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殊阮没说什么,扯了被子给他盖上,又倒了蜂蜜水放床头凉着。姜戍年这一觉睡了仨小时,醒来时屋里亮着小灯,窗户没关严实,透进小风,他被子倒捂得严实,也不觉得冷,反吹得神清气爽,接着掀了被子下床,这才看见床头的水。
他愣了愣,随即笑开,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窗外的夜寂静安宁,他先去洗了澡,再往窗前一站,增强百倍的精力全数释放,别提多精神。那卧房赶巧儿在一拐角,站在窗前将好能看见一层琴房的玻璃幕墙。
那会儿大概凌晨两点,琴房却通彻明亮。冯殊阮坐在椅上,微埋着头,身前架着琴,手里没运弓,正专心致志练指法。滑过肩的头发遮住她半张脸,裙下是纤细的脚踝,一双白净的脚贴着地,身后的琴架架着块羊毛披肩。
不出两分钟,她渐渐停止手里的动作,就那么盯着窗外的藤蔓,不知在想什么。刹那间,人和物仿佛被时间凝固,倒印在干净明亮的玻璃墙,像与这世界隔断。。
姜戍年在窗前看着,连同神情也跟着楼下的人一块儿静止。不出半小时,她终于起身放下琴,又拎了披肩关了灯,整个世界才彻底陷入黑暗。他重新回到床上,盯着天花板,再也睡不着。
公司的生意如火如荼进行着,他极尽办法,凡是和冯沐川沾边的生意,不论大小,能抢的全抢,
哪怕自己拿着没用,宁愿转手卖给别人,也不落他一点儿好处。。
其实也是压了一赌注,洗钱那事儿他吃定冯沐川不敢怎么样,好歹俩人栓一块儿了,一完全完。冯沐川那么贪钱,想报复他,也断不会把自己卖了。。
但冯家根基厚,产业大,别说扳倒他,就目前抢生意这招来说,对人也不过是隔靴挠痒,没什么影响。想来想去,不如多拉几个同伙,借合作名义和他对峙。。
但这事儿也不好办,人有固定合作对象,半道儿搅和进去不厚道不说,还没信誉可言,只能花心思搞新项目,往新项目投资。
为这,他和城中几大巨头时不时见面吃饭,也不谈合作的事儿,先建立感情。几人中数他年轻辈分低,只能好吃好喝多陪着,人不喝酒,他不能不喝,人说你跟他喝了不能不跟我喝,于是一杯接一杯,酒量就这么练出来。
那夜下很大的雨,他醉得颠三倒四,下车后也不让司机送,独自跌跌撞撞上了楼。
房门被砸响时窗外正电闪雷鸣,冯殊阮惊得从床上弹起,木讷地坐了一会儿,听窗外轰隆隆的雷雨声,半天才缓过神。门外的人继续砸,比暴雨还紧凑,她下床跑去开门,迎面而来的是具魁梧的身体。
姜戍年个头很高,半个身体倚着她的肩,她吃力地扶着他的腰,没走几步,却因撑不住而将他摔在地上。
人也不起了,就那么赖在地上:“开灯!”
