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黑亮的眸子有些薄凉,还有点儿疑惑。
“全天下就你有个父亲?我爸病成那样,我从来没有因为他而忽略你。”她看着他,“你呢?有事儿不和我商量,却和你口中不相干的人商量,这就是你眼里的爱情?”
他顿了顿,这样的温渺他不熟悉,看着她的脸,他似乎在想什么想不透的问题,神态中的迟疑和痛楚也叫温渺很不熟悉。
又过了片刻,她说:“不早了,回吧。”
季邺南没有说话,渐渐松开禁锢她的手,捧了她的腿摊在自己腿上,接着抽了几张纸巾,不紧不慢擦了血迹。到这一刻,温渺才感觉到疼,他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的,接着脱了衬衣给她穿上,又捧了腿放上座椅:“躺这别动,我去开车。”
他将车直接开向急诊室,找大夫给她包扎,之后准备带她回棕榈泉,却被温渺拒绝。两个人情绪都不太好,季邺南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启动车子,将她送了回去。
临下车时,她还跛着腿,挣脱了扶着她的手道:“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吧,处理好了家务事再来处理感情。”
季邺南摸摸她的头,岔开话题道:“受伤了别乱跑,好好休息。”
她没理他,转身一瘸一拐地上了楼。
季邺南在她家楼下站了很久,靠墙抽了半包烟,到天色渐亮才驱车离开。她说得轻松,处理好家务事,其实她不明白,有些事情对季邺南来说永远无法处理。
第三十四章
渐凉的清晨十分干爽,又一通宵过去,他将车直接开去单位,在盥洗室掬了捧水洗脸,冰凉的液体触到伤口,火辣辣的疼。他皱了一下眉,抬头看镜子,只见左脸三道手指印,颈脖上几条指甲刮痕,乍一看十分骇人。他关了水龙头,慢条斯理地脱了背心,换了件衬衣,将扣完颈上最后一颗扣子,身后便传来受了惊吓的感叹声:“你怎么弄成这样?谁干的?”
季邺南转身,看见老钟焦急的脸,还未说话,老钟便看见洗漱台上的衣服,点点血迹暴露在外,他抓到手里抖开来看,不免更加惊恐:“到底怎么弄的,你跟人打架了?这么多血,你把人打死了?”
他淡定回应:“死不了。”
老钟感到天旋地转:“真跟人打架了?我的天,你多大了,还是当人家领导的,怎么能用暴力解决问题?这人谁啊,有必要打成这样?”
他已往办公室走了,打开茶叶罐泡茶,说:“吴尚德这几年不老实,他表兄手里的证券公司是一空壳子,专门用来帮他洗钱,这事儿不少人知道,你找几个封过口的知情人,多给他们点儿,叫人出庭做个证。”
老钟还没从他打架的事儿中回过神来,立马又惊讶不已:“你要打官司?和吴尚德?为什么?”
他脑子转得快,不用季邺南多说什么,立马反应过来:“你和吴尚德儿子吴老二打架了?”
见季邺南没回应,老钟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可他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弄得他非要告发吴尚德。见他神情淡淡的,似不想多谈的意思,老钟便也不多说了,反正吴尚德没少干缺心眼儿的事,揭发他就当为民除害了,他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在晨曦下格外惹眼,连下巴都有一道长长的刮痕,一直钻进紧扣的衬衣领子里。
他不忍再看下去,便转了头看着窗沿上的藤蔓。这少爷小时候调皮捣蛋,上房揭瓦的事儿没少干,从没受过这么多伤,他想着想着便愈发觉得这伤势可疑,男人干架哪个不是鼻青脸肿,哪有这种伤法。
接着恍然大悟,惊讶得瞳孔放大:“你这伤是女人打的?”
