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要以步远阁这个身份出现在他面前?一面亲手搅乱民心,一面又与云苏私下往来,试图维护朝廷的安宁,他真正的目的究竟为何?
太多疑问,楼雪色本想藏在心里,不让步远阁看出她的动摇。
谁料,步远阁竟然自己提出,把她跑进一个巨大谜团里,用所谓的真相勾引着她。
真相的味道太过诱人,楼雪色受够每天不停思考无解谜题的痛苦,终于在步远阁的静候中败下阵来,长出口气卸下紧绷神经。
“打算告诉我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步远阁摇头否定,目光却很认真:“现在还不能说,时机不成熟,等我确定你是可以信赖的人之后,自然会告诉你一切。”
楼雪色刚刚缓和的表情一僵,坚定地迈出想要离开的脚步。
步远阁也好,云苏也好,根本就是一个味道!与他们说话要么急死,要么气死!
步远阁不傻,清楚自己的话等同于火上浇油,但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楼雪色一定会听,是而并不着急阻拦。
“想帮穆阳公主不是没有办法,就看楼姑娘愿不愿意伸手管这闲事,毕竟这个方法,只有楼姑娘才能办到。”
果不其然,楼雪色及时收住脚步,又一次转回身,不过比刚才要多几分不耐烦:“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皇上特地找我来不就是咬定我会帮忙吗?再多说废话只会耽误时间,毫无意义。”
低头一笑,步远阁自嘲道:“我并没有兜圈子的意思,倘若没有楼姑娘质问我身份一事,又何来刚才那些问与答?罢了,长话短说,碍于某些原因我不能出面直接干预,所以这一次,还请楼姑娘帮忙搭救穆阳公主。”
楼雪色半信半疑盯着他,打量半天也没敲出心虚之色,只得按下耐心细听。
步远阁没有细说阻碍他直接提穆阳公主出头的原因,但很清楚地给出了迫使芷清公主认罪的方法。
芷清公主仗着皇宠无法无天,前朝后宫都有其势力存在,而后宫属于特殊地带,寻常官宦鞭长莫及。
唯一能够压制芷清公主的人,只有如今后宫之主,先帝留下的遗孀,仁禧皇太后。
仁禧皇太后久居深宫,自先帝驾崩后潜心吃斋念佛,一般的大事小情基本不会出面,除非步远阁以皇帝身份亲自去请。
至于让仁禧皇太后相信穆阳公主是无罪的,这本来十分难办,见幸而上天不绝人之路,偏偏仁禧皇太后笃信鬼神之说,这就给了楼雪色得天独厚的优势——所以步远阁才说,这件事只有她能办到。
“我记得你上次说过,招魂的条件颇为苛刻,要知晓死者生辰八字、亡故场所,还得是在死者怨气难平未入轮回的前提下。我想了想,北疆使者的情况应该能够满足条件,如果你能把他的亡魂召回,那么仁禧皇太后就能为穆阳公主主持公道了。”
步远阁的提议的确是条出路,然而楼雪色没有贸然应允。
倒不是因为她不愿为瑶和出力,又或者担心招不回北疆使者魂魄,她只是担心招魂过程中会出现其他状况。
“你知道这宫中有多少冤魂吗?”楼雪色淡淡问了一句。
步远阁微愣,而后摇头。
平视望去,被积雪覆盖的院落有着别样宁静,常人看来必然代表着纯洁,可是在楼雪色眼中,那是不一样的世界。
腊梅树梢,一团怨气不知纠缠了多少年,混沌而肮脏;门外十步远的林中,两只血红眼珠缩在角落里,凄凉可怖,不知期待着谁的血肉滋润;那素白美好的瑞雪之上,有宫女亡魂掩面飘过,滴下的泪在半空化作水雾;耳畔还隐约听得到凄厉哭声,不知又是谁无法安宁的魂魄。
叹口气,楼雪色闭上眼睛,面庞浮现一丝痛苦。
“这宫里,比市集街巷还要‘热闹’,随处可见被怨念痛苦束缚不能往生的亡魂,其中不乏凶狠厉鬼。那些厉鬼平时找不到出路,遇到招魂阵相当于柳暗花明,哪怕只有一两只在我招魂时闯入,都有可能酿成惨烈后果。”
“就没有办法能够阻止厉鬼捣乱吗?”步远阁天真问道。
楼雪色几声无奈苦笑:“你当我是得道高人么?剑门的名声被外人吹嘘得神乎其神,实际上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的凡人。师尊们或许能做到谈笑间斩除妖邪,换做我这个修行不足十年的弟子,单是招魂就要投入近半数精力,哪来的闲心同时去跟厉鬼玩耍?”
