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林北拎着粉红色的蝴蝶风筝跑去图书馆寻找凡沙沙,他近一九零的个子,神色凝重地拎着一块风筝,玉树临风地出现在图书馆的大堂内,当他双眼如利剑般快速搜索着每个角落时,凡沙沙就如女王上位般气质淋漓地站起来,在周围艳羡的目光里,从容地向林北靠近。“难得天气这么好,我带你去放风筝?”他挥舞着手里的线轴,凡沙沙从玻璃窗往外看,迟疑地说:“这样的天气,好吗?”他扬起下巴严肃地说:“还有比这更好的么!风筝遇风才飞得高,飞得越高你就越开心,你开心不就等于我开心了?”
凡沙沙如需白的脸蛋瞬间微微红起来,她低着头扭捏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么?”林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到底走不走?”她唰地猛抬头,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风筝,一边豪迈地往外走,一边命令:“跟上!”
于是他们在空旷的废旧小田野上放起了风筝,当塑料蝴蝶被过于强劲的冬风刮出一个洞时,当大风之后天边浮起厚重的乌云时,当他们头顶破洞的风筝站在养鸡场的鸡棚下躲雨时,凡沙沙终于醒悟道:“这样卑劣的提议,肯定是郑宋宋那朵万年奇葩想的!”林北扁了扁嘴没说话,她气得跳脚,“我真是疯了才会在这种天气跑来放风筝!我真是疯了才会在这种地方躲雨!我真是疯了才会遇上你!”这样的语气,加上身后的鸡崽们咯咯哒地乱叫,让林北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此刻坐在林园东路某间高档写字楼里的郑宋宋,忽然感觉到耳根子不寻常地发热,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瓢泼大雨,揉着耳朵怀疑是室内外温差过大,导致她的耳根子乃至全身都发热。管和捧着热奶茶走到她面前:“真不赶巧,你四叔去布维多谈事情了,又碰上这么大的雨,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她捧着杯子看了看忙成一团的事务所:“你们每天都这么忙?”管和一边伸手拉她头发一边说:“这还算忙?真正忙的时候你没见过!唉,你怎么能见过呢,像你这种象牙塔里的小女孩是不会明白滴!”她的眼睛滴溜转了一圈,问:“那个魏果,以前坐在哪里?”管和手指敲打桌子,歪着脖子笑:“老实说,是不是你这小鬼头坏了别人的好事?”
不远处传来几声做作的咳嗽,伴随一阵低气压飘过来,管和一转身果然看见郑杨。此时距离小李给他打电话禀报郑宋宋到事务所的时间,最多过了半个来小时。“你这效率也太高了!”他继续把玩郑宋宋的头发,疼得她直皱眉。郑杨走过来时,将蓝色文件夹丢在桌上,啪地一声惊得他立即松开手。“毛尖。”郑杨拉开椅子,在郑宋宋对面坐下。管和一边往茶水间走一边抱怨:“我还龙井呢!当这是茶馆了!”
窗外的雨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他看了看她的头发和衣服,问:“怎么过来了?”郑宋宋咬了咬吸管,抱着膀子上下摩挲一阵,还适时打了个喷嚏,说:“路过,就上来看看。”郑杨将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她嗅着西装上的气味,本来已经火热的身体变得更加火热,可是如果脱掉就展现不出女性的娇弱美,于是她歪歪脑袋,将后脖子上浸出的汗蹭在他的西装领子上。
管和捧着热茶过来时,郑杨已经回到办公室,听小李汇报布维多去年的人事纠纷。郑宋宋以前总认为他是天才,学什么都是第一名,现在看到这间不靠郑氏资助分毫的事务所,她才觉得每个熬在书房里的夜晚,他付出了很多精力,于是暗暗下决心,以后不在他看书的时候捣乱。
管和看了看她涨红的脸,以及披在肩的西装,问:“你不热吗?”她抬起头盯着冒热气的茶水:“还行。”管和大大咧咧地闹着要帮她脱掉西装:“你这样会捂出病来。”郑宋宋拒绝:“谁大冬天的会被捂出病?”管和执意扯掉西装:“看看,你头上都冒汗了。”
几个来回拉扯,被甩飞的西装袖打翻桌上的热茶杯,几滴开水溅到郑宋宋的手背上。管和手忙脚乱地道歉:“对不起啊,没烫着你吧宋宋?”她摊开手背左右端详:“没呢,没烫着。”郑杨听见动静,打开门边往这边走边问:“怎么了?”管和笑着解释:“我们闹着玩,水给打翻了。
”郑宋宋忽然灵机一动,捂着手背委屈地看向郑杨:“四叔,我的手被开水烫了,好疼!”郑杨三两步匆匆走过来,捏着她松软的小手背细细看了几遍,再一记利剑般的眼神射向管和。
管和跳着脚喊冤:“你长没长眼睛啊,不都看见了什么事儿也没有嘛,为什么还要冤枉我啊!”说罢又去拉郑宋宋的胳膊,“臭丫头!好的不学学什么陷害人,枉我挖心挖肺把你当亲生小侄女,你的良心叫狗吃了!”郑杨将她护在怀里,对管和说:“你接下城西流水巷的官司,输掉一个就不用再来上班。”
流水巷住满七嘴八舌的三姑六婆,成天为了你家的娃偷了我家的蛋,你家的污水渗进我家的墙壁,以及你家的自行车占了我家的地,之类的事情争吵不宁。现在广大人民的知识水平普遍提高,流水巷的姑婆子们也懂得用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的权利,什么居委会主任,街道办事处处长,根本管不了她们的鸡毛蒜皮,人家不同意调解,一定要找到林园东路某间写字楼的著名事务所,请律师来打官司。
管和最烦这种小官司,郑杨此话一出,等于在他精彩的人生添上几抹灰色图案,他趴在桌上叫嚣:“四叔!你不是人!!!”