她便跑去开灯。他不适应强光,微眯着眼,双颊通红,靠着床尾,抻开长腿,努了努下巴,示意她给他脱鞋。
冯殊阮看了他一会儿,极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跪在地上替他脱鞋。慢吞吞刚脱掉一只,他的耐心已用完,自己麻溜蹬脱掉第二只,那皮鞋便翻了个个儿,嘣咚一声滚到一边,还淌着雨水。
他朝她迷瞪着眼,伸出指头点了点:“阮阮!”接着扑过去,却被她躲开,只碰到半个肩。房间刹那诡异地安静,俩人僵持着没动,她将要发火,却听他笑起来:“我又不吃人,你躲什么。”
接着调了个个儿,腰板靠着床尾凳,眼皮耸拉着,呼吸一轻一重,明明醉成一滩泥,却字句分明:“躲什么,我说过不动你,就绝不会动你。”
一语将毕,便歪着脑袋,睡着了。窗外雷雨交鸣,他睡在地上,雨水淌了一地。冯殊阮拖不动他,便扒了他的衣服裤子,光溜溜的身子只剩条平角裤,又拿毛巾粗略擦了擦,接着给他盖了条毯子。
然后她去了客房,却一夜未眠。隔天姜戍年醒来时,雨停了,天照旧阴沉。他在地上躺了一夜,胳膊腿都僵了,洗完澡后随便挑了件衣服披上,接着便下楼,那会儿冯殊阮正在厨房做饭。
清粥,小炒,糖醋排骨,品种不多,样样入味儿,光闻着都快流口水。他昨夜只顾着喝酒,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饿得厉害,伸手夹了块儿排骨就往嘴里放。。
冯殊阮正搅着锅里的粥,看他一眼:“洗手了么?”。
他将排骨嘬得滋滋响,含糊不清道:“刚洗了澡。”。
等菜上桌,又一边喝粥一边调侃她:“昨晚你帮我脱的裤子?”。
她正夹着菜,也不看他,说:“以后少喝点儿吧,这么大个子,喝大了连个扶你的人都没有。”
他笑:“这段时间忙点儿,应酬多,我可不爱喝那玩意儿。”。
俩人没多说什么,姜戍年恹恹的,精神不太好,许是昨晚没睡好,吃了饭便又上楼补觉。这一睡又是仨小时,天阴似夜幕降临,他转醒时头晕脑胀,费了点劲儿才睁开眼。。
接着便浑身燥热,绵软无力,起身往上坐时才看见半趴在床尾的冯殊阮。她蜷在地毯上,缎子似的黑发散落半个肩,愈显肌肤嫩白,身旁的案几放着药和水杯,身后是金色月季花团的罗马帘。
他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儿,床尾的冯殊阮正巧醒了:“别动。”
声音方有将睡醒的沙哑,接着她起身走过去,揭了他头上的毛巾,往他嘴里塞了一温度计:“你发烧了。”
他这才弄明白,笑了笑,说:“最近太忙身体也弱了,淋了场雨就发烧了。”
因口中含着温度计,那声音含糊不清,像咬着一颗糖。。
冯殊阮看了他一会儿,道:“钱是赚不完的,你不用这么拼。”。
他眼睛带笑,继续含糊着说:“那不行,我一个人怎么都无所谓。”许是嫌说不清,便抽了温度计,声音刹那敞亮开,“好赖你跟这儿住着,回头你哥知道我没拿最好的伺候你,不得找我麻烦哪。”
说完又乖乖把温度计放回嘴里,笑意满满看着她。冯殊阮和他对视,眼里却无笑意,像是忍了很久,才终于开口:“你别这样。”极短暂停顿的刹那,连空气都凝固了,姜戍年来不及反应,却听她接着道,“你帮他转移财产,他拟好合同骗我签字,后来又将我扫地出门…这些事儿,我都知道了。”
他当下一惊,嘴里的力道没了,那温度计从口中跌落,挨着被角,啪一声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一刻也不觉得头晕,全天下只剩下着急,连呼吸都快起来,吐出的字儿都喘着气儿:“你听我说,我当初真不知道他是你哥,要是知道…”
想起第一次和她说话时就已经知道,后来不什么也干了,顿时满心都没力气,接着道,“罢了,我就一混蛋,我他妈不是人,阮阮你听我解释,我知道错了,我想弥补,我会把你失去的连本带利亲自交到你手里…”
他接近语无伦次,冯殊阮打断他:“我知道。”。
空气又瞬间凝固,俩人好一阵没说话。
姜戍年想想觉着不对:“你知道什么你知道…”。
“我真知道。”她说,“前段儿在外租房,我和他见过面。”。
他渐渐彻底安静,百密终有一疏,当初犯什么混非把人逼走。转念又想到她这次回来,早就知道
一切,却一声不吭看他像个傻帽儿似的为她拼命赚钱。一时可悲又可笑,瞳孔全是彷徨,定定看着她:“你怪我么?”
她盯着脚下柔软的地毯,好一阵才摇了摇头:“这段时间要不是你,我还真没地儿待。”又抬头看着他,“你对我这么好,我不怪你。因为钱对我来说,还真不太重要,伤的是人心。”
他一时说不上什么感受,一直怕她知道真相怪他,等她不怪他了,心中却空落落。她不怪他帮忙抢了她的钱,只怪冯沐川伤了她的心,这说明什么,他十分清楚。唯有对一个人没有感情,才会无论怎样都伤不了她的心。
他顿了顿,压制住胸口一阵阵的疼,问她:“你知道一切,为什么还跟我回来?”