在这种事情上,楼雪色没必要说谎,步远阁明白她是真有难处,一时间也无法拿定主意。
两个人站在院中记不清多久,天上又慢慢飘起轻雪,步远阁看着被棉被包裹住根部防冻的桃树,忽而灵光一闪。
“找位护法来如何?有云苏这樽百鬼辟易的修罗神煞在,再凶狠的厉鬼也不敢随便靠近吧?反正他保护你,总是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
122.第122章 各自为戏
腊月十三,距离北疆国使者遇害已有五天,同行而来的随从嚷着要朝廷给个说法,前朝陷入一片混乱。
不见天日的后宫距离那些时事局势太远,该安享清闲的都躲在房中烤火盆熬日子,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也就只有曳凤宫和穆阳公主居住的凝霜小筑在忙碌着,差不多到了鸡飞狗跳的地步。
“皇太后早就不过问后宫诸事,这种时候跳出来做什么?皇上也是,就任由皇太后乱来吗?”
随侍宫女扶着芷清公主一个劲儿抱怨,骂得正欢时,冷不防被芷清公主一脚踢开。
“待会儿在皇太后面前管好你的嘴,敢说错半个字,我就在你这张小脸儿上开十个洞,一只一只往里面放蛇,看看是蛇毒,还是你嘴毒。”
宫女吓得一抖,再不敢说话,战战兢兢为芷清公主擦拭香粉。
“厚着些涂抹,越苍白越好,看着病恹恹的才适合演戏。”端详铜镜中的自己,芷清公主露出一抹妖娆娇笑,依旧是那般妩媚多情,勾人魂魄。
突然被告知仁禧皇太后要去藏喧园听曲儿,并特地邀请自己一同过去,芷清公主敏感低觉察到内有蹊跷,先派人去报一声染恙,而后就在曳凤宫迅速张罗起来,故意让宫女给自己画了个看起来相当憔悴的妆容。
至藏喧园时,时辰将近午时,天有小雪,却不怎么冷。
藏喧园中已经有不少人,除了年近四旬的仁禧皇太后外,楼雪色与云苏、纪尘等也在场,芷清公主更加确定这是一场针对她设的局,只是不知这局由谁操持,又要怎么运作。
“前几日这藏喧园出了事,本宫也有耳闻,又听说连穆阳公主也牵扯其中,登时觉得心里老大不舒坦。”仁禧皇太后坐在观席中央,端着茶杯轻叩杯盖,“正巧纪尘说与一位先生熟识,觉着她颇有些神通,本宫便动了心思,今日请先生来做个道场清净清净,也算是为皇上去去这后宫的晦气。”
芷清公主屈膝行礼,一副乖巧模样:“太后娘娘心系皇上,大冷天的还不忘为后宫除秽,实在是嫔妃们学习的榜样。”
“人老珠黄,整日就会在宫中吃斋念佛,做得什么榜样?”随意挥了挥手,仁禧皇太后目光斜向楼雪色,“先生,吉时可到?到了就开始吧。”
楼雪色点点头,提步走到戏台上,有意无意回头看了芷清公主一眼。
在仁禧皇太后面前,芷清公主没有半点张狂表现,就连妆容也是极其素淡低调的桃花妆,似乎还刻意涂抹出几分病色,再加上杨柳细腰与纤柔动作,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弱不禁风想要予以怜惜。
不得不承认,芷清公主不只是个绝色美人,还是个极好的戏子,能将满腹歹毒掩藏得滴水不漏。
芷清公主觉察到楼雪色在看自己,微抬起眉眼回以笑容,静默无声,却充满挑衅意味。
楼雪色冷眼回之,转身踏上戏台——如果杀死北疆使者的罪魁祸首不是芷清公主,她决定以后就把云苏名字倒过来写。
为了让仁禧皇太后更加信服,楼雪色今天特地穿了一身青裳白帔,束发高绾,翠玉为冠,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认真,优雅从容,远看去仙姿飘渺,更像一个清秀俊朗的少年道士。
云苏望着戏台上挺拔纤长的身影,深邃眼眸努力记取着这一刻的绝美景致,无意中与楼雪色四目交汇,格外破坏气愤地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云苏,你还敢说没欺负雪色!没欺负她她瞪你干什么!”
