎的明砂咬牙挤出只言片语,眸中赤炎之色已渐近完整,再耽误不得。
衣袂翩动,赤弦疾出,墨色外几抹妖冶红光华丽异常,借着去势躲开火舌阻拦后将墨衡残剑缠绕卷起,疏地,落入平伸掌中。
碧目男子微微颌首,一旁九河却急上眉梢:“不行!残剑太短无法近身,这根本就是送死!”
“不做这样,所有人都要死。”那人丝毫不为所动,看向圣坛里露出的一角纱衣时表情略有变化,“我只想救她,其他事,你自己考虑。”
倾鸾,还是火中少女?
再没时间考虑,如果这是最后的出路,那么即便是错的,他依旧会去做。
玄色身影忽地失去踪迹,在四散张扬的火舌吞吐将之捕捉前突现于明砂身边,因过于快速动作卷起的冷风令得火焰散开一道半身宽的缝隙,就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一刹那,残剑猛然斩下。
无论神魔,皆不可挡。
第三十五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许多年前,距离神殿左边六丈四尺的地方有棵低矮的树,常年开着绚烂粉色花朵,走南闯北的明砂说,在遥远的扶桑,这种树被叫做冬樱花。
和明砂,就是在那下面遇见的。
她还记得在陷入可怕的黑暗之前,是她亲手毁了那棵树,只一小团漂亮的蓝色火焰而已,它就化为了灰烬。
所有东西都会被她毁掉,欺负她的那些人,令人战栗的神殿,还有明砂,最喜欢的明砂,所以才哭着求他把自己丢进黑暗中,尽管知道这样就再也见不到他。
黑暗,漫长得几欲发疯。
不知从何时起,什么都看不见的漆黑中有了一道光亮,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
你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也是被丢弃了吗?
怯懦走近那团光明,竟是个闭眼沉睡的白衣女子,很漂亮,可是眉心流出很浓很浓的苍凉,当她问话时没有任何回答。
我叫阿璃,你呢?这是明砂创造的世界,你一定认识他才会进来的,对不对?
忽然有些开心,明砂没有忘记她呢,一定是知道她怕黑,所以才找来这么漂亮的姐姐陪她,只可惜和那些被她吃掉的人一样,这个姐姐也是无声无息的,从不睁开眼睛陪她说说话。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明明答应过她,很快,很快就能从这里出去和他见面,但还是固执地相信明砂一定不会骗她。
饿的时候她也会想要把漂亮姐姐吃掉,不知为什么,每次走近看到她时都会很神奇地忘了饥饿,反倒被浓浓的气息吸引,这个姐姐身上有明砂的味道,温和,纯净,让她不忍心吃到肚里。
就这样,一直等一直等,直到忽然间黑暗中亮起一道缝隙,清晰刺目。
“罗华,出去。”缝隙外传来明砂的声音,他在对罗华说话,然后是混乱的吵杂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明砂,明砂…试着呼唤几声,不过明砂并没有回应,大概是没有听见吧。她忽然有些害怕,脑海里不停传来陌生记忆,记忆里有好多人死去,到处都是杀戮,像她变成魔时那样残忍的杀戮,还有铜镜中,淡漠冰冷的倾世华颜。
是睡着的那个姐姐的记忆啊…
果然你也是被人丢弃了,跟阿璃一样,只有明砂还记着阿璃。
她沮丧地爬回漂亮姐姐身边,坐了不知多久后忽然一惊——不,不对,那些记忆是从明砂脑中传来的,因为将魔分食了,所以他们的思绪是相连的,可是为什么会传到她脑海里呢?这里,这个明砂特别为她织造的黑暗牢笼,就是为了隔断他们二人的关系啊!
明砂,是明砂在召唤魔,为了召唤魔所以打开了牢笼!
不可以,把魔放出来的话又会有好多人会死去,除了身为魔的她之外那些人,漂亮姐姐,还有火神教教众,明砂也会死,他会被魔吞噬!
“住手!明砂!不可以变成魔啊!”