她在灯下坐着,头顶被光晕染,久久没有应答。。
窗外阴郁的天又开始下雨,淅沥沥敲在玻璃上,响声越来越大,风也刮得植物东摇西摆。他想起她第一次跟他走,是因为躲避何冰寒,这一次跟他走,却早已知道一切,知道他犯了错,知道他想弥补,甚至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却偏偏不能给予同等回馈。。
他温柔的眼睛散发柔亮的光,像无辜中箭的小动物,放低了声音说:“是因为可怜我?”
她呆坐在床前,良久,道了声:“是。”
第二十六章
他久久不动,就那么看着她,接着笑了笑:“你大可不必这么做。那天见面,你如果实话实说,我也不会强留你。”
那口气带着怒火,却少了几分锐利,许是因为生病,更显苍白颓然。。
她说:“我在你这儿白吃白住那么长时间,回来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他眼无波澜:“不算白吃白住,你不是给钱了么。”。
她顿了顿,道:“我不是又住你这儿了么。”。
他颓然一笑:“你倒分得清楚。”
窗外的雨急如鼓点,屋内的人相顾无言。
冯殊阮微低了头,回想那天遇见冯沐川,当时她背着琴,电梯打开的刹那,冯沐川西装笔挺站在她面前,旁边还站着他的秘书。
她错愕得没什么反应,冯沐川却很淡定,叫秘书推迟会议,再笑眯眯招呼她:“终于见面了。”
然后携她往外走,去了隔壁咖啡厅,她激动半天才问了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通知我。”
冯沐川在她对面坐下,和煦地看着她:“回来一阵儿了。”上下将她打量一遍,“怎么,姜戍年对你不好,还让你出来上班?”
她厌恶地皱眉:“甭提了,瞧您托的什么人,也真放心我待在那儿。”又说,“我已经搬出来好一阵儿了,走前给他留了一笔钱,算是这段儿的吃住费。”。
冯沐川扶了扶眼镜:“你给他钱?”她若无其事耸耸肩,却听他笑道,“你可真大方,付他工钱不够还倒贴一笔,没钱了吧?”
她看着他:“你不是回来了么。”
他始终保持淡淡微笑:“我回来快一个月了,要不是今儿碰见你,还真没想过和你见面。”又说,“其实我当初走得并不急,那房子半年前就跟人谈好价钱,那是冯家固定资产对外最后一笔买卖,本以为当天你就知道一切,没想到半道儿冒出个姜戍年。”。
他看她脸色渐渐凝固,丝毫不留情,接着说,“别以为他是什么善类,你名下的财产他可没少分刮。”
她疑惑,就听他道:“我爸住院那阵儿叫你签的协议还记得?”也不等她回答,接着道,“那协议面儿上看不出来,实际是份财产转让书。”说着,喝口茶,“你看也不看就签字,我得谢谢你成全。”
她不可思议极了,从小到大从未对冯沐川有半分隐瞒,他却一直窥视她不以为然的财产,且为了钱不仁不义到这地步。
“别这么看着我。”他又喝口茶,“外人说我替你爸打工,我早受够了。”
霎时手机铃响,他顺手接起来,和对方一阵寒暄。冯殊阮一时间心跌入谷底,这才看透一个人,震惊愤怒伤心齐聚,一时百感交集。
他寥寥几句交待一切,像述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柔软的外表下竟藏着一颗无情无义的心。
“我还有个会,就不和你多聊了。”他挂了电话道,“你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怎么说我们也是多年兄妹,这点儿情面我还是给的。”又笑着摇了摇头,“那姜戍年还真是爱你,为了不让我告诉你真相,还答应帮我做生意,我告你和他告你有什么区别,也不知是怕你知道这事儿他也有份,还是怕你因为我而难过。”
想了想,又道,“他倒稳得住,到今儿也没告你。”又想到他近来总是和他针锋相对,斟酌一番接着道,“我看这人野心不小,怕是借爱你的名义争你那份财产,或者,你考虑考虑跟我合作,把他的那份儿再争回来,事成我分你五个点儿。”
冯殊阮忍无可忍,砰一声将水杯磕在桌面,那水漾出来,淌了一桌子。。
“你这么爱钱,最好买个保险柜把自己也装进去,跟你的钱睡一块儿。”她站起来,重新背上琴,“你我缘分已尽,这辈子再不是兄妹,但你爹还是你爹,回头记得给他老人家上柱香,说说你有多孝顺。”
她挺直脊梁走出去,潇洒有风度,拉开玻璃门,迎面一阵风,脸上有什么东西,抬手一摸,全是泪。
这事儿过去两天后,姜戍年敲开她家门,于是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吃药吧。”她回过神,拿了桌上的药,“水都凉了。”。
他虽不言语,却木讷地照做,又依着靠枕往下滑,看着顶上的天花板。。
仍旧不死心,问:“除了可怜同情和感谢,还有别的原因吗?”。
她知道他问的是为什么跟他回来,也知道他想听什么答案,却斟酌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可你也知道我对何冰寒的感情。”
许是从未挫败过,所以总是抱着希望,又问:“哪怕只有对他的十分之一,有吗?”