第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的我何其艰难,忙得天翻地覆的同时还重感冒,挤水似的挤出这么多,姑娘们不多撒点花可就太伤我心了啊啊啊啊~~~~~~~~~~~~~~~
丽影缤纷的长厅里飘散着低吟耳语,各色男女举着酒杯四处款款流窜,郑宋宋端着盘子吃东西,双眼贼兮兮地瞄准郑杨。他穿的西装,连裤缝都被熨得笔直妥帖,一条斜纹领带系在胸前,看上去无比风流倜傥。此刻正被几位不知名的女人围绕,礼貌地笑着有问必答。
管和几乎和在场所有的美女调完情之后,百无聊赖地发现站在桌前吃东西的小女孩,于是一步步走过去,取了她盘里的点心往嘴里放,他边吃边说:“一个魏果倒下去,千万个魏果站起来!”郑宋宋斜着眼睛看他,他严肃地教育:“你这小心眼,谁也容不下,就盼着你四叔当和尚?”她抢他手里的巧克力马芬,小块小块撕开往嘴里塞:“我四叔就算当和尚也比你强。”
“啧啧!”管和伸手揪她头发,“丫头片子!”他从小就习惯压制身边的人,尽量争取所有的女人不论老少,都听他的安排顺他的意,可是从小到大都没能让郑宋宋这朵奇葩归顺他,偏偏她又是好哥们郑杨的心头宝,纵然很多时候都恨不得打她一顿,却最终也只能揪她的小辫子泄气。
郑杨以退为进地撇开那几个女人,放下杯子向他们靠近,大庭广众之下嬉笑言语就算了,居然还你来我往地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他本来是想给郑宋宋一顿教育,却在看到她被管和扯了头发,歪着脑袋皱着眉之后,将矛头转向管和。
“流水巷的案子都办完了?”他扶着郑宋宋的脑袋,一下一下捋顺她毛躁躁的头发。管和放下碟子,顺着桌子溜边逃走:“惹不起我躲得起!”
郑宋宋笑着仰起脸,小手扯他的袖子:“我们什么时候走呀?”她穿着小洋装,一缕头发顺着发际随意编了个辫,发尾蓬松地卷着,看上去俏皮又不失妩媚。他轻轻捏着她的肩,刚想带她出去就被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姜维拦下:“宋宋这是怎么了,怎么刚来就要走,我爸就这么没面子?”