楼雪色每一个表情动作都被秦先密切关注,那一眼自然也未能逃过。
看见楼雪色满含怨气怒气的眼神,秦先立刻联想到许多不好传言,气得咬着牙在背后一个劲儿捅云苏后背。
戳了半天,云苏没半点反应,倒是秦先把手指戳得生疼,委委屈屈收回手巴望着能得楼雪色一眼安慰,结果自然是空想一场。
纪尘在一旁看着,满面无奈。
原本楼雪色找他商量这件事时没有算秦先的份,谁料暖意不小心说漏嘴,这位最霸道的二世祖嚷嚷着要保护楼雪色,硬是软磨硬泡挤进了这场安排中。
“秦先,小声些,太后娘娘在呢。”
纪尘的善意提醒换来秦先不满哼声:“太后娘娘从小就疼我,我怕什么?再说了,我是来保护雪色的,跟你们没区别,少瞧不起人!”
讲理讲不通时,纪尘明智地选择了保持沉默,但并没有怪责秦先处处针对他,反而对楼雪色此前交代有了几分领悟。
“秦先耍起性子谁也拦不住,就让他来吧。不过你一定要帮我看好他,那笨蛋容易激动,我真怕出什么变故他会脑子一热冲上来受伤。”
明明自己身处险境,却还要念念不忘别人的安慰,尽管纪尘明白秦先的一片赤诚值得如此,却还是对楼雪色的叮嘱感到几许失落。
他很想知道,自己是否也如秦先一样,时时刻刻被楼雪色挂念在心里呢?
短暂失神间,戏台上已经响起清脆铜铃声,又将纪尘不知不觉溜走的神思拉扯回来。
楼雪色唇齿间低吟咒语,在事先准备好的招魂阵中做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动作,目光时不时有意无意掠过芷清公主,同时也不忘关注云苏动静。
尽管那天二人不欢而散,云苏还是痛快地答应了做她“护法”的要求,以至于方圆百丈内不见任何阴邪脏物,唯有受到召唤的亡魂才会出现在受到保护的法阵中,干净得令人安心。
云苏似乎也在看她,淡淡一眼,无意中交会后迅速错开。
这一眼也就够了。
楼雪色默默深吸口气,结束做给仁禧皇太后看的花架子后,镇定地念出最重要一条咒语,倒扣铜铃,木剑竖直插向戏台地面。
木剑没有没入戏台地面,却奇异地在没有任何扶持的状态下竖直挺立,围绕着木剑刮起一阵无声冷风,卷得地面积雪也跟着打转。
“呼——呼——”
忽然传来的粗重喘息让藏喧园一瞬间静谧如无人,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招魂阵中央,惊诧,还带着几分畏惧。
招魂阵中央,北疆使者亡魂伫立着,胸口一道狰狞伤疤,还在往外汩汩冒血。
123.第123章 沉默羔羊
仁禧皇太后相信鬼神之说,却从没有亲眼见过,突然之间北疆使者亡魂就那样出现在眼前,着实吃惊不小,狐疑忐忑目光望向纪尘。
“太后娘娘,如微臣所说,楼姑娘于道法上颇为精通,之前宫内宫外不少离奇怪事都是经她解决的,她绝非招摇撞骗之徒。”
纪尘躬身在仁禧皇太后耳边为楼雪色证实,秦先也凑上前去大加赞扬。
芷清公主难以置信地看着北疆国使者亡魂,脸色越来越差,紧张得连掌心被指甲刺破仍毫无察觉。
楼雪色先后帮助蕙妃等嫔妃驱邪之事她有所耳闻,却始终认为楼雪色不过是个普普通通耍小把戏骗钱的风水先生,实在没想到竟然真能招来死者亡魂。
北疆使者的魂魄越来越清晰,胸口深而巨大的伤口还在流血,看得人头皮发麻。
仁禧皇太后身边四个小宫女已经吓得花容失色抱成一团,倒是仁禧皇太后表现出超乎想象的镇定,见北疆使者渐渐成形的魂魄慢慢移向藏喧院东门口,心下便知真相有了着落。
“楼真人,快让他说说,到底是谁做下的这等恶行?若不是瑶和所为,那可得还我们皇族宗亲个清白才行!”