她拼命撕扯着那道缝隙,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喊出了声音。
那双眼静静地向她看来,那个陪着她一起长大、总是温和地教会她一切的人,眼中还是那样温柔平静,悲悯世间苍生,如若神明。可除了这些之外还有痛苦,她感受得到,体内的魔性正在复苏,足以毁天灭地的邪魔疯狂地侵蚀着明砂的心想要冲破封印重归,竭力阻止的明砂很痛苦,连脸色都变得煞白。
“不要变成魔,阿璃会乖乖的在这里,绝对不会去吵你,不要变成魔,不要死…”抹着不停往下滚落的泪水,她低低呢喃,可明砂根本听不见,她又没有力气再喊,这个漆黑孤独的牢狱会夺取她的力量,想要喊出声是那么艰难。
泪眼朦胧转头的刹那,忽然看到在明砂对面的那个男人,冰冷,带着一身吓人杀气。心里忽然一震,这个人就是漂亮姐姐那些零碎的记忆中出现最多的人啊,他是来救漂亮姐姐的吗?那,他一定很厉害很厉害,一定可以救明砂才对!
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发狠地敲着头,不争气的泪水又开始大滴大滴落在地上,为什么她总这么笨,笨到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都帮不上忙?!
忽地,依稀记忆一闪而过。
又一次拼命爬到缝隙边缘,她用尽全身力气喊着也许是这辈子最后一句话。
“韦墨焰,你救救明砂,你救他,我就放了夏姑娘!”
这样说,那人一定会救明砂吧?
喊到声嘶力竭,眼前模糊。好累,希望还能再睁开眼睛,还能再见到他。
明砂,千万不可以死…
“阿璃,阿璃?”温和、干净的声音,好像以前那样轻轻地叫她的名字,可是她真的没有力气抬起眼皮看上一眼,好久没有吃东西了,为了保护漂亮姐姐,最后的力气,都用于努力撑起摇摇欲坠的碧蓝火焰。
想要露出笑容告诉他不要担心,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更不知道已经没有了身体的自己是否真的能露出笑容,曾经她最自豪的笑声已经没有了,如果连笑容也不在,明砂,还会认出她吗?
不可以忘了阿璃啊…
“不会忘,永远都不会忘。”仍然是世上最温柔的人,最温柔的声音,“我就在这里,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像从前一样,相信我,阿璃。”
漂亮姐姐,只要有一个人还记着,我们就能勇敢活下去,所以,你也要活下去,好吗?
点着或许并不存在的头颅,她开心笑着,安静地睡去。
那是一场差点毁灭了人间的真龙之争,不关乎天下江山,不关乎权势名利,只为了两个女人,两条人中之龙各自所爱,宁倾天地,负苍生。
嗔痴爱恨,本就如此疯狂。
杂乱剑吟交错,数把锋利剑刃全部指向跪在崩毁圣坛边那个雪发及地的男人,待他稍有动作便会化为剑下亡魂。然而抚摸着颜色近乎消无的碧蓝火焰,那男人并无半分动作,淡淡的、安宁的小曲轻轻哼起,萦绕耳畔,亲切,满是思念乡音。
“放了他。”挥散微弱火苗,抱起白莲之中毫发无损的女子,韦墨焰淡淡道,“他不是魔,不过是个跟我走上同一条路的人而已。”
都结束了,没人输没人赢,没人死去,也没人重生。
“夏姑娘心力已竭,就算阿璃没有吞噬她的魂魄,依旧不会再醒来。”错身而过时,险些化魔的火神教教主低低叹息,“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残忍到用她生魂来为阿璃洗去魔性,毕竟…我,太过沉溺于你们的故事中了。”
否则便不会远赴江南送剑,也不会引来南疆这段祸事。
是是非非,缠缠扰扰,归尘之后又与谁说。拂去怀中女子额角一缕青丝,冷漠的武林盟主垂下眼眉。
不管是否能够醒来,至少,夏倾鸾又回到他身边。
“如果我是你,绝不会留所爱之人在寂寥人世独存,被留下的,才是最悲哀的人。”
清冷留语,却最是衷心话。
我的弱点只你一人知道便可,我的身后也只许你一人来护卫。我若不死,必竭尽全力保得你安全,绝不会让你先我而去。我若先死,亦不会留你独活,即便是在黄泉之下,你也要做我的冥界守护者。
白首不离,生死相依,虽不同生,但必同死。
当年,这是他许给她的诺言。
第三十六章 未妨惆怅是清狂
斜阳芳草,枯木零落,几载悲风画流年,几段曲终人散。
孤剑独立他是颠覆天下的人中之龙,与谁相依他是气吞山河的无冕之王,可到最后,他是失去一切的落魄残魂。
夏倾鸾带走了他的所有,苍生碌碌,浮生未歇,只有他成了被遗弃的人。
前所未有的疲惫令得中州武林盟主面容颓败,断剑,残弦,都丢在泥土中任其被漠漠风沙掩埋。残垣断壁,瓦砾碎石,毁了谁的枯燥等待,又终结了谁的漫长期盼?