他仰着脸,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也不敢看过去,只说:“这没法儿比,我跟他十几年,认识你才几天?哪怕他结婚了,我也总是想着念着,却又不敢靠近,越不能靠近,就越想着念着…”
“别说了。”他打断她。
“我明白你的感受,就像我对他,想靠近却无法得到,可人就是这样,不可能事事心想事成…”
“我他妈叫你别说了。”
她就此安静,接着极轻地叹口气,又上前替他抽了枕头,掖好被角:“年纪也不小了,别糟蹋自己身体,好好儿睡一觉,天一亮就什么都过去了。”。
然后她走了出去,到门口时还顿了顿,接着啪一声关了灯。刹那的黑暗突袭,姜戍年倒莫名觉得安全,所有情绪在那一刻掩入无尽的黑夜,全数释放出来,院儿里的路灯亮着,极弱的光芒钻进房里,只看见他亮晶晶的眼。
他听她的话踏踏实实睡一觉,以为就像当初劝的一样,醉一回就什么都过去了,事实上这回他过不去,因为隔天醒来仍旧想起她头天夜里说的话,心脏某个地方突突地疼。
他赖在被窝听窗外鸟叫,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停了,天蓝得耀眼。吴亮打来电话时他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滑开接听键,便听那头火急火燎道:“您在哪儿?人都齐了,就等您开会了。”
“我不去了,你代我吧。”
声音哑得像脆干的老树皮。
吴亮压低了声音:“您怎么了,生病了?”接着又传来LEIF的声音,“我去,怎么就病了,你不是躺在温柔乡什么都不管了吧,那项目有方案了,你不是一心铲倒冯沐川么,这是他心头肉,抢到手必定能给他重重一击,大伙儿都等着您嘞,麻溜儿地来啊。”。
他左躺换成右躺:“不搞了,抢人心头肉干什么,他喜欢就让给他。这几天我不去公司了,你们看着就行了。”
一听这声音,LEIF也吓一跳,放轻了语气道:“怎么回事儿啊。”转念一想,又坏笑道,“不是昨晚那什么用力过猛了吧?”
“滚。”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又过了几分钟,掀被起床,下楼时冯殊阮已做好早饭。他神色倦倦,走去餐桌坐下,她端了菜出来,又拿了外套给他披上,摸了摸额头:“不烧了,吃完饭再吃药吧。”。
将要走开,却被他拦腰抱住,因是坐着,头将将挨着她的腰,也没别的动静,像撒娇的小孩儿,就那么抱着。
她心下一软,柔声问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要走了?”