见皇太后开了金口,芷清公主愈发焦躁恐慌,频频向随侍宫女使眼色。随侍宫女得到芷清公主示意,悄悄点了点头,趁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北疆使者魂魄身上时,一点点向另一侧门口挪动脚步。
北疆使者亡魂一路飘至朝东的拱门门口,忽然转身,煞白面孔望向戏台,没有任何实质的身子僵硬地向前弯曲,做出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
楼雪色微微沉吟,低声解释道:“他是在重复死之前场景。这些枉死者残留的魂魄很多都是不完整的,无法思考、说话或者表达,他们只会凭执念行动,而北疆使的执念就在于他死之前的那一段时间,所以他会不知不觉去还原死前所做动作。”
“就只是还原动作?”皇太后有些失望,叹口气自言自语,“那能看出什么?只能知道他死之前遭受了多大痛苦而已,还不如不看,没的让人心塞。”
闻言,芷清公主也松了口气,额上汗水被冷风一吹,几乎快要凝结成冰。
只要北疆国使者不亲口说出真相,她就是安全的。
那晚发生的事情,芷清公主记得十分清楚,原本那只是无数夜晚中极其普通的一个,却因北疆使者的意外闯入变得不同。
说起来,事情的源头还与楼雪色有关。
为了救出云苏,楼雪色在曳凤宫正殿放了一把火,烧得曳凤宫正殿里里外外焦黑一片,芷清公主平日排解无聊的娱乐之地就这么没了。可气的是,这件事过错在于她下药囚禁云苏,所以不能声张,也就没人去追究楼雪色的责任,这让芷清公主好一阵子心情低落。
柳寻香最懂得察言观色,发觉她心里闷着股火无处排解,特地寻来两个小有名气的歌姬;曳凤宫正殿还未修缮完毕,他便在藏喧院设下排场,琴师、舞娘、歌姬全部都安排妥当,这才把芷清公主请去,给了她一个不小惊喜。
事情若只到这里,倒也没什么,偏偏那两个歌姬之一太不会看人脸色,见芷清公主看得高兴,居然不知死活开口讨起封赏来。
芷清公主喜好声乐歌舞但口味极刁钻,最讨厌的就是欣赏一半被打断,那歌姬做了令她厌恶之事,自然要受责罚。
对芷清公主而言,不听话的棋子就该毫不留情弃掉,而给予犯错者惩罚,正是她另一个乐此不疲的嗜好——尤其是,想尽办法折磨人的过程,总能带给她异样满足和快乐。
犯错的歌姬并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还以为芷清公主赏赐的酒是表示赞扬的,美滋滋喝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用来唱出好听歌声的喉咙便开始火辣辣疼痛,大口大口往外呕血。
毒断她的声音,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多日的压抑气恼一朝得到宣泄,芷清公主尽情施用自己所能想到的各种刑罚,剜了那歌姬双眼,将水银灌注其中,看着歌姬空洞眼窝里留下红色与银色混合的粘稠液体,心里登时舒畅许多。
之后还有一连串非人折磨,可怕到连柳寻香都不忍直视的地步,而那歌姬无法挣扎,无法逃脱,被剧毒烧毁的喉咙连痛苦悲鸣都做不到。
此期间,芷清公主命令琴师和舞者继续表演,以便让歌舞配合血腥场面,给她更愉悦的享受。
北疆国使者就是循着这段琴声而来,快到藏喧院东门口时才被柳寻香手下发现。
仅仅一墙之隔,想逃是不可能了。也亏得柳寻香带来的手下厉害,一掌扫过去熄灭戏台前所有烛灯,黑暗中小声喝止任何人说话,而后借着那双仿佛不惧黑暗的眼睛,悄无声息来到摸索进园的北疆国使者身后。
事实上,芷清公主并不确定北疆使者是否有看到酷刑场面,但多加小心总是没错的,况且当时她并不知道来的人是北疆国使者。
所以,这一场牵动两国、引起巨大风波的命案,就这么发生了。
当时场景历历在目,芷清公主望着戏台侧面表情麻木、双瞳无光的北疆使者亡魂,很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既然楼雪色能召唤出北疆国使者的亡魂,是不是说,她也能召回被折磨惨死的歌姬魂魄?
比起什么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死去的北疆使者,那歌姬恐怕才是真正的厉鬼。
幸好,楼雪色等人并不知道这些状况。
芷清公主慌乱眼神渐渐安定下来,眼看北疆使者亡魂一遍遍枯燥重复死亡之前动作,唇角不着痕迹挑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仅凭一个死都不知怎么死掉的北疆使亡魂,楼雪色根本查不出真凶,又能拿她如何?