尘埃落定,结局,痛失唯一。
“阁主…”看着怀抱所爱失魂落魄的男人,破月阁众属无不黯然垂目。他们比谁都清楚红弦对阁主来说有多重要,且不说曾经为了这个冷漠而又满是戾气缠绕的女子死了多少无辜之人,单是为她抛下混乱的破月阁、弃满心欢喜等待新郎推门的紫袖于不顾,这份痴情足令人唏嘘不已。
更遑论两人生死相守不离不弃的誓言,还有那些并肩戎马、剑动弦舞共赴杀戮的记忆。
“回阁。”淡淡一声命令,众人方才恢复了神色收剑牵马,唯有萧乾空洞着双眼站在原地不动。
“少小姐,少小姐真的醒不过来了?”沙哑声音变了声调。
韦墨焰没有回答,固执地迈着步向前走,只是脚步沉重无比,每踩下一个脚印都令得浑身乏力茫然若失。
七魄先散,三魂再离,魂魄皆不在,人也就再无存活之力。此前一直是圣火保护着的少女维持夏倾鸾魂魄完整,如今,再没人能护得她心魂永存,但至少终于能回到他身边,不管是生是死。
不似人声的呜咽自看不出年纪的男子喉中发出,眸中一丝赤红转瞬即逝,绝望涌动,渐渐呜咽化作鸣泣,刺透人心。
云下山巅,堂堂七尺男儿跪向遥远北方,放声痛哭。
那些牵挂你的人,你从来都不想想他们的感受吗?胸口憋闷,阵阵撕痛。韦墨焰不知,沉睡中的她是否能听见他的质问,是否能听见那些有声的、无声的呼唤。
如他对明砂所说,被留下的,才是最悲哀之人。
“如果不是你,她不会走到今日田地。”与碧目浅发的男子擦肩而过时,略发生涩的异族音调蓦地响起。
若在平时,敢于质疑他对夏倾鸾良苦用心的人必然招致杀身之祸,然而现在便是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曾经给予她的是最无缺的保护,又或者如这人所说,是他害了夏倾鸾,一手把她推向无望结局。
随着韦墨焰在那人的指责下停住脚步,一直跟在其后的姑苏相公终忍不住开口:“阁下可是月老前辈族人?”
“是。”那人回答得极为干脆,丝毫没有隐瞒之意。
月老。此名一出立时引起了众人惊诧神色,天下谁人不识知天命、御鬼神的神秘隐士月老,又有哪人不知红弦正是月老的唯一弟子?若不是因为怀揣着师父所遗玄机之秘,红弦也不会招惹如此之多的谋算暗害,对谁都抱着隔阂猜忌,说到底,竟是这身份害了她。
得到肯定回答的妖娆男子淡淡慨叹:“昔年先人曾与月老前辈有过数面之缘,其碧目浅发雅然风姿在下自幼耳闻,今日虽不是见了月老前辈本人,能亲目精绝国仅余血统风华,实乃三生幸事。”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想来应为姑苏相公了。”异族男子越过韦墨焰看向说话的人,“当初伊图从未曾向前代姑苏相公提起精绝之事,无所不知一问千金,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是掌管着历代最真史书的撰写者,一个传承了曾掀起中州武林巨大风波者和历代精绝祭司的记忆,身份不同,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两个人。
其他人对精绝古国不过是一知半解,姑苏相公自然不比常人,对之了解甚是广泛深入,想到先时陪着韦墨焰往漠北寻找夏倾鸾数日无果,再结合眼前精绝祭司对她的熟稔,所有疑惑迎刃而解。
清脆笑声满是自嘲:“是我愚钝了,竟没想到漠北尚有地方可藏着红弦堂主许久,白白在大漠中心枉费诸多时日。”
玄色身影猛然一顿。
漠北,他的还记得如何怀抱着无限期许前往苍茫瀚海,又是如何绝望而归的。难道那段时间夏倾鸾就是与这人在一起,在他遍寻不到的角落度过了整整一年光阴?