声音沉闷沙哑。
她顿了顿,低低应了一声,又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吃完饭就走,事情都这样了,总不能再住下去。”
“住下去怎么了,又不是不让你住。”
她垂了眼皮,看他极短的头发,宽厚的肩膀,道:“就因为你这样,我才不敢再住下去,既然给不了你爱情,就不能老让你念念不忘。”
他心中蓦地一抽,钻心地疼,尔后撒手放了她,坐在桌边默默喝粥。她看他吃完饭,又守着他吃完药,拎包出门时丢给他最后一句话:“好好儿照顾自己,只有珍爱自己的人,才有资格爱别人。”
他没吭气,站在门口看着她,终是不忍,又上前抢了她的包:“我送你。”
“不用了。”她抢回去,“始终要走的,何必呢,你回去吧,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我以前以
为你是只懂玩乐的**。”说着,莞尔一笑,“错怪你了。”。
这话一出,再不能胡搅蛮缠留着她。
他深深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她背上的琴:“这琴你留着吧,不用还给餐厅,我已经替你买下了。”
她笑:“我知道。”
那浅浅卧蚕像天上月亮,美得出尘脱俗。
他也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伊人转身离去,只留他一个背影,齐肩的黑发在风中飘扬,肩上一架琴,手里一个包,简单利落就随她的作风。他想起初次见面,她如跳动精灵闪进他的怀里,连个招呼都不打,从此一路闯进他的心房,叫他措手不及。
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却只能目送她离开的背影。这世上最不听话的是人心,你想让它喜欢该喜欢的,它不听,偏要去碰让你伤心的。
姜戍年不会想这些,他只是觉得,心上仿佛有个窟窿,从此再也不会好了。
第二十七章
那之后,他在家里待了三天没出门,就那么待着什么也不干,不是坐在琴房发呆,就是坐在花园发呆,要么一整天什么也不吃,要么一通乱吃,乱吃时又想起她说的只有珍爱自己的人,才有资格爱别人。
想着便笑了笑,眼尾扯出几道纹,胡子拉碴地暗骂:“妈的,知道我的感受么,跟我谈资格。”
骂完后将半包冰冷的饼干扔进垃圾桶,放了半锅水搁灶上煮着,又在冰箱翻出包青菜…显得特别珍爱自己。
半小时后,他独坐在饭桌前吃饭,茶几上的手机传来震动,一声接一声,特有耐性,足足震了一分钟,他淡定吃饭,毫不理会,像什么也没听见。那手机在三天内被拨打无数次,终于在这次后彻底断电。
可两分钟后,他家大门口传来动静,Leif领着吴亮冲进来,嘴里还嚷嚷:“我说报警吧你偏不让,打电话没人接,这下好,关机了,好好儿一人就这么消失了,该不是被哪个王八羔子绑架了吧?”
吴亮说:“你别吵,先看人在不在家,家里没人再报警。”。
说话间俩人已进了前厅,Leif环顾四周,见那茶几上搁了半瓶敞开盖儿的矿泉水,半桶没吃完的泡面,还有支黑色手机。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抱枕:“快报警吧,这面都馊了,家里肯定没人。”
说话间一抬脖子,正好面对餐桌:“我草。”他吓一跳,“在家也不出个气儿,吓死爷了。”接着走过去,“吃饭呢。”却见桌上就一副碗筷,又问,“就你一人儿,她呢?”
姜戍年扒完最后一口饭,搁下筷子:“走了。”。
他看见他的脸,大概好几天没洗了,特粗糙,胡子也不刮,眼睛浮现几道血丝,睡衣皱皱巴巴,像极了走投无路的流浪汉。
“走了?”他说,“不是刚回来么。”
吴亮碰了碰他的袖子,Leif立即住嘴,却听姜戍年问:“找我什么事儿?”
吴亮抢先回答:“没什么事儿,好几天联系不上你,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他抬了下眼皮,站起来:“把这收拾收拾,等我换身衣服,回公司。”。
说完便上了楼。Leif耸耸肩:“得,这俩准是又吵架了。”。
“我看不是。”吴亮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冯沐川最近活动频繁,各种采访占据各大版面,想不注意都难,我猜冯殊阮八成已经知道一切了。”。
Leif想了想:“我去,她还乖乖回来,看着他为了她拼个你死我活,背地里偷着乐吧。什么癖好,这女人忒坏了。”又跑去琴房,看那琴都不在了,只剩一副空架子,不自觉叹了口气,“这俩真是冤家。”
幸得吴亮和Leif来找他,他才想起还有工作。一腔钟情无人能诉,怎么办呢,藏起来吧,寄情于工作总好过冥思空想。
说起来这是第二回了,上一回就在不久前,他满腔愤怒撵她走,又热血澎湃投身于工作,那饱满的情绪总掺杂着怒火和愤慨,像铺好线的**,一点即着,待冷却下来,便将整颗心都暴露,丑陋却爽快。
而这一回,丝毫没了戾气,像被抽走了魂儿,虽平静正常,却总是恹恹的。每天干完工作就回家,不见客也不应酬,开会时下属汇报工作,见他眉头微锁,吓得兢兢战战,良久,却不见他发话,吴亮这才清清嗓子提醒,他便一个抬眉,收回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