今天是姜雨声六十大寿,郑家身为暴发户行列的佼佼者,自然全家都在邀请范畴中。姜维穿着不知是米国还是意大利还是别的什么国的设计师设计的晚礼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打理成不知道该叫做什么发型的发型,反正浑身上下都经过刻意打扮。郑宋宋歪着头靠在郑杨怀里:“姜姐,你换了发型反倒更加像革命烈士呢。”
姜维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片刻后才笑着说:“宋宋你都这么大了,还这样和叔叔亲昵可不太好!”本来她只是轻轻靠着他,经姜维这么一说,郑宋宋干脆把整个脸贴在郑杨怀里:“我长到八十岁,都还要和你这么亲,四叔你说好不好?”郑杨嘴角边扬起浅浅微笑,揽着她的肩说:“好。”
姜维饱满的双唇微微抽搐几下:“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乱伦!”她看的是郑宋宋,瞬间僵硬的却是郑杨。“小朋友们在聊什么呀?”郑达明和郑达亮双双过来,郑达明看了看满脸不高兴的姜维,笑嘻嘻地伸出指头点她:“又被宋宋欺负了!可怜的孩子,你从小到大你就被她欺负!”姜维涨红的脸色唰地一下惨白。
郑达亮装腔作势地咳了两声,姜维首先笑着和他打招呼,他比较傲慢地从胸腔里发出嗯的一声作为回应,接着郑杨又陪笑着叫他:“二哥。”他又一次从胸腔发出一声极其傲慢的嗯,连眼皮子都没朝他翻一下。郑宋宋是个明亮的孩子,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事情莫过于郑杨面对郑达亮,这时候的郑杨近乎卑躬屈膝也换不来对方的好脸色。郑达亮睥睨着郑宋宋,正在等待她叫他一声二伯,她甜甜地冲他笑:“二伯伯好!”
郑达亮是经不住恭维的人,谁对他毕恭毕敬,他就顺势把架子摆到俄罗斯地图那么大。郑宋宋这一招呼,他便一边喝着酒一边再次从胸腔散发极为傲慢的回应,这一回应换来郑宋宋关切地询问:“二伯伯您的肺气肿又犯了?”郑达亮被辛辣的酒呛住,猫着腰咳得唾液横飞。郑达明事不关己地笑:“他哪里得过肺气肿!”郑宋宋总觉得刚才那几声极像死前喘不过气的回应,实在是太像戴上呼吸机的肺气肿病人,见他还在剧烈地咳嗽,于是又关切地说:“不是肺气肿,难道是肺结核?”郑达亮差点咚的一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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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雨声在商场上摸爬打滚多年,见了郑杨却感到惋惜:“律师赚不了几个钱,你若嫌郑氏待遇不高,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姜雨声唯才是用,随时欢迎你。”郑达亮不屑地冷笑:“他志不在此,你何苦为难人!”姜雨声咬着雪茄哈哈大笑:“老二,你是怕我抢走了人才,掉过头来对付你?”郑达亮继续冷笑:“郑氏会怕一个小小的律师?”
“别小看律师。”姜雨声意味深长地笑,“他们几句话就能置人于死地,这一点你我可都办不到!”郑杨说:“我就会耍耍嘴皮子,学不来做生意。”姜雨声又哈哈大笑,夹着雪茄的样子更加凸显暴发户的形象。他拍了拍郑杨的肩:“当年在加州空手套白狼赚了三套房的事情,我可是早有所闻,你这样的头脑要是不来做生意就连巴菲特都会觉得遗憾。但是我不强人所难,尤其是你们年轻人,各有所好嘛!”
说完又作势不经意地提:“郑律师,什么时候考虑考虑终身大事?我女儿可早就想嫁给你了。”郑杨笑了笑:“事务所接的大多是公益案子,赚不了几个钱,过段时间我怕是连饭也吃不起,哪还有能力养活其他人,叔叔你这不是说笑了?”
姜雨声豪爽地笑,静雅的长厅全是他一个人的声音,猖狂得像旧时黑老大:“布维多什么时候这么小气,几个经济纠纷案也洗刷成公益性,回头我可得好好跟项国钟介绍介绍你,郑氏的名头也不小啊,他不看僧面也应该看佛面。”姜雨声这只老狐狸诡计多端,郑杨权当他是为了了解对手的情况,才把布维多的案子弄这么清楚,可他接下来又说:“说起这项国钟可真有意思!二十多年前他为了公司上市,竟和当年市委书记的女儿乱搞关系,为此还抛弃不足月的儿子和结发妻子。这么多年过去,终于良心发现又开始寻找妻儿,可时间过去这么久,谁知道那对母子是死是活,要是活着肯定也不会认他。你说是不是?”
郑杨听在心上,面上却是毫无意见地笑,姜雨声打着哈哈说:“我失言了,不该背后议论别人的私事,你们就当什么也没听过。我去会会几个老朋友,你们慢慢聊。”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走开,郑达亮早在他说别小看律师时先走一步,现在身边只剩了百无聊赖的郑达明在品酒,郑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见姜雨声的话。
他忽然心底感慨万千,又愤怒难当,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屏幕上宋宋俩字活泼地跳跃着,就和她的真人一样,他笑着接通电话,那端的人得意地叫嚣:“小侄女在你身边吧,叫她准备好了赎金过来换手机,我可是发现了不少秘密哟!”
郑杨听着管和得意洋洋的声音立即皱眉,她把手机丢在哪儿,人又去哪儿了?