没有任何言语,亦没有半点预兆,邵晋侯平伸长剑对准不速之客胸口。
不需阁主开口吩咐,惊才绝艳的被仰望者是何心思,身为最忠诚部下会在第一时间作为其臂膀挥剑对敌。
“你和倾鸾,是什么关系?”
“弥夜,精绝祭司,月老伊图所选继任者。”并不畏惧冷漠男子的森寒目光,弥夜抬起头,碧色双眸似是沉在回忆之中,“过去一年里,丫头一直和我在一起。”
倒提口凉气,姑苏相公望向从不在意杀伐的破月阁阁主。弥夜这般说法无疑是在激怒他,要知道凡是接近红弦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更何况是将她藏起来放在身边,让几欲发狂的人中之龙苦苦寻觅而无果的陌生男人?
若能与这人长谈数日去解读湮灭千年的古国神秘面纱,那简直是入了仙境般,但依着韦墨焰的脾气,只怕自己是没这机会了。
不杀弥夜,他怎能咽得下怒火?
然而事情并未如姑苏相公所想那般糟糕,杀气甫一蔓延便被压下收回,沉默片刻,韦墨焰犹疑问道:“那些时间里,她…过得可好?”
碧色双眼微微闭上,怅然吐息:“还好,还好你没有猜疑她怪她,否则,我连半个字都不会告诉你。”
“她不信我,我不信她,能怪得了谁?”意料之外,冷俊雅逸的面容上泛起一丝苦笑,眼中不见了该有的冷傲锐利,“她已经不会再醒来,去追究谁对谁错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想知道,我不在身边时她过得可好——直到最后,我都没能给她许诺的任何。”
失去后才想到追悔未免莫及,可他还是想要了解夏倾鸾走过的每一寸时光,她的一切,都想珍藏在心底亘古不枯。
寂寥余生,也只有这些记忆能让他记住,自己曾经真实地活着。
爱过,恨过。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第三十七章 半世蹉跎誓言老
漫长而乏味的生命中那短暂光彩重又涌来,不忍停下,不忍放下。
尽管只是一人徒欢。
“芙沫教主已经不在了?”弥夜离开人群走向圣坛边的明砂。伊图的记忆中火神教教主应该是芙沫,不知道近二十年间发生了什么,眼前强大却祥和的男子与火神教教主形象相去甚远,不由疑惑。
“芙沫…”就快要忘记的名字被再次提起,明砂面上闪过一丝恍惚,笑得颇有些失落,“死了。我杀了他。”
目光扫过明砂勉力维持的幽蓝火焰以及其中近乎透明的少女,弥夜似是猜到些什么,然非我之事莫论善恶,便仅垂下眼:“那么,身为教主的你应该也会筑‘梦火’才对。”
“自然。”
“那就好。”转过身,碧色眼眸望向韦墨焰怀中抱着的沉睡女子,流连,如水涟漪。淡金发梢随风轻荡,弥夜抬起手掌:“借佩剑一用——你的问题我不想回答,自己去看吧。”
玄色身影后众人面面相觑,费力扯着华服的妖娆男子忽然抢过九河手中长剑,跨前几步送上。
“你干什么!”九河怒目而视。把武器交给不知敌友的陌生人,这家伙是不是疯了?还是打算投敌背叛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