季邺南喝了口茶,扬眉看他一眼。老钟讪讪地,搓着手默默退到一边,倒显得他小题大做了。到底哪个女人敢这样对他动手,还是往脸上打?只需两秒,悟性颇高的老钟便立马明白过来,除了那丫头,还有谁能再动他一下之后接二连三动那么多下,看不出来啊,小丫头下手还挺重。
既是为这受伤,再待下去叫下属看见了可不太好,于是收了文件撵他走:“你先回去,我弄点儿药送过去,等伤好了再来单位,这样子叫别人看见影响不好。”
他本来就没多少心思做事,安排完工作,便依言回了家。老钟面上说他出差了,短则一星期长则一个月,反正短期是不会出现了,于是季邺南因着这伤,也难得休息了几天,老太太那自是不敢去,他便天天去温渺家。
温渺家住在老式居民楼,上楼前要经过一冗长的通道,他走在幽暗的通道里,听见皮鞋磕地的声音,一步接一步,沉稳有力,空间狭小安静,隐约间似能听见回音,偶有人从楼里出来,和他擦肩而过,他会产生走入另一个世界的错觉。阳光透过铁窗钻进来,在尽头处形成一竖道,能清晰看到尘土滚滚,他经过那道阳光上了楼,在敲响那扇绿皮铁门之前站了很久。
记忆在那一刻跳回到几年前,当时季渊已过世半年,他待在那座小城也独自生活了半年,即便换了环境生活,他也并未从丧父之痛中解脱出来。季渊一生清明,工作上雷厉风行,生活中和蔼可亲,在季邺南记忆中,他极少发过脾气,加之其是幼子,多少有点儿偏爱,虽疼爱有加,却从不溺爱。因此他的优点几乎都言传身教给了这个小儿子,比如他办事的果敢决断,对工作的兢兢业业,以及品行的清廉正直。倘若季渊是因病而死,季邺南也不至于此,半年不够再来半年,总有淡化伤痛的一天,可他偏偏死因蹊跷,上午还在喝水晒太阳,傍晚却突然死亡。
当天晚上季邺岷被带去调查,他则在老先生的帮助下被连夜送往南方,当时的季邺南在建设监察队工作,那会儿他的领导,是郝东升。最开始的俩月他伤心过度,因本不是开朗的人,什么情绪都闷在心里,郝东升自知他的身份,加上接他之前老先生特意嘱咐过,因此对他格外照顾,下班带他吃饭,认识各种人,还给他介绍女朋友,周末邀他出去玩,那里山清水秀,景色撩人,可他却总是兴趣缺缺。郝东升自以为已仁至义尽,见他这态度便有点儿不高兴,但转念一想,人刚失去父亲,又本是一大少爷,什么好玩的地方没去过,没兴趣大概也属正常,因此便安下心来。
其实当时的他除了为这事儿难过,还有一桩事儿便是温渺。自从那姑娘一点点蹦进他的心里,他的世界便被未来各种充斥,他连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都计划好了,临走那天他本意是接了温渺再带她回家给温如泉道歉,俩人既然在一起,未来老丈人可不能得罪。可事发突然,搞得他措手不及,连句道别都没机会说出口。
去了南方后他调整了很长一段时间,原本清晰的未来突然变得渺茫,他有点儿不知所措,不知该从何做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温渺身边。等到心绪平静,想要和她联系,却又被一晴天霹雳打断了这想法。
郝东升在一次醉酒后告诉他,说尸检报告已出来,季渊的死是因为注射过量肾上腺素引起了心脏麻痹。他尚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只听郝东升接着又说:“老先生已查到线索,下手的人是抗战时期的文书兵,现在七十好几了,曾在什么博物馆担任馆长一职,对了,那人叫做温如泉。”
时隔几年,季邺南已经不太能记清后来的郝东升又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那天之后,只要一想起温渺,便会神经紧绷,背脊发凉,那感觉怎么也忽略不掉,而已经忽略掉的,是隐藏在跳动心脏后的入骨疼痛。彼时他年纪小,能力有限,对这事儿也只是听说,他无从调查,更不想调查。他也想过放弃,可等到再回去时,自以为冰封完整的心在见到她的一刹那瞬间瓦解,从那之后,他的心不再完整,甚至在梦里都能看到缺角的心脏在汩汩流血。
可是怎么办,谁叫他痛到心脏麻痹都不想放弃。回京之后,他和郝东升约法三章,任何事都好说,唯独这件事不能提,那时的郝东升已对他十分佩服,当即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其实郝东升是无心参与的,甚至后来他认识温渺,却也没把她和温如泉联系起来,即便略有疑惑,他也会被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这种概念给打发掉。