充其量就是吓唬吓唬人而已。
不过,芷清公主高兴过早了,在北疆使者无数次单调重复的动作中,楼雪色终于发现某些蹊跷。
“不对,那晚应该不止这一个冤魂。”黛眉微皱,楼雪色扭头定定看向芷清公主,一字一句道,“还有另一个戾气极重的亡魂,也死于那一夜。”
124.第124章 里应外合
距离藏喧院不远的内宫高墙外,一脸焦急的曳凤宫宫女不停原地转圈,柳寻香远远看她表情就知道,曳凤宫肯定出事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看见——”柳寻香快步上前,一边抱怨一边要拖那宫女去隐蔽地方,却被那宫女匆匆打断。
“柳大人,不好了,藏喧院的事儿被发现了!”
柳寻香陡然停住脚步,不可思议瞪圆眼睛。
“司常监纪大人把那姓楼的女人带进宫介绍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在藏喧院摆下物事,说要让那姓楼的做场法事超度,还特地把公主请了过去。谁知,到了那边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超度法事,姓楼的…姓楼的是个妖女,她居然弄出了北疆国使者的鬼魂!”
那宫女带着哭腔把事情说了一遍,柳寻香越听越心惊,脸色不比树上纯白积雪好到哪儿去。
踉跄后退半步,柳寻香几分失神:“我就说那女人不能留,她一身邪气…不行,得趁着事情没有败露前去找那位神人,只有他能阻止楼雪色!”
宫女并不明白柳寻香的意思,拉他拉不住,气得抹着眼泪直哭,眼看柳寻香飞快转身往宫门走,却在几十步外被几个侍卫拦住。
“柳先生不在六艺阁呆着,跑到内宫来做什么?可让我们好找。”侍卫象征性拱拱手,露出一抹无味笑意,“皇上突然想请柳先生书几副字画挂在御书房,还请柳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柳寻香脸色苍白,强颜笑道:“不急不急,我、我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先回六艺阁取文房四宝,等下就去御书房拜见皇上。”
“不必了,笔墨纸砚御书房都不缺,皇上一早就准备好,只等柳先生过去。请吧。”
侍卫语气略强硬三分,摆明不肯让柳寻香轻易离开。
那宫女远远看着,知道柳寻香遇上麻烦,灵机一动跑上前去,故意做出气恼状:“你们怎么回事?芷清公主正等着柳大人取东西送去,就这么几步远的路能耽搁多少时间?等下再去御书房就不行吗?要不你们去问皇上,就说公主殿下急请柳大人办事,看皇上给不给这个脸面!”
芷清公主的名字在宫中有着不小威力,那几名侍卫也被喝住,面面相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僵持间,忽然有人从侍卫背后走来,沉声冷道:“你的意思是,朕的颜面倒不如芷清公主的颜面重要了?”
一众侍卫登时有了底气,齐齐躬身,声如洪钟:“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颀长身影从容走过,精致宛如最完美玉雕的面庞出现在宫女和柳寻香面前,顿时一股无形魄力弥漫四周,仿若与生俱来的龙威令人忍不住发抖。
宫女倒吸口气,晃了晃,浑身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奴、奴婢失言,请皇上恕罪!”
柳寻香气息一滞,知道今天哪里也甭想去了,暗暗叹息着跪在地面。
步远阁负着手,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淡淡扫过远处若隐若现的藏喧园,单薄却饱满的唇瓣挑起几不可察的弧度。
“今日仁禧皇太后请了真人在藏喧园做法事,超度北疆使者亡魂。事关两国关系,任何敢去滋扰捣乱者,视同大不敬之罪——立杀,无赦。”
藏喧园中,芷清公主左等右等也不见宫女和柳寻香出现,心中不免一丝焦急,又被楼雪色那一句话震到,下意识后退两步。
仁禧皇太后看看楼雪色又看看芷清公主,保养甚好的面庞上,眉头越皱越紧:“楼真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天晚上不幸殒命的人不止是北疆国使者,还有其他人吗?”
楼雪色收回目光,朝仁禧皇太后重重一点头:“是。”
“楼雪色,你少在那里危言耸听!”芷清公主缓过神来,立即沉下脸冷喝道,“你与我有什么恩怨我不知道,但上次你突然闯入曳凤宫烧我宫殿,这件事许多人都可以证明,如今你又要弄什么鬼神儿来陷害我吗?你到底居心何在?!”
这招恶人先告状让纪尘十分反感,虽未摆出脸色,却也是语气严肃:“芷清公主何不等楼姑娘把话说完?如果与公主无关,那些亡魂必定不会胡乱冤枉。”
“急个什么劲儿?心虚吗?”秦先才不管对方公主不公主的,冷哼一声,蹲到仁禧皇太后膝前耍赖,“太后娘娘,雪色这是在帮皇上查真相呢,总有人捣乱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