其实此刻的郑宋宋,正在游泳池后的厕所里和姜维谈心。她本来路过这里是想借泳池里的水洗洗手,于是将手机放在太阳伞底下的圆桌上,洗手的时候她一边觉得大冬天摆个太阳伞很骚包,一边觉得要是有块肥皂就更好了。正在反复搓洗的过程中,姜维把高跟鞋踩得吧嗒吧嗒响,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拢了拢膀子上的披肩,她说:“郑宋宋,我要和你谈一谈。”
于是郑宋宋就和她到厕所里来谈,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选厕所这么公众的场合来谈话。姜维气势汹汹,劈头盖脸第一句就问:“你为什么讨厌我?” 郑宋宋眨眨眼睛,回答她:“习惯了嘛。”这件事情好像从小就发生了,她怎么现在才跑来问,对于一个从小就抢你糖果抢你礼物还拉帮结派孤立你的人,想说不讨厌也很难吧,
姜维的眉毛上挑:“郑杨迟早会结婚,你总这么缠着他,哪个女人受得了?”郑宋宋用纸揩着手里的水,懒洋洋地看着她:“这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结婚。”她被激怒:“我是要嫁给他的!”
郑宋宋被她的怒嚎吓得一个激灵,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于是转身向外走。姜维也是大小姐的脾气,哪里容得下小娃娃在自己面前甩脸色,于是抢先冲在她前面,出去的时候砰地甩上门,雕花大实木门差点和郑宋宋的鼻子来个亲密接触。也就是在门闭合的刹那,郑宋宋瞄见外面站了个人,于是默不作声地等待那个人把门推开,并且惨兮兮地看着他。
管和和郑杨站在一起,他看到郑宋宋便松了口气:“我的妈呀!手机丢在一边找不到人,还以为你被绑架了。”郑杨紧盯郑宋宋,刚才姜维气势汹汹摔上门,眼睛里的愤怒他看得一清二楚。管和碰了碰姜维,小声说:“你欺负她了?”
郑宋宋忽然生出一条妙计,先是弱不禁风地往前迈了两步,用生死诀别般的眼神看着郑杨,她喊他:“四叔。”然后便软趴趴地往地上摊,闭上眼睛之前还特地瞄了瞄姜维如中毒的猪肝一样的脸色,于是更加放心地昏死过去。
郑杨抢在她倒地的前一刻冲过去抱住,看着姜维的眼神像冬日的寒星:“你带她到这里干什么,多事!”管和也在一旁说风凉话:“宋宋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气得姜维把脚上的高跟鞋蹬进游泳池里,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人生里非得有个郑宋宋。小时候跟在郑杨身后转悠,他有时候还会征求她的意见,可但凡郑宋宋哭着鼻子出现,他便谁的意见也不管了,走哪里都带上她。她有时候甚至怀疑这丫头是不是他亲生的,也没见过郑达明这么疼她。
姜维陪伴郑杨长大,只知道他十分爱护她,可哪里知道在无数个被人嫌的日子里,郑宋宋曾是他童年时代唯一明亮温暖过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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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姜家大门外,墙里是环绕房子一圈的人工小溪,潺潺水声在夜晚更加悦耳。郑宋宋被平放在后座,郑杨将她的小腿枕在自己腿上,脱掉她的羊皮小高跟,力量适中地捏她的脚。穿不惯高跟鞋的郑宋宋干站了一晚上,脚板子早就疼得没知觉,现在被揉着才觉得痛。她舒服得真想叫唤一声,可是因为晕倒的这个状态不适合发出惬意的感叹,于是只好悄悄享受他的按摩。
郑宋宋觉得不对劲,按理说对付昏倒的人,应该立即急救才对,可郑杨却一点也不慌忙,反倒慢条斯理地替她捏脚,她知道身边的这个人有多聪明,这一下铁定是被发现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坦白,他却使坏地在她脚板心挠了几下:“还不起来!”郑宋宋扭动身子,闭着眼睛问:“你怎么发现的呀?”
他用手掌啪啪地打她的脚板心,看上去力猛,实际上是没出力的:“上次陷害管和,这次又是姜维,他们怎么得罪你了?”她就说他很聪明么,也不奇怪,心思不缜密的人怎么当得了律师。郑宋宋抬起小腿重重压在他的大腿上:“我的目的不是陷害他们,我的目的是引起你的注意。”他笑声轻松随意,想也没想就问她:“为什么?”
郑宋宋从座位上爬起来,车窗外的灯光透过常青树叶照进来,她的眼睛在茶色灯光里扑闪扑闪,她问他:“你真不知道为什么?”