老先生动向诡异,季邺南一直不太相信他,于是单独寻找杀父证据,不仅为了还季渊清白,还想竭力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可即便他找千万种方法绕开温如泉这个雷区,却不能忽略郝东升当年说过的话。
那时候季邺南才明白,温渺总说他是她的劫数,一旦触碰,所有的原则和底线全线坍塌,其实温渺错了,她才是他季邺南这一生都躲不过的劫。
第三十五章
回忆不过几分钟,思绪再回到现实却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曲了手指,在门上叩了三下,屋内似有很大的动静,约摸几秒钟,温渺开了门,她倚着门扉,跛了一只腿,看见他时有片刻迟疑。俩人就那么互相对峙,谁也不先开口说话,后来温渺伸手,啪嗒一声掰开锁,接着转身往里走。
季邺南默不作声跟在身后,那是他第一次走进温渺家。两居室的房子,入门紧挨着饭厅,靠右手的厨房有条长长过道,最里面的大间是一客厅,西面的窗台摆了很多盆栽,靠墙根有三盆君子兰,那兰花已经开了,伫立在绿叶中间,说不上好看,却别有一番风味。再往南,有张摇椅,温如泉穿着白色背心和短裤,正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他似乎睡着了,低垂着头动也不动。
温渺的腿还不能太用劲,每蹦跶一步便扯着伤口,大部分时间她拖着步子走路,着急了便单腿在屋里蹦来蹦去。她从茶几上的方盒里拿了几片药,又端了杯水靠近温如泉,用手碰了碰老头儿:“爸你醒醒,该吃药了。”
椅子里的人睡得浑然不知,轻微的鼾声响在耳畔,温渺将水杯搁在窗台上,轻轻拍拍他的脸,老头儿这才转醒,猛一抬头的瞬间,季邺南才看清有块围兜垫在他的胸前,他想说话,一张嘴口水却流出来。温渺熟练地用围兜替他擦嘴,又将药片递给他:“吃完药再睡。”
温如泉皱眉,一脸嫌弃,含含糊糊道:“我不要,我饿了,要吃饭。”
她摸摸他的头,道:“你听话,把药先吃了,我们就开饭。”
哪知老头儿脾气却上来,伸胳膊挥开她的手,于是玻璃杯连带半杯水滚落到地上,碎得稀烂。季邺南条件反射般从沙发上站起来,却被温渺指挥道:“把电视柜上的塑料杯递给我。”
他依言拿了东西往过走,将走两步却忽然停下,又走回去,往杯里倒了热水,接着想了想,又往热水里加了点儿凉水,这才递了过去。
温渺掏出一颗纸包糖,在温如泉跟前晃了晃:“你乖乖吃完药,就给你糖吃。”
老头儿为了糖,不情不愿地吃了药,却在得到糖时随手扔了杯子,接着又一杯子咕咚咚在地上滚了两圈,因是塑料的,没坏。那一刻季邺南心中五味陈杂,伸手扶了温渺到沙发上躺着,收拾完客厅才捧起她的腿替她换药。亲密的俩人似话已说尽,各怀心思坐在一起,那之后季邺南每天都来,倪翼妈对此赞不绝口,说这人也不是那么没良心,后来温如泉对他也有印象,时不时还打招呼道:“你来啦?”
每逢这时,他总会点头回应,却在想进一步聊天时,老头儿又忽然忘了他是谁。他曾动过找大夫替温如泉看病的念头,想治好他之后再问当年之事,可却承担不起最坏的结果,因此每天仅是过来看看,偶尔也给温渺搭把手。俩人至此绝口不提那天夜里的事,温渺已知他是为了季渊的事儿才和顾佳靓走近,却也不能开开心心回到从前,这人的变化她能感觉到,既是有心无力的样子,她又何必趋之若鹜,多年以来一直追着他跑,却始终看不到终点,就算马拉松选手也该筋疲力尽了。
因此,关于博物馆选址的事儿,她也没有和他多说过一句。最近上头传来消息,说三环东南面原定的那块地又给收了回去,如此反复,他们也弄不清这玩的是什么招数。温渺本已放弃这条路,原想着托万紫千爸爸介绍几个开发商认识,那些人路子宽,总有办法捞到一些消息,却不知这好事突然就降临到自己头上。
话说那是个阴雨天,彼时的她已腿伤痊愈。倪翼媳妇因为那晚倪翼跟着她出门的事儿生气,带着孩子去了娘家之后一直不曾回来,于是倪翼妈赶他回去哄媳妇,这一来,她老人家又闲下来,便帮忙顾着温如泉。因为这,温渺那天去了趟单位,大大小小的事儿堆积如山,她忙了一整天,到下班时办公室一个人都没了。
绵绵小雨也下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却突然变大,淅淅沥沥落在周围的松针树里,那微薄动静顷刻间便被繁密的松针叶隐藏。。她没带伞,将欲顶着包包往外冲,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人,那人穿着浅色细格衬衣,衬衣外套了件薄外套,他撑着一把伞,扶了扶镜框,对着她笑。
温渺很意外:“秦老师?”
秦钦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请我吃饭,我这儿有你想要的东西。”
于是在小饭店的灯光下,温渺看到了博物馆选址的通知书。她惊呆了,早知这秦钦有两把刷子,
却不知竟这么有本事。
“你上哪儿弄的啊?”
秦钦喝茶,淡淡笑着说:“哪儿弄的你就别管了,这地儿虽不如三环那地方好,但盖一博物馆也挺合适。”他点了点文件上的红章,“签了字盖了章,就受法律保护,再没有反悔的事儿,这下你放心了?”
温渺依旧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撇开惊奇,她还有点儿别扭,承别人这么大一恩情,要怎么还才好。她也不是愚蠢的人,这秦钦突然冒出来,还莫名其妙对她这么好,他什么心思温渺自以为猜得*不离十,她捏着文件想了好一会儿,遂带着沉甸甸的心思退还给他:“这么大一人情,我可还不起。”
秦钦灿然一笑:“傻啊你,送上门的东西不要,我费了老大劲儿给你搞来,你一句话就推了,那地儿怎么办?我又不会盖房子,留着没用,还是你拿去用吧。”
她盯着他的眼睛,全没有半点儿爱慕的意思,温渺彻底蒙圈了,问他:“你对我这么好,到底图了什么?”
秦钦愣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摸了摸鼻子道:“我这刚回国不久,没什么朋友,这不交了你这一
朋友,来之不易,得好好珍惜么。”
温渺当然不信,这熟门熟路的,说给她搞块地就给她搞到手,哪是没朋友的人。她倒觉得他非但不是没有朋友,反而具有极广的人脉,不然哪能这么轻易就帮她办成事儿。
秦钦见她犹豫,便说:“这份情你先欠着,等我需要时找你还怎么样?”
闻言,温渺立马警惕地看着他,他差点儿哭笑不得:“瞎想什么呢,保证不会为难你。”末了顿了顿,又问,“跟男朋友和好了?”
温渺没有立即回答,看着浅色桌布勉强应了一声,神色却不太乐观。
秦钦又喝了口茶,一只手无意识地点着桌子,隔了好一会儿才道:“要觉得不合适趁早分了吧,感情这玩意儿不能太勉强。”
这一句话戳中她的心窝,什么叫趁早?如果能趁早,早在当年她还是一学生时就和他掰了。算是勉强吗?季邺南那样的人,如果自己不喜欢,谁又能勉强他。
另一头,周礼正攒了一局,邀了七八个朋友吃饭。他还是如往常大咧咧口无遮拦,却也发现季邺南微妙的情绪变化,还有顾佳靓眼里的黯然神伤。虽不知个中缘由,但也猜对*分,因为早前他叫老季出来时,还专门嘱咐他带上温渺,可来的却是他一个人。这俩该不会又吵架了吧,因为顾佳靓?周礼觉得这类问题太复杂,他不愿再深思下去,但突然又记起一桩事儿,于是说:“吴老二进去有一阵了,这事儿没造成实质性伤害,关不了几天,你什么意见?”
季邺南抽着烟,眉宇间是散不开的烦恼,他听在耳里,却没发表意见。
周礼又说:“要怎么处罚你说了算,一句话的事儿。”
他点了点烟灰,道:“该怎么办怎么办。”
倒也是个公平正义的,周礼想,这老季虽傲了点儿,但心中那杆秤却端得平稳,现如今要做官的都他这想法,天下应太平不少啊。但却也是个有私心的,若不是因吴老二冒犯温渺,他又怎会把矛头对准吴尚德,最近他可没少掌握那人的非法勾当。
为了调节气氛,周礼接着调侃顾佳靓:“怎么着啊姐姐,今儿请您吃饭,也不赏个笑脸?”
顾佳靓心情十分不佳,自从上回夜里季邺南带着温渺离开,从未主动找过她,就连她以掌握顾清明最新消息为理由,邀他出来面谈,人都爱理不理,全没了当初调查的热情,几乎做出一夜之间就打算放弃的样子。回想那天晚上,她还是头一回那么狼狈,被温渺那邻居哥哥骂是姘头之后,周围人看她的眼光都变了,哪知后来季邺南拉了温渺上车,再下车换去驾驶室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压根儿忘记她的存在。
等到人驱车离开之后,骂她那人还兴高采烈地批评她:“就他们这感情你还妄想插足?”说着他看了一眼被120台上车的吴老二,“这孙子差点儿被他打死,早以前季邺南为了温渺掀翻大半个北京城的事儿,你忘了?”