第十七章
车厢内忽然陷入诡异的安静,墙里的流水哗啦啦的响,他盯着她的眼睛浮现千思万绪,捏着她脚掌心的手突然变得滚烫。这样暧昧的时刻,驾驶室的门忽然被打开,郑达明向后探出半个脑袋,兴奋地说:“他们说你晕倒了,幸亏我机灵,像你这样强状如牛的怎么会倒下呢!”她的脚被他轻轻放下,凉滑的真皮怎么也没有他的手心舒服,于是她垂下双腿重新将脚塞进高跟鞋。
郑达明开车的时候滔滔不绝,郑宋宋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看着窗户外排排往后倒的路灯,攥成拳头的掌心浸出微微汗意,就在郑达明说到今晚的猪脚姜很好吃时,她憋在胸中的一口气终于达到临界点,并在深呼吸的同时伸出小爪子紧紧握住郑杨的手。
与其说是握不如说是抓,她薄汗浸湿的掌心抓得他手疼。郑宋宋偏头看着窗外,屏住呼吸动也不动,其实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她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都放松力道准备放弃时,微凉的手掌却在一瞬间被轻巧地反握在那只粗糙温厚的大手里。郑宋宋笑了,完全放松由他抓着手,她转头看了看郑杨,他一脸平静地盯着前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于是她也转过头看向窗外,曲卷了指头在他掌心里挠啊挠,挠得他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背上,这下终于安分了。
这段路程对郑宋宋来说何其重要,简直都可以成为她人生中最美的时刻,但是二十分钟后下车时,她的美梦就被身边的这个男人无情打断。郑达明下车后看了看他们,说:“你们都不小了,男女有别这个事情还是需要注意注意。”郑杨伸手揉乱她的头发:“这是当然。”她慢腾腾跟在两个男人身后,步履维艰地扯扯他的袖子:“那刚才在车上你是什么意思?”
他转过身想了想才说:“以前我们不也经常这样?但是以后就该注意些,宋宋你长大了。”天知道她刚才花了多大的勇气才伸出那具有象征意义的爪子,可事实上这次的小动作的确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虽然她的心思已经翻天覆地的改变。他说以后就该注意些,是不是说以后不会再替她捏脚,不会再握着她的手?这个人越来越反复无常,在姜家的前一刻还亲密无间地和她在一起,现在却突然拉开长辈的架势和她撇清距离。
长久以来郑宋宋都盼着能长大一点、再大一点,今天终于听他也说自己长大了,可她此刻却颠覆了从前的愿望,又希望永远不要长大的好。
车上他反握住她的刹那,她以为他都明白她的心思,现在看来又不是这么回事,早知道就该把心里的话告诉他,可是坦白之后他会不会以为她心里有问题,毕竟这是件看上去有点畸形变态的事,一时间她又庆幸自己刚才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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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国钟已经是第四次到事务所,对一个日理万机的大财主来说,一个月内专门抽出四天来光临一家刚起步的律师事务所实属难得。这一次郑杨连看也没看他:“项总,我这里虽小但事多,怕是抽不出时间相陪了。”
项国钟兀自在沙发上坐下来:“你三番两次拒绝,总要给我个理由?”郑杨在重要文献上标注深蓝的线,依然没有抬头看他:“不适合。”项国钟盯着忙碌于工作的年轻人,精明锐利的眼睛不断在他身上探究,他实在想不通为何郑杨会由一开始的礼貌变为现在的排斥,前两次他都还有合作意向,这两次却态度坚决连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见面不过四次,他却带着莫须有的私人情绪,项国钟犹豫着问:“你是不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郑杨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笔:“我听说项总手里的柬埔寨开发案得来并不光彩。”他却仿佛松了口气,转眼笑道:“光彩的生意不赚钱,赚钱的生意不光彩。你帮我打官司是一回事,我怎么做生意又是另外一回事,两者并不冲突。”
郑杨笑着喝了一口水,说:“帮着奸商赢百姓,这事我做不来。”项国钟顿了顿,轻轻松松笑着说:“你以为郑氏手里的钱有多干净!郑达亮新接的烂尾楼死了一个人,媒体报道说那老太婆有精神病史,有没有精神病谁清楚,死无对证嘛!”他站起来作势要走,“如果哪天郑氏需要你出面打官司,我希望你还能保持现在的这颗正义之心。”合上西装扣,项国钟拉开办公室的门,临走前又回头笑着说,“听说郑家小公主和你关系不错,如果哪天郑氏宣布倒闭,你尽管带着她来布维多,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