顾佳靓哑口无言,她怎么能忘,若不是半道挤进温渺这丫头,她也许早就和季邺南结婚了,眼看现如今的俩人感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有机会,她凭什么不能争取一下。
想到这就来气,于是她说:“你是我谁啊,凭什么给你笑脸啊,见人就笑我累不累啊。”
周礼不服:“搞歧视呢,你回回见老季笑得嘴巴能塞进一蛋,怎么跟我笑一下就累了啊。”
顾佳靓作势往季邺南身边靠了靠:“那是,他跟你可不一样。”
第三十六章
季邺南神情淡淡,似没听见他们说什么,顾佳靓瞧他这样子,心中也十分不好受。又过了几天,她忙完工作去吃饭,却意外碰到故人。话说回国之后的顾佳靓重操旧业,想方设法要办一培训机构,在海外的几年造诣让她成熟不少,处理事情也游刃有余,这回进展倒挺顺利,师资课程都开发了,连地方都选好了,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开门大吉。
每天上午,她都要去西二环附近学习管理课程,等到下课,她通常又会在楼下的餐厅吃饭。这天她像往常一样走进去,刚一落座,却看见临窗的熟悉身影。时隔几年,温渺依旧眉清目秀,不同从前的青涩,反而增添几分韵味妩媚,她额前的刘海已不复存在,头发倒是垂直顺滑,脸上化了淡妆,穿着职业套装,瞧着竟比以前还漂亮。实际上这已是第二次见到她,那晚季邺南为她暴揍吴老二的事还历历在目,当时事发突然,并未仔细瞧过她,如今细细打量一遍,倒也能理解吴老二当初为何动了邪念。
顾佳靓放下菜单,站起来后朝温渺走了过去。小姑娘看着她的第一眼还楞了一下,接着恢复淡定,摆出一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表情。顾佳靓就想,毕竟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比如她一如往常般,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我在楼上报了个班,每天都来这儿上课。”顾佳靓说,“你呢,在这儿干什么?”
温渺喝了口水,不太想理她的样子,道:“瞎逛逛。”
顾佳靓知道她多少有点儿讨厌自己,但这幅无精打采的神态却不像临时做做样子。过了这么多年,顾佳靓承认自己败了,却从未甘心,看看她什么样子,长这么大也不知什么场合该收敛情绪,就这点儿伎俩还有胆儿拿自己当情敌。她实在不想和小孩儿计较,却总忍不住和她针锋相对。
“听他们说,你在博物馆工作?”
他们?哪个他们,季邺南还是周礼?温渺闷闷不乐,这女人就爱嘚瑟。
不等温渺回答,她接着道:“我还干培训了,前期工作已准备齐全,地方也挺合适,只等开课了。”说着,笑道,“早以前那事儿,我还欠你一句谢谢,那天幸好你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她说的是当年因为租金和地头蛇闹架的事儿,温渺当然清楚,但她明显不想多搭理她,只淡淡道:“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不提我都忘了。”接着,撤扯出个僵硬的笑容,“祝贺你啊,终于心想事成。”
顾佳靓面带微笑:“其实这事儿多亏老季帮忙,为租地的事儿我饶了不少弯子,你也知道这地方寸土寸金,我爸又从不支持我干这个,当时真是没辙,我都打算放弃了,却听老季说三环东南面旧城改造,要盖一大型写字楼,因他透露这口风,又介绍那承包商给我认识,我才敲定了这事儿,不然等到房子盖起来可就没戏了。”
顾佳靓原意是炫耀季邺南对她挺好,可不知先前博物馆选址的事。她讲述眉飞色舞,罗里吧嗦唠叨一大堆,后面具体唠叨了什么,温渺压根儿没听进去,她只是在想,自己先前要他帮忙,他非但不帮还教训她不懂事,如今倒好,没把写字楼的事儿告诉她,还介绍承包商给顾佳靓认识,倒生怕她找不见地方办培训呢。她越想越气,也心疼,但残存的理智提醒她,顾佳靓这人可没那么简单,于是便想着找季邺南问清楚,可近来俩人的关系很别扭,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她不想吵得不可开交,最终思来想去,给周礼